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玉成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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碾玉成尘-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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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钦低头去看,自己的左腿仿佛已是没有生命的物体,皮开肉绽间竟依稀可见吓人的白骨,他不由一个哆嗦,连声音也在打颤,“我是不是残了?”

行素不理会他,只是慌将他扶到副驾驶座上。她又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桶汽油,使劲的泼在直升机的外壳上,淡黄色的液体顺着死去的飞行员脸庞上流下,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地上,她细心放下一根长度适宜的绳索,手中洋火随之咝的一声擦亮。

行素瞥了眼地上顺着麻绳慢慢焚烧的小火星,迅速钻入车内,她要带钟离钦走,走到天涯海角,走到天荒地老,走到只有他们两人的地方。

行素在驾驶座上坐稳,她忽然回眸,眼睛里却蠕动着一点点的温柔,如同细雨融入江河般悄无声息,“如果残了,我养你!”

钟离钦微微一怔,他曾拥过无数女子,有女子为他哭为他笑,却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行素,我……”钟离钦哽噎着说不出后面的话。

行素踩上油门,汽车顷刻间疾驰而去,后视镜里只留下一批远远前来找人的军队。

“行素,我们结婚吧?”他的声音嘶哑而痛苦,当失去一切后,他才发现谁最爱他。

行素却是毫不惊讶的冲钟离钦点了点头,她露出浓墨浸染的笑眼,连笑也溅到微泛胭脂红的腮上,一直红到两边的鬓角里去。

不管他是否爱过她,只要是她行素爱的人,就算死,她也要守护在他的身边,永远不让任何人再伤害他!

火星顺着麻绳逐渐逼近飞机残骸,就在汽车顺着石子小路擦出繁茂树林的一刻,嘭的一声顿时方寸间燃起巨大的烈火,火焰上方滚动着黑烟直呛得人难以呼吸,整支军队也是一惊,慌停住了脚步,可眼前飞机残骸却在炙热的大火中化为了灰烬。

“少帅,飞机都烧成了灰烬,只怕已是机毁人亡……”

袁尘漆黑的眼眸爬满血丝,他低低的说了句,“找,继续找!”可当声音从他胸腔爆发的一瞬,仿佛充满了旭日喷薄的光焰和鲜血纵横的快感,直令人心寒冰冻。

“好像夫人并未上钟离钦的飞机!”

何副官刚一开口,众人视线皆投向了他,他喉结上下移动,紧张的继续开口,“据钟离钦身边的人说,钟离钦当日是把夫人送上了另一辆军车,可那辆军车刚出上海就被劫了,车上无一人生还。”

徐若愚生硬的咳嗽了一下,眼眸慌忙微瞥向别处,避免和袁尘四目相对,“其实也可能是钟离钦掩人耳目,夫人毕竟是他的亲姐姐,他若逃离肯定会带夫人一起。”

何副官觉得他的话不太对,正欲开口反驳,袁尘却垂下了阴郁的眸子,他冷眉横挑却是令人看不清的恐惧,“不管怎样,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她!”

袁尘说着不觉皱了下眉,他伸手捂住自己的左胸,子弹取出后他仍会时不时痛不欲生,怦然的心跳间仿佛有什么生物要撕裂他的心脏钻爬出来。

而一想到她可能已灰飞烟灭,永不存于这世间,他的伤口就不住的撕扯着疼痛着。

斜阳照在袁尘棱角分明的脸庞上,他顺着窗外望向远处,如今他终于得到了整片国土,得到了所有的权利,可他身边却惟独缺少她的身影。

“我想回美国了。”玎珂抬头望向徐若愚。

徐若愚并不吭声只是将一杯红酒递给她,“喝了吧,等过些日子我就送你回去。”

玎珂接过透明的高脚杯,红酒摇曳中荡漾出她苍白的面孔,她却端起一饮而尽,连泪水也一同饮尽。

徐若愚背身将桌子一侧玎珂未动的报纸扔了出去,油墨报纸上却赫然印着:“北平少帅袁尘康复,重掌大权稳坐全国”,一行大字下却是张清晰的黑白照片: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眼眸漆黑尽是凌然,一袭军装勃然英姿,如琼枝一树,栽于黑山白水间,终身流露着琉璃般的光彩,仿若君临天下。

正文 举世无双

玎珂不知不觉中却倒在了床上,徐若愚一根根掰开她修长若柔夷的手指,从她的掌心中将高脚杯拿走,里面仍遗留着些许未融化的安眠药。这些日子她受了太多委屈,整个人也瘦下一圈,她两鬓的头发散落在藕色荷花的床单上,只露出削尖的下巴。

徐若愚却安静的坐在她身边,他伸出手轻滑过她如凝脂般的脸庞,“既然袁尘不能保护你,为什么不给我们一次机会?”

