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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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骨- 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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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粗粝的吼叫冲出,惊醒了躲闪的众人。
    几乎是同一时间,汉子们发出狂躁的吼叫,一同朝马车扑了过去。
    “拉住,都给我拉住!先把女的拽下来!”
    马儿发出阵阵嘶鸣,发疯般地往前跑。七个大汉在后面拖着马车,逐渐减慢速度,还有一人原本便攀在马车的窗外,此时趁着速度减下,顺势一跃到了车内,与沈瓷和马夫仅有一帘之隔。
    不能进入,更不能跳下。沈瓷一把将马身上的细簪取出,捏在手中。马儿再次受到刺激,狂蹄乱舞,剧烈晃动,猛地再加了速度。
    “哎哟!”只听马车外再次响起众汉子的哀鸣,没扶住,狠狠扑倒在沙地上,摔得满嘴沙石。
    “还有老三在上面!”有人大喊:“老三,把那女的给我扔下来!***,太他妈没面子了!”
    沈瓷握紧了细簪,全服精神都放在那道薄薄的帘子上。风一吹,帘子轻飘飘晃起,隐隐露出里面那张狰狞的脸。
    不知道对方会如何行动,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试一试。
    硬拼她没有胜算,无论是力道还是耐力,都不如男子。若是进入车内,在狭小封闭的空间中,过不了几招她便会被制服。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巧劲,看是否能逮住机会将那贼迷鼠眼的汉子逐下车去。
    沈瓷抿紧唇,半蹲着身体站在车板子上,努力保持平衡,屏息等待着里面的人出手。马车颠簸不稳,车夫手忙脚乱,突然一阵奸笑声响起,那鼠眼竟是大摇大摆撩开帘子咧着嘴笑:“我的好妹妹,还想往哪里去?这儿摔下去可疼了,不如进来,在车上刺激刺激。”
    沈瓷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紧绷着,没回话,只悄悄将藏在身后的细簪握得更紧。
    “哟,还挺倔?”鼠眼的身体也从帘子后探了出来,没好气道:“看爷爷把你扔下去就没话说了。”
    车夫不停哆嗦,见鼠眼从里面出来时,手里竟还带着一把锃亮的刀,光线晃得他眼前一花,连忙以胳膊护住自己:“这位壮士,我……我是没什么干系的,别杀我啊,我我我,我这就跳车!你们忙,你们忙……”
    说完,那车夫慌忙爬起,往车下狠心一跳,连滚带爬逃开了……
    马车仍在飞驰,却已没了掌控的人,任由狂躁的马儿随意驰骋。沈瓷的心抽得更紧,眼下只剩了她一个人,情况更加危急。
    “哈哈哈哈!”鼠眼仰天长笑,见车夫离开,痛快地把刀收回,反是张开双臂,大大方方地朝沈瓷走来:“过来吧,帮手都逃了,妹妹还有什么办法?往爷爷怀里来吧。”
    鼠眼越逼越近,沈瓷瞥了一眼道路,前面不远处有个大幅度的拐弯,或许周旋到那时,可能性会更大。
    她收了收手中细簪,暂且没有出手惊动,蹲下身一绕,从鼠眼的胳膊下面穿了过去,到了另一侧。
    鼠眼没有让她轻松溜走,手一转,顺势捏住了她的衣裳:“嘿,有意思。”他用尽一拎,便把沈瓷提到他的眼前,“刺啦”一声撕开她外衣,将那双粗糙发黑的手探了过去。
    沈瓷汗如雨下,拼命挣脱的同时,竭力让自己不从车上摔下去。她睨了眼前方的弯路,近了,更近了,受惊的马全然没有减速的征兆,依然拼尽全力向前冲,连带着马车都几乎飞了起来,似乎要在这个拐弯将所有人都抛出去。
    就是这个时候了。
    沈瓷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趁鼠眼正挑逗着她说话之际,飞快举起细簪,直朝对方的脸上刺去。
    一声尖利的哀嚎声响起。
    “他娘的,看老子怎么收拾你!”鼠眼捂住左眼,边骂边跌跌撞撞往后退了两步,沈瓷立马上前再往他的脖子和胸口补了两刺,趁着拐弯时的惯力往外用力一揣,鼠眼的手下意识捂住伤口,没了支撑,亦没料到此处突然拐了个大弯,猝不及防被甩了出去。
