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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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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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手中拿的并非火器图纸,而是几张排兵布阵图。高阳郡王在王府中演示的火铳三段射击法就列在其中。除此之外还有车阵,兵阵,骑兵与步卒的配合。越看,燕王的表情越为严肃。

敏锐的军事直觉告诉他,这些放到军中,绝对会有大用!

“三保。”

“奴婢在。”

“进来回话。”

“是。”

辂亭的侧门被推开,三保躬身进来,“奴婢见过王爷。”

“瑄儿将这些交给,还说了些什么?”

“回王爷,”三保小心说道,“沈千户告知奴婢,这些图纸都是出自孟百户之手。千户将不足之处改过,才敢呈送王爷过目。”

“恩。”燕王斜倚在软靠之上,“有点意思。”

虎蹲炮,燕王不甚了解,排兵布阵,他是行家。

沈瑄打仗的本事多半都是他教的,能让沈瑄看上眼,足见这个孟清和不是庸碌之辈。

不过,燕王垂下眼,放下手中的几张纸。

“你看着,这个孟清和如何?”

“回王爷,以奴婢之见,孟清和有才,为人却略有些莽撞。”

“哦?”燕王来了兴趣,有才却莽撞?“怎么说?”

“回王爷,是这么回事……”

三保将同孟清和初次见面时,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的说了。不只他当时被闹得满头雾水,燕王听了也半晌没说话。

这不是莽撞,真像是脑袋被棍子砸了。

“依奴婢看,此人虽行事稍欠章法,应不是心机深沉之辈。”

“恩。”

有才,行事有些莽撞,不是心机深沉之辈,只有了解燕王的人,才明白他用人的标准。

孟百户算是欠了三保一个大人情。

若没有沈瑄从中疏通,这个人情,孟清和想欠也是欠不了的。

燕王点点头,“待孤从京城回来,你再去一次开平卫。孤有些日子没见瑄儿了,孟清和,孤也想见一见。”

“奴婢遵命。”

燕王离开,北平城内却未见平静。

燕王此番进京,只有高阳郡王朱高煦同行。王妃和世子都留在北平,朱高燧也想跟着,到底被燕王妃拉住了。

世子朱高炽亲自送燕王出城门,看着骑在马上,意气风发的朱高煦,圆胖的脸上仍挂着憨厚的笑容。朱高煦难得没有挤兑他这位兄长,兄弟俩在城门前演了一场兄友弟恭的好戏。

燕王很满意,老子的儿子,关键时候还是能拎得清的。

北平布政使张昺惊讶之余,心下发沉。

不是说燕王世子和高阳郡王不和?

如此看来,想要效仿周王时的办法,挑拨兄弟父子关系,难度是非同一般。

南京城的建文帝也没闲着,下诏遣刑部尚书暴昭、户部侍郎夏原吉、给事中徐思勉等二十四人充采访使,分巡天下,问民疾苦,考察官吏,遇紧要,可便宜行事。其中,暴昭充北平采访使,与燕王进京的队伍几乎是同时启程。

第三十八章

建文元年,三月中旬,燕王一行抵达南京。

亲王仪仗自宣武门入,执旗人在前,亲王象辂居中,宦官侍人随行车旁,五百护卫皆鲜衣怒马,行动间马蹄声不绝,马上之人端肃凛然。

引幡,戟氅,戈氅,仪锽氅等陆续行过,引得路旁诸人声声惊叹。

虽久居皇城,但自洪武朝,诸王就藩,非奉诏不得入京,如此威风的场面着实是少见。

鸿胪寺卿亲自出迎,引朱棣下榻城中燕王府。

等了许久却不见燕王,一名着紫色葵花衫,戴黑色幞头的宦官回报说燕王身体不适,在进京的途中染了风寒,不宜见风。

奉命迎接的官员有些傻眼,燕王病了?

“还请大行令行个方便。”

宦官笑得和气,鸿胪寺卿擦擦汗,十分为难,藩王进京却不见迎接的官员,不和规矩啊。

马上的汉阳郡王朱高煦已是等得不耐烦了,眼睛一瞪,手直接摸向了腰间的配刀。

刀锋尚未出窍,象辂中传出了燕王的声音。

“高煦,不得无礼。”随即又是一阵咳嗽,“三保。”

“奴婢在。”

“开门。”

之前同鸿胪寺卿说话的宦官立刻转身,一溜小跑回到车前,踏上车撵,推开了一扇侧门。

门内,燕王一身大红常服,侧面正坐,透过车帘,面上隐有倦色。

正主露面了,再耽搁就是纯心找茬了。

鸿胪寺一应人等立刻行礼,“见过王爷。”

策马经过恭候在一旁的鸿胪寺卿和左少卿时,高阳郡王故意一拉缰绳,拇指抵在刀鞘之上,鲨鱼皮制的黑色刀鞘被推开了半寸,雪亮的刀光闪过两人的眼前,高阳郡王放声大笑。

“土鸡瓦狗之辈,不过尔尔!”笑够了,高阳郡王冷哼一声,“敢拦父王的路,就该让鼠辈尝尝小王砍过鞑子的刀有多利!”

