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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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春秋- 第2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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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月儿道:“这些羊儿都是从桓魋营中赶来,月儿先前还愕然不解,不知道救人之时,捉羊来干什么,现在便知道了。那些妇孺也有功劳,若非她们击木踏脚,又四处点火,歹人早就冲入林中了。”
  伍封点头道:“这种疑兵之法似是而非,最为高明,声若响些、步略齐些都不成,反会被人识破。咦,林中这人用兵方略比我可强得多了,他是谁?”
  楚月儿还未曾回答,便听人声嘈杂,数十妇孺从林中出来,当先一位老者由两个僮儿陪着,乘着马车从林中缓缓出来。
  伍封见这老者萧若轩举,形容清癯,白须白发在飞中飘动,神气不凡。忙迎上去,跳下了马恭恭敬敬施礼道:“老先生神机妙算,世所罕见,不知是何高人?”
  那老者微笑道:“你不识得我,我却知道你。老夫姓孙名武,与你父亲伍子胥是结拜的兄弟,情同手足,我离吴之时,你还未生下来哩!”
  伍封又惊又喜,忙拜道:“孙叔叔,小侄早就想拜见了,原来孙叔叔隐居在此地。”
  孙武笑道:“封儿起来吧,先前月儿也是大拜特拜,我这许多年来还未曾被人这么拜过。”
  楚月儿跳下马,带着春夏秋冬四女走过来,道:“夫君,我们一路赶来,正好见孙叔叔救了这些妇孺,便上前帮手,杀了几个追上的贼子,孙叔叔一看我的矛法,便认出来,是以我们听孙叔叔调遣,在林内大布疑阵。”
  孙武笑道:“事急矣,此刻讲不得这么多虚礼,我们先将妇孺送回村去。适才败兵逃走,桓魋必定知道你不在村寨中,只怕会大举进攻,要杀燕儿。我是田氏族人,燕儿算起来是我的侄女,怎能让她受害?”
  伍封忙将鲍兴叫来,夺了数十乘车,正好命妇孺上车,让会驭车的人执缰,一路向沙家村而去。
  伍封骑马跟在孙武的车旁,问道:“娘亲派人四处寻觅孙叔叔的下落,总是未能找到,此次碰上了,就请孙叔叔到小侄府中去,小侄正好向孙叔叔讨教兵法。”
  孙武笑道:“封儿用兵不在你父亲之下,你的多番用兵之法我都详细探究过,每每出人意表,大收奇效。”
  伍封惭愧道:“这是小侄未遇到孙叔叔这样的行家之故,侥幸胜一两次,算不了什么本事,上次在吴国被勾践和文种打得大败,几乎不能生还。”
  孙武摇头道:“若论出其不意,你比我和令尊要强,不过用兵要诀,在于‘稳中求胜’,先立于不败之地,再求胜机。这才能常胜不败,否则就是兵行险着,遇到庸人或可取胜,遇到用兵高手便十分凶险了。”
  伍封叹道:“孙叔叔的兵书上说,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是故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小侄用兵还不够沉稳,连桓魋也看得出来。”
  孙武笑道:“你的确是不够沉稳,这也不是因你一味冒险之故。你毕竟年幼,经验未足。我探究过你的用兵之法,譬如鱼口是你第一次用兵、虽然从用兵上看来是败,却能凭武勇以少胜多,说明你是天生的猛将,也有智将之天赋。后来在五鹿、莱夷、海上、越国数次用兵,都算相当不错,不过其中有许多处还有不足,譬如在五鹿之时,你大可以假扮董门中人与桓魋稍稍冲突,再激起董门与桓魋交战。敌人各自为政不相统属之际,正好以兵用间,运用得妙,便不用那么狼狈了。”
  伍封恍然道:“孙叔叔教训得是,小侄当初便没有想到。”
  孙武又道:“你剿灭徐乘,大小连番数战都十分高明,不过因连番得胜,最后一役便冒险了些。你想,你的战船颇少,居然四面夹击,每一方不到五艘,徐乘若是全力向一方突击,不但损兵折将,还会被他逃走,兵少而设围,凶险倍增。若换了我与令尊,必不会这么用兵。”
  伍封满脸流汗,惭愧之极,道:“孙叔叔这么一说,小侄真是毛骨悚然,那徐乘若聪明些,小侄便难获胜了。”
  孙武道:“围敌之法,最忌四面死围。譬如围城,便要围其三方,留下一方来,何故呢?若四面围城,敌人无路可逃,只好拼敌一战,士气高盎之极,到时候己方的损失就大了,万一城墙甚固,拖延日久,敌人援军赶来,不仅城不能破,反会空耗钱粮。若是留下一方让敌人逃走,敌人便斗志尽去,一心想在我们合围前逃走,我们趁敌人士气低落时于路掩击,如此一来,不仅可轻松得城,还能让敌军大溃四散。”
  伍封眼中一亮,赞道:“如此围城,正是攻心妙着。”
  孙武道:“己方士卒比敌方多时便是如此,若己方人少,还是得用封儿偷袭越都的法子,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能攻而必取,全在于攻敌所不守。你能在入楚之时,便调大军南下吴越,如此谨慎周密,先知先觉,比我和令尊还要强,这是你的长处。另外你临阵荡敌,勇猛无敌,是你的另一长处。你能助吴破越,全在这两点。”
  伍封将《孙子兵法》读得烂熟,早就想向孙武求教,而孙武隐居多年,少谈兵事,今日遇到伍封这用兵奇才,自然是谈兴大发,将自己多年所得倾囊相授。孙武将伍封的多次用兵经历指细分析,指点利弊,又将自己的征战经验说给伍封听。伍封自然心中所获之多,胜过苦读兵书数年。
  伍封问道:“用兵者常讲阵法,但孙叔叔在兵书之中却未提及,是否阵法之效用用不彰?”
