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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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 第2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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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衙署。另以范阳为大燕国之东都。

安禄山即皇帝位的当天,即于观凤殿下诏令安庆绪在大酺之后,领兵攻取潼关。但是,与此同时,一道密奏急呈到狂歌魔舞的观风殿,禄山展本一看,气急败坏地命李猪儿:“速宣庆绪、思明、中书令并侍郎来此见朕!”

安庆绪、史思明、张通儒、高尚、严庄醉眼矇胧,步履不稳地来到后殿。但当他们看罢密奏疏本,都象随即跌入冰窖雪坑一般,感到股股寒气直入心头,顿时驱散了醉意。

“这颜氏兄弟,厉害啊……”这位大燕皇帝,也被颜真卿、颜杲卿意想不到的举动,惊叹出声。

这颜氏兄弟,安禄山都认识。颜杲卿从范阳户曹,升至范阳判官,数年后超升至常山太守,其从弟颜真卿从判官超升至平原太守,还是安禄山亲自荐奏的。因此,安禄山在范阳起兵时,并未担心这两个书生会生二心,还曾分别向颜氏昆仲下了牒书文告,要他们拨平原、常山兵将七千,防卫河津。

谁知就是这颜氏兄弟,在大燕立国伊始,却在河北起兵救唐,给了大燕皇帝当头棒喝!

原来,那“密奏”上说:就在安禄山领兵长驱直入,攻占东都洛阳,谋划称帝时,颜氏兄弟与太原尹王承业已密约,起兵救唐。

十二月丙午,安禄山派往幽州征兵的高邈至河北藁城,颜杲卿与长史袁履谦等声称慰劳,携酒食妓乐前往藁城,待高邈等大醉后,收其甲袍兵器,尽缚其党。次日,召其所征兵将于城下,痛斥禄山兴兵祸国之罪,斩高邈以下贼将百人,留高邈献送京师,即散所征之兵众。接着,颜氏兄弟以藁城之捷遍告河北诸郡道:“王师已下井径、藁城,朝夕当至,先平河北诸郡。先下者赏,后降者诛!”深受安氏刀兵荼毒的河北诸郡闻捷响应,凡十七郡皆归朝廷,兵合二十余万!现河北仍附禄山者,唯范阳、卢龙、渔阳、汲、邺六郡而已。

“颜氏负心贼,断孤归路,”安禄山气急交加地搓着手,对众人道,“潼关又有哥舒野狐重兵把守,这可怎处?”

“陛下!”

见严庄呼唤,安禄山忙道:“汝有何计谋?”

“陛下……”

“嘿!事急如火燎卵了,你还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陛下既登大宝,”严庄赶紧说道,“陛下自称‘朕’而不能称‘孤’……”

“呀呀呀!”安禄山直跺足,“都什么时候了,谁和你说‘朕’,道‘孤’?你枉为中书侍郎,尚不知我这时要的是平定河北、攻取潼关之计!”

“陛下息怒!”高尚也暗怪严庄不拣西瓜拣芝麻。但他仔细看过密奏后,已知症结何在了,忙向安禄山奏道,“依臣看来,颜氏兄弟虽侥幸得手,但彼等事起仓促,守备定不严密。陛下可遣大将一员,领兵直取常山,那颜杲卿措手不及,我可一鼓而平常山、重定河北!”

“陛下,”史思明象嗅见猎物气味的凶犬,高尚刚奏到这里,他便闪身而出,躬身请战,“思明愿即领兵出征,为陛下重定河北!”

“唔!”安禄山赶紧一点头,“河北已失十七郡,非阿哥亲自出马,我实难放心!”

“再则,臣闻李隆基因高仙芝、封常清丧师失地,已下旨将二人斩于潼关。而其部属深痛其冤,一夜间逃去兵将达三万余人!所余七万之众,皆属哥舒统制。但哥舒风疾极甚,起居皆不能自理。属下又人心不齐,兵无斗志。故仍请陛下以庆绪王爷殿下为帅,领兵取潼关。潼关乃西京门户,我军进取,李唐朝廷自是全力把守,不敢救河北之危。更因我军驰骋西、北,使各道闻风丧胆,不敢再效颜氏兄弟之举!此乃我大燕朝万全之计!”

“卿此计实是上策也!”安禄山脸色和缓了,又兴高采烈起来。

“只是,”严庄刚才被安禄山责训一番,自觉脸上无光,也忙去仔细看那密奏,这时见高尚所谋之计,大受禄山称赞,他也忙插言指出众人的疏忽处,以证自己的精明,“李隆基令取府库钱帛运往太原,着太原尹王承业大募兵众。史将军今领兵攻取常山,王承业发兵相救,只怕也难取胜吧?”

众人果真闻言一怔。但张通儒却冷笑两声,对安禄山奏道:“陛下可知那王承业之为人?”

“卿,这是何意?”