鸿胪寺卿和左少卿的脸色煞白,双手发抖。

竟如此的张狂!

在天子脚下,威胁朝廷四品官员,当真是狂妄至极!

高阳郡王的行为被众人看在眼中,自有宦官向燕王禀报,象辂中的燕王却始终未出一声

朱高煦斜眼看着面如土色的朝廷官员,毫不掩饰目光中的不屑与轻蔑。

建文帝很快得知高阳郡王的猖狂之举,抚案凝眉,握紧了拳头。小不忍则乱大谋,燕王老谋深算,纵子如此,必有后招。

他忍!

可惜建文帝料错了,高阳郡王的狂妄只不过是个开胃菜,燕王入宫才是真正的大餐。

按明朝礼制,藩王朝贺新君需着衮冕,青衣纁裳,冕冠旒用五彩,是洪武朝定下的大礼服,以示对天子的尊敬。

不想燕王却特立独行,穿着一身常服进宫了。

本该西装革履的场合,偏偏一身夹克衫牛仔裤,这是何等的个性十足?

奉天殿中,端坐在龙椅上的建文帝半天没说出话来,满朝文武也是眼珠子掉一地。

这、这也太过了点吧?就算不穿衮冕,好歹穿个皮弁,不说朝贺,只当朝觐,也说得过去。

一身常服算怎么回事?

此举简直就像是一巴掌抽在了建文帝的脸上,明摆着说,老子不服你,你能怎么着吧?

燕王是打定了主意要和建文帝和满朝文武玩心跳,一身常服进宫不算,还“行皇道入,登陛不拜”。

这就不是形式主义上的错误了,是从思想根源上犯了大错。

洪武帝定诸王朝见后于内殿行家礼,建文帝是小辈,行家礼时当尊敬叔叔,可这是在奉天殿!朱棣一个藩王,大模大样的走大道,不拜见皇帝,根本就是藐视朝廷,蔑视礼仪!

满朝文武不淡定了,梗着脖子对着燕王运气。建文帝也是气得脸色发白,嘴唇发抖。

气得皇帝和大臣们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燕王朱棣,淡定的取出一方手帕,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陛下见谅,臣身体不好。”话落,扫了一眼朝中官员。凡是被他看过的,都像是被刀子逼到了面前,脸色发白,额头冒出了一层冷汗。

建文帝:“……”

燕王身体不好?

若是被他揍得哭爹喊娘,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的北元听见这番话,作何感想?

建文帝没话说,朝堂上的大多数官员也默不作声,齐泰黄子澄等人干脆成了哑巴。

奉天殿中出现了长久的沉默。

殿外执仪仗的校尉很是好奇,往日里,每次朝会不是菜市场一样,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有人一撇嘴,还能怎么着?燕王来了!

哦,燕王来了。

校尉们隔空交换了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继续当柱子,充背景。

建文元年三月的这场藩王朝贺,注定被载入史册。

嚣张已极的藩王,无奈懦弱的皇帝,装成鹌鹑的朝廷官员,在后世的史书上,必经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燕王淡定的进宫,又淡定的出了宫。

建文帝再一次见识到这位叔叔的厉害,人家有实力,敢嚣张,哪怕知道朝廷防备,依旧我行我素。

俗话怎么说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他这位叔叔绝对不愣,却横到了极致。不要命的见了他都得绕道走。

视线扫过依旧装鹌鹑中的满朝大臣,建文帝突然感到意兴阑珊。

“都散了吧。”

留下这句似是而非的话,年轻的皇帝起身,离开了龙椅。

这场朝贺似乎是一个讯号,深深的种在了建文帝和朝中大臣的脑子里。

不过,满朝鹌鹑中,也不是没有猛人。

监察御史曾凤韶隔日便上疏弹劾燕王,称燕王大不敬。

建文帝的反应出乎众人预料,本以为皇帝会拍案而起,不说直接对燕王怎么样,也会把人扣下。不想建文帝却说了一句,“燕王乃是是朕的至亲,不应追究。”