  孙武道:“兵形象水,驻营、安阵全要依天侯、地势而为,顺势变化。时传的多种阵形,都是如此。只是常有人学而不精,不知道变通,我才未将阵法写入,以免有人空谈阵形,不懂其奥妙,误了大事。”
  伍封道:“小侄熟读孙叔叔的兵书,觉得全书只是两点,一是懂虚实之道,二是知奇正之变。阵形是否也是如此?”
  孙武笑道:“你能懂得这两点,便是读懂了我的兵书,算得是我的知音。用兵之道全在于‘虚实奇正’四个字,阵形的确也是如此。其实阵法布出来,一是为了调动士卒接应相联,使各部士卒能发挥出最大的效用,而是不论敌我人数如何,设法推动阵形,尽量造成以多胜少的局面。”
  伍封恍然道:“小侄这便懂了。阵形一是要稳,二要能变。看来布营扎寨也可用阵法。”
  孙武道:“正是如此。诸阵之中,锋矢之阵前尖后方,锐士在前,壮卒在中,箭矢在后,可以用来破敌之阵;雁行之阵形如鸟翼,以弓箭最为重要,用来对付敌人的强攻,也可缓行直攻。平地以方圆之阵为守,长蛇之阵用于隙地山林之中,各有其用。这些年中我读《易》无数遍,又曾与老子研习天道,结合数十年用兵经验,创了一座五行阵。此阵攻则如石破天惊,守则如铜墙铁壁,动如闪电,静如大山,既可列兵阵决杀,又可用于行营布防。由于是近年所创,兵法中便没有记载。眼下我便将这阵法传给你。”
  伍封听他对这五行阵十分推许,自然知道此阵非同小可,与孙武下了车,伍封执着火把,看着孙武将阵图在沙地上画出来,牢记心中。孙武又教他阵法中的种种变化以及借相生相克之道如何善用兵种,花了一个多时辰讲解,伍封才悟到这五行阵法的精髓。他们研习阵法之时,其余人便在周围等着。
  孙武道:“封儿学得很快,此阵的二十五种基本变化你要时时研习,由此可以演变出六百二十五种变化。”
  伍封吃了一惊:“六百二十五种?”
  孙武笑道:“其实还可以变出更多,皆因这五行相生相克,变化无穷。你在一个时辰能学会二十五种基本变化,其实就学会了本阵,比我的一个善用阵法的后辈还要快,他只学会了其中十五种变化。”
  伍封道:“孙叔叔的后辈,是否田穰苴司马?”
