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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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情-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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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觉得一阵闷。她明明听见我说:“送回去。‘然而还装听不见。其实我又何必庸人自扰,我与兰兰的性格,根本不合,差得天与地似的,她没骗我,隐瞒我任何事,这些年了,何必到如今才动气?

大概是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呢,她总有法子叫我受她的礼。

其实我为她做了什么,什么也没有。她一定要谢我,千方百计的。

“周末当班?”我问,“告假不行吗?”

“不行啦!”她皱皱眉头,“你请假,我也请假,急诊室真空,怎么得了?那几位又不是干得了事的,都是软脚蟹!”她说。

这是兰兰的好处了,做事,她是认真的。

虚荣,她也是有的。

唉,天下没十全十美的人啊,十美十全的人,看中我这个呆子干什么呢?早去寻翩翩公子爷去了。

到了周末,我只好单刀赴会。开车到她家,女佣人来开铁闸,我随她进去,但见她站在落地长窗前,微微的笑,居然穿着一件绣花旗袍,十分美丽秀气。

她的头发真剪短了,像个小男孩一般。但是配旗袍,有种特别的味道。那短发像是天然鬈曲的。她脸上没有什么化妆,但是清丽得很。任何人都会说她是个美女,虽然看上去削薄一点。

但是女人若长得浑厚,难得美丽。

我呆呆的看着她,半晌才说:“好。”

“太太呢?”她问。

“不是太大,是未婚妻,那日是订婚宴。”我改正。

“啊,人呢?”

“当更,她是护士,轮到她当夜更,请不了假,所以我一个人来,你不要见怪。那礼物太名贵了,但是她很喜欢,如我说要退,恐怕免不了一场争吵,所以只好贪心一下,收下了,对不起。”我说。

她微笑,一面朝客厅走去,“什么的话,怎么道起歉来了,是我的面子,你们不嫌弃我的礼物。”

过了一星期,她精神又好一点了,还是瘦。所谓弱不禁风,便是形容她这类人物的。

她请我到吃饭间,已摆好了三副碗筷,都是一色黑牡丹花纸的,象牙筷子。

我在椅子上坐下,她问我要不要酒,我要了一点拔兰地。

替我倒酒的时候,她微笑说:“你一定不相信我,那次入医院,完全是意外。”

“是吗?”我也微笑。

屋子里静到极点。世路难行钱做马。有人一家八口一张床,她却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

她喝了一点酒,她说:“王医生一定在想,这女人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呢?但凡女人,尤其是年轻的女人,钱的来源不过来自两处。一、老子剩下来的。二、捞回来的。你一定在猜:她的钱,是捞回来的,还是父亲给的呢?”

我微笑。从没见过她这么有趣可爱的女人。

她问:“王医生,你说说看,我的钱自哪一处来?”

我喝了一口拔兰地,但觉味道之柔和,无出其右,可是猜不到是哪一种酒,因为已经转放在水晶瓶子里了。

我说:“父亲再阔,对子女也不会这么排场。越是有钱的老子,儿子女儿越是玻璃夹万,跑车不过开个MGB,了不起啦,用用老豆的司机充场面,如此而已。”

她笑,“王医生说我是捞女?”

我问:“你的亲人呢?”

“我没有亲人,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一点钱。新加坡沈某是我的丈夫,他没事就来我这边了。”

我还是微笑,心中即为她可惜。

“你一定在想:可惜了,是不是?”她笑。

我教训她:“不要想别人想什么,听别人说什么。”

“王医生料事如神,佩服佩服。”

我看看饭厅的布置,一个女人若能卖出去,且卖得这么一个好价钱,不妨多卖,这也是一种本事。

她说:“沈某人有五六个我这样的女人,难得来一次,王医生放心,且他也不是一个多疑的男人。”

我笑,“这你倒想错了,我是问心无亏。”

“是,像王医生这般的好人,堪称少见。”她举举酒杯。

佣人开始一道道的上菜。那些菜都不像是家常做得出来的,她倒是存心请我吃一顿。可惜兰兰没来,否则也看看这些阔小老婆的姿态。

是可惜了,以她的姿势容貌,绝非小老婆七姨太型的,做人家小老婆,我先觉认为第一个条件要俗,屁股要大,皮肤要黑,非得有一种恶俗的美不可,浓妆艳抹,闲来勾小白脸,上澳门大赌的,不应该似的。

