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说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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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说我爱你-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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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琬……对不起……”

    她神色恍惚,心底撕裂的那个地方又在隐隐作痛,她逼着自己不要再去想,
她要的,只是自己应该有的安逸人生。他必会尽其所能地对她好,她也会,对他
好,然后忘了一切芥蒂,忘了承州,忘了曾经硬生生搅乱她生命的一切。

    乾平七八月间,暑热甚酷,静琬虽然贪睡,但夏日昼长,十点多钟的样子,
已经是艳阳高照,满院的花木扶疏,郁郁葱葱,她起得既迟,就没有吃早饭,拿
了块蛋糕,一边吃,一边看今天的西文报纸。报纸上还在分析承颖在郑家屯的冲
突,说道两军的布防与实力,外国政府从中斡旋……她看到“承军”二字,就不
觉生了一种烦躁,将报纸扔开到一旁,尹太太见她看报纸,于是问:“报上说什
么,是要打仗了吗?”

    她说:“还不是那几句话,那个外国的军事分析家说,虽然局势十分紧张,
但估计近期不会打起来。”尹太太说:“那就好,一打仗总是兵荒马乱,叫人心
里不安。”又说:“你不是和建彰要去逛公园,怎么到现在还不出门?”

    静琬看了看钟,说:“是去明明轩吃大菜,反正公园隔几天就在逛,和自家
花园一样了,还有什么意思。”明明轩是乾山公园内的一间西餐馆子,十分的有
名,静琬一直喜欢那里的桃子冻,所以建彰与她久不久就要约在明明轩。

    她十一点才出门去,到了公园里,已经是快十二点钟了。这天是礼拜天,明
明轩里差不多是满座。因为是熟客,西崽满面笑容地迎上来,说:“尹小姐来啦,
许少爷早就在那边等着呢。”

    因为来吃西餐,所以许建彰也换了西服,正中午的阳光猛烈,彩色拼花玻璃
的长窗漏进一扇扇五颜六色的光斑,有一块淡黄色的光斑正照在他的脸上,他不
觉微微眯起眼睛,他额上乌黑的发线笔直,那笑容温和,叫她心中不由自主觉得
温软安逸,含笑问:“等了许久了吗?”他说:“也才刚到一会儿。”

    刚上了菜不大一会儿,忽然外面一大阵喧哗声嚷进来,餐厅里本来有俄国乐
队在那里演奏,那喧哗声连音乐声都打乱了,有人在大声地说着什么,还有人在
连声发问,许多客人都情不自禁地张望,西崽匆匆地走过,静琬叫住他问:“出
什么事了?”

    那西崽说:“报馆刚刚传来消息,承军宣战了。”

    她的心猛然往下一沉,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就像是呆了一样。过了好一阵
子,才转过脸去看许建彰,他的眼中掠过一缕悲戚,可是极快就被一种从容给掩
盖了过去。他的声音也像是很平静:“看来要乱上一阵了。”静琬也渐渐回过神
来,若无其事地说:“承颖总有四五年没打过仗了吧。”他们两个人,尽管说着
话,可是静琬手里拿着的叉子,已将面前刚上的一份薄饼一点点叉得零零碎碎。

    旁边一桌的人大声在议论局势,断断续续的声音飘过来。一个说:“慕容沣
此举不智,承军本就势劣,绝占不了便宜去。”

    另一个说:“颖军刚胜了安国军,士气正高,若不是外国政府居中调停,早
就在月前对承军的挑衅宣战了。”还有一人却持着异议:“依我看倒不一定,慕
容沣与俄国人刚签了合约,回头就对颖军宣战,这中间定然还有蹊跷。”他们七
嘴八舌,讲个不休,静琬本来不想听,可是一句一句,便如冰冷的小蛇一样,嗖
嗖地往耳里钻。她心情烦乱,不知不觉就叹了口气。

    许建彰忽然叫了她一声:“静琬。”她抬起眼来看他,他的脸色还是那种从
容的安详,彩色玻璃的光斑映在雪白的餐台布上,流光飞舞,迷离如绮,微微摇
曳的阴影,是窗前的树被风吹过。餐厅里本来装有许多的吊扇,此时缓缓转着,
巨大的扇片如同船桨,慢慢搅动着凝固的空气。她有一种预知的战栗,挺括的餐
巾让手心里的汗濡湿,绵软而柔韧,她紧紧地攥着餐巾。他的神色还是那样子,
仿佛小时候要替她去折一枝花,他说:“我们结婚吧。”