他的手伸到她胸前的盘扣上时,却忽然停住了,她均匀的呼吸着,白皙的脖颈上隐约闪着一条极细的金丝项链。

“好好睡一觉,我们有的是时间!”徐若愚望着如婴孩般沉沉睡去的玎珂,嘴唇勾起的弧度却更深了。

徐若愚合上门方才温润的脸庞却顿时变得阴郁,“谁将报纸拿到小姐房内的?”

女佣一个个面面相觑,徐若愚上弯的嘴角却逐渐变成一条下垂的弧度,“我再说一遍,小姐身边不准有报纸,收音机和电话!谁也不许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

徐若愚的文雅之气瞬间化为专横,枪别在他的腰间,顺手便可拔出,佣人吓得耷拉着脑袋,如同鸵鸟般恨不得将头塞进土里。

徐若愚声音一直不大,明知玎珂已服了安眠药,可他仍怕一不小惊动了她,“今天的话我希望你们都记住!”徐若愚说着指了指面前的几个女佣,“你们去给小姐换上衣服!”

女佣慌接过徐若愚手中一叠干净的军装上楼去,玎珂依旧躺在床上安静的睡着,女佣一个个小心翼翼的帮她换着衣服。

“这钻戒也不知多少克拉的,看起来就贵重!”一个女佣将玎珂修长的手臂递进军绿色衣袖内,另一个女佣瞥了眼,“明明戴着钻戒徐参谋却喊她小姐,想必不是他夫人吧?”

“怎么不是,你瞧徐参谋每天嘘寒问暖的,生怕她有半点委屈。”“谁说的,要是徐参谋在意她,怎会给她吃安眠药,我可是亲自去给徐参谋买的药!”女佣里一阵唏嘘,正嚼舌头之际,倒是一旁的嬷嬷手快,她帮玎珂系上扣子,朝她们瞪了一眼,“莫要混说,小心让徐参谋听到,明儿揭了你们的皮!”

另几个年轻女佣立刻吓得不敢再说话,只是低头仔细而小心的整理着玎珂身上的衣服,她的皮肤欺霜赛雪绝美耀人,甚至有次一个女佣无意瞟见屋内的玎珂,竟嚷起来说徐参谋在房里藏了个仙女。

忙碌之时女佣却像发现至宝般叫了一声,“呀,你们看她的镯子,多好看!”

众人正欲离开屋子却又忍不住望了一眼,玎珂的手腕上是一只黄金手镯,上面镶嵌着足足十二颗玛瑙,不同色泽却同时闪着耀眼的光芒,镯子上细细雕刻着百鸟朝凤的图案,做工繁杂而精美,边缘嵌着浑圆饱满的珍珠,将整个镯子修饰得华丽却不庸俗。

这支镯子是袁尘在北平时送给玎珂的,那时他不由分说的将镯子扣在玎珂的手腕上,竟是大小恰好合适,“这是当年唐太宗送给长孙皇后的镯子,我好不容易才弄来的,本有一对,不过另一只被我煅烧了,这只拿来送给你。”

玎珂一听是如此贵重的物品,慌要顺着手腕拔下,可怎奈镯子太紧,竟勒得手背通红也去不掉,她抬头瞧见袁尘正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玎珂气得只得作罢,“煅烧?这样罕见的东西,为何不留下,非要煅烧一只?”

“因为,我的玎珂独一无二,我要送你的礼物也必是举世无双!”

被捆绑在木桩上的侍官身上依旧套着印有“钟离”二字的军装,可衣衫早已被抽打的破成一条条,连金色的“钟离”也沾着乌黑的血迹,模糊不清。这三四个人皆是钟离钦的贴身侍官,可如今却是蓬头垢面身陷囹圄的犯人。

“记住,少帅若问起来该怎么回答?”徐若愚背着手在阴暗的牢狱内踱着步子,被剁了十根手指的侍官已无力垂死挣扎,他们如待宰的羔羊般颤颤缩缩,“少帅若问起,小的就说大小姐上了司令的飞机,已是机毁人亡!”

“这就对了!记住,倘若说错一句,你们全家老小可就……”徐若愚话未说完,却猛扬手狠狠将桌子上的瓷杯摔在地上,啪的清脆一声响。

已被日夜拷打得不成样的几人,瞧见徐若愚这举动更是猛然一惊,吓得使劲点头,“长官,放心,我们都亲眼看见玎珂小姐上了司令的飞机,有去无回!”

地上破碎的白瓷片隐约可见江南水墨画,徐若愚却弹了弹白手套上的灰尘,瞬间抿起如阳光般满意的笑容,任由军靴踏着污水和血迹缓缓走出监狱。

“少帅!”何副官推开门却杵立着纹丝不动,袁尘噌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尽是期盼渴求的目光,“有玎珂的消息了?”

