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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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源-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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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声横空掠了过来,老电业一抬头老远就看清了锅炉刚架顶端那面迎风飘扬的红旗。多年的电建工地生涯,他知道这意味着锅炉的心脏――大汽包要开始吊装了。一年多来就是这个长鼓隆冬的大家伙,使他愁上加愁,前几天方林跟他谈到准备吊大汽包的事,他还瞪着眼问道:“怎么,汽包可以吊了,是真的么?”大概是条件反射的结果,他突然感到一阵轻松,一时之间把刚才的烦恼都忘了,随着步子也加快起来。越走越近,那高大的厂房,那雄伟的锅炉钢架也越来越清晰,在太阳的照射下泛出白恍恍的光。只见钢架下面站了黑压压的一片人,他们一个个都昂首引脖兴奋地朝上眺望着。老电业一高兴,就快步地挤进了人群,也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在两边巨大的钢筋混凝土框架的半身腰上,立着两根小水桶粗细又二十多米长短的无缝钢管吊杆,那上面的漆绿油油的,在它的头上插了一面小三角红绸旗帜,被风一吹,就如一团火在熊熊燃烧。在那吊杆的根部又伸出一根同色同粗的钢管,在口笛声中正在轻舒猿臂上下左右地挥动着。左边吊杆根处站着方林,右边吊杆根处站着张启忠和陶纪明,他们都在聚精会神地观察吊杆的性能。再顺着吊杆滑轮上的钢丝绳往下看去,几道黑黝黝的粗钢丝绳把那庞大笨粗的锅炉汽包紧紧地捆着,他再仔细一瞧,扬春和与徐殿和也都站在汽包跟前。老电业又感到一阵轻松,差一点忘形地高呼起来。为了这个汽包他可绞尽脑汁,那杂乱、纷繁、疲乏象影子似的跟着他,二曹操也进言献计,结果不但损失了两口把猪,两桶香油……而且还罚了款,最后把事情办砸了锅,反而还要写检查、承认错误,虽然不是摔跟头,也是在前进的路上打了一闪。想不到一个来月没有上现场,吊装这一大堆难题就轻而易举地解决了,这使他暗暗地佩服起方林来。于是他本能地朝方林挥挥手,又高声地说道:“小方你解决了大问题呀,我不但向你祝贺,还要为你向局里请功呢。”

方林站在高高的吊杆下用手卷了一个嗽叭筒放在嘴边,朝老电业回答道:“王主任,我可没有这两下子呀!”他指着身边的张文彬:“是张工程师解决的,你就给他请一功吧!”

听方林这么一说才发现张文彬正在吊杆根处又是量尺寸,又是做记录。这时他脑子一闪,第一次感到了技术人员的作用,想起往事,心里强烈地一震,觉得过去对他严肃冷漠太多,温情关怀太少了。他似乎感到有人在偷偷地瞅他,而且不少人在窃窃私语,虽然没有听到说些什么,但从那些诡密的神情中可以猜得出是在对他进行评论。是嘲讽是指责?这使他陷入了沉沉的思索之中。觉得自己对技术人员,特别是张文彬和郭云的态度不但偏激、过分,甚至也太粗暴了。想到这儿他感到十分内疚,直到一阵尖厉的口笛声响起来,才把他从懊悔的情绪中唤醒过来。他一抬头,只见张启忠站在高处手执红绿旗正在上下招展,那两根吊杆的滑轮随着旗帜也开始转动,下面那个大汽包也速速地上升了。一米,两米,当两根吊杆抬着那庞然大物升到设计高度就位时,人们一片欢腾,爆竹般的掌声响了起来。老电业也跟着拍巴掌,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汽包。

吊装一完,上面的人走了下来,下面的人涌了过去把文彬、方林和张启忠他们围了起来。老电业也挤进人群,和参加吊装的人员握手,鼓励,第一次对张文彬丢过去一丝和善友好的笑意,然后把杨春和与方林找到一起把来意说了出来,杨春和一听乐哈哈地笑了: “老王,我看就不必向上请求了,没有按时完成国家计划应该受到上级的批评,咱们吃一堑长一智,今后还是应该发扬实事求是的作风,言必行,行必果去弥补过去那种言过其实的过错吧!”他把脸转向方林:“老方你说呢?”

