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安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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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安皇后-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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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这事?”张嫣讶然。

“娘娘,”吴敏仪瞥了她一眼,“奴婢劝您,还是小心行事。”

张嫣一愣,失笑道:“难道连关怀家人都不可以了?”

吴敏仪道:“就怕陛下猜疑。”

张嫣点点头:“我知道,我会注意的,不过此事非同小可,到时候我的家人若牵连在内,岂不更麻烦?”

吴敏仪附和一声“是”,沉默片刻,接着说:“还有一事奴婢想说,娘娘听一听,不知奴婢说的对不对?听多了,我现在也知道,朝廷的人分成两拨,一个是名声较好的东林党,一个就是依附魏忠贤的阉党,是不是?”

张嫣赞许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可是娘娘,”吴敏仪近前,“奴婢还听得出来,您是倾向东林党的,陛下呢,倒是更向着魏忠贤那帮人一些。”

张嫣略一沉吟,点头道:“是这样。”

吴敏仪直言:“这样不好。要奴婢说,您向着谁都没问题,可千万别说出来,也别在陛下面前提这事。自古男主外,女主内,朝堂的事让他们男人争去吧,何必插手呢?万一伤了和气,划得来吗?”

“不,不是你说的这样。”张嫣徐徐道,“我们身在宫廷,跟政治脱不了关系。且不说谁对谁错,陛下这么做于国于民是否有利。我只说一点,现在能与魏忠贤抗衡的只有东林党,如果东林党垮了,那他不是一手遮天了吗?宫里宫外都是他的人,我还有立足之地吗?仅凭陛下的宠爱,一切就不用担心了吗?况且宠爱这东西向来是最不牢靠的。”

吴敏仪叹道:“这倒也是。”

汪文言被抓后,东林党人惶恐不安,左光斗、魏大中先后上书与他撇清关系。天启给他们的批复很温和:心迹自明。他命左光斗照旧供职,魏大中速到新职上任。

首辅叶向高也上书皇帝,说汪文言的中书舍人是他题请的,倘以此为罪,请罪他一人,以释宫府之嫌而消缙绅之祸。

天启降旨安慰他,说目前正当“时艰主忧”,即使朕勉从辞职之请,首辅恐怕也不忍心离去。叶向高本来就不是真的想辞职,圣旨一劝,也就到内阁上班去了。

天启一直等着,等有人上书为汪文言说话,可惜,除了叶向高递上一本,请求把汪文言由北镇抚司狱转交刑部审讯之外,没有一人上疏救他。

这让他莫名地觉得可笑,晚上吃饭时,也一直在笑。

张嫣莞尔:“陛下在笑什么?”

天启摇头笑叹:“没什么。”还是忍不住,呵呵笑了一会儿,道:“你不知道我这两天多清净,这帮人呀,胆子这么小,一吓都不敢出声了,现在一个个肯定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为了让东林党人更急,两天后,他又发出一道圣旨,命令严刑审讯汪文言。

张嫣在坤宁宫里提心吊胆,身处帝王之侧,她比谁都明显地察觉到,暴风雨就要来了。汪文言官职卑微,然而影响重大,与众多公卿大臣交情深厚,在锦衣卫的酷刑下,谁知道他会供出什么来?只要话语有一点不慎,都会被皇帝加以利用,移罪东林党。

她一直默默关注着此事,三天后她到乾清宫时,皇帝正在大发怒火,原来汪文言在诏狱关了几天,竟然什么都没审出来,被无罪释放了。

张嫣惊诧,汪文言果然如池漪所说,背景复杂。天启也意识到这一点,他让顾显去查,查出来的结果是,汪文言关进诏狱后不久,东林党人、御史黄尊素找到负责审理汪案的锦衣卫指挥同知、署理北镇抚司事刘侨,说:“汪不足惜,不可借此案移祸缙绅啊。”

刘侨与东林党人一向谈得来,听了这话,走过堂审了一审汪文言,呈上一份无关紧要的供词。

事实不能不让天启发怒,连他的鹰犬都受东林党人摆布了。两天后,他撤掉了刘侨,换成更加听话的许显纯。

四月阳光和煦,花香醉人,坤宁宫里内侍宫女来来去去,晒书晒被子,天启蹬上秋千,一个人荡来荡去。张嫣环臂站在旁边,仰头看着他,鹅黄色罗衣褪至手肘,露出一截白嫩如莲藕的胳膊。

看了一会儿,她问道:“汪文言的案子就这么结了?”