    他还在骂,污言秽语层出不穷,声音却已飘得越来越远。马车狂奔,远处追逐的人影渐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清面目。
    还不能懈怠,为防他们再追上来,或者还有其他埋伏,她不敢停下。索性自己坐在车板子上,拿起缰绳架车。马儿疼过了劲,逐渐恢复平静,步子也稳了起来。沈瓷在车上,频频回望,又跑出了老远,终于确定那帮人没有再追上来。
    可很快,沈瓷又意识到了一个新的问题。
    她迷路了。
    视线所及,一片陌生。她记不清马儿方才跑过了多少岔道,就算记清了,眼下也不敢原路返回。
    天色渐次暗下,橘红的霞光沉入地平线,隐隐有月色探了出来。
    看来,今日势必是回不去了。
    趁着稀薄的光线,沈瓷又朝前赶了赶路,本想找户人家借宿一晚,可这郊外人烟稀少,走了一阵也不见人家。她停下,朝四周看看,似乎唯有右侧的一片林子,暂且可做藏身之处。至于返回之路,且等明日再想吧。
    沈瓷入了林子,没有进得太深,可从外也看不出里面有人。将马儿拴在一棵树旁,自己则从旁处择了较粗的树,将袖裙挽起,费劲地爬了上去。
    虽然树不算很高,但半夜若是有野兽,还可抵御一二;若是有人,等马儿发出声响后,也能快些逃离。
    她小心翼翼躺在几根粗壮树枝的分叉处,抱着头看天,残月悬在枝叶之间,凄凄渗出些光亮。今日发生一事,回忆起来仍有余悸,她身心疲累,迷迷糊糊想要睡去,却又不得不保持警醒。只得微睁着眼睛望那天上残月,不禁想,若是此时身旁有个信得过的人儿,该有多好……
    ******
    此时的朱见濂,已是身在景德镇,携五十护卫,沿着汐水街以北一路搜寻过去。
    昨日淮王召朱见濂和朱子衿一同用午膳时,朱见濂总觉得她神情有些不对劲。吃饭期间,时不时朝朱见濂斜眼一瞟,目光中有侥幸的得意。
    她有什么好得意的?恰巧中途淮王离席片刻,朱子衿便笑得愈发放肆,朱见濂放下筷子,望着她:“你看我笑做什么?”
    “我想看就看,关你什么事。”朱子衿扬起下巴,又道:“不过看你可怜,隔得老远,什么事都不知道。”
    朱见濂下意识胸口一紧:“发生了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朱子衿低下头,往自己碗里夹了一大块肉,吃得滋香。朱见濂想要细细再问,淮王已经回来了。
    这顿饭吃得莫名其妙,朱见濂总觉心中不安。没兴致午睡,他回到书房,踱了几步,忽见自己摆在案上的宣纸略有零乱,走过去一看,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这一沓宣纸,多是他的练笔之作。他往后翻了翻,发现自己放在第二的那张居然不见了。
    那是前几日他想到沈瓷时信笔所书,寥寥八字,借此寄托,写着“思卿至意,何时方见?”
    他原本早就想去寻她的,可当初去京城时日太久,淮王的身体又不便,王府许多事还需要他打理。不过,眼下淮王已近痊愈,就算拦着朱见濂去景德镇,他也准备在这几日悄悄溜走。
    他正想着,脑中突然闪过一道惊雷,想起了朱子衿方才的异常举动。
    “隔得老远”,这是她言语的关键词。隔得老远能发生什么呢?于他而言,要么,就是京城之事被揭发;要么,就是沈瓷遇到了危险。他看了看桌上的那沓宣纸,想着独独少了的那个句子,浑身打了个寒颤,转头立刻朝外喝道:“备马,去景德镇!”

☆、157 安心之所

待朱见濂带着一行快马加鞭抵达御器厂,天色已是黄昏暗沉。他报了名号,没等通报,便急匆匆地奔了进去。刚进厂不久,忽然听人在旁侧疑惑地叫了一声:“淮王世子?”
    朱见濂回头,是徐尚先生。
    徐尚先生皱眉:“你怎么会在这里?”
    朱见濂忙问:“沈瓷呢?”
    “她不是被你叫出去了吗?”
    “我没有。”朱见濂一颗心顿时跌到谷底:“她去了哪?”
    徐尚先生一愣,片刻后立马警醒过来:“花涧山庄,有人约她去了花涧山庄!”
    “什么时候?”
    “申时之初便走了,约在了申时末梢。”
    “孤身一人?”
    “乘着马车,还有个车夫。”徐尚先生用手指了指方向:“从这里出去右拐就是汐水街,然后一路往北走,便是了。”
    朱见濂颔首,顾不上道谢,拧过缰绳快马驰去,领着五十护卫沿路寻找。
    天色已是暗了,火把映出地下杂乱的车辙,一路顺着找去,不知何处还是尽头。朱见濂看了看道路两旁的树林,一切皆沉在漆黑的天色中,一颗心越来越冷,她到底在哪里?
