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头已经开了,李叔也就不怕再得罪她了,接着说:“太太把持着大门钥匙,昨夜有人敲门,太太半夜出去。谁知道你出去是干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
颜初恍然大悟:“哦……原来你是怕我红杏出墙?”
李叔说:“究竟有没有出墙我们不知道,太太你心中有数。我们只是忠告太太一句,不要做出背叛贺先生的事情。”
颜初心中气急了,反而冷笑了一下:“我红杏出墙?呵,就算我出轨了,那也是贺秉荣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质问我。”
李叔脸上一僵,他知道这事无论如何都不该他管,是他越权,但他有自己的目的。他说:“我们受雇于贺先生,自然会替贺先生着急。”
她更是冷笑,讥讽道:“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李叔也不管后果了,还想再说什么被张妈拉住,张妈对颜初赔笑道:“太太对不住,是我没拉住他。我们先去忙了。”
颜初平复了下情绪,由着张妈将李叔带走了。李叔还满脸不情愿,张妈拉下脸来,最后才妥协。若是以前,他们哪里敢这样质问自己,甚至是污蔑她。
可是不得不说的是,现在即使他们这样,她也无可奈何。她什么都不会做,还得依靠那两个人。她都不想告诉那两人真相了,昨夜她还说过,现在这世道,最可怕的是人心。假如那两人知道世界乱了,会不会服她管教都是未知数。
外面天气阴沉沉的,她开了客厅里的小灯,打开电视看新闻。这五天她都会把每天的新闻看一遍,手机没了,电视是获得外界信息的唯一渠道。
她原以为今天的新闻会跟以往没什么两样,普通的大事小事,国外战事连连,国内歌舞升平。这五天她看的新闻比她二十五年来看的都多,甚至还把新闻当故事看了。
今早上所有的电视台都在放同一个故事:丧尸来袭,人类加油。
她有一瞬间的失聪,听不见漂亮气质的女主播在说什么。遥控器从手中滑下去,砸在她脚上。来了,这一天还是来了。新闻大肆播放,是不是代表着局势已经不可控制?那现在局势有多严峻?人类都需要加油了,那是不是快全灭了?
她想过会有这一天,却不知道这一天真的来的时候,她竟然还算镇定。她弯腰捡起遥控器,加大了音量,终于能听清了。电视里的人说的是:
“据悉,此次丧尸风暴起于南美秘鲁,后扩散至北美,随后在全世界范围内扩展开。于10月27日于我国秀舟登陆。一经登陆相关部门就建立了防范机制,防止人口流动,召集武装部队保护人民群众生命安全,号召专家研制抗击药物。但丧尸病毒目前扩展到我国整个东南地区,尤其沿海地区更严重。专家建议,将感染区与安全区隔离,感染区的百姓请不要外出,锁好家门,等待救援。安全区的百姓在家屯好食物,做好万全准备。”
电视台的记者深入前线,拍下来丧尸咬人的镜头。一个小男孩的尸体正被四只丧尸围着啃食,艳丽的血流了满大街都不见凝固,镜头里有人大喊:“快走,快跑!别拍了!”摄像师躲闪不及被突如其来的丧尸扑到,镜头天旋地转,画面里是方才摄影师的脚,先开始挣扎着,最后一动不动了。
“这是一段珍贵的录像。摄影师为了这段长三分钟的视频丢了生命。”画面切回到演播室,女主播红着眼睛说,“摄影机是一位军人豁出性命从丧尸堆里抢回来的。我们为抗争在一线的工作者致敬,无论你是记者或是军人,你们就是大家的天。”
“太太……”
张妈的声音,颜初一惊回头,她已经站在沙发旁边了,脸色苍白,身体止不住地发抖,李叔在她身旁,脸色也好不到哪去,可还是搂住张妈的肩,安抚道:“振作点,振作点。”
“太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刚刚,电视上讲的,都是真的?”
刚刚那段视频,明明血腥暴力,却没有打马赛克。大概是政府动真格了,他们想用血淋淋的事实告诉大家,现在情况严重,对自己生命负责。颜初看过丧尸片,比那画面更恶心的片子都看过,可她知道那是假的,心里也就没那么害怕了。她想安慰张妈,不,刚刚那只是在拍戏。但一张口说的却是:“新闻都说了,难道还有假吗?”
