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忐忑的心情用钥匙打开了家门,我几乎已经做好了被杜星大吼一通的准备。
可是屋里静悄悄的,除玄关处亮着一盏橘黄色的小壁灯外,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黑暗,所有的迹象都表明,杜星早就睡下了。
我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打开灯,一眼便望见房间里的小书桌上摆着一个包装好的礼盒。拆开礼盒,里面是一个漂亮的触屏手机。
惊喜之余,我好像有点儿明白了杜星的用意。一定是他今天担心我们没带雨具被困在路上,打秋城哥哥的电话想问问情况,却怎么也打不通,而我又没有手机,所以想到买个新手机送给我,以后好和我保持联系。而那个只出现了一瞬间的身影,必然就是翘首盼着我回家又不好意思让我知道的杜星了。
从头到尾将整个推测串起来联想了一遍确信没问题之后,我在感慨自己的大脑又发育了不少的同时,突然有种立马跑上楼去敲开杜星房门的冲动。
我想跟他说,星星哥哥,我知道你还没睡。你关心起人的时候,智商真让人捉急,这戏演得不能再假了你造吗?
2004年7月15日星期四天气:晴
我想,这一天对我来说,是个非常有意义的日子。
因为,我终于领到了新的身份证,身份证上的名字,是杜念念,身份证上的生日,是2月18号,我住进杜星家的第一天。
手里紧握着这张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小卡片,就像握着自己的第二次人生般,重新又找回了失去的归属感。
我叫杜念念,我姓杜。所以,这意味着,我和杜星真正成为了一家人,我们将不会被轻易地分开,对吗?
2004年8月29日星期日天气:多云
今天,杜星带我去了商场和文具店,给我买了两套新裙子、一双新鞋子和一大堆新文具。
因为过两天,我就要到杜星帮我联系的新学校上学了。
终于可以告别几个月来的无所事事,逐渐告别过渡步入正轨的生活,让我觉得自己又一次完整了起来。
2004年9月1日星期三天气:晴
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作为一个插班生,向新同学介绍自己的时候,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忐忑。
但很快我就知道是我自己多虑了。班上的新同学都很喜欢我,甚至还有几个男生抢着要做我的同桌。
他们问起我插班的原因,我坦诚地据实相告,他们竟一个个都羡慕起我的奇特的经历来,尤其那些女孩子,在听我说起杜星哥哥的时候,更是赞叹声不断。
我很喜欢我现在的名字,现在的身份,还有现在的生活。而这一切,都是杜星给我的。
所以,我最喜欢的是杜星哥哥。
2004年9月8日星期三天气:晴
距离开学已经有整整一个星期了。
杜星从来没有主动问过我在新学校里过得好不好,习不习惯,倒是我,总是逮着机会就向他巴拉巴拉地大谈一通我在学校的见闻,以及向他转达我的各位女同学们对他的好奇和期待。
我知道他是关心我的,因为最开始的那几天,每当我放学回家的时候,总能发现他在偷偷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生怕我哪天回来的时候是怒气冲冲或是垂头丧气的。
越是了解,我就越是喜欢这样的杜星哥哥。从不将在乎的话挂在嘴边,却又总在一旁默默关心着付出着,不求任何回报。
2004年10月5日星期二天气:晴
晚上八点半,我哼着只有我自己才听得懂的调调,一脸欢快地回到了家。
刚进门,便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平时这个时候都该在楼上书房里打游戏的杜星,居然黑着一张脸坐在沙发上,像是专门在等我回来一样。
这是什么情况?我什么时候又不小心惹到这尊大佛了?我警惕地退了一步,脑子转得飞快,试图从近几天的记忆里搜寻到一点蛛丝马迹。
十一长假的这几天,我好像几乎都是和秋城哥哥一起度过的。就在刚刚,我还和他一起在外面吃了晚餐。
但这…不算是什么错吧?好不容易秋城哥哥的课题研究告一段落,终于可以真真正正地给自己放上一个长假,我当然要抓住这个机会,多陪陪他,也好顺便多蹭上几顿好吃的啊。
某人…不会是吃醋了吧?
