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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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骨-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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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见濂胸口拧紧,笑道:“每日来同父王问安时,不都说过了吗?”
    淮王无声打量了他片刻,方开了口:“今日府中的暗卫,你调动得不少啊,做什么去了?”
    朱见濂心中一沉,却也早有预料。这一次的行动比京郊那次参与的人更多,虽然他选择的都是平日里最信赖的侍卫,但人多口杂,又加上淮王的身份压迫,当中出现了一两个守不住话的人,亦不算奇怪。
    更何况,他此次原本是抱着必成的决心。当他发现汪直每次去见沈瓷时,都是单独行动,且路线偏僻,利于埋伏,当下决意出手。一旦他成功,便会用杨福顶替汪直,继续维持朝中关系。
    所以,纵然考虑过淮王的质问,他也依然义无反顾地出动了可以信任的最大力量。
    谁知,却是疏漏了沈瓷的突然出现。
    “暗卫啊……”朱见濂“哦”了一声:“前几日同您说过,我和沈瓷外出时遇到了危险,所以多加了些保护,调动的人自然也多些。”
    淮王冷笑,那冰寒的笑在他那张病容上显得格外刺眼:“保护一个姑娘,你动用这么多人,真当本王是病糊涂了吗?”他饶有深意地看着他,皱眉道:“何况你们刚遇上危险那几天不用,偏偏今日一窝蜂用了,这你又作何解释?”
    朱见濂不知淮王到底对此事了解到什么程度,他让马宁牵头,却并未告诉暗卫,所刺杀之人的真实名姓。这些暗卫以前都未入过京,想必都没有见过汪直。
    想来,淮王得到的信息也并不全面。就算知道他是蓄意刺杀,应该也没觉察到刺杀对象是汪直,否则,大概便不会冷静地坐在这里同他兜圈子了。
    朱见濂思忖片刻,答道:“到今日才用,是因为昨日我才发现那人的行踪,竟是一直在沈瓷所在的瓷窑周边徘徊。我料想他这几日还要出手,便集结暗卫,埋伏周围,欲抢先一步,提前把对我和沈瓷有危险的人铲除。”
    淮王一听,这事倒与暗卫线报告诉自己的情形差不多,但朱见濂这番话,他并不太相信。顿了顿,问道:“这人是谁?”
    朱见濂只觉背后汗下,胡诌道:“我并不知他是谁,只是那日遇险,识得他的面部特征。”
    淮王沉滞半晌,望了朱见濂一眼,也不知这话自己该不该相信,但此事无论如何,影响都是恶劣,态度万万不可软下,若是传进宫里,还指不定皇上作何感想。
    “不事先告知本王,便欲擅自行动,你可真是长本事了啊!”淮王微微将身体向前倾了倾:“怎么?以为自己这个世子做了一两年,就能完全掌控这些暗卫了?我在淮王这个位置上,已经坐了二十年,自然有人会清清楚楚告诉我你让他们做了什么。”
    隔着一段空气的距离,可以清晰闻到淮王身上的药气。朱见濂垂目摧眉,端的是恭敬姿态,略略点头,完全同意的模样:“是,孩儿自然不敢同父王相比。”
    淮王眯起眼审视着他,只觉在他这恭敬之中,紧张、提防、敷衍和漫不经心兼而有之,顿时心中不悦,嘲讽道:“说来,你挑人的眼光也是真不错,起码你挑中的那些,都未同本王直接报告,真是本王的好儿子。”
    朱见濂嘴角抽了抽,姿态仍是有礼,却装得好像听不懂他言中深意,颔首道:“多谢父王夸奖。”
    “哈?夸奖?”淮王见他竟如此厚颜,扬手便将手中茶盏扔了出去,滚烫的茶水洒了朱见濂满身,就连面上也溅上了点点茶汤。那片片娇嫩的青峰翠叶,便这样粘在他深紫的锦袍上,略有狼狈,又于狼狈中显出一种岿然的气度。
    他丝毫没有躲闪,只看着淮王,颔首道:“此事是我太过急躁,昨日的决定来得太晚,且念及父王有病在身,不忍再叨扰您,还请父王宽宥。”
    淮王看着朱见濂满身黏腻的茶叶,满心的怒气已发泄了几分,终于缓了缓语气,问道:“听说你们并未成功,那对方有没有发现袭击的暗卫是你指派的?”
