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无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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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无韵-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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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在身边。子柯哥哥,我在这里等着你的消息。”
  子柯凝视着她,缓缓的点点头:“放心,子柯必不相负!”说完,握起阿韵的手:“我们也去看傩舞吧”。
  傩舞源于远古时期的图腾崇拜,商朝时定为祭祀仪式。周朝称之为傩、规定傩舞是国家礼制:传傩以靖妖氛,祈求人丁繁衍。
  子柯与阿韵到达傩神庙时,台上已经开始起傩了。
  主持傩祭的“方相氏”身上蒙着熊皮、赤帻(红头巾)、朱裳(红裙子)、绿鞲衣(绿衣服),戴着狰狞的红色面具,一手执戈,一手扬盾,率领戴面具、披毛顶角的“十二兽”跳跃呼号,合唱祭歌,驱逐“疫鬼”。后台有鼓乐之声相和:
  鸳鸯于飞,毕之罗之,
  君子万年,福禄宜之。
  台下的男男女女大多已成双成对,年轻的心被这美好的祝福感染,齐齐的跟着吟唱起来,子柯与阿韵也莫能例外,两人双手紧握,久久凝望……
  

  ☆、第六章 夏日长

  夏木阴阴,赤日炎炎。
  小贤庄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树上的蝉鸣还在鼓噪个不停。众弟子听夫子讲了整整一上午经、人人头晕脑胀。一下课,便纷纷找阴凉之地小憩去了。
  简况坐在劝学堂门口的凉亭里,端着阿韵凉好的酸梅汤美美地喝了一大口,这才觉得把嗓子里火烧火燎的感觉给灭了。终究上了年纪,一上午坐着不动让他腰酸背痛。他放下碗,将右手攥成拳往后腰上捶了捶。
  还没捶几下,就有一双小手轻轻的捶打在他身上。他转过头,看见阿韵坐在他身后的石凳上,正对着他笑:“阿公,你又在看书了!不是说眼花累眼吗?”
  简况辩解道:“这你不懂了吧?‘读史宜夏,其时久也’。趁能看时多看看,看一篇得一份心境。阿蛮还在站木桩?”
  阿韵轻声道:“嗯,阿蛮今天又偷懒。 把前两天抄的《孙子兵法》夹在《周礼》里,想要蒙混过关。子柯哥哥说要罚他站够四个时辰、中间不让下桩,中午也不准吃饭呢。”
  简况瞪眼道:“连饭也不让吃啊?这么热的天!阿蛮还小,会不会太严苛了些?”
  “阿公,你又要心软了!”阿韵撅起了嘴:“阿蛮过年就十四了,好些将军十四岁都带兵打仗了!你还老拿他当小孩子!就因为你老袒护他,子柯哥哥都管不住他了。”
  “子柯哥哥,子柯哥哥,”简况假意埋怨道:“你这丫头,自摽梅节回来,心里、眼里就只有你的子柯哥哥,阿公快成外人喽!”
  “哪有啦!阿公就爱取笑人家,酸梅汤不给你喝啦!”阿韵说完,佯装羞恼、去抢简况放在石桌上的酸梅汤。
  简况忙端起碗讨好道:“好好,不说了,不说了。这汤喝了真凉快!阿韵亲手做的就是不一样啊!再给阿公来一碗吧?”
  “那可得说好,就只喝一碗?多了伤脾胃的。”阿韵哄着。
  “哦,好吧。阿公听你的行了吧?快去吧,也给阿蛮送一碗去。这么热的天,不要中了暑气”。
  阿韵点点头:“嗯,你歇一会儿,可别睡着了、仔细摔着。”
  阿韵端起桌上的空碗,往厨房那边走。走到回廊的时候,转头看到阿公已经眯上了眼睛。阿公今年七十五岁了,他是真的老了。阿韵觉得有些难过,刚才给他捶背的时候,手被骨头硌的好疼。
  今年夏天,阿公几乎没有什么食欲。除了爱喝酸梅汤,每顿只吃一点点。阿韵费尽心思做他爱吃的菜,常常是原封不动的端下来。
  村里的老人说,阿公的大限怕是要到了!阿韵听了心里非常难受。她还没有好好孝顺阿公呢,真希望阿公能长命百岁啊!
