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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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 第2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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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卫士,手执鬼头双环刀,把散发披肩,遍体鳞伤、重镣大绑的大唐常山郡太守颜杲卿,长史袁履谦,以及杲卿之母、妻儿、戚属共三十余人押出棚门,向天津中桥而去。在金吾卫和颜、袁诸人后面,约五百回纥曳落河(壮士),每二人或四人共抬一物,或长、或短,或窄、或厚,俱用麻毡覆盖着,也上了中桥。

见颜杲卿、袁履谦二人一上中桥,桥上原有的金吾卫们,狂吼着,挥戈挺矛,向二人扑去。御台上的大燕皇帝见了,一挥龙袍阔袖,金吾们才退归原位。手执鬼头刀的金吾卫士,将颜杲卿、袁履谦二人拖向中桥正中东西二柱,从足到颈,捆绑起来。

“叭叭!叭!”

“尔等拾起头来,抬起头来!”

押着百姓的大燕兵将,见颜、袁二人上绑,又挥动皮鞭,逼着百姓们朝桥上望。

大燕皇帝愤怒的喝问声,从御台上传来:“颜杲卿!汝自区区范阳户曹,我奏汝为判官,不数年位及太守,我何负汝!而汝竟与其弟暗反于我,散我新募之兵,捉我金吾将军高邈,致令高将军前日被李隆基斩于西京西市,损我股肱,伤我心腹!汝这负心贼,为何如此?为何如此!”

“剜尔之心!”

“食尔之肉!”

“饮尔之血!”

“寝尔之皮!”

“为高将军报仇雪恨!”

大燕皇帝话音未绝,中桥上为高邈服丧的金吾卫们,便挥动白幡、戈矛,狂喊怒吼起来。

“哈哈哈哈!~~”颜杲卿放声大笑,把金吾们的呼吼压了下去。他瞋目高声骂道,“禄山逆贼!汝本营州一牧羊奴耳,天子擢汝为三道节度,进册为王爵,恩施天外,宠幸无比!曾亲赦汝于曲江刀笔下,亲保汝忠诚不反,而今汝又为何谋反?我颜氏世代为唐臣,所受禄位皆唐有,虽受你之举荐,然终为大唐臣子,岂能从汝而反耶!杲卿与弟真卿,系为国家黎民讨逆贼,何谓反也!臊羯狗,何不敢速杀我?”

安禄山早被骂得坐不住了,一头立起身来,对田乾真喝道:“将杲卿、履谦二贼剐了!”

桥上桥下的金吾卫们如一群恶狼疯狗,朝颜、袁二人扑去,只听二人惨叫一声后,袁履谦嘶声骂道:“禄山逆贼!我为忠臣,岂怕开肠剖肚!无论千刀万剐,履谦之耿耿忠心,可对天日!不似汝口对天子称父皇而腹藏狼蛇之心!呵!~~~~”

“哈……哈!”在刀刺剑戳下,颜杲卿凄厉地笑着,骂道:“苍天有眼,逆贼之死,惨状当远甚杲卿!……”

“好啊,还在骂!”安禄山两手乱抖,狂叫道,“田乾真!汝暂勿剜反贼眼,将他老母、妻儿推到桥上,给我锯为三截!”

“领圣旨!”田乾真领命后,叫人将颜母、颜妻,并其子泉煦等人,推向杲卿柱前。金吾们将麻毡掀去,现出一把把伐木大锯来,他们将大锯抬上桥,拖过已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颜母、妻子打翻在地,抬头捉足,送入锯齿下。

“母亲……大人!儿……不孝……连累大人……”

锯齿强拉硬拖,桥上悲呼惨叫。百姓们被桥上罕见的残杀吓得尖叫着,颤抖着,不少老弱妇孺,竟至骇得昏死在地上。

“哈哈哈哈!尔等骂呀,骂呀!”安禄山如闻妙歌,如观奇舞般,拍着那盈盈垂膝的大腹,笑了起来。

“逆贼!”想不到,袁履谦在昏死中又挣扎过来,骂道,“汝……如此行事,天地……岂容……汝!……”

“哼!天助我大燕,”安禄山指着袁履谦骂道,“朕那北伐元帅史思明,已领兵围困饶阳郡!被汝等胁迫反朕之河北十七郡,又重归我大燕!尔等在那黄泉路上,还可稍待颜真卿、郭子仪之亡魂!”

“尔……是……痴人……说……梦!……”

“住口!明日,朕之爱子安庆绪,即发大兵攻潼关!天助我大燕,西征北伐定在数日内奏凯!”

“汝能攻克潼……关,才……是……痴……”

“将颜门全家老小,尽投刀锯之下,给我慢慢的锯,细细的剐!”

“啊呀!”

“怎么了?绪儿!”

“洗重了、重了……”

“我把你这个不知轻重的奴才!”

