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安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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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安皇后-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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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很轻,可听起来一点不温柔。

柳湘全身张扬的气势一瞬间被灭了,轻浮的微笑退去,福了福身,恭谨道:“是。”

天启已经转过身,手指在木架上悬挂的辽东地图上点来点去,眉头微皱,陷入沉思中。

柳湘看了一眼他,退了出去。

皇帝的亲近内侍刘思源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忍不住悄悄溜出去,拍着发呆的葛九思说:“你看到了吗?”

“什么?”

“皇爷对容妃娘娘多凶!”

葛九思笑道:“我看万岁已经够仁慈了,这些天她哪天不往乾清宫里跑。我这看的人都烦了。”

刘思源道:“莫非她想效仿郑贵妃?郑贵妃当年就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万历爷,万历爷去其他娘娘宫里,她也跟着。你说,这叫万历爷爷怎好意思跟其他娘娘亲热。怪不得郑娘娘独宠那么多年。”

葛九思笑道:“当今皇上可跟他祖父不一样。”他把声音压低,附在刘思源耳朵旁说,“只看他对外廷的手段,他狠多了。”

“该死,你竟敢说这话。”刘思源笑着拍他肩膀。

掌灯时分,负责皇帝寝居的小太监过来问,今儿晚上传召哪位娘娘侍寝。他问的小心翼翼,因为每到这个时候,皇帝的脸色都会陡然变得沉郁。

偷眼看皇帝,他果然一脸不快,刷地合上奏折,有些烦躁地吐出一口气,道:“别传了,朕去裕妃那儿。”

翠浮很吃惊,吃惊皇帝不为别的事儿,竟然会专门来看她,而且这么晚来,似乎要在这里留宿。不过正好,她也有话要对皇帝说。避开所有人不容易,不过好在皇帝真的要留宿。睡觉前,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

“幸亏你这床够大,不然朕真的怕挤着孩子。”天启笑着看了看床,那是他做的,美观轻便。木工依样打造了许多,把各宫笨重的大床都换了。除了坤宁宫。皇帝吩咐过不让换。不知是因为他和皇后正冷战,还是因为那是他的婚床。

翠浮只看着他,心里就觉得甜蜜。名为代皇后生孩子,她答应时,也有自己的私心啊。她扶着腰向床边走去,天启下来,搀扶她一同坐到床上。

“陛下怎么想着来我这儿,我又不能伺候人。”

“想起就来了。”天启伸手抚摸着她肚子,“几个月了?”

“五个月了吧。”翠浮把声音放得很轻,生怕打破这一刻的温馨。

“哦,那到年底就该生了。”天启带着渴望说,俯身把头靠过去倾听,口中喃喃道,“我多希望他现在就生出来啊……”

“为什么?”翠浮轻柔地抚摸着他头发。

一会儿过后,天启才轻轻地叹一声,“疼爱一个小孩子,应该不会受到伤害。也只有小孩子,才能让人毫无顾忌地疼爱。成。人之间太复杂啦……”

翠浮低下头,看见他眼圈红了。

这个时候应该差不多了吧,翠浮犹豫良久,终于开口:“陛下,有些话妾身知道不该说,不过妾身也是为了陛下好,为了孩子好,希望陛下不要怪罪。”

天启直起身,惊讶地看着她,“什么话,你说。”

翠浮诚恳地说:“陛下,我出身卑微,没读过什么书,不懂得大道理。如果有说错的,陛下千万担待。朝堂上的事我也不懂,我只知道陛下是我的丈夫,陛下做什么都是对的。可是最近京城又开始地震,北方的灾情也更严重了。我就在想……”她抿了抿唇,接着说,“对那些人是不是太残忍了些?我小时候就听过诏狱,小孩子不听话,大人就拿这个来吓唬。他们做了什么要被抓到这地方呢?即使有罪,也可以关到刑部大牢啊……”

“翠浮,”天启笑了笑,温和道,“虽然你之前说得纯朴,不过你已经露馅了。这话谁教你的?”