  烈日当空,教武场上静悄悄的。
  子柯闲闲的躺在芭蕉树下。长长的芭蕉叶子青翠欲滴,将他的面容遮在阴影里。
  他的脸上搭着一卷书简,两只修长的手交握在胸前,发髻散开,懒懒的垂在竹椅一侧。一个黛色的香囊在他身侧轻轻的晃着,空气中韫蕴着淡淡的苏合香。
  阿蛮站在木桩上。他的脸已经晒的通红,汗水不停的从额头淌下来、固执地遮住了他的眼,流到嘴里,咸咸的。他的嘴角紧紧地抿着,一副死不认错的模样。
  头顶的太阳像要把人的皮肤晒爆。
  他已经站了整整三个时辰,腿脚早就麻了,腰也快要断了。肚子里空空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没吃午饭,他觉得自己都有些头晕眼花。
  躺着的子柯却没有半分同情他的意思、冷冷说道:“什么时候想通、什么时候吃饭!”
  阿蛮恨恨的瞪着绿荫下的身影:“想不通,饿死也想不通!”
  子柯坐起身,拿开遮脸的书简,走到木桩前。
  “好,你还是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没半点不对,是吗?” 
  阿蛮梗着脖子:“是!我长大要去疆场建功立业,又不像你要坐在朝堂上,为什么非要学什么周礼?之乎者也,我看不懂也不想看!”
  “你以为你的事只关乎你一人吗?就冲你刚才这句话就该砍了你的脑袋!什么叫‘我坐朝堂’?这是身为臣子该说该听的话吗?”
  “本来就是!楚王只你一个公子,舍你其谁?”
  “大位给谁要有君王来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身为臣下,君王仍在,觊觎大位,是为不忠;身为人子,父王仍在,私议大统,是为不孝!你想让我作那不忠不孝之人?”
  阿蛮顿时理亏道:“我没有,我,我就是说说……”
  子柯勃然作色道:“说说?你可知什么叫‘祸从口出‘?你可知有多少人因一句‘说说’祸及满门?”
  阿蛮低下了头。
  “我再问你,若你与王一起比箭,你应该站在王的哪个位置?”
  阿蛮这回不敢横了,小声的嘀咕道:“谁知道该站在他哪个位置?我又不和他站在一起!”
  子柯往他后背狠狠拍了一掌: “周礼知道!‘臣与君并射,臣退一尺。’不退,是为僭越!其罪当诛,株连九族!这一句话,就可以要你的命!功越高,死得越快,牵连的人越多!你虽是孤儿,可师父把你教养成人,子廉、子季、阿韵和众位同门待你如亲弟,到时势必受你牵连,难道你是想搭上小贤庄满门不成?”
  “我没有!我没有!”阿蛮哭喊着,子柯的话像刀一样割着他的心。
  子柯气极而笑:“哦,你没有?那么,你所谓的建功立业,就是一辈子都呆在在这个小院子里吗?”
  见阿蛮无言以对,他在阿蛮罚站的桩子下坐了下来。天上热的没有一丝云,他背靠着木桩,望着辽远的天空。
  “还有一个月我就要回郢都行弱冠之礼。礼成之后定要入朝堂、为父王分忧。子廉得范先生举荐,明年将去会稽为越王效力。众兄弟都将离开师门,各奔前程。师父已年迈,今夏饮食不济,已有西山之兆。阿韵呢?势必要侍奉师父终老。她一娇弱女子,我若不在,何人可依?一门妇孺老弱,我又远隔千里,鞭长莫及。你若还不懂事,叫我们怎么放心将小贤庄交付与你?”
  阿蛮从桩子上爬下来,跪在了子柯身边道:“子柯哥哥,阿蛮知道错了!阿蛮今晚不睡,也要将周礼背下来!呜呜……”
  他终于坚持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子柯揽过他的头、将他拉进怀里,轻轻的拍着他的背。
  阿韵站在芭蕉树下,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人、泪如雨下。
  夏日的天色黑的晚,向晚的风带来了一丝凉意,鼓噪一天的知了也疲惫的偃旗息鼓。
  阿韵收拾完厨房,见天色还早,就顺着回廊,来到了劝学堂后面的且介亭。她坐在亭子里的栏杆上,一个人静静的想着白天子柯说的话。
  她原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简单而快乐的过下去,她在意的人和在意她的人都在一起。
  原来只有她和阿蛮一直活在梦里,其余的人都在为迎接外面的风雨做着准备。一直以来,是阿公和师兄们将她俩呵护的太好了。如果阿公不在了,师兄们也走了,她和阿蛮又该怎么办?虽说子柯许诺、回去后会向楚王恳请迎娶她。可她一小小的平民女子,与那巍峨高耸的郢都楚宫、相差的又岂止是千里之遥?