何副官的心也索索乱抖,他紧皱着眉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袁尘漆黑的眼眸溢满了恐惧,何副官垂下眼睑不敢对上他失望的眼神,“夫人已经……”

“不要说了!”袁尘忽然打断何副官的话,他身子软下半截,猛地倒在椅子上。袁尘双手紧紧揪住左胸前的衣襟,整个人竟是颤颤巍巍。

“少帅?您没事吧?”何副官冲过来慌掏出怀中的止痛药,他知道袁尘定是伤口复发了,“出去!”袁尘却如舔伤的野兽般,低低的嘶吼了一声。

何副官站在原地又不敢上前,他握着小巧的药瓶不知所措。

“出去!”袁尘又重复了遍,他半低着脸看不清表情,可声音却是又冷又硬,犹如溺毙之人最后的挣扎。

何副官慌带上门走了出去,袁尘只是在椅子上一直坐着,直到黑幕遮盖了蓝天,漆黑的屋内不盏一灯,他却仍坐在原处一动不动。

“滚,你给我滚!我这辈子也不想再看见你!”她回眸冲着他笑,嘴角明明上勾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可脸颊却蠕动着点点晶莹,她总是睁大眼睛一眨不眨任由泪水滚落眼眶。

他宁愿,她现在就站在他的面前,同他冷战争吵厮打。

滚滚尘埃中她依旧美得恍若神妃仙子,战场的血腥却丝毫斩不断他们的距离,她笑着使劲全力扑在他的怀中,“我好像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她固执而坚毅的看着他,“我爱你!”

袁尘艰难的喘息着,他伸手捂住隐隐作痛的左胸,从中弹昏迷到清醒,他的脑中无时无刻不是她的影子,她的一颦一笑一回眸,都是挽救他生命的药。

而今他最后一次挣扎,却被推进了无边无际的寒渊,不能呼吸,不能动弹,仿佛四周都是刺骨的冷,不断的拍打着涌动上来,直将他掩埋。

袁尘缓缓掏出抽屉内的银色手枪,他将冰冷的枪口狠狠对准自己的太阳穴,眼泪却顺着他的眼眶滚落,滑过他的脸颊落在两片唇间。

只爱一次,也许来生再难相见相认相识。

正文 近在咫尺

天色刚蒙蒙亮,在泛着微白的苍穹中,还坠有几颗孤星伴清月。何副官在门外一直守着,却始终不见袁尘出来,又丝毫听不见屋内的动静,他急躁的踱着步子,电话却在此刻响了起来,仿佛震醒夜色的晨曦一般。

“少帅?少帅?”何副官的指节不住的叩在门上,他屏住呼吸将耳朵凑在门上仔细聆听,屋内却是慑人的死寂,门被反锁着何副官不敢硬闯,只得在门外大声喊道:“报告少帅,宛如夫人带着孩子到北平了!”

孩子?

他和玎珂的孩子!

袁尘扣动扳机的手缓缓停了,眼眶滚下来两行泪珠,寒冷的身体却更觉得冰凉,直凉进心底,他抬起手背随意揩了下。

安静了许久,陈副官只怕袁尘会出事,他正欲去撞门,可门却忽然开了,何副官吓得赶紧立正站在原地。袁尘的军靴却无力的踏出了门,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照在他铁骨铮铮的脸庞上,他下意识伸手却挡了下,阳光却透过指缝钻进他漆黑的眼眸中。

“回北平!”他极慢极缓的说出口,整个人如抽过鸦片般的颓废。

“小心点,里面的东西容易碎!”四五个士兵抬着狭长的木匣子,徐若愚紧张的跟在旁边不时吼出声。裴之言却带着侍官大步从后面走过来,他经过时轻瞥了眼,近两米长的雕漆木匣子做工考究,盖子上漆有淡淡的工笔彩绘,两侧半镂空的刻着游龙戏凤般的花样,看似能窥见内部却又看不见,“呦,这里面装的什么东西,这么小心!”

徐若愚却笑着继续催促士兵将木匣子抬上专列,“还不是一些舶来品,如今这些罕见的玩意儿不多,趁上海有赶紧多买些带回北平。”

上海大捷,袁尘也开始动身回北平,士兵皆是欢欣鼓舞,据说单钟离家抢来的东西就足够整支军队两年的军饷,袁尘却丝毫不肯迈进那间宅院,仿佛遥远的记忆会瞬间出现在他面前,一切都猝不及防,只要一不小心就会触碰得满心痛苦。

官员士兵却个个满载而归,只等这辆专列穿过半个中国回到北平。

裴之言笑着用力拍了下木匣子,“舶来品?什么舶来品?”裴之言厚实的手掌极为有力,他轻轻一拍整个木匣子都不由一震,士兵险些松手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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