《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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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人-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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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娘娘,万岁不至,不如由兄长扶您下撵吧。”
  他口中的兄长自然是信王。
  话声刚落,却听信王道:“老五,昏头了吗?敢在娘娘面前造次。”
  福王道:“娘娘知道我是个直肠子,今日是您的寿诞,万岁……”
  “惶论万岁之过,是为臣之道吗?”
  信王压住了福王的话。声音不轻不重,话却说得很妙,表面上是在斥责福王,却直接把一个“君王之过”给点了出来。
  众人都在琢磨着这句话的意头。
  许太后笑了一声,“罢了,哀家的生辰,不能添给诸位添罪。”
  说着,她顿了顿:“呈儿啊,你过来扶哀家。”
  余龄弱听到陡然来的一句,眉心一跳。前几日入宫给太后请安时,许太后的态度就让她有些惶恐。太后非但未提青州谋反之事,反而对她多有抬举。这其中的捧杀之意令余龄弱如履薄冰。
  晋王痴傻,全然不知道此时的情形,但隐隐觉得余龄弱握着他的手有些颤抖。轻声在她耳边问道:“你不想本王去吗?”
  众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余龄弱忙松手。退到他后面轻道:“王爷,避一避你皇叔。”
  说完这一句话,余龄弱又有些无力,他这么个傻人,怎么知道这些在口舌上交锋的东西。
  谁知,晋王还没有听明白余龄弱的意思,福王却忍不了。正阳门外他被晋王府的人羞辱至深,还背上了个私开城门的罪名。被信王骂了个狗血淋头不说,还被朝廷申斥,这么些年在地方上浪荡逍遥惯了,一方之主,谁能开罪他的,这口气儿在胸里闷着,一直没处撒。这会儿见太后如此抬举这傻娃娃,恼气冲了上来。
  “娘娘,就算是万岁不在,也不论上这个傻王吧。”
  “你说谁是傻王啊!”
  这两人都是炮仗一样的人,一对上就跟逗红眼的公鸡一样,余龄忙上前把晋王拽了回来。
  “王爷,娘娘面前,您不能放肆!”
  “是他……”
  晋王还要争辩,见余龄弱变了脸,气焰渐渐熄了下去。


第56章 见红
  正僵持不下, 皇帝的金銮已至。信王将福王摁下, 众人方一道行跪,行叩拜的大礼。梁有善曲一膝给皇帝坐脚蹬, 扶皇帝下撵,顾仲濂是随帝驾一道来的,此时也立在皇帝身后。
  梁有善看了一眼晋王, 又看了前一眼福王, 清正嗓音,对刘尚仪道:“万岁爷既然来了,行仪吧。”
  刘尚仪大松一口气, 她生怕这一疯一莽两王爷搅了上仪局的道理,这会儿总算是压下了胜春园前的这一出风波,然而其后风浪直之大却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
  这厢纪姜并不知道胜春园中发生了什么,那日天大晴好, 她正将宋简放在房中的书搬出去晒。宋简在坐在廊上,偶尔翻捡一两本,摊于膝上。
  “去年冬天爷还爱翻《史记》, 如今怎么不翻了。”
  纪姜正摊开《史记》的上卷,恰在汉武本纪处, 宋简低头看了一眼,“你手上那本是经折装的, 宋版,翻起来不自在。”
  纪姜蹲下身子,将书页仔细摊铺开来:“我记得青州那一本是浆过黄檗的, 这一册就没那么讲究了,她仔细地撩开一处,“这都出虫洞了。”
  宋简放下手中的书:“那一页说的什么。”
  纪姜扫过去几行:“推恩令。”
  说完这三个字,她到也不再出声了,院子里静静的,偶尔风过翻书,拂起她额前的头发。她修养了一段日子,手上的伤处渐渐好,面上也有了气色,在夏日里穿一身水绿色的软烟罗,通体气质轻灵。
  宋简不肯刻意看她,目光便又回到了书页上。她也不多言,看着他手边的茶冷了就过来续滚水,茶中还是添了桔梗,茶面上飘着几朵鲜摘的七窍茉莉,竭尽巧思和灵意。