  手里的香囊是拿来练习绣工的第三个了。
  墨家注重“节用”,衣食住行都是能简则简,所以她只会做简单的衣袍鞋子。很精细奢华的东西没见过、短时间也学不会。子柯送了夔龙佩给她作信物,她没有贵重的礼物回赠。想来想去,还是绣个香囊,既可以随身佩戴,又可以表明心意。
  不知是阿韵学艺不精,还是想事情太过入神,绣香囊的手指突然被针扎了一下!十指连心、疼的她倒吸了一口气,急急地把手指捏了起来,低头去吸渗出的血珠。忽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将她被针扎伤的手指拉了过去。
  子柯攥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唇边轻轻的吸了一下,又轻轻的吹了两下,低声问道:“疼吗?” 
  阿韵忙使劲罢手抽回来、羞红了脸。她两手紧紧交握着、头深深的垂在胸前。
  子柯低头轻声道:“我见你晚饭没怎么吃,神情也是恹恹的,有什么心事吗?”
  她摇摇头:“没有什么,只是有些担心阿公。子柯哥哥,阿公他真的时日不多了吗?”
  子柯多希望自己能给她否定的答案,可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看着她,没有回答,可他眼里的黯然已经给出了答案。
  儒家弟子必修的六艺中就有一艺为术数。以阴阳五行的生克制化,来推测自然、人事的“吉凶”。所谓“生死有命”,这个命其实就是术数、也是一种自然规律。
  阿韵黯然道:“阿公自己知道吗?”
  子柯点头道: “去年凌旭子来的时候,师父就知道了。凌旭子送了师父一句话‘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生者,尘垢也,死生为昼夜。(生即是死、死既是生,生死如白天黑夜交替一样正常)”
  阿韵听到这里,大滴大滴的泪成串的落了下来。她使劲捂住嘴,不敢哭出声。
  子柯拿出绢帕替她擦拭着,泪水还是打湿了他的手心。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托起她的脸道:“阿韵,别哭了,被师父听到会担心的。师父说‘人到七十古来稀,圣人也不过活了七十三岁,他比圣人还多活了两年。他孑然一生,老来能有你和阿蛮作伴,老怀堪慰。’阿韵,我虽为师父亲传弟子,师父待我如父。师父百年之后,我却不能为他守孝三年。我知你墨家主张节葬,你可愿意代我尽弟子之礼,为师父守孝三年?”
  阿韵点了点头:“我虽习墨家经典,但自小在儒家长大。阿公是我再生父母,我岂会墨守成规,不近人情?此事你不说,我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
  子柯轻声道:“如此甚好!”
  他伸手将粘在她唇边的一缕发丝抿到她耳后,紧紧握住她的手道:“待我将婚事禀明父王后,就回来向师父提亲。阿韵,别怕,一切有我,我在呢!”
  阿韵看着子柯的眼睛,男子的眼神温暖而坚定。是啊,有子柯哥哥在呢。
  

  ☆、第七章 怨别离

  盛夏已逝,转眼秋凉。耳边蝉鸣声似乎刚刚停歇,窗外就响起了蟋蟀的“洗洗浆浆”声。
  阿韵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酷热难耐的夏天也过得这样快。
  尽管子柯将返回郢都的日子一拖再拖,离他的生辰也只剩不到一月,必须起程的日子终于到了。
  简况已经催促弟子起程好几遍。他已年迈,刚刚入秋,咳喘的老毛病就犯了。从越国到楚国都城郢要走二十多日,他已经不起长途颠簸,此次子柯的弱冠之礼只得缺席。幸好,子廉作为师父最得意的弟子之一、担负起代师父出席加冠礼的职责。
  天还未亮,子柯和子廉收拾好行囊来到小贤庄门口。
  简况和众弟子早已等在门外,该说的话昨夜已交代清楚。两人与大家一一拜别,简况带着众弟子和恋恋不舍的阿蛮去了劝学堂。子廉先跳上马车,门口只剩子柯与阿韵二人。
  子柯望着双眼通红的阿韵叹气道:“昨日不是说好不哭吗?多则三月,少则两月,我定会陪亚父来向师父提亲。你只需安心等待就是。送你的玉佩可一直带着?”
  阿韵轻轻抽噎一下,从领口将玉佩拿了出来。
  子柯拿着玉佩,触手温软,还带着她的体温,他觉得自己的心从未这样熨帖过。
  他重新把玉佩戴回阿韵脖子上,笑道:“戴好它。若是不小心弄丢了,我可就不娶你了!”
  阿韵哽咽着点点头,小心的把它放到衣服里。
  子廉看看日渐升高的太阳催促道: “师兄,时辰不早了,该上路了吧?又不是再也不见,这次连一秋都不用等就回来。”
  他又指指阿韵红红的眼睛笑道:“再哭,澧水都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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