像她这样,会是个得宠的小老婆?不可能。

“王医生很静。”她缓缓拨着碗里的饭。

我不响,实在很好,我肚子饿了,毫不客气的吃着。

“王医生倒是赏光,肯来吃饭。”

“为什么不来?”我倒是一怔了。

“做医生何等光明磊落,怎么肯往人家小老婆处晚饭?”她倒是说得一本正经。

我失笑了。我说:“医院里既然那么正经洁净,你的项链耳环是谁偷的?你吃了这次苦,以后就小心点了。”

她也笑,“有一位护士小姐对我说:”你想死,别吞安眠药,安眠药早过时了,难得死人,徒然添增我们麻烦而已。‘她劝我服山埃,或是五十楼跳下来。“

我说不出话来。

“然而我那一次,是意外啊,我可没想死,我放弃荣华富贵不享,进鬼门关做甚?”她嘲弄的说,“要死,吊颈抹脖子,林林总总,怎么会死不了,这位护士小姐的关心忠告,我绝对记得。”

隔了很久,我只好说:“这年头,做护士也难,薪水少,时间长,累了,人的怨言就多,这种现象,实在不好。”

她淡淡一笑,“可以做人家小老婆呀,工作时间短,待遇高,行行出状元,做一行就别怨那一行,如今我是见识过了,真正是白衣天使!”

我笑,“我不是多心的人,我未婚妻就是个护士。”

她冷笑,“看也看得出来。我怕你多心?我不怕任何人多心,若我死在那医院里,就不明不白了。如今熬得命出来,我找了几个律师,告了一状,管你们是政府的还不是政府的。”

我吃一惊,发了呆,“告谁?”

“告医生,所有当值的人都有份,你跟他们说一声,哪儿凉往哪儿呆着去,我那一条项链是有纪念价值的,就这么丢了?”

我看看她,做人家小老婆的,都得有一手,我可真轻视她了,这顿饭,吃得有原因。于是我沉默不响。

她笑,“你以为我真丢了?富不与官斗,我又没富,况且谁叫我自己不好,跑进那个地方去!后来请了两个私家侦探,就把项链耳环给找回来了!”她笑嘻嘻的掏了项链给我看。

我看到项链下的坠子是与她那种戒子一般的钻石,就明白了,这女人,神通广大,狡黠多端,我确信她服过量安眠药是意外,这样的女人,哪里就肯去死?人不可以貌相啊,我总算知道了,听如此奇峰突出的谈话,也是少有的机会。

“究竟是谁拿的呢?”

“你说是谁拿的?”她反问。

我不出声,只是看着她。

她几岁?不过二十多岁。怎么生得这般心思,未必是什么好事。人要浑浑淳厚,像兰兰便好,而兰兰有她做人的一套。真的达到了,她便心满意足,不固他想,她也不懂刁钻古怪,深谋远虑,兰兰是笨的,钝的,普通的,然而对于兰兰,我是可以放心的,完全没有顾忌的,对着一个简单的老婆,未尝不是一种享受。

饭吃完了,佣人拿出来毛巾,我擦了嘴,吃了水果,又再是毛巾。

我觉得我应该走了,这样子的女人,是可怕的危险的,我不后悔我来了这一趟,既来之则安之,但是以后就没必要跟她再有往来了。

我起身道别。

她也没有留我,极客气的送我到门口,与刚才的态度又不一样了,一个千变万化的女人。

我走向我的车子,刚才没看见,她的车房门口,泳池旁边,停着一辆费拉里狄若,翩宁弟林设计,我看了几眼。

她笑说:“最蹩脚的费拉里,简直就是牛后哪。”

我笑:“这是牛后,鸡是什么?”

她不响,按了按电动车房门,车房的门缓缓升起,里面停着一辆劳斯莱斯康尼希。还有一部根本叫不出名字的怪跑车。

我说不出话来,“再见。”我说。

“再见,王医生。”她说。

她向我展示这么多的财物,是什么意思?表示她物质生活毫不缺乏,超人一等?没有自杀的道理?还是表示她把自己的躯体实在卖了个好价钱?