“陛下!饶奴才不死!呵!呵呀!~~”

西上阳宫宫阶之上,大燕宫娥、宦官、内侍,听着宫中传出的李猪儿的哀告声和安禄山狠命鞭笞之声,人人震颤,个个惶悚。连谷水里新开的芙蓉,也低垂蕊瓣,似欲藏到水珠滚动的绿叶下。宫室里,好不容易静了下来。但大燕皇帝那老熊般的沉重的喘息声,依然令帘外的宫娥近侍们闻之丧胆。

“难道真如年初被朕剐杀的颜、袁二贼所说:苍天不佑我大燕朝了?”

在天津中桥杀掉颜杲卿、袁履谦及颜门三十余人的第二天,正月癸亥,安庆绪领兵西征,方至潼关关东驿,便被主掌骑兵的王思礼杀得大败,肩、臂、腿皆中铁矢的安庆绪,好歹被同罗、契丹曳落河(壮士)护卫着,逃回洛阳,从此箭伤流血流脓达五月之久,眼下仍未见好,每日由李猪儿洗脓敷药,他如过难关,李猪儿也似履薄冰。

西征失利后,高尚、严庄献计:不必两处用兵,应集中兵力,由史思明平定河北三道,使洛阳与大燕东都范阳之间畅通无阻,无兵源粮草之忧,然后再攻潼关,则或攻或守或退,皆万无一失。大燕皇帝也觉此乃万全之计,依奏允准。

开初,史思明在平定常山、再度领兵北伐,也确乎无往不胜。在短短一两月中,使邺郡、广平、钜鹿、上谷、博陵、文安、赵、魏、信诸郡城上,重竖大燕之旗。但这摧枯拉朽之势,却被大唐皇帝敕召的御史大夫、朔方节度使郭子仪、河东节度使李光弼所率的朔方兵挫之于井陉;不久又和户部侍郎、平原郡防御使颜真卿合力战史思明之军,把大燕兵马,逼退到常山郡。史思明令部将安思义守常山,自己统兵去攻取饶阳。连攻二十九日毫无进展,而常山郡颜杲卿曾训练的团练兵三千人却浑身戴孝,冲入常山郡,大杀胡兵,活捉了安思义。

被大唐兵民活捉了的安思义,竟受李光弼之抚而降。降后,还献计说:“逆胡骑兵虽锐,但不能持久。大夫当据城固守,彼数战不利,可开城出战,定胜逆胡!”李光弼依计而行,兵进常山。

史思明闻报,立解饶阳之围,回取常山。李光弼将本部弩手千人,分为四队,与五千长枪手、钩连手分守四门。大燕兵将方临城下,城上飞箭如雨,矢矢相继,大燕兵将伤亡惨重,史思明只得率残兵北退,在常山郡的九门县暂作憩息,并埋锅造饭。九门百姓即告驻兵南蓬壁的颜真卿部。颜真卿闻报,亲率人马直奔九门,纵兵冲向正在吃饭的史思明残部,几乎杀之一尽!史思明被随从护着,逃往当时尚有重兵把守的属于大燕的藁城。上本奏告大燕皇帝拨军援救。

与此同时,颜其卿将历年由朝廷投放贝州清河郡、用作开边之资的布三百余万匹,帛八十余万匹,钱三十余万缗,粮三十余万斛,盔甲兵器五十余万件广赈清河、平原百姓,以二郡为腹心,邻郡为四肢,得兵十余万,首击魏郡,魏郡大燕守兵大败,被真卿部斩首万余级,捕虏千余人,马千匹,军声益振。

魏郡重归大唐的第二日,郭子仪、李光弼又合兵攻九门。夏四月甲子,史思明勉强应战,一战即溃。史思明领残兵奔赵郡,深苦大燕残暴的数万百姓自为营伍以拒之。郭子仪、李光弼追到,生擒大燕残兵四千人,斩大燕太守。史思明单骑逃入博陵城中,再度求救。安禄山急命洛阳守军以步、骑二万援史思明,并命范阳老巢出兵三万援史思明。昨日闻报,史思明已领此五万援兵,出博陵、攻恒阳,但胜负尚不知。

咋夜一夜未眠的大燕皇帝陛下,一直忐忑不安地盼着高尚、严庄的奏告,盼着史思明获胜的捷报。辰时已过,并不见二人身影,他坐立不安,来到儿子养伤的西上阳宫。但看到的却是儿子那脓血不止的创口。他由此联想到自己的大燕帝国近数月来的命运,心情更加恶劣。饱打李猪儿,不仅未泄心中的郁闷,反而更烦躁了。御医们已劝谏他要养神宁气,并告诉他那一双龙目滴泪不止,红丝密罩,是失明的险兆。若再使怒气伤肝,这双龙目就有危险了。尽管他把御医们饱打了一顿,指斥彼等竟咒天子瞎眼,但他心里也明白,御医们的话不可忽视。然而,面对近日这一连串败兴的事,他又怎么能舒心呢!