“陛下,臣与那王承业共事数载,依臣观之,此人乃见利忘义、贪天功为己有之辈。臣见这密奏上说道,颜杲卿将遣人将金吾将军高邈送往太原,由王承业转奏朝廷。臣有一弟张通幽,原为内丘丞,近受胁迫,正在颜杲卿处。臣即遣心腹,混入常山郡,叫张通幽请为押送之使,一可伺机解救高将军,二可……”

“叫那王承业将颜氏功劳据为己有上奏!如此,他自然害怕颜杲卿将他谎言戳穿,必致颜氏之死地。”

“陛下英明,臣等恭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哈哈!”安禄山鼓掌大笑起来,“就依卿等之计,明朝朕亲领文武百官,于应天门前,为朕西征北伐大军饯行!”

从正月六日史思明领五万人马兵临常山城下以来,四天过去了。常山城头,仍飘扬着标有“唐”和“颜”字旗号的大纛,但早已矢洞遍布,形如蛛网了。城下,史思明的营帐里,灯红酒绿。官兵们狂笑着,逼着沿路掳来的妇女,为他们饮酒狂欢而佐歌佐舞。音乐和着恐惧、哀怨的歌声,回荡于营帐间,旷野上。旷野尸首遍布,折戟残钺浸在血污中。缓缓流淌的太白渠畔,饱餐人马之血的野犬,俯首对渠作鲸饮。这些嗜血的野犬,也似乎被太多太浓的血腥,憋得受不了了。

“大人,夜已深了,你还是下堞楼稍事歇息吧?”常山城楼上,没有灯光,灰蒙蒙的夜色中,常山太守颜杲卿立在堞楼前,死死盯住太原方向。听到二儿子颜泉煦的轻声呼唤,他回过头来,用手抚着儿子衣着单薄的脊背,叹息道:“太原救兵,为何还无踪影呢?”

颜皋煦见父亲这般神情、语气,愁肠寸断,勾着头,悄然洒下泪来。

正月一日,哥哥颜泉明便奉命押送贼将高邈去往太原,一请太原尹王承业代奏河北讨贼之况,二请王承业早派兵马,来常山守城御敌。临出发前,内丘丞张通幽神情凄切地跪求杲卿道:“吾门不幸,兄通儒降贼受伪官,已累及阖族。乞能与泉明同行,献俘太原,或可因之而救宗族!”

对此,长史袁履谦暗生疑窦,注目杲卿再三,示意不允。但颜杲卿却深深地哀怜张门阖族面临的不幸,允准张通幽与泉明共押高邈去往太原。

彼等刚离常山,便传来史思明已兵出洛阳,即抵常山的消息。杲卿又急驿告急于太原,望早派兵增援常山,同时放城中老小尽快逃往他乡,只征丁壮,与袁履谦一道,死守常山。从六日至今,双方已在城前恶战数度。滚木擂石,早已用尽,只好拆城中房屋,以梁、椽、往、瓦为兵器,尚可支撑数日。但正如高尚所料,因事起仓促,城中粮草已尽,众军与百姓只得以树皮充实饥腹。史思明的五万之众,却连番轮流攻城不已。以疲乏饥饿之众御此强敌,早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但,太原方向,仍无消息!

“煦儿,”颜杲卿为儿子拭去泪水,问道,“祖母和母亲近日可好?”

“从昨日起,”泉煦抽泣着回答,“祖母领着我家三十余人,在玄元皇帝庙为我军祝祷。此时仍在玄元皇帝庙中。”

在议举事时,杲卿就曾恳请母亲领着子孙离开常山避祸。这位老夫人却固执不从。她携着儿子的手道:“郡守之族,自当与郡同存亡!儿勿多言,自去计较守郡之事吧!”眼下,虽然城中众人尚不乏斗志,但援兵若再迟迟不到,即使城池攻不破,城中众人也会饿死一尽!“母亲,我那年逾七旬的慈母啊!……”愧疚和担忧,猛地窜上心头,颜杲卿手扶城堞,揪心地哭起来。

“啊!”

就这时,他忽然听见儿子惊叫一声,他猛地拔出佩刀,抬头一看,也愕然失色:袁履谦守护的北城城楼上空,一片火光,喊杀声、哀嚎声顿起!“难道?难道?……”

“大人,快看!……”不容他揣想,又听儿子朝他身后喊道,“贼兵又攻城了!”

“当当当!”一阵警锣声,从堞楼顶层传出,躺在楼道上的虚弱已极的兵丁人众,闻声爬起,你扶我搀,拖柱木,搬瓦石,吃力地向城下推下去。

“轰!”

“叭!叭叭!”