“又找你的秋城哥哥去了?”见我回来,杜星幽幽地开口,语调间果然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醋酸味。
“对呀。秋城哥哥说他也约了你的,可你老说没空。下次我们一起吧,秋城哥哥带我去的地方都可好玩了。”我嘻嘻哈哈地假装没听出来那股子酸溜溜的味道。
“是是是,你的秋城哥哥最好最会逗你开心了,他不是说最多三个月就会把你接走的吗,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杜星轻哼了一声,对我的话表示不屑。
“星星哥哥,你是不是很希望我从这里搬走,去和秋城哥哥一起住呀?”我半是故意半是认真地问他。
“当然!你这个小屁虫,事儿精,搬走了我不知道多清净!”杜星稍稍犹豫了一下,给出了最符合他一惯风格的回答,只是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看向我。
“哦,好吧,那我想跟你说…秋城哥哥今天跟我谈了这件事,还让我回来转告你…”我好笑地看着他别别扭扭的样子,忍不住动动心思对他使起坏来。
“让你转告我什么?”听了我说了一半的话,杜星一下子紧张起来,原本慵懒地陷在沙发中的身子突然挺得笔直。
“他说,这几个月来医学院的治安好了许多,也没有再发生过什么恶性事件,管理也就宽松了许多,所以,他觉得是时候可以在外面租个房子把我接过去了…”见杜星这么轻易就上了勾,我忍住笑,一板一眼地向他解释道。
“那你是怎么回应他的!”大概杜星自己根本没注意到,他的音量瞬间提高了八度有余。
“别急呀星星哥哥,我还没说完呢。秋城哥哥说,虽然他是这么想的,但是赶得不巧,和他同宿舍的一哥们儿出了意外受伤骨折了,大家商量着轮流照看他一段,所以,一时半会还脱不开身,只好让你多受累了,他对此深感抱歉。”一口气说完之后,我简直佩服自己,把这临时起意说的小谎编的有鼻子有眼,连我自己差点都信了。
“真是个太不幸的消息了!章秋城这混球,说的话没一点准头,当初还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呢。哎,我说,他不会是嫌你这小屁虫碍事,故意扯个谎忽悠你吧?”杜星反应倒是挺快,但他嘴上不放松,紧绷的身体一下子又恢复了松弛的小细节却出卖了他。
本想接着这话茬再和杜星顶上几句嘴,可想想自己刚刚的坏心眼和杜星掩饰不住的紧张表现,我又临时改变了主意,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往他身边凑了凑,嗲着嗓子对他说,“星星哥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这么喜欢你,你真的就忍心我被秋城哥哥带走吗?我原本还打算,就算秋城哥哥没遇上现在这摊事,我也要跟他说我舍不得离开星星哥哥呢。”
“你…”冷不丁被我贴得这么近,又被我用嗲得不行的声音在耳边一阵凌虐,杜星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去洗澡睡觉了,星星哥哥,你也早点睡呀,晚安!”我满意地撤回身子,继续接上回家时哼着的调调,蹦蹦跳跳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不必回头,我也能想象出身后的杜星一脸黑线的滑稽表情。心情顿时无比舒畅。
2004年11月12日(立冬)星期五天气:阴转多云
由于F城地处南方,所以冬天来得特别晚。直到立冬的这一天早晨,上学路上阵阵寒风呼呼地往牛仔外套里钻的时候,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冬天来临的气息。那么突然。
一整个上午的课,我都在使劲将冰冷的双手往袖子里缩中度过。
到了下午,我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打喷嚏,惹得无数次表达同情的回眸,善良的同桌小胖子还将自己的厚夹克脱下来,披到了我身上。
勉勉强强熬到了下午第二节下课,我实在坐不住了,捂着被我擦得通红的鼻子去跟老师请了假,便收拾好背包往家里走。
寒风依然肆虐,我缩着身子,把自己弓成个小虾米的形状,脚步一步比一步虚浮。这个时候,我特别地想念上一次得了风寒的时候杜星给我煮的生姜可乐。
好不容易坚持到出了电梯,穿过走廊来到家门口,我惊讶地发现,家里的门居然是大开着的。
我今天回来早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时间杜星应该还在上课才对,家里怎么会有人?难道…来贼了?