翠浮强逼自己看着他,“没有人教我,闲来无聊时,我也听宫女内侍议论外面的事。”

天启道:“宫女内侍可说不出‘转到刑部大牢’这种话,她倒是又狠又准。你不用说了,朕不会答应的。”

“可是陛下……”翠浮小声坚持。

天启摸着她的脸说:“女人参与朝政,就不可爱了,强硬得像块钢板。你不要跟她一个调调。”

最后一句已经是警告的语气了,翠浮不再吭声。

“转到刑部大牢?”内阁值房,魏忠贤怒瞪着眼前的人。

看这样子,魏广徽就知道魏公公是不会放过东林诸人了。魏广徽毕竟是读书人,在他看来,把那帮人贬到田野就行了,抓到诏狱严刑拷打实在太过残酷。他人性未泯,有点想退出了。所以他写了这封奏折,请求将杨涟等人转到刑部大牢,按正当司法程序走。

他没想到魏公公反应如此激烈,不由暗自庆幸之前留了一招。

“公公,这奏折非我本意,是吏部尚书崔景荣起草的,我只是磨不开面子署了个名。”魏广徽做出唯唯诺诺的样子,从袖子里掏出了崔景荣的草稿。

魏忠贤更是大怒,这崔景荣也是阉党,竟然窝里反了!

冯铨歪靠在椅子上,交替看了两人一眼,姣好如美玉的面庞上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他站起身,懒洋洋地踱过来,捏走魏广徽手上的本子。

魏广徽心头泛起不安,他跟这柔媚的家伙前一阵子因一件小事发生了不快。

“是与不是,”冯铨瞧瞧他,又转过头去看着魏忠贤,“叫崔大人来问问不就行了?”

崔景荣立即被罢免,魏广徽很快被撵出内阁。魏忠贤这才觉得心安,他不能容许自己的班子里有不同的声音。如果转移到刑部,要把杨涟等人弄死,那得多麻烦?再说那时候天下人都晓得了。钱财可以不要,民心不能丢弃。

走在乾清宫的路上,他思考着待会皇上若问起追赃的事,他该怎样回话,才能不让皇帝对这帮人产生一丝一毫的同情。

司礼监的人都到后,天启命内侍挂上辽东地图,指着喜峰口说:“毛帅在奏折上说,他得到情报,努贼与亲信奸人李茂隆昼夜商议,可能买通蒙古,借路喜峰口入关。朕思努酋所谋不小,如果他们假道长驱,直入京城,为害不小啊。”

“万岁英明。”魏忠贤抽出一份奏折,双手呈上,“这是今天早上送来的孙阁老的奏折,也是关于此事的。”

天启赶忙接过,一边打开一边问:“孙先生怎么说?”

“阁老说,奴贼素来狡猾,做事求稳,绝不会假借此道。”

天启已看到奏折内容,微微皱了皱眉。他不料孙承宗如此轻敌大意,在他看来,后金分明深谋远虑,此时不从蒙古入京,早晚也会作此打算。

但他不说这话,只道:“孙先生此说,也有道理,不过还是谨慎些好。卿等传示兵部,马上差人前去传于枢辅、总督镇巡,作何料理?作何策应?筹度周全,务报无虞。沿途各路,并东征将士,俱要仔细防御。各隘口把守将官,都要昼夜不时防守,还要仔细盘诘进贡出入夷人,其中恐有奸细夹带情形。传谕户工两部,详确毛帅,如果缺粮乏器,速发解去军前应用,不得迟滞,有误军机。”

王体乾奋笔疾书,皇帝话音落后不久,他搁笔,掂起纸张吹了吹,双手捧与皇帝看。天启浏览过后,点头道:“发吧。”

王体乾领着两个太监下去传旨。

天启放下毛文龙奏折,看向垂头侍立的魏忠贤,“追赃的事,问的如何?”

魏忠贤早就想好措辞,正要开口,皇帝忽然懒懒地挥手,无甚兴致地说:“算了,你全权负责。收上来的赃银勿作他用,全部投到三大殿工程里去。工程缺钱,你也不用来找朕要。是你提议要修的,你负责到底。”

魏忠贤精神一震,干劲十足地答:“是!”

回去后,魏忠贤即以皇帝名义下旨,着不时严刑追比,五日一回奏。

所谓追比,就是每过几天就要上交多少赃款,交不上就拷打。什么时候家属把全部赃款凑齐了交上,在诏狱的事情就算完了,余下的是移交刑部议罪。

吩咐完,他就去西山了。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去给天启母亲王娘娘上香,还有曾经提携过他的孙暹孙大太监。

☆、探监

推开马车上的窗户向外看去,大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说话声充斥天地间,寂寞已久的人听了,非但不觉嘈杂,反而心情平和。

这是七月中旬的一个清晨,昨天下过雨,今日凉风习习,所以徽媞又动了出宫的念头。可能心中一直潜藏着跟皇兄恶作剧的想法,临走前,她鬼使神差地跑到坤宁宫,撺掇皇后。

皇后病体刚愈,精神有些倦怠,一边收拾着桌上的书,一边微微笑道:“可是出宫也没什么事啊。”

“待在宫里也很闷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不觉得闷吗?”徽媞瞪大眼睛说。怎样过都是一天,为何不给自己找些乐子呢?