“呵!……”

“嗖嗖!……”

城墙内外,顿时大乱。颜杲卿将儿子推开,挥刀拨开飞来的翎矢。酒足饭饱的敌兵,狂吼着,拥着竹木绳梯,端着戈矛大刀,象决堤洪水,一浪又一浪地直向墙下涌来。

“汝速去玄元皇帝庙……”颜杲卿已预感到今夜之战,凶多吉少。他正要吩咐儿子去照拂家人,却听城中喊声骤起,并见火光冲天,颜杲卿神色惨变,跺足失声:“城已被贼兵攻陷了!”

“杀呀!”

与此同时,颜杲卿听得身后传来铺天盖地的喊杀声。他猛跑回过身来,只见敌兵已冲上城来。他血红了眼,大喝一声,挥刀向敌兵扑去。颜泉煦见了,喊了声:“大人小心!”便从地上拾起一段椽木,挥舞着冲上去,与父亲靠背奋战。

围拢过来的敌兵,有几人被击中,惨叫着倒在地上;但蜂拥而上的敌兵,终于打落了颜氏父子手中的刀、木,朝着赤手空拳、怒目而视的颜氏父子,狂喊着冲过来。

“住手!”一声大叫传来,众军见是史思明,忙停住手中刀钺,退下去。

史思明从随从手中拿过火把,手端佩剑,走近二人,用火把照了一照,冷笑道:“将他父子绑了,连同袁履谦并颜氏三十余口眷属,即刻押送洛阳!”

注释

①耆老缁黄:耆老,指年老者;唐时僧人穿缁衣,道士戴黄冠,故以缁黄称僧道。此处指老人及僧道。

第十二章

悠悠洛水,将大唐东都洛阳分为南北二段。处于一百零三坊中的南、北二市,也依势设立于洛水南北岸畔的景行、铜驼、慈惠,通利四坊间。其中,由驰名天下的天津桥为纽带,将二市沟通。

天宝元年二月,因国势昌盛,东都南北二市和西京东西二市一样,彩帛行、丝行、香行、香土社、皮行、竹木行、金银器皿首饰行、酒肆、茶房遍布两市,诸蕃请入两市交易者甚多,安国、康国和史国的粟特人,还有数量不少的波斯和中亚一带的商人也拥入两市居住经商。在这里,不仅可以使用大唐铸钱,而且还流通着波斯萨珊朝银币、日本国金锭、粟特贝币。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客商,也象西京的诸蕃客商一样,不光舶来了彼国的商品,也将彼邦的文化带了进来。南市修善坊,此市立德坊,建起了波斯胡寺、拜火祅教庙、景教寺……鉴此,皇帝下敕,扩建天津中桥。将原来的六眼桥洞,增为八眼。而且大增拱眼的高度,扩展桥面。十六根石雕桥柱,几乎和遥遥相望的皇城门户宾耀门的巍巍楼宇同样高。桥面上,南来北往的车骑人众,络绎不绝;桥下,东去西行的船只风帆,川流不息。

但是,曾显示过大唐中兴盛世的这座名桥,自去岁十二月丁酉落入安禄山手中后,已面目全非,桥面留下斑斑血污,桥下漂着残舟断橹,一股股血腥味随风散去。可今天,天津桥上,洛河两岸,却反常地喧闹起来。上千人齐聚两岸,这些劫后余生的大唐百姓,异国客商,都冷漠地注视着天津中桥。

中桥上,林立着白盔白甲的大燕金吾卫士。寒光闪闪的戈矛丛中,道道白幡,随着河风的吹拂而飘摇。胡角声声,象山魈惨叫,似饿狼群嚎,把个堂皇雄伟的天津中桥,糟蹋成了人间鬼域。但近日来经历了过多的血雨腥风的东都民众,已经麻木了,那黯淡失神的目光中,看不到怯惧。

“皇帝陛下驾临中桥呀!”

时近午时,从宾耀门前,传来大燕内侍省大宦官李猪儿的宣告声。端坐三花马上、手擎旗、戟、斧、钺的上千羽林军士,拥着一辆篷缠金龙、辕饰金玉牙雕的天子辂车,徐徐出现在洛水北岸通往中桥的御道上。骑在马上、按剑提鞭的金吾卫士们,威严地低声朝岸畔百姓们喝道:“跪伏迎驾!”有跪得慢了的,金吾手中的皮鞭便落到了项背上。

辂车在北岸中桥桥头停下,李猪儿、安庆绪上前将大燕皇帝扶出,在宫娥、宦官的簇拥下,登上了临时搭于桥头的黄绫繃成的御台,安禄山在南向的九龙逐日赤金宝座上,坐了下来。

“将反贼押上中桥!”

安庆绪头戴独龙镇髻冠,身穿白绫金龙王袍,足蹬长统珠宝皮靴,手按佩剑,走向台沿,朗声下令。立于台下的大燕金吾大将军田乾真,领令后向台后棚中一招手。一队白盔白甲的金吾卫士,手执鬼头双环刀,把散发披肩,遍体鳞伤、重镣大绑的大唐常山郡太守颜杲卿,长史袁履谦,以及杲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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