    朱见濂心中拿不准,若沈瓷告知汪直,便是发现了;若是不告知,应当没留下什么痕迹。可眼下情境,他只能答:“并未发现。”
    淮王点了点头,闭上眼:“罢了,也是我管教不严。眼下本王的骨伤还未愈合,很多京中来往之事,不能亲自处理,还是少不了你的。”
    听见淮王松口,朱见濂却不敢松懈,反觉心头更加沉滞,咬着唇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不过,惩罚还是要有的。”果不其然,淮王继续道:“你使用暗卫的权利,本王收回。你外出之时也不多,带上马宁他们四五个护卫便足够了。若有特用,需来同本王请示。这道命令,我已经同暗卫下达过了。”
    朱见濂一愣。
    没有了暗卫力量,无疑削减了自己大半的武装力量。就算能用其中的几个亲信,终归也是忤逆了淮王的命令,调遣困难。
    可在这样一个称得上是轻巧的惩罚之下,他竟是无从辩驳。
    “多谢父王。”朱见濂胸口沉闷,深深叩首,不由在心中长长叹了一口气。
    淮王的骨伤还未长好,不能久坐,瞧着朱见濂并无抗命之意,心中稍微放心了些。摆摆手,道:“夜色已深,你回去罢,本王也要休息了。”
    “那孩儿先退下了。”朱见濂退了出来,牙齿已将下唇咬出了深深的牙印。眼见着淮王的身体一日日好转,离京的日子亦是迫在眉睫,失了暗卫的力量,他要如何才能替夏莲报仇?
    他伫立,目光落在庭中的风枝残叶,脑中隐隐冒出了一个词:东厂。
    *****
    汪直的伤将将调节了一日,便收到了皇上的诏命,要他入宫一叙。
    汪直掐指算了算,自己幽闭了一周,结束后没两天便再次遇袭,的确是许久没有见过皇上了。比起从前天天在皇上跟前晃着,他最近着实很是懈怠。遂收拾了一番,入宫面圣。
    “汪直,你脸色不太好啊。怎么还戴上手套了?冷吗?”皇上靠在塌边,看着汪直问道。
    汪直觉得有点丢脸,将手背在身后,昂首道:“不过是手上生了些小疮,不太好看。”
    “从前倒没见你长过什么小疮,就连冬日也未曾有过。”皇上想了想,道:“大抵是因为现下开春,有些过敏了。”
    汪直点点头,顺应道:“我猜也是如此,多谢皇上关怀。”
    皇上颔首笑着,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忽而凝眉,又问:“幽闭结束以后,怎么没见你来看朕,难道,是对幽闭之事心中有怨吗?”
    “怎么会?”汪直做出困惑的表情,直言道:“在尚铭那群人的弹劾之下,皇上能只用一个周的幽闭压下,已是轻中之轻。我这些日子也是过得清闲,万分感念着您的决定。”
    皇上的眉头舒展开来:“那你说说,这两天都在忙些什么?”
    汪直微微一愣,这两日,他一颗心挂在沈瓷身上,有事没事就往瓷窑跑,还因此受到了暗袭。念及前日沈瓷的一番剖白,忽觉心如刀绞,顿时觉得喘不过气来。
    可是,他又想起,在临走之前,她低声却清晰的那个“会”字。
    纵然那些前提并不成立,但因着这一个“会”字,可见……她终归还是对他那么一些感情的吧?
    眼下这般绝好的机会,皇上亲自问起,必有关照,他真的要就此放她离开吗?
    艰难地、慢慢地,汪直抬起了头,一种鬼祟的心思占据了他的头脑,开口道:“回皇上,我……我有了心仪之人……”

☆、122 情难自禁

“哦?”皇上大为诧异,瞪大眼睛看着汪直,有些难以理解宦者那番情爱心思,犹疑地问道:“你是说,你有了心仪之人?”
    “……对。”
    “那这两日,你是都陪在这人身边?”皇上没想到从小养在他身边的汪直有一天也会说出这番话,虽然宫中太监不乏有娶妻之人,但终归和常人不同,不免有些好奇。
    “也不全是陪着,但确实扰了些心思。”汪直背手负立,叹息一声:“她……很快就要离开京城了。”
    皇上闻言,不由蹙眉:“这人不是宫中的?”