  他们就这么静静地处着。帝京的喧闹和繁华都被锁在外面。宋简内心却并不平静,今日的太后寿宴上有他的谋划,也有顾仲濂的谋划,有河西九郡的意图,也有晋王府的意图。终会撞成个什么样子,他正拭目以待。
  日渐西向。墙外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纪姜直起身子,还未细辨方向,就听见一声马嘶,紧接着有人叩响了门环子。
  纪姜望向宋简。宋简矮书扬了扬下巴,“去开门。”
  门被打开。一个王府小厮模样的人奔了进来。径直跑到宋简的面前。“先生,王爷…死了。”
  纪姜一怔。
  宋简却并没有露出丝毫的惊异之色。他拍了拍膝盖上的书灰,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蹲在书旁的纪姜,对那人道:“说细。”
  那人道:“嘉峪守将今日派人敬献了一只鹰与太后娘娘做贺寿之礼,太后娘娘说那鹰又冲天之势,当赏与一方豪气雄。便将那鹰赐给晋王,谁知,福王与信王不服,福王提起要与晋王比试拳脚,权当余兴博太后一笑,胜者得鹰。太后娘娘也允准了,可是……”
  那人顿了顿,“哪里晓得,福王失手,将晋王爷给打死了。”
  “不可能……”
  纪姜手中的书应声落地。宋简笑了笑:“你说什么不可能。”
  “母后寿诞,不论百官还是皇亲都不得携兵刃入宴,就算福王莽撞,也绝不可能在母后面前发出杀人的狠力。”
  说着,她慢慢转过身看向宋简,宋简也正望着她,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
  “接着说。”他一把合起手中牛骨扇。
  “是。这会儿福王已经被拿下,王妃娘娘也被送回王府了,如今晋王府被锦衣卫围了个水泄不通的。”
  纪姜听到这里,不禁咬住了嘴唇。珍珠耳坠子随着她肩头的颤抖伶仃作响。她能明白朝廷借福王爷和晋王相互压制,目的是为了把河西九郡和青州的势力全部切消掉,诚然顾仲濂比宋子鸣更阴毒,他不用阳谋,用一只鹰来虚晃朝廷的态度。礼重青州,轻待河西,使河西九郡忌讳青州,以此令两番地抗衡。
  可是福王为什么会因这只鹰与晋王大大出手呢。她想不明白。
  “是不是想问什么。”
  宋简立在日阴里,树叶在他脸上投下多少有些诡异的阴影。
  “我素知福王莽撞,却也绝不致于为一样赏赐如此。”
  “对。”
  宋简应她一声,转身把手边几本余书拿起,一步一步从廊上走了下来。弯腰摊于一处向阳之处。“这要谢顾仲濂,他将太后有意废幼帝,立新君的意思传递河西九郡与晋王府,所以,这只鹰,就不单是只鹰这么简单,那也是一个信号。”
  “你早就看穿了……”
  宋简直身拍了拍手。“对。”
  “你是不是也知道晋王今日必死。”
  “对。”
  纪姜往后退了一步:“可是宋简,他不可能是被打死的。”
  “对。”
  他不否认,一连应给她三个“对”字。
  “是…是你做的吗?”
  宋简淡笑了一声:“我的手,没有顾仲濂的脏。不过,对我而言,王爷他死得其所。”
  纪姜抑制不住肩头的颤抖。身在刑部,这些男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究竟谋划出了什么,为什么这环环相扣,彼此利用如此复杂,如此血淋淋。要说她有多心疼晋王,那也是假的,虽是亲人,可自幼分离两地,他连她的模样都记不住,哪有什么亲情可言。但他的死仍然叫纪姜感到颤栗。
  “宋简…你要做什么。”
  一阵风穿过庭院,满地的旧书哗啦哗啦地被吹过去好多页,如同一层又一层翻滚的浪。在他的脚边肆意地翻滚。这就像一个冷冽的隐喻一般,让他将在她面前露出的一点点人情味又被砍掉了,然而,他还立在风口浪尖。冲着她平静地,若无其事地笑。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不会再放任你赢了。”
  说完他面向前面的那一堵白色的墙壁。“从始至终,我只走了一步棋,就是正阳门前,使晋王府与福王结怨。至此之后的每一步都不是我落的子,不过,作壁上观,我倒是看得很清楚。晋王的死多半是顾仲濂动力毒,而接下来……”
  他转过目光,看向她的耳朵后。
  “我让你猜。”
  纪姜闭上眼睛:“福王削爵,封地收归朝廷。晋王府……”
  “往下说。”
  宋简声音平宁,而她却说不下去了。照理来说,晋王死了,那么他的封地和王爵就要交由其子嗣继承,然而,晋王并无子嗣,那么封地则会收归朝廷。这显然不是宋简的意图啊。