张嫣起身把书放到柜子里,背对着她,淡淡说道:“我已经习惯了。”

“哈,皇嫂,你不该这样。”徽媞跟在她身后说道,“这女人跟男人相比,也太吃亏了。凭什么他可以想纳多少妃子就纳多少妃子,想怎么逍遥就怎么逍遥,而女人呢……皇嫂,你知道我觉得后宫里的女人像什么吗?”

“像什么?”张嫣不由笑了。其他人都不敢跟她提这个,徽媞丝毫不避讳。好像在她看来,越是伤口,越应该拿到太阳下暴晒,直到麻木为止。

徽媞很严肃地说:“我觉得像养花。皇兄在这儿养了一朵,在那儿养了一朵,然后告诉你们,都给我待在花瓶里不能动,等着我来浇水。如果他长时间不来,那花就,枯萎了。”

张嫣愣了片刻,哈哈大笑。第一次,真的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笑得这么大幅度。

“所以,就算是为了气他,让他心里不舒坦,你也应该出去走一走。”徽媞认真地提出建议。

张嫣偏头想了一会儿,无可无不可地答道:“好啊。”

现在她坐在马车里,看着徽媞,也觉得是个很特别的人,好像没有什么能拘束得了她,将来能做出什么真不敢说。

“今天日头不毒,不过有风,北京城又都是土路。我看他们头上都罩有白纱,挺好的,待会儿我们也买一顶戴戴。”

徽媞放下窗户,转身过来对她说。

张嫣点点头。

徽媞痴痴地望着她,即便她现在精神不太好,眉目间有些忧郁,但依然有着令人心动的魅力。她是真正的美人。

唉,皇兄怎么忍心?徽媞暗叹一声,拿过搁在一旁的剑,放在怀里把玩,笑道:“皇嫂,你跟我出来也不用怕,我会保护你。”

张嫣垂目看着那把秀气的剑,“你会这个?”

徽媞笑笑,露出两颗虎牙,瘦瘦的小脸更显稚气,“会一点。其实我小的时候就跟着罗绮学,一是我自己觉得舞刀弄枪很潇洒,二是她说我身体不好,要我跟着她学,强身健体。”

张嫣微微点头,这小姑子倒是真的身体不好,每年雷打不动地要病上四次,在换季的时候。好像几个兄弟姐妹中,只有她和他遗传了他们父亲孱弱的体质。

她摇摇头,摒除恼人的杂念,看着那剑说:“这把剑挺秀气,适合女孩用。”

徽媞一时高兴,话从嘴里溜了出来:“是啊,我从皇兄那里讨来的。”

“哦。”张嫣淡淡说着,移开了目光。

尽管她的神情变化很细微,徽媞还是察觉了出来,识趣地垂下头。很奇怪,她损天启,张嫣会跟着笑,正常地提起他,气氛就变了。

也许她损天启,张嫣也觉快意,看来以后要多损损了。

车行在承天门和正阳门之间的大道上,这是北京城的中轴线,也是当日张嫣嫁入皇家所走的路,两旁是宗人府、六部和都督府的衙门。拐个弯后,进入西江米巷,徽媞推开窗子一瞧,正对着她们的路口,就是艳娘家所在的草帽胡同的路口。

她冒出一个怪异的想法,如果把张嫣带到妓院,皇兄知道会不会杀了她?

“等等。”

张嫣警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徽媞转身看去,原来她也推开了窗子,路的那一旁却是,北镇抚司。

张嫣轻声冲外面说:“停车。”

车立即停下。

“怎么停在这儿?”

“我想到诏狱看看。”

张嫣说着下了车,徽媞讶然,跟着下车。北镇抚司的大门坐落在她们眼前,青灰色的院墙,宁静肃杀。门口有几个家丁打扮的人,臂弯里挎着篮子,想是送饭的家人。

一个穿着青衫的十八。九岁少年夹杂其中,特别引人注目。有庶民打扮的中年人在他面前苦劝着什么,他一直倔强地摇头,泫然欲泣。

走得近了,听得那中年人柔声细语道:“学洢,听老伯一句话,这里面乱着呢,不要进去了。如今你父亲生死未卜,家里就指望你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老母幼弟要靠谁呢?”

少年泪珠滚滚落下,紧抿住嘴唇,看得出是在强忍住哽咽,“那好吧,我在这里等你。”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很平静,可伸进袖子里的手却在发抖,“这是五十两,我到定兴县找鹿伯伯凑的,你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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