    这问题让汪直犯了难,按理说,沈瓷如今在皇上的印象中是宦官,算是宫中人;可汪直从来没有给沈瓷入过宫籍,只是凭着喜好带了进来。他思忖片刻,回道:“她是西厂的人。”
    “西厂的人为何会离开京城?难道是你自己派出去的?”皇上大惑不解,见汪直愁眉蹙额,大手一扬道:“你自己厂里的人,喜欢就留下啊,朕给你做主便是。”
    皇上张口便应允,汪直却未有多少喜色。欢喜与悲哀两相抵消,又染上两分犹疑。
    暗示也回避了,明示也拒绝了,现下出其不意的用一道旨意拴住她,她会认命接受吗?
    汪直还在想着,却听皇上突然“咦”了一声,从头到脚将汪直扫视了一遍:“对了,你说这人是西厂的……那,到底是男是女?”
    西厂除了分布在宫外的暗桩外,其余正式入编的人员都是太监。
    汪直又愣了愣,对啊,沈瓷假冒宦官这事儿还未揭过,如今莽撞在皇上面前道出,便是有了欺君之嫌。纵然以皇上对汪直的纵容,或许不会惩罚过重,但纵容终归是有额度的,很可能会因此牵扯出一堆麻烦事。
    思及此处,汪直已经不再去想她是否愿意接受的问题,成功将心中的犹豫淡去,只思考着如何开口道出沈瓷的身份。
    避重就轻,不失为一种逃避的方式。
    那犹豫鬼祟的症结被刻意遮掩,汪直抬了抬头,复又微垂,索性先不考虑那么多了,开口坦白道:“其实,这人啊,皇上您见过的。就是上次在贵妃娘娘殿中,我带去的那人。她叫做沈瓷,不知道皇上还记得吗?”
    “沈瓷?”皇上稍稍回忆几秒,很快想了起来:“是这个人啊,朕有印象。名字取得直白,那斗彩瓷甚合贵妃的心意,长得也是清秀可人,着实挺讨人喜欢……”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放低,目光不禁转到了汪直身上,有那么一瞬间的沉默,皱眉问道:“不过,你……竟是喜欢太监?”
    汪直扁了扁嘴,争辩的**就在喉头,却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眼下说出沈瓷假扮宦官之事,多少会惹得皇上不快,还是等事情尘埃落定后,再慢慢揭开的好。汪直被皇上的这个问题憋得耳根发红,半晌,才厚着脸皮缓缓吐出四个字:“情难自禁。”
    他说这一句的时候,一个字一个字都咬重了音,羽睫垂下,凤眼微睨,末梢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说得皇上的心尖都颤了颤。
    他本觉荒谬,太监喜欢太监,这算是什么事?可眼下,不由便满怀同情。说到底,身为宦官也是无奈之举,相互依偎取暖,大抵便是与正常人之间的“断袖”差不多罢。
    可是,汪直身为西厂提督,若是传出此般轶事,比他娶妻还要劲爆,影响终归不太好……
    汪直见皇上沉吟不语,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等了好一会儿,仍不见他开口,不由上前一步,腆着脸说道:“我对沈瓷,虽然比不上皇上对贵妃娘娘的深情,但也不见得会少多少。”
    此言一出,立刻戳中了皇上的软肋。万贵妃比皇上大十九岁,容色自然比不上后宫里那些年轻鲜嫩的妃子,加之无法生育,一直被文武百官所诟病。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占尽了皇上几乎所有的宠爱,她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在世人眼中,这是不伦之恋,无从理解,但唯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她于他非凡的意义。
    皇上的心软了下来,汪直的情况,不也与他有些相似吗?都是不伦之恋,旁人不解,可这份心情,皇上是理解的……
    “好好好,朕明白你的心思了。”皇上站起身,走到汪直的近旁,用手扶住他的肩,目光里是理解和同情,看得汪直不由别过脸去。
    可以说,遇上这样一个皇上,这般想得开,实在是汪直的幸事。换作别的,莫说成全,不重惩便是好的了。
    “你方才说,沈公公很快就要离开京城……我想起来了,朕命他为督陶官,大概没剩几日便该去景德镇赴任了吧?”
    汪直黯然点头:“正是。”
    “你不希望他走?”
    “当然。”
    皇上忽而一笑:“朕知道你的心思了。特意在朕面前提起,无非就是想让朕收回任命,让这人留在京城,是吧?”
    汪直见他神色温和,语态自然,已知此事十有**能成,诚实再答了一个“是”字。








    皇上点点头:“可以是可以。不过,若想让他留下,你得替朕办妥一件事。”
    汪直眉心一跳,立刻道:“不论何事,汪直必定竭力而为。”
    皇上见汪直回应得如此急迫,顿时生出几分成人之美的满足感,笑道:“并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要你帮朕去物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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