想到这里,我立即警醒起来,原本蔫蔫的病态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蹑手蹑脚地靠过去,躲在门后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屋内的动静,还不忘一手握住装在裤兜里的手机,随时准备打电话报警。
屋子里真的有人,而且还不止一个,说话声,脚步声,搬运声,还有敲敲打打声混成一片。杜星的声音也在其中。
我听见他在说:“两位师傅,麻烦你们快一点,再过不到一个小时我妹妹就放学回来了。”
然后是其中一位师傅回应的声音:“马上就好。但是你为什么非要把楼上的冷暖空调和楼下的单冷空调互换呢?空调拆机之后可能会影响使用寿命。”
“当初安装的时候没考虑周全。楼下是我妹妹住的,女孩子比较怕冷。”杜星是这么回答他的。
心里一阵暖流经过。我放弃了直接走进家门的打算,从门后退到楼梯间,在连接九楼和十楼的楼梯上随意找了一级坐下,一边等一边留意着防火门外的动静,直到听见杜星将两位师傅送走并关上门的声音,才拍拍屁股站起来,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慢悠悠地往回走。
既然某人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当作不知道好了。以后,我是不是该改叫他杜傻子?
2004年12月24日星期五天气:晴
初三的学业实在是不轻松。为了抢占先机,制造出毕业班的紧张学习气氛,各科老师费尽心思安排了一场又一场的周考月考不定期突击考,直把我考得焦头烂额身心俱疲。
光是今天,我就又经历了三场周考。一天下来,头昏脑涨,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数不清的数学公式和英文字母。
但一整天都安排考试也有一个好处,就是下午通常只安排一场,放学时间也就提早了不少。
近来和我一样精神不济过得浑浑噩噩的还有杜星。他刚刚经历了一场重感冒,病情反反复复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才基本恢复了过来。
于是,这一天,我们都不约而同地忘了今晚便是平安夜,又都不约而同地在夜晚的第一枚烟花绽放开来时疑惑地问了一句:“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热闹?”
毕竟是女孩子,天生对节日比较敏感,我只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便立即反应过来,大家正在庆祝着的,是圣诞前夜。
“星星哥哥,咱们也来过节吧?”我跑到杜星身边,仰着一张小脸征求他的意见。
杜星正在将手中的一片鸡蛋面下锅,听见我的话,手中动作未停,一边又从包装袋中取出另一片鸡蛋面饼,一边问:“你想怎么过?”
“嗯…我们也去买一棵圣诞树回来,好不好?”我托着脑袋想了一会,有了主意。
“不是吧,杜念念,你见过有谁在平安夜里出去买圣诞树回来的?”杜星下好了面,盖上锅盖,转过头来瞪了我一眼。
“我想要嘛…星星哥哥…”不甘心自己的想法被杜星一口回绝,我召唤出了撒娇专用的超级嗲音,还轻轻扯了扯杜星的衣袖,表示祈求。
“得得得,买吧买吧买吧,现在就去。”杜星毫无悬念地败下阵来,可嘴上还不忘损我一句,“你这个事儿精,一扯我衣袖准没好事,就那天送你去警局备案,你也扯我衣袖来着,早知道你这么麻烦,当初我就该甩你个人仰马翻的,二话不说拔腿就走,管你爱进不进。”
“嘻嘻…”见自己已经得逞,我也不计较他说些什么,只冲他一通傻笑,还随手拧上了液化气的开关,关上了灶火。那意思再明白不过——在我眼里,买圣诞树的重要性已经远远超过了吃晚餐。
再回到家的时候,杜星扛着一棵一米多高的圣诞树,而我拎着一袋红彤彤的大苹果。
帮着杜星将大圣诞树安置在选定的角落后,我挑了一颗最大的苹果递给他,算是对他辛勤劳动的肯定。
他接了过去,也在剩下的苹果里挑了一颗最红最漂亮的给我。
我们点亮了圣诞树上缠绕的小彩灯,然后关闭了其他的光源,坐在树下,啃着又脆又甜的大苹果,欣赏起窗外一朵又一朵形状各异的烟花。
“小屁虫,你想要什么圣诞礼物?”我正望着窗外出神,突然听见杜星问我。
“我想要…找回我失去的回忆,行吗?”我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