    头顶的吊扇有低而微的嗡嗡声,四面都是轻轻的笑语声,远处有蝉鸣,声嘶
力竭。她并不觉得热,可是汗浸透了衣裳,贴在身上。

    心里只有一种慌,像是小时候醒过来,屋子里静悄悄的,妈妈不在跟前,奶
娘也不在跟前,四壁静悄悄的,墙上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只余了她一个人在屋
子里,心慌得厉害。没有新娘的婚礼(3 )

    耳中嘈杂的人声,隐约听到有人在说俄语,这种生硬带弹舌的语调,陌生又
熟悉,她定了定神才发现是那个俄国乐队的指挥。

    乐队重新奏起曲子来,《souvenirsd'enfance》,很清晰的钢琴声,每一个
音符都像敲在她心上,一下一下在那里敲着。她听到自己很清楚缓慢的声音:
“好吧。”

    订婚礼的一切都是预备好了的,上次因为建彰出了事而耽搁,此时重新布置
起来,也不算费事。虽然现在是新式的社会,对婚姻大事,不免还是依着旧俗,
两家都置办聘礼与嫁妆。

    静琬从来不知道结婚有这么多的事,父母虽然替她操持着,但许多东西还得
她自己去挑验。这天一早建彰就亲自开了车,两个人去大安洋行看钻戒。

    本来洋行里顾客就很少,尤其是这样的早上,他们两个一路走进去,店堂里
只有几个印度伙计在那里,所以招呼得十分殷勤。将各色的钻石拿出来给他们看,
又说:“如果看不上,我们这里还有裸钻,可以订做戒托。”

    因为是结婚所用的东西,所以静琬格外郑重,放出眼光来挑选,那些戒指都
是些寻常的样子,选了半晌,并没有特别合意的。伙计们就又拿了裸钻出来给他
们看,那些钻石都托在黑丝绒底子上,闪闪烁烁如同夜幕上的星光璀璨。伙计见
是大主顾,所以特别巴结,说:“我们这里有一颗极好的金丝燕,黄钻本来就罕
见,这一颗三克拉的黄钻,更是罕见。”一面说,一面就将一只小小的桃形盒子
取出来,打开来给他们看。

    静琬看到那颗金丝燕的钻石,不由自主想到慕容沣曾经送她的那只手镯,密
密匝匝地镶了金刚钻,那样流光溢彩的光芒,几乎连人的眼睛都要灼痛。脸上的
神色不由呆了一呆,就这么一刹那的功夫,建彰已经看到了她的神情。他也瞬间
就记起,她受伤之后,自己初去见她。她手上笼着一只镯子,镶着金丝燕的钻石,
灯光下如星辉闪烁,耀眼极了。自己当时只顾着担心她的伤势,并没有多想,可
是现在一回忆起来,那只镯子的光芒似乎犹在眉宇间闪烁。

    他想起去年刚回国时,她从英文杂志上看到外国的一位王妃戴着那种钻石镯
子,很是赞叹。但这种价值连城的稀世珠宝,富商巨贾亦等闲不能,他望着那金
丝燕流转的钻石光芒,心直直地往下坠去,心底深处漫卷起寒意来,虽然时值酷
暑,但是手却突然一下子冷下去。

    静琬微笑对他说:“我倒不喜欢这种黄钻,看着暗暗的,没有寻常钻石出色。”
他也就对着她笑了一笑,静琬眼尖,突然发现那伙计手里还有一只盒子,于是问
:“这个也是黄钻吗?”那伙计道:“这个是粉红钻,前几天有一位主顾看上,
因为嫌镶得不好,改了样子重镶,已经付了定金。”静琬“哦”了一声,伙计已
经打开来给他们看,也是三克拉左右一只钻石,镶嵌得十分精致,静琬一见就觉
得十分喜欢。

    建彰见她喜欢,于是叫伙计取过来,她戴在指上一试,不大不小,伙计笑道
:“小姐的手指纤长,所以戴这种样式最好看了。”静琬越看也越是喜欢,建彰
说:“既然是人家订了的,那么我们照这个样子再订一枚吧。”

    那伙计赔笑道:“您也知道,这粉红钻如今是有价无市。如今的火油钻、粉
红钻都是稀罕极了,据我们所知,国内粉红钻的货紧俏得很,您若是想要,我们
拍电报给总行,从国外发货过来,就是麻烦您要付些定金。”

    建彰说:“定金不成问题,只是时间要多久呢?”那伙计答:“原本可以从
铁路进来,现在承颖开战了,得从海上随邮轮过来,快的话,三个月钻石就到了。”

    静琬一听,不由大失所望,他们的婚期定在一个月之后,建彰忙问:“不能
再快了吗?”那伙计将手一摊,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静琬说:“那就算了吧,
我再选一个现成的就是了。”取下戒指放回盒中去,那粉红钻一点淡淡的红色,
便如玫瑰凝露一样,剔透光亮,叫人总移不开目光去。建彰见她恋恋不舍,忍不
住问那伙计:“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

    那伙计一抬头,说:“真巧,订这个戒指的人来了,要不二位跟他商量商量?”