    开始还只有一条道,但越往前走,分岔路口便越多,所幸经过的马车并不是很多,还留有一道较为清晰的痕迹。
    “世子,找到了一块绉布,可能是从马车上扯下来的。”护卫禀报道。
    朱见濂拿在手中看了看,捏紧了,狠狠将绉布朝地下一掷:“继续找,今晚一定要找到她!”
    他一路搜寻,生怕错过,时间似被无限拉长,走到花涧山庄时,车辙并未停止,反是零乱延伸,看起来,马车行得相当不稳,隐隐还见地上有一摊血迹。
    她今日到底经历了什么?他用手抵住胸口,试图挡住漫漫袭来的疼痛,下令道:“继续找!”
    不知到底走了多远,车辙的印记终于消失。朱见濂站在车辙消失之处,环顾四周,最终指了指密林:“进里面去看看。”
    护卫很快分散成几队进入密林,整齐有序的脚步声回响在空旷的密林之中,引得树叶簌簌颤动,不多时,有护卫回报道:“世子,找到了一辆没车帘的马车,可里面并没有沈姑娘。”
    朱见濂背脊挺直:“带我去。”
    沈瓷抱膝坐在树上,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借粗壮的树干挡住身体。地面的脚步声不绝,铿锵有力,一听便知道是特意经过训练的。她手中拿着择下的枝叶,挡住自己,默不作声地观察这群人,眼见他们发现了她停在不远处的马车,扬声叫道:“找到了!”
    她的心狠狠往下一沉。
    这群人竟真的是来寻她的!
    匆匆看去,足有几十人,想必是顺着车辙一路寻来。她埋下头,心中漫出一股悲凉。好不容易才逃了黄昏那一劫,如今再对上这群人,恐怕就真的逃不掉了。
    沈瓷默不作声地隐藏自己,不停祈祷这群人快些离去。
    直到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就是在这儿发现了她的马车?”朱见濂环视四周,喃喃道:“那可能就在这附近了。”
    沈瓷一个机灵,心在极度的恐惧和极度的喜悦中来回攒动,手中遮挡的树枝没拿稳,掉了下去。
    夜晚本就安静,树枝在地面砸出响动。朱见濂循声抬首,正看见树上缩成一团的影子。
    “小,小王爷……”她原本还是镇定的,一开口却如同染上了哭腔,紧绷太久的情绪瞬间松懈。
    “小瓷片儿?”朱见濂试探相问,脚步越走越快,终于看清:“小瓷片儿!是我!”
    沈瓷揉了揉眼睛,看他仍在,确定这是真的,颤声问:“你怎么来了……”
    “一时半会说不清,你先下来,我们回去再说,没事了,啊……”他仰着头看她,眼中盈盈闪着澄亮的光,那个末尾的啊字轻轻跃出,像体己的安慰,熨帖得她一颗心舒缓开来,用手攀住树干,腿朝下蹬了蹬,又缩回去:“我好像下不去了……”
    “那就跳下来。”他说,张开双臂:“我接住你。”
    沈瓷脚踩着树枝的中间,慢慢站起身:“那我可真的跳了。”
    “嗯,相信我。”
    沈瓷深吸一口气,并没有什么犹豫。最害怕的时候已经过去,熬到现在,哪还需顾及什么伤痛。她闭上眼,纵身一跃。
    失重的感觉袭来。
    下一瞬,她稳稳地落在了他怀中。
    安全。安心。
    她的眼睛还紧闭,手挂在他的脖颈,静了半晌,慢慢地,将脸贴在他的胸上,深吸着他衣衫的气息,鼻子憋得发酸:“我还以为,自己这次肯定完蛋了……”
    “现在没事了,是我来晚了。”他任由她挂在身上,浑身都被一种失而复得的半疼半喜包围,低头瞥见她别撕开的外衣,更紧地拥住了她:“深夜郊外不安全,我带你回去,好不好?”
    “嗯。”她抬头,如水的月华映在他脸上,粼粼幽光流动,照出他浓密的眉毛,挺拔的鼻梁,忧喜交集的双眸,他便如同月华之中的星光,出现得这样恰到好处,以致点亮了黑沉的夜。
    最美不是月光,而是他饱含情谊的眼,如此妥帖、踏实。
    她再一次将头埋在他的衣襟之中,浑身的力量都褪了下去,只觉满心安稳,沉沉睡了过去。
    *****
    再醒来的时候,沈瓷已是回到了御器厂内的住处。
    朱见濂守在床边,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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