“嗯。”天启目视远方,点了点头。

“现在国家正值多事之秋,外有努酋,内有反贼,朝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安宁总比动荡好。”张嫣意味深长道。

天启移目看向她,微微一笑:“你是我知己。”

张嫣失笑:“是吗?前几天还有人说我从来不了解他。”

“我随口一说,你记到现在。”天启冲她伸手,“要不要上来一起玩?”

张嫣摇摇头。

“皇上!皇上!”高永寿咋咋呼呼跑了进来,圆圆的眼睛寻觅一圈,瞅见天启,挥舞着双臂激动地跑上前,“皇上,你的护灯小屏八幅卖掉了,卖了八千金!”

天启跳下秋千:“真的!?”

“真的,你看。”高永寿侧身给他让出视线,内侍正把一箱又一箱金子抬进宫来,太阳底下闪闪耀眼。

“陛下,你真是这个!”高永寿外袍一掀,扎了一个大马步,冲天启竖起大拇指。

天启高兴得手舞足蹈,当着大家的面蹦跳起来,跟高永寿对着哈哈大笑。

“陛下。”张嫣皱眉,上前扯住他袖子。

天启犹沉浸在兴奋中,亮晶晶的目光看着她,像渴盼表扬的孩子似的,一遍遍地问:“皇后,我厉不厉害?”

张嫣轻斥道:“你是皇帝,又不是木匠。”

天启的眼睛顿时黯淡下来,束手安静站立,神情落落寡欢。

高永寿满眼放光地看着金子,嘿嘿哈哈地大笑着,畅快淋漓地表达兴奋之情。

天启默默看着,有点羡慕他了。

半晌,他轻叹一声,道:“我回乾清宫看折子了。”

张嫣这才露出笑容,敛衣行礼:“恭送陛下。”

天启微微点头,一个人缓缓地步出坤宁宫。

高永寿这才走到张嫣身边,低低道:“娘娘,有人叫我传话给你。”

张嫣道:“谁啊?”

高永寿看了一眼四周,倾身向前,以手掌做掩饰,在她耳边低语:“表哥。”

说完,直起身得意笑道:“我这回是不是学乖了?”

张嫣瞥一眼好奇地瞧着这边的内侍宫女,叹道:“你可以到屋里,只剩我们两人再说的。”

到了屋里,她打发走了高永寿,拆开信来看,上写着:都察院左副都御使杨涟近日预弹劾魏忠贤,朝廷必将再次大动荡,魏监存亡与否,成败在此一举,望皇后善进良言。

张嫣思索着,把纸揉成一团,片刻后又打开来看,直到清晰明确地印在脑子里,才吹燃一把火,把信烧了。

她搓着微微颤抖的手,在殿中来回踱步,最后无力地跌坐到椅子上,长叹一声:“终于来了。”

二更的梆子在长街响起,愈发显得深夜宁静,椿树胡同的杨宅里,杨涟束手立于窗边,凝视着天上的一轮圆月。

四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激动人心的夜晚,他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那天傍晚,宫中内侍到都察院衙门传旨,兵科给事中杨涟明天进宫面圣。

他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只记得自己在同僚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浑身发抖地磕头。

那一夜他彻夜未眠,第二天一早跟着十三位大臣进宫。皇帝快死了,快死前召见的人不是公卿就是大臣,而他,是七品给事中杨涟,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如果没有那封奏折,没有多少人会知道他。

战战兢兢活了几十年的朱常洛登极后,一朝松懈,纵情于声色之中,本来身体不好,这下直接躺倒。鉴于太医院都是废物,他召了司药房的太监崔文升来诊病。崔太监把过脉后,拍着胸脯保证,吃了他的药,保证药到病除。药并不稀奇,普通的泻药,清热去火。朱常洛服用后,一夜起来十几次,第二天只剩半条命了。

杨涟听说此事后,上了一道奏折。这道奏折乍一看,都是夸人的话,再一看,就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了。

在这封奏疏中,他先是大骂崔文升胡乱用药,致使皇上病情加重,即使将其碾成粉末,也不足以谢罪,接着委婉指出皇上日夜辛苦劳累,应该注意保养身体,最后暗暗指责朱常洛不会识人辨人,谁开的药都敢吃。

所以,当朱常洛在下旨召见他们的同时,又召见锦衣卫后,大家一致认为,杨君要完蛋了。

临去之前,杨涟已做好赴死的准备。到了乾清宫东暖阁后,他见到了那位皇帝,病猫一样,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他为此感到痛心,好几次都湿了眼眶。朱常洛对奏折一事只字不提,他指着安静地立于床边的刚刚抽芽的儿子,温和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后停在杨涟脸上,说:“国家大事,就交给你们了。”