  孙武点头道:“不错。穰苴这五行阵虽然没有学全,却从中创出了一阵名曰‘八卦’,是从五行阵和方圆阵中变化而来,随时变攻为守、变守为攻,此阵方中套圆,外静而内动,阵势变化了而敌人不觉。以防守而论,此阵与五行阵不相上下,攻击便比不上五行阵。这阵法简单得多了,只可惜穰苴死后,此阵便失传。”
  他们二人又上了车,一路兴高采烈地讨论兵法,谁也不敢打搅。
  孙武道:“本来我周游天下,近来觉得年老体弱,不能涉远,才到这附近隐居,欲自觅一良穴,归葬于此,偏巧桓魋在附近为恶,以村民妇孺相胁,十分不堪,才会忍不住出手。若非如此,只怕还碰不到你。”
  伍封道:“既然让小侄碰到,孙叔叔便不要在此隐居了,我莱夷的封邑甚大,又有十余座海岛,真要隐居时,这海岛风景应胜过此地,更是佳处。”
  孙武摇头道:“数十年前我离齐赴吴时曾经发誓,终身不履齐地,是以才回在晋国靠齐之地隐居。其间在绛都数年,见赵鞅之女飞羽甚有天资,才会教她剑术兵法,眼下她要嫁到代国。唉,连她都要嫁人了,我还能不觉老么?索性居于此地,了此一生。”
  伍封搔头道:“这,既然孙叔叔执意如此,小侄从绛都回来,便到此地来,也好尽些孝心。”
  孙武叹道:“封儿也不必来找我,我若要见你,只要你不在齐国我便能找到,我若不想见你,你来一千次也找不到我。不瞒你说,我一生见惯了权势之争、士卒相搏,我为将多年,死在我手上的人不计其数,对这尘世也无甚留念,不想再见世人了。”
  伍封心下恻然,叹了口气,虽然孙武这么说,他还是打定了主意,晋国事了便到此处来找孙武。
  孙武又道:“你的戟法是令舅的绝技,我教给飞羽,是想让她觅到伍氏后人传授,她果然不负我望,将戟法教给了你。适才我见你的戟术比令舅还要高明,月儿的矛法还胜过我盛年之时。见了你们二人,便知我的心血没有白费,免了许多牵挂。”
  伍封听他这么说着,心中一酸,流下泪来,显是孙武自知天年将近,语中才会有如此落寞之感。
  一路说着话,孙武谈起各国的民俗士卒,见解独到,认识精辟,伍封叹服不已,不多时到了沙家村附近不远处,孙武命僮儿停下了车,道:“封儿,我这便走了。桓魋虽然厉害,但兵法武技非你敌手,人质已经救回,你大可以放手一战了。”
  伍封忙道:“小侄与孙叔叔才见面,孙叔叔叔怎就要走?好歹进村一述。”
  孙武摇头道:“村中人多,我若进村,晋人便知道我隐居在此,日后烦恼便多了,还是走的好,你不必派人跟来。”他见伍封双眼流泪,叹道:“人生一世,生死别离本就常事,我们能见一面很是难得了,今日分手和明日分手有何区别?”哈哈一笑,命僮儿扯转马头,一乘马车北去,片刻间消失在黑夜之中。
  伍封怅然若失,立马良久,吩咐道:“此事谁也不许说出去,免打搅了孙叔叔隐居。”
  楚月儿等人齐声答应。
  伍封与孙武说话,那些妇孺远远地也听不见,何况她们一生未出过这沙家村,怎知道谁是孙武之名?只道这老者是神仙一般,看着他远去,不少人下车跪拜。
  伍封也不怕她们会说出去,就算说出去也说不清楚。
  田燕儿等人早盼得伸长了颈子,见众人入了村寨,都放下心中的大石,那些妇孺各回其室,一时间便听呼爹叫娘、唤儿喊女,村中又哭又笑,热闹成一团。
  剩下还有二十多人未入各室,自然是那假乡老的家眷了,伍封让人将他们与假乡老关在一起,等破了桓魋之后,再放他们离去。
  众人入了乡老的大室坐定,众人问起如何救人的事,伍封含含糊糊说了,涉及孙武的事自然不提。
  田燕儿埋怨道:“龙伯单人匹马匆匆而去,令人好生担心。”
  伍封笑道:“燕儿要怪,便怪月儿好了,谁叫她自己兴冲冲出去?”
  张孟谈笑道:“若非如此,龙伯怎能救回这老少妇体孺?看来那群鸟四下乱飞没有骗人。”
  楚月儿在一旁道:“只有人会骗人,畜牲却从不会骗人。”
  鲍兴与圉公阳一齐点头,道:“正是。”他们熟悉马性,是以对楚月儿的话极为赞同。
  平启叹了口气,道:“看来人还不如畜牲可信。”
  伍封想起一事,道:“小兴儿,今晚便赏给黑龙一大坛美酒,先前我答应过他,不能失信。”
  田燕儿奇道:“黑龙能喝酒燕儿是知道的,只是龙伯何故答应赏它美酒?”
  伍封道:“先前我找不到月儿,便让黑龙驮着我自行去找,告诉它若找到了月儿,便赏它美酒,结果真被它找到了月儿。”
  众人目瞪口呆,张孟谈大奇道:“有这等事?老马识途小人是知道的,原来马还能找人!”
  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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