曾凤韶目瞪口呆,一口老血喷出,险些倒地不省人事。

监察御史倒下了,户部侍郎站起来了。比起习惯于喊口号的御史,户部侍郎卓敬属于实干型人才,心思缜密,料到皇帝不会直接扣押燕王,毕竟燕王世子和小儿子还在北平,燕王手里的大部分势力仍没有削弱。折中一下,他给建文帝提了一个不错的建议,咱不抓人,改封地,趁着燕王在南京,直接把他改封到南昌。

卓敬的奏疏上写得很明白,“燕王智虑绝人,酷类先帝。北平更是强干之地。宋时的金,金后的元,皆从此兴。燕王就藩后,在北平经营日久,根基皆在此。徙燕王到南昌,彻底剪除燕王的羽翼,从根本上杜绝祸患。”

卓敬此言,前军都督府左断事高巍早已提过,如今再提,应是当下最好的办法。

比建文帝派朝廷官员接管北平…军…政,另派采访使搜寻燕王的黑材料更加靠谱。

可惜,建文帝就好像是脑袋突然被某块从天空落下的陨石砸了一样,死活不开窍。

接到卓敬的奏疏,直接放到一边,又祭出一样的说辞,“燕王是朕的亲叔叔,是至亲。朕不能这么做。”

见皇帝还是不松口,卓敬气急了,现在想着燕王是亲叔叔,之前被贬的周王和代王又是什么人?

气急的户部侍郎直接冒出一句:“隋文、杨广非父子耶!”

建文帝沉默良久,在卓敬怀抱希望最后一丝希望时,叹息一声,“卿休矣。”

翻译过来就是:算了,你消停点吧。

脑袋被石头砸了,绝对的!

继监察御史曾凤韶之后,户部侍郎卓敬也吐血了。

京城燕王府内,本该卧病在床的燕王,正大马金刀的坐在正堂,两名身着蓝色团衫的宦官立在堂下。

“奴婢拜见燕王!”

建文帝可以明目张胆的往朱棣身边安…插…间谍,朱棣却不能这么干。但他有别的办法,收买利用皇帝身边的宦官。

在洪武帝身边做事的宦官,和外臣们一样,都是提着脑袋过日子。

建文帝登基,宦官们不用担心随时会丢掉小命,日子仍不好过。

这时,燕王的出现简直就像是一道甘霖。

几句关怀,几份礼物,皇宫中的宦官们感激不已,燕王慈爱之名更是广为流传。

这样的手段建文帝也会用,燕王府的长史葛诚,就是被建文帝的人格魅力感化,成为了潜伏在燕王身边的一枚棋子。

可惜侄子终究比叔叔棋差一招,建文帝只盯准了一个下手,走高精尖路线,燕王却是广泛撒网,一扫一大片。

秘密前来的两名宦官均是自愿充当燕王耳目,其中一人姓王名景弘,是日后与郑和齐名的一位航海家。明朝的船队七下西洋,王景弘五次随行,还曾与郑和同为正使,出使各国。

此时,他不过是司礼监一名监丞,级别貌似很高,日子还比不上在燕王身边伺候的三保。

宫中内宦官的消息传递速度,比朝廷六部更加迅捷。

建文帝日夜担心燕王造反,在他身边伺候的宦官却希望这个日子快点到来。

若有机会对燕王直抒胸臆,大部分宦官应该都只有一句话,“王爷,您就快点反了吧,大家都盼着这一天呐!”

道衍和尚当面,肯定同宦官们很有共同语言。

递送消息至燕王府,本不是王景弘的差使,但在燕王跟前露面的机会,却着实不能轻易放过。

“湘王吗?”

听闻王景弘两人带来的消息,朱棣沉吟片刻,不免摇头。洪武帝的二十六个儿子大多好武,如太子朱标一般好文的只是凤毛麟角,湘王朱柏就是其中的一个。

燕王就藩北平,湘王的封地在荆州,一南一北,见面的机会不多,朱棣唯一记得的就是朱柏好学,喜欢读书。与楚王一同讨伐古州蛮时,也要带着几车书。

说他造反,别说燕王不信,怕是建文帝也会脸红。

可是私印宝钞……带着厚茧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子,哪个藩王没这么干过?就数朝廷印得最多。燕王印象最深刻的,是他某次远征沙漠回来,老爹很高兴,当即发给了他一张巨额宝钞。拿到手里还能闻到上面的油墨味。燕王敢用北元皇帝的脑袋打赌,这绝对是老爹吩咐下边临时印的!

如今,建文帝要用以私印宝钞治朱柏的罪,说得过去吗?

燕王冷笑一声,比起周王和代王,湘王的性格更为刚烈,皇帝这回恐怕会踢到铁板。

“你们暂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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