    许建彰抬头一看,见是位穿西服的年轻人,气度不凡,虽然相貌并不特别俊
秀,可是那种从容的风采,教人一见就觉得格外出众。静琬也看出此人不同寻常,
只听那伙计招呼说:“程先生。”建彰见是这么一位人物,很愿意与他商量,于
是将事情原原本本讲了。那位程先生是极爽快的人,当下就答应了,说:“既然
两位急着要用,我当然可以成人之美。”建彰喜出望外,连声道谢,静琬也觉得
有几分柳暗花明之喜,所以很是高兴。没有新娘的婚礼(4 )

    那位程先生极是有风度,为人又谦逊。建彰存了感激之意,他走后便对静琬
说:“听他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静琬亦觉此人如此出色,非同等闲。那伙计在一旁插话说:“他就是前任财
务程总长的胞弟啊。”

    壅南程氏乃有名的巨族,不止在壅南,在江南二十一省,亦是赫赫有名,有
道是壅南握江南钱粮,程氏握壅南钱粮,江南的二十一省,虽然姜双喜的安国军
与李重年的护国军各据一方,但对壅南程氏,都是颇为忌惮的。

    程氏为江南望族,族中除了遍布江南数省的士绅名流,程家的长公子程允之
更做过两任财务总长,虽然只是总长,但因为把持内阁,是极显赫的家声。建彰
听说是程家的人,“哦”了一声,恍然大悟,连声道:“怪不得,怪不得。”

    十六

    他们连日置办东西,结婚之前忙的都是琐事,这琐事忙起来,一天天过得最
快。只是时局动荡,承颖这一仗打得极是激烈,每日报纸上的头条就是前线战况。
因为战事酷烈,承军在余家口至老明山一带与颖军鏖战多日,双方死伤枕藉,只
是相持不下。

    静琬虽然不关心时局,可是尹楚樊偶然看报,咬着烟斗说:“瞧这样子,这
仗还得打,再这么下去,只怕米又要涨价了。”尹太太说:“随便他们怎么打,
难道还能打到乾平城下来不成?”尹楚樊喷出一口烟,说:“太太,你就不懂得
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屯点粮食,总比没有预备的好。”尹太太听他这么一
说,倒真的着了急:“如果真打到乾平来了,可怎么办?要不我们先去南边避一
避。”

    尹楚樊哈哈一笑,说道:“慕容沣想打到乾平城下来,只怕还没那么容易。”
静琬本来坐在沙发的扶手上,拿着一柄小刀在削苹果,就这么一出神的功夫,差
点削到自己手指头。尹楚樊将报纸翻了过来,说道:“你瞧,承军失了绵安,又
没能攻下吉轸,依我看,承军能否守住余家口,还是个未知呢。”她本来停了刀,
见父亲似是无意望向自己,忙又继续削起苹果来,果皮浅而薄,一圈圈慢慢地从
指下漏出来,冰冷的果汁沾在手上,粘粘的发了腻,而她不敢想,只是全神贯注
地削着苹果,仿佛那是世上最要紧的事情。

    到了八月里,婚期渐渐近了,这天本是过大礼的日子,所以尹家一大早就忙
开了,静琬也很早就起床了,家里的人都忙忙碌碌,独她一个人反倒像是没有事
情做了。吃过了早餐,只好坐在那里看母亲清点请客的名册。家中里里外外,已
经装饰得一新,仆人们正将彩带小旗一一挂起来,所以看上去喜气洋洋的。院子
里花木极是繁盛,日光洒在其间,枝叶都似莹莹发亮。

    静琬没有事情做,走到院子里去,一株茉莉开得正好,暗香盈盈,那小小的
白色花朵,像一枚枚银纽扣,精致小巧,点缀在枝叶间。她随手折了一枝,要簪
到鬓边去,吴妈在旁边笑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小姐要戴朵旁的花才喜气啊。”
静琬一怔,随手将花又摘了下来。

    这天虽然没有大请客,可是尹家乃乾平郡望,世家大族,所以家里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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