“就这样吧,我同意书记的见解。”方林点着头又把脸转向老电业:“上午局里来电话说把咱们的计划进行了重新调整,工期延长五个月,我想发电机如果提前发来那我们就有把握提前,这就将功补过了。”

“对,我同意你的意见。”杨春和也把脸转向老电业:“老王,你说呢?”

“我还有啥说的?”老电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点头道:“就按你们的意思办吧!”说完他看到旁边站着的刘三克才想起他的事来。他把三克招呼过来推到杨、方二人面前说:“书记主任都在这儿,还是你自己好好说说吧!”

三克哭丧着脸又要下脆,被杨春和阻止了:“老刘,你的事我们都知道了,既然事情出来了,那就等弄清楚了再说吧!”

第三十四章 岁寒见后凋


桃花点点的阳春三月在北国来说,虽然是黄金般的施工季节,可是今年反常,还没有看到远天的闪电,听到积云中的沉雷,就三天两头下着齐刷刷的春雨。北方人没有雨季施工的习惯,眼睁睁地看着雨下啊,落啊,没有一点儿办法干着急,到把大好的时光白白地耽误了。使得一台每小时产生二百二十吨蒸汽的高温高压锅炉,只是现场吊装就耗了一百二十多天。等到砌完炉本体,外部还没有最后粉饰刷漆就已经进入了浩热的七月,雨也更大更勤了。时间已显得有些刻不容缓,对整个工地来说,都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压力,特别是工地一把手老电业,由于重任在身就显得更强烈了。他有些坐卧不安,着急地搬着自己的指头算去算来,越算心越烦恼,越算脑子也越糊涂。奇怪的是,这个在位多年的工地首脑竟找不到一个巧妙的办法把流失的时间拉回来,相反疑虑到更多了。如果汽轮发电机又安装他妈的四个来月,再在七十二小时试运中出个问题儿,那第二次经过调整的进度计划不就又泡汤了么。这怎么再向上级交待呢。他倒背着双手,佝偻着欣长的腰板,低头锁眉在办公室里来回走着,想啊,想啊,总想找个“词儿”,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客观原因,去应付上面的询问、追查。可是找个什么词儿好呢?主观、客观、现实、虚假,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就如一些闪灼的光点在他脑海中跳去跳来,但最后还是完全隐退消失了,反而弄得他头晕脑胀、黯然神伤。唉,人老了,心眼儿也跟不上了。他停步翘首,只见窗外天低云矮,满天沉云就如一块满水欲滴的灰黑色的布使得天光灰暗昏黑。眼看那灰云越沉越低,压着烟囱里的浓密烟尘象条乌龙在电厂上空挣扎、翻滚、回旋。再瞧瞧楼前那两排高大葱郁的大叶杨和低矮浓密的中国槐纹丝不动,一点风尘也没有啊。他揉了揉发闷的胸口,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浓茶,又拿着大蒲扇摇了几下,长长地唷了口气,唉,怪不得这样闷气,原来又要下雨了,一提到雨,他想起了那场洪水,要真是那样到也可以冲掉身上的一些压力,天灾难抗嘛。可是如果天不从人愿又拿什么去搪塞呢。这些年来在对待形势、潮流、任务和指标方面二曹操不但出了很多鬼点子,也搞了不少偷梁换柱的方法,而且他自己也积累了不少经验。下级对上级,单位对国家,有时候好象都在耍心眼儿,想尽办法欺骗,对电力建设来说,象什么简易发电,什么低负荷运行,什么大型设备把底盘搁上就报完成量等等,如此形形色色的虚假方法,他也不少让二曹操应用过啊。对于投资省,见效快,收益大这些经济原则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现在虽然上面在努力地纠正,但习惯势力不好改呀。你看老电业不是不甘心地又在想高招么。他走到办公室桌前坐下来,拉开抽屉拿出一本工程进度计划翻看,琢磨着。当他发现发电机的交货日期,就如一个失足落水者发现了一根稻草,一片落叶,一个新的想法又来了:如果能让厂家推迟一段交货日期,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个间接的帮助,工期就可顺延嘛。哪晓得这个想法刚露头,就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电话是二曹操打来的,原来事与愿违,他告诉老电业发电机组已经提前到货,而且马上要从南货场发来,让工地赶快组织人力接车。“

“啊,好快呀!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他“叭”地一下放下电话,带着一种矛盾的心情就朝三股专用铁路线跑去了。

天气慢慢地回升,云兜着雨朝东边跑去了,随着天顶上放出了光彩。当他来到铁路线两边,那里已经站了不少的人。杨春和、方林和二曹操也都在那儿翘首西望。当满载发电设备的元宝车驶入装卸平台时,人们就高兴地涌了上去,和走下车来的厂方护送代表握手、招呼。

“辛苦了,辛苦了。”杨春和握着代表的手热情地说:“你们真是急国家所急,想国家所想,这对我们来说可是一个有力地支援啊。”他望着周围的人又指着代表:“这叫雪里送炭呀!哈哈哈哈,我代表全体职工表示感谢!”