  “你…究竟要做什么。”
  “青州近三年来,王军虽然一直在楼鼎显手下操练,但因为这一只军队的大部分将领是拼死护卫晋王入青州的旧部,又受陆佳多年忠义之道的教化,所以,我一直俯首为晋王府家臣,如今,没这个必要了。”
  他说完这一袭话,纪姜渐渐想明白了如今的局面。青州军队一旦知道晋王死于帝京,必然愿受宋简节制看,杀入帝京为晋王要回公道,宋简至此才真是彻底掌握了青州的兵权与政权。
  好一个作壁上观。他在方寸之间洞悉了顾仲濂,洞悉了青州与河西,一步未走,却满盘皆赢。
  “可是……你如今要如何脱身?既然锦衣卫已经将晋王府围住了,不等晋王被杀的消息传回青州,你与余龄弱,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况且王沛在紫荆关,青州军要破关,不会有那么容易。”
  宋简抬手,侧面将她耳旁的发向后挽去,他的手很暖,在耳后这样敏感的地方摩挲,引得她浑身颤栗不已。
  “你又在抖了。”
  宋简嘴角噙着笑:“你以为,紫荆关需要用血肉去破吗?我愿意为你在白水河退兵,王沛未必不肯为了意然将紫荆关拱手送给青州。”
  他的额头垂下来,几乎要抵在她的眉上。“临川,历史如河流,冬赛春破流,尚算有规律可循,然女人如河上没有节令的花。我杀不了你,王沛也杀不了意然。”
  他将鼻息铺于纪姜之面。温热酥痒让她的耳根不由地发起红来。他目光中却隐含着一丝微渺的柔情:“不用怕,我和你之间的约定尚还作数。我要向朝廷讨回我宋家的公道,至于你的母后和弟弟,你肯好好的赎,我会考虑留着他们的性命甚至地位。”
  话虽有余地,却仍是绝情声。
  他直起身,与她之间隔开距离,才望见她眼中蓄泪,眼角发红。
  宋简不愿意看到她这副模样。
  “你如今就算流再多的眼泪,我也不会心疼你。”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袖子却被她一把拽住。他要扯拽,她却一点也不松手。
  宋简一狠心将人往前一带。谁知她如同和宋简莽然较劲一般,手在他的袖口扯拉开一道口子,继而手滑开去,她身子往前一扑,膝盖重重地磕到地上。宋简听到膝盖骨与青石地面相撞的声音。
  他原不想回头,却听见背后迎绣的声音传来:“临川,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宋简忙回过头去,却见她扑倒在地上,已然没有了知觉。迎绣怔怔地将手从她身下抬起来,竟是满手的血,她是个姑娘家,早吓懵了。
  “爷…这……怎么好?”


第57章 子嗣
  怎么好?他怎么知道怎么好。
  迎绣慌地愣在她身边, 扶也不是, 不扶也不是。她虽然是姑娘家,但毕竟也是有些年纪的, 多多少少知道其中凶险。
  “爷……奴婢去请大夫。”
  她话音还未落,一个人从院门后走出来,顾有悔挡住迎绣的去路, 低头看向纪姜:“我去找大夫, 你看好她。”
  说完,他腰间寒光一闪,雪亮的剑头已经抵在了宋简的眉心。
  顾有悔半仰着头, 下颚淡淡的泛出青色,看起来是有些日子未修边幅,这反而让原本轻如暖光的少年人身上腾起了一丝坚毅之气。
  “宋简,她能还给你的都还给你了, 你若再要从她身上拿走什么东西,你拿她一样,我就夺你一样。”
  剑收回鞘, 宋简的眉心被尖锐的剑锋的破开一道短口。他抬手摁了摁伤处。淡淡的血腥散入鼻中。宋简看着手上的血迹。此时他压根无心去与的顾有悔对话。他无子嗣,自从宋家覆灭以后, 无论宋意然有多么希望,自己的兄长能延续的宋家的血脉, 宋简对此都毫无执念,于他而言,宋家覆灭, 他就已然失根做世上风絮,哪怕有陆以芳,有陈锦莲,有一座热闹的府园,他也始终没有让自己落下去,被婚姻和温软的身体收敛。
  但他想不要想要一个子嗣后代呢。或者换一句话说,他敢不敢要纪姜与他的子嗣后呢。
  如此一想思绪散到了他自己都看不明白的地方。
  “爷,您搭手,奴婢扶她进去。”
  他这才回过神来,纪姜仰着头靠在的迎绣的肩上,顾有悔已经出去了。
  “你松手。”
  说着,宋简弯腰将纪姜打横抱起。纪姜的身子却轻软地像一团一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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