幸亏我将来娶的是兰兰,这人只懂得福特佳利是跑车。

老天!幸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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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回了家,兰兰的电话就来了,听到她的声音,我有种回复到现实生活来的感觉。

她哗啦哗啦的说:“小李忽然走了。”

“走了,什么意思?”

“改行了,不做护士了,你说奇不奇?苦读了两年,忽然放弃了。”

“啊?”我心里明白了几分。

“奇的是有两个大汉找她说话,然后她就辞职不干了。”

“啊,还有其它的事没有?”我不想她再提那一笔。

“嘿!有一个女的说我钻石大是大了,亮是亮了,可不知道是否人造钻!哼!”

这便是兰兰天大的烦恼。

“你就说是人造钻好了。”我笑。

“不,我说:太小了,才一卡拉,犯不着找人造钻来充。”

女人们都有一手,可别小觑了各等各样的女人才好。

“喂!你那顿吃得如何?”兰兰问。

“菜很好,可惜你不在,我一直挂念你。”这是真话。

“又来了,”她在电话那头窍笑,“怎么爱得这么肉麻的?”

“是真话,有什么肉麻?”

“好,就相信你一次。”她说,“早点睡。”

“知道了。”我挂了电话。

天还是热。

我觉得我与兰兰真是天生的一对,咱们俩都是普通人。

若是错混到不平凡的人群里去了,倒也是一种痛苦。

急症室里开始有不少服毒自杀的女病人,有些救了回来,有些没救回来,然而始终没有人再叫我去取钱,小李心肠软,心肠也贪,她以为这女病人是无主孤魂,那些好货,不拣白不拣,谁晓得偏偏弄出毛病,倒真的应了她口头禅:“不好了!不好了!”

我与兰兰仍然做着,并且拼命节钱,我们还是要结婚的,兰兰又有一套,她不主张摆酒席了,要派行蜜月。有钱走远一点,没钱走近一点。

一切由她做主吧,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况且她的主张也过得去。我父母远在外国,他们理不了,也不理这事,他们信我的眼光。我倒也没有怀疑我的眼光,兰兰便是一般人口中的一良家妇女。

这年头啊,找个把良家妇女还顶不容易。

有时候下斑,她也说一点事我听。

譬如今天,她说:“一个女病人死了。临终倒不怎么样,很坦然的样子,只反反复复的说着一句话:”我竟没有遇到他,我没有遇到他。‘她神智还很清楚的,可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也是个服毒的,年纪轻轻,怎么老有人不想活?虽说人人终有一死,在医院里,什么都没有,就是人断气多,可是我还是不明白,怎么会有人不爱活,我觉得做人虽然只匆匆几十年,但很有意思。“

我微笑,兰兰怎么会得明白。

“死了,父母来领尸,哭得死去活来。这些人真自私,再也不想想别人的!”兰兰很气愤。

想想也是,那个人虽没出现,可是到底也得熬下去,做人与做事一样要做完才放得下心,忽然截断了,总不大对,违反天理似的。

兰兰说:“我是没有自杀的理由,也绝对没有那种勇气,我是个最最无用的人。”她用手圈住了我的臂膊。

兰兰大概也不知道,她可以算是一个幸福的女人。

过了没多久,我得了两个礼拜的假期,休养在家。不放假还好,一放假整个人就累得像塌下来似的,整天睡,兰兰下了班就笑我是只猪。

我说:“本来我要到别处走一次,你又不准我去。”

兰兰急了,“唷!把我说成雌老虎了,你往哪儿去,与我有什么关系?我还用锁锁起你呀?只是你这人,真正狗咬吕洞宾,两星期的假,好走多少地志方?匆匆忙忙,不如养养元气。”

其实她的确不想我一个人到处溜,兰兰妈曾给她金石良言,“丈夫丈夫,一丈之外就出毛病了,所以要盯得紧!”

两个礼拜,可去的地方多呢,唉,算了。

多多休息也有好处。

一天下午,忽然接了一个电话,我一拿起听筒就问:“兰兰吗?”

那边不出声好一回了,才说:“王医生,我姓君。”

她?她来找我干什么?

“王医生,我身上有点病,如你有空,请你来看一看,好不好?”她声音哑哑的。

“什么毛病?”我怀疑,“我看得了看不了?你平时看惯董医生,最好找董医生。”

“董医生憩暑。”

我想我也在憩暑,这女人也很够烦的,怎么老认牢了我。

“王医生,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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