老电业拍着手从人堆里挤了进去,也接过话茬儿:“你说怪不怪,刚才还念叨发电机,发电机就来了,我们应该好好感谢你们哪!”

“不,不,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厂方代表带着不熟的普通话说:“相互机(支)援嘛,你们在为国家争气,我们也在为国家争气,这两股气加在一起,就会把那些想指挥别人、封锁别人的霸权主义吹到太平洋里去。就是为了这口气,我们才提前完成了任务跟你们送来了。而且我们还要包修,在安装和运行中出了问题通知我们一声就派人来。”

“好,好啊!”人们欢呼起来,接着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掌声。



发电机提前到货本来是一件大好的事情,但是由于静子(发电机外壳)的重量超过了天车的起吊能力的百分这四十,所以问题又出来了。就是为了这个十分紧迫的问题,起重师傅张启忠应邀特地参加了老电业专门召集的施工骨干会。他满以为这个技术性的会有张文彬参加,而且会拿出一套办法来,谁知事与愿违,不但又把文彬排斥在外,同时还是老习惯,一开头老电业就来了一个长篇的动员,什么加快工期的经济效果;什么反修防修的政治意义;接着又谈到了敢想敢干的无产阶级革命精神,以及由精神变物质的辩证关系,等到让大伙发表意见时两个钟头已经过去了。不但没有接触到一点实际问题反而把时间无限期地拖延下去、到了晚上十点多钟还没有结束。张启忠再也忍不住了,一个人离开了会场走了出去。夏夜的天空虽然晴朗,空气却显得十分浩热,只见一轮明月高挂在天宇,把大地照得又明又亮。他踏着月色走出了大门,又走了一段长长的水泥路,再朝东一拐就到了居住区,接着朝里走了几十步,一抬头看到单身宿舍楼东头那个小窗户射出的灯光他才突然想起张文彬来:小张还未睡啊,还是找找他吧。当他举步前移又把步子停住,一看表快十一点了,他有些不忍心去打扰人家。原来他们一起工作多年,对方那颗为公忘我的心,把他们联系在一起了。加上这个耿直的老人,看人不是听宣言,而是看行动的性格,使他们两成了技术上的合作者,生活上的忘年交,事业上的支持人。虽然这些年来文彬受到许多非难,排挤和歧视,可他从不受社会世俗潮流的影响,照样和对方往来,谈一些社会现象,研究工程技术上的一些迫切问题。他不但平等待人,同时还有一把量人的尺啊。量一个人的生存价值,是首先要量对方的品格,看他为国家贡献多少,看他如何在兢兢业业地为人民工作。如果用他那把尺子去量那些天桥把势,量那些吹吹拍拍的求荣者,量那些小病大养的五、二九式的人物,量那些踩人肩膀往上攀登的运动健将和削尖脑袋钻营的投机家,他那把尺子就变成比例尺了。这时一股晚风习习吹来,搅乱了夜的静谥,潮湿闷热的空气,响过一片沙沙声后,接着落叶映着皎洁的月光飘飘荡荡地撒落下来。他又望了一回那独亮的灯光,在这万物俱寂、清风明月的夜晚,一种爱怜的同情涌上了心头。他把头甩了几下,长长地叹了口气,正要转身回走时,突然听到“哐”的一声,随着张文彬探出半个身子来。

“文彬,你还未休息呀?”张启忠问道:“又在干啥呢?”

“哦,看看书。”文彬又欢快地招着手道:“张师傅,有事儿吗?快上来!”

“到是有点事儿,不,不,太晚了还是明天再说吧!”

“早呢,早呢!”文彬忙说:“下班我找过你,大娘说你开会去了,啥事呀?”

“唉,唉,还不是因为发电机吊装的事儿。”说着话张师傅的一双脚就不自觉地上了楼。

来到文彬的房间,发现在这小而闷的房间里墙上挂着图纸,床上堆着图纸,桌上还摆着一张刚画的草图。三角板、铅笔和圆规正摆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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