张妈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喃喃道:“那,我儿子,我儿媳,我那大孙子,还有小孙女……”
生死未卜。但一家四口,还有两个孩子,恐怕难以逃脱升天。她避开张妈灼灼的眼睛,说:“我不知道。大概还活着吧。”
张妈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伏在李叔怀里,眼泪留了一脸:“太太是不是早知道什么了?从你生大病发高烧那天起。”
张妈的脑子不笨,只是有些事情不想去追究,比如太太忽然变好了点的脾气,转性般的吃那些野菜,收回大门钥匙,不许她们出门,对老李僭越的容忍……颜初低垂着眼睑,手轻轻抚着沙发上细腻的绒毛,有一下没一下,将绒毛弄得乱七八糟,好像她现在的心境。
张妈忽然情绪失控,号啕大哭:“太太啊,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听着她的哭诉,颜初终于抬起头来,脸色平静,似乎忍着什么极大的情绪。她轻声道:“告诉你,你又能怎样?你回不去的。相反,你出去了只有死路一条。”她指了指窗外,“现在外面每天都在死人,但我不能让我身边的人去送死。”
张妈一震,眼泪又簌簌地落下来。李叔扶着她站起来,说:“太太,我先带她进屋去休息休息。”不等颜初答话,就转过身去。
可是颜初喊住了他:“李中义!你这几天对我频频试探,对着结果可满意?”
李叔是陪她下山接周奕的人,也是亲眼见到周奕死的人。他心里必定有万分疑虑,可她偏偏不做解释。他本就不是笨蛋,知道太太有事瞒着,直觉告诉他,那是天大的事。他好奇之下,一再触碰她的底线,就等着她爆发。
现在不等她爆发,真相就那样浮出水面,在这个阴气沉沉的早晨。可真相让他猝不及防,一时之间难以承受。
新闻仍在播着,现在播放至了各个国家的丧尸蔓延情况。她无心关系外国的局势,只关心身边。可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忽视了什么,心里空落落的,就是抓不住。究竟忽视了什么?
电视里画面一闪,演播大厅里,女主播说着一句话:“现在来让我们看看,丧尸病毒最先的爆发地,秘鲁。首先来看网络上传的当地情况视频……”
“轰”地一声,她如坠冰窟。
对了,就是这个。丧尸最先的爆发地,南美洲。而她记得,她的那双父母,在南美度假。
她的父亲颜之章有严重的风湿病,因此每年秋冬季都会去南半球修养,前年是澳大利亚,去年的新西兰,今年他们选在了南美。南美的巴西是热带雨林气候,湿热潮湿不适合修养。最后选定了阿根廷。她记得高中课程里说过阿根廷有广阔的草原牧场,从秀舟的位置过地球圆心从地底这么钻过去的话,那边就是阿根廷。她在机场送机的时候,万分不舍父母,就拿这个来糊弄自己,说:“要是我想你们了,我就从地底钻过去,连弯都不用拐,就到你们身边了。”
这个想法让她有种自己和父母很近的错觉。可是她怎么忘了,直径是圆圈里最长的线啊。
她扔了遥控器跑回二楼,径自跑进了贺秉荣的书房。这书房她平时不怎么进来,可是也知道墙上贴着一张超大的世界地图。她喘着粗气,整个眼睛都在南美那块,阿根廷和秘鲁离得那么近,中间有个高大的安第斯山脉,她生出一种希望,希望这座山能阻挡住。
她清楚的知道,这是阻止不了的。南美北美离得那么远,亚洲和南美差着整个太平洋,从西半球跨越到东半球,都没能阻止住。
她跌跌撞撞进了主卧,将门狠狠一关,抓起座机,手指泛白狠狠攥着听筒播一组号码。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一次又一次地重播。冰冷的机器提示音似乎都厌烦她了。她忽然想起一条短信来,在搬上来的第二天早上,她看到了妈妈来的短信。她心下感动,心想可能爸妈可能通过什么法子,已经知道她搬出贺家的事了。他们在南美度假,那时候正是半夜。他们还发信息给她,告诉她父母是她永远的后盾。
她看了眼座机上的时间,十一月二日。将时间推算一了下,她搬上来的那天,正好是南美丧尸爆发的第二天。
她瘫坐在地板上,像个孩子般哭了起来。妈妈发来短信告诉她:“小初,爸妈永远在你身边,我们爱你。”她手指轻快地打字:“我也爱你们。”