昨日,他焦躁不安地等了一天,却并无捷报来奏。今日时近巳时了啊!……

“启驾,回上阳宫!”他忍耐不住了,唤过李猪儿来,道,“宣高尚、严庄见我!”

其实,头戴乌纱、身着紫袍、腰系金銙玉带的大燕中书侍郎高尚、严庄,早已捧着羽书急奏,守候在上阳宫中了。当他们望见皇帝銮舆出现在虹桥上时,二人交换着绝望的目光,掩饰不住满心恐惧。銮舆行进到虹桥东头,二人象被刀斧手推往斩桩的囚徒一样,步履恍惚地来到桥阶,一头跪下,颤声叩迎道:“臣等恭迎吾皇万岁!”

安禄山“哼”了一声,只说了一个“来!”字,便由宫侍们抬入了上阳官。高尚、严庄哆哆索索地跟在銮舆后,重入宫门。

“勿罗索!”入了观风殿,见二人又要跪拜,大燕皇帝拍着御座金扶手,怒喝道:“思明战况如何?直接奏来!”

“是是!”二人颤惊惊仰面答应,一抬头乍地看见一只老虎,舞爪张牙地向他们扑来。幸好二人立即明白过来那是十折大金屏上的一只墨虎,才没骇昏死过去。原来的御座后,是已故的则天圣后命宫廷画师画的一幅长约三丈的山水屏。大燕皇帝嫌那是妇道人家的摆设,无天子之威,故命人换上了这墨虎金屏。这时见二人呆呆地望着墨虎,安禄山气得跺足道:

“快奏呀!”

“领……诏!……”

高尚只好硬着头皮,展开羽书急奏,向大燕皇帝念奏起来。

五月壬午,即昨日下午,史思明领五万援兵,与郭子仪、李光弼战于常山郡东的嘉山。

两军才一交手,大燕兵将便被唐兵打败。“我军被唐兵斩首四万余级,捕虏千余人。史元帅不慎坠马,髻散甲破,徒手赤足与敌苦苦周旋,至暮,去博陵。唐兵围城。并传河北十余郡反贼骤起,杀我官将而降!史元帅……”

“别念啦!”大燕皇帝再也听不下去了,从御座上颤巍巍立起身来,李猪儿去扶他,又被他当胸一足。高尚、严庄二人早已埋头伏地,煞白了脸,大气也不敢出。大燕皇帝用靴尖把二人头上乌纱踢飞,骂道,“我本唐家臣子,原想忠于太子。就怪你二人,年年教我谋反,还说有万全之计。今攻潼关,数月不能进,反伤我子;而今北路已绝,唐兵四面合围而来,吾所有仅止汴、郑数州而已!万全何在?汝等把吾害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还在此干甚?自今以后,休得再来见我!——殿前卫士!将二人给我逐出宫去!”

卫士们把二人推出宫门,恰好遇到匆匆赶来的中书令张通儒,见状,他忙对卫士们道:“住手!”卫士们见是张通儒,忙松开二人,退到一边。张通儒上前问二人:“二公何至于此?”

严庄惊魂未定,答不出。高尚稳稳心神,低声把方才之事向张通儒说了。张通儒大吃一惊,忙对二人揖手道,“二公且去省台稍候。通儒即去宫中见驾!”

高尚、严庄只怏怏快回揖一下,垂头丧气地朝中书省台衙署等候。

“臣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张通儒进了上阳宫,李猪儿正在为安禄山捶胸舒背,消他胸中闷气。张通儒只好撩袍跪于殿前,自我通报。

“罢咧!罢咧!”大燕皇帝满脸沮丧之情,“你我好好儿当大唐臣子,虽不敢望万寿之数,活过古稀当是无疑!而今我才知道:李三郎实是不可取代的真命天子,大唐社稷固若金汤哩!”

“陛下何出此言!自古拨乱之主,草昧之际,尽皆艰难。汉祖狼狈于荥阳;曹公倾覆于赤壁,未尝有一举而成大事者。今四面兵马虽多,无非新募乌合之众,不足为我敌。就依陛下圣虑,纵然大事不成,犹可效袁本初以数万之众据守河北之地,亦足享天子之尊十年五载!有何不可?”张通儒连忙给他打气。

“卿,且坐!”大燕皇帝一听,茅塞顿开似地,大缓愁颜,他忙命李猪儿为张通儒设座于右侧。

“臣谢主隆恩!”张通儒叩谢后,才转入正题,“严庄、高尚,皆陛下佐命元勋,何以一怒而逐之?此事传出,诸将闻之,岂不寒心而动摇乎?”

“汝等——”安禄山一听,大惊失色地离开御座,惶惶然地指着殿下卫士欲问。张通儒忙离座近身奏道:

“陛下勿急,臣已将二人请去省台,等候王命去了。”

“卿速宣二人上殿,”安禄山这才安下心来,道,“朕当赐宴、舞慰劳!”

张通儒快要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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