这之后一直到临死前,他每一次召见大臣,都会叫上杨涟。

当杨涟安然无恙地走出乾清宫时,他心潮澎湃得双手都要发颤了。没有一丝恼怒,没有一句责怪,没有任何处罚,那个躺在病床上的人接受了他的全部建议,不仅如此,还把他这个小小的七品给事中,视为顾命大臣。

这就代表,那个统治天下的至尊之人承认了他,承认了他的忠心、信念和抱负,并且给以毫无保留的尊重。

那一刻,他决定以死相报。

现在,他不能看着那个人的儿子被小人蒙蔽,年轻的皇帝读书不多,不懂得区分善恶,直言进谏,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这天晚上,东林党中比较有远见的黄尊素来到他的家中,言辞恳恳地提醒道:“若想清君侧,必须有内援,杨公有没有呢?若此疏已发,击而不中,我们恐怕没有好下场。”

左光斗也说:“现在宫内无援手之内侍,朝廷无主持之大臣,成功的希望很渺茫。”

杨涟已顾不得那么多,时间也不容许从长计议,现在魏忠贤被皇帝勒令回家闭门思过,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不想错过。

“宁鸣而死,不默而亡。”他对两位好友说。

☆、上疏

天启四年五月初一日,都察院左副都御使杨涟将一封奏折送进宫里。文书房的内侍打开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是弹劾魏忠贤的专疏,其措辞之严厉,实属空前未有,出疏者之官衔,在几年来弹劾魏忠贤的官员中也是最高的,疏文慷慨激切,掷地有声,一口气罗列了魏忠贤的二十四项大罪,门房的宦官看完此疏,战战兢兢地合上,交给李永贞。李永贞二话不说出了宫,快马加鞭朝魏忠贤府邸赶去。

五月天已有些热了,早上刚起来就出了一身汗,魏忠贤接过小宦官递上的在冰水中泡过的手帕,胡乱地揩着额头、脸颊和脖子,才刚抹净,又大汗淋漓。

小宦官道:“老爷,把外袍脱了罢,又不是在宫里。”

“那怎么行?”魏忠贤把帕子扔给他,整了整穿得一丝不苟的蟒服,“万一皇上召见我,收拾收拾就能走了。”

小宦官嘴一瞥:“您天天都这么说,也没见……”

魏忠贤慢慢转过头去,眯起眼看他。

声音戛然而止,小宦官鼓了鼓嘴,把脑袋耷拉下去。

魏忠贤从鼻子里哼一声,昂头挺胸,阔步走出门外。

也没哪去,他背着手在院子里走圈,走得累了,停下来仰望一株开得正盛的丁香树,看得眼疼,蹲下身来给小猫喂食。

“皇上最喜欢养猫。”他抚摸着小猫柔顺的毛,咧开嘴笑起来,笑容初始柔情,接着变为酸涩,在脸上挂了一会儿,慢慢地收住了。

小宦官看不下去,上前道:“老爷,起来吧,猫都已经跑了。”

魏忠贤惊醒,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空气。

“唉!”他长叹一声,脚步迟缓地走到梧桐树下的躺椅前面,犹如一个龙钟老态的老人,沉重地躺了下去,两眼呆滞,凝望着碧蓝的天空。

门公提着衣摆,急匆匆跑了进来,在他面前站立,低头哈腰道:“老爷,司礼监的李公公来了……”

魏忠贤一跃而起:“皇上召我?”

门公呆了呆,苦笑道:“这个他倒没说,他,他是一个人骑马来的,说有急事。”

魏忠贤长出一口气,按住扶手缓缓坐了回去,懒懒抬手:“请他进来。”

李永贞大热天跑了一路,本是大汗淋漓,形容狼狈,方才在门房整理一番,现在光鲜如初了。

他不疾不徐走到魏忠贤跟前,面色凝重,拱手行礼:“厂公。”

魏忠贤指了指对面石凳,顺手端起茶,低头啜饮着,眼皮都不抬:“坐吧,是不是外廷那边出了什么事?”

“出大事了!”李永贞唉声叹气,从袖子里掏出奏折。

魏忠贤慢悠悠道:“你这个人啊,还是不够镇定,什么事值得慌成这样?我看看。”说罢放下茶杯,拿过奏折。

他预备像往常一样,装模作样地翻一翻,再递给旁人念,不期然却看见了自己的名字,还不止一个。

“哟!”他站起身,新奇地看着,“这是写我的呢。”

小宦官凑过头,把眼扫了一扫,笑道:“是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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