此刻她才明白过来,那不仅仅是告白,更是告别。
她哭得沉沉睡去,她有两年多没在主卧的床上睡过觉了。这张床的床单被套都是洗净干净的,她却感受到了贺秉荣的气息,那样沉默地将她包围。
她做了许多梦,梦里父亲鬓角已有点点白发,举着一个小婴儿,笑得开怀:“哈哈,我的女儿,阿笙,谢谢你。”妈妈躺在床上,虚弱道:“给取个名字吧。”父亲低头沉思状:“取名字是个大事。女孩子家,我还是希望她文静些。起个单字‘初’怎么样?”妈妈低声说:“人生若只如初见……这个字挺好。”
她的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妈妈喜欢叫她“小初”,爸爸喜欢叫她“闺女”。从小到大的每个场景她似乎都在梦里经历了一遍,最后是父亲为保护妈妈被伤了。他们二人共处一室,父亲极力控制自己的意识,最后还是将魔爪伸向了妈妈。妈妈流着泪在绝望之中发了条短信给她。
可她并没有及时回复,等她回复的时候,妈妈已经看不到了。
颜初从没觉得自己这样无用,也没想过会这样与双亲错过,这样一错过,竟然就是永别。
☆、安抚
最后是张妈喊醒她的,也许是被她双眼红肿,发白的脸色给吓到,张妈的嗓子发哑:“下去吃饭吧,太太。”
她咽了口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我,我不想吃。”
张妈叹了口气,握住颜初的手,她的手上有厚厚的茧子,粗糙却厚实,让颜初感受到了温暖与安心。张妈说:“活着的人总要好好活着。不吃饭怎么行?我煮了点面,你多少吃点。”
颜初呆愣愣的,望着张妈疲惫又慈爱的脸,恍惚叫了声:“妈……”
张妈一愣,随即眼泪又在眼眶中打转:“我儿子多半是没了……太太要是不介意,以后我就把你当成我闺女。”
她弯唇笑了下,配合着苍白的脸,说不出的诡异。她坐起来,看着外面,天气依旧阴沉,雨更大了,她想起一句诗来:“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此诗此景,相搭配极妙。
洗了几把脸,她从镜子打量自己,她的脸不如以前圆润了,眼睛凸出来像金鱼眼,头发散着,唇色苍白,整个人如恶鬼一般。她举起梳子将头发理顺,还好,她还活着,虽然有点不像样子,可这时候还活着,真好。
下楼之后,消失了几天的地主跳着迎了上来。它全身脏兮兮的,将地毯和她的睡衣都印上了梅花印。她蹲下来,将地主推开点,颇为严肃地问它:“说,你这几天跑哪去了?”
地主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摇着尾巴。地主当然不会回答她,回答她的是李叔。
李叔说:“刚刚我听到有东西挠门,打开一看才知道是这个小东西。”
颜初看向李叔,李叔与她对视一眼,有点心虚地移开,说:“我去院里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蛛丝马迹。”
颜初点点头,李叔就拿着把黑色的伞出去了。颜初将地主带到一楼的浴室里,打算把它洗干净。张妈从厨房端着面出来,见此惊讶道:“太太,你先吃了再洗吧。”
颜初望了眼热气腾腾的面,又看看浑身脏兮兮的地主,心一狠说:“先放着吧,我洗再来吃。”
张妈无奈地摇摇头,知道她洁癖的毛病,也就不管她了。
颜初趁着洗澡的机会把地主全身上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还好并无任何伤痕。
等洗好了吹干净了,她上楼去换了件衣服才又下楼。此时李叔也回来了,说:“我说怎么地,这家伙在靠东边的墙下面刨了个狗洞。想必这两天就是从那进出的。”
颜初大吃一惊,笑道:“我家地主还活长进了,都会刨狗洞了。”
地主和适宜的叫了一声。颜初吃着那晚已经融了的面,她肚子本来就极饿了,精神也早已心力交瘁,这一顿面条吃下来说不出的满足。
她边吃也在边想地主出走的原因。这几天因为食物短缺,大人自身食物都不能满足,更别说地主。它一挨饿,就跑了。看它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