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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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源-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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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硬邦邦凉冰冰的家伙顶住了他的后脊梁。这突如其来的行动十分见效,使他象只笨

熊似的光着身子冷嗖嗖地爬起来蹲在床上,借着从外面射进来的雪光,清楚地看到那双胖糊糊的手也机械似地举过头顶。不知是冷还是吓,他上牙打着下牙,身子如筛糠般地抖起来,一双膝盖也不自觉地跪到了床上,平时那张饶舌嘴也不听使唤了。他巴巴结结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说:“别,别误会,我,我是值班的。”

“找的就是你这个值班人。”小陶不但把棍子顶得很紧,而且还使劲地转动着,把对方腰上的肥肉拧成了一个大漩窝。三克听出了那稚嫩的声音,他清醒了,随着胆儿也大了起来,他放下手扭过身来夺去棍子丢在地下说:“深更半夜你小子到库里来捣啥乱,我要告诉曹主任不整治你才怪呢?”

“捣乱的是你!”小陶大声地吼道:“又把你那二曹操搬出来,哼,你们都是一路货,是挖社会主义墙脚的扒手。今天终于把你们狐狸瓜子抓住了,快起来看看吧!”

三克机械地抬起头,才看到拉走的马车又停到外面,接着又看到老顺领着老五走了进来,他的心“咯噔”一声,身子象一堆烂泥软摊了。

第三十三章 假戏真做了


这一天是星期日,二曹操两口子炒了几盘菜,正在小圆桌上对酒当歌,两人举起酒杯还没有沾嘴边儿,只见三千转刘三克低着头没精打彩地推门走了进来。二曹操一愣,忙站起来招呼让坐,又叫夫人文志华拿过一付杯筷来,接着给他满满地斟上一杯酒,关心地问道:“怎么,你还在为那车东西发愁吗?”

三克甩了甩头,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却端起酒杯一扬脖儿喝了下去。二曹操忙又给斟了一杯说:“你呀,亏得还见过世面,怎么这点小事儿就弄得你晕头转向了。老刘哇遇事得冷静、沉着,也就是胸有存竹啊!”

“唉呀,我的曹大主任,你是干部又是领导,资格比我老,工资比我高,可我算个啥呢?”三克急了:“别看我长了一身肉,其实那是猪八戒的脊梁――无能之辈(背),不用说存根竹,就是一颗针也搁不下呀。”

“不用急嘛!”二曹操又给他夹了一块炸带鱼继续开导道:“天塌下来还有我撑着呢,不就那么一车东西么,再说咱们搞外包工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谁个不知?谁个不晓啊?就连老电业也点过头,你就说包工用料就得了,他们还能把你怎么样了,嗯?人家大小也是一个单位呀,那木头疙瘩又不是咱们刻的。”

三克还是哭丧着脸说:“可是那一车东西没有手续呀!”

“嘴巴两块皮,说话无定一,你就说由于急加工所以来了个先领料后办手续就得了嘛,过去老郭不是也这么办过么。”

“可是上级有指示今年不准搞二包了,再说老郭是对内,咱们是对外呀!”

“那就说是去年包工时欠下人家的材料不也得了么。”

“那人家要查帐呢!”

二曹操用手轻轻地拍着三克的肩膀,偏着头看了对方一阵子笑着说:“怎么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去年不是发大水了吗,就说帐本损坏了嘛!”

“不行,不行啊!”三克摇着手连声说:“发大水时老顺那老小子一直在库里,情况他最清楚了。加上搞运动我们又整过他,能饶过我嘛?”说着端起酒杯来喝了个底朝天。“我现在是骑虎难下了,主任,你可得给我想个法儿呀!”

二曹操捏着下巴颏低眉凝思没有回答,接着他拿起一根筷子在桌沿上轻轻地敲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道:“如果这些办法都不行的话……”说到这儿他有意把话打住,又瞅了一眼对方那窝瓜脸,然后夹起一块香肠送到嘴里,边嚼边说:“古人云:没有远虑,必有近忧,如果从长远着想,我看,我看……”他又把话打住了。

“看啥?”三克都急红了眼,夹起一块烧鸡一直停在嘴边:“主任,你快说呀!”

“我看那你就只有去坦白了。”

“什么?”三克的脸马上拉了下来,鼓起一对蛤蟆眼“飕”地一下站了起来,说:“闹了半天你原来是舍车保帅要出卖我呀!”他拿起酒杯“叭”地砸在桌面儿上。“你这是安的什么心,嗯?当我需要你扶一把的时候,你到撒巴掌,你这不是把我往摘星楼上推,又放把火吗?这样做对吗?你自己寻思寻思吧!”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是共产党的政策嘛。”一直没有说话的文志华这时忙站了起来,伸手把三克压回到椅子上,然后柔声柔气地说:“你别把主任意思弄拧了,告诉你,他的胳膊不会朝外拐,这是策略,最终目的还是为你好啊。”

“就是嘛!”二曹操赞赏地看了夫人一眼把话接了过来:“三克,看你都说了些啥,哪一次我不是在向着你呢。我们共事儿多年,难道还不了解,再说我是那种人吗,嗯?”他笑眯眯地把三克的酒杯扶正,又满满地斟了一杯又说:“汉时张良有敬履之贱,韩信也曾受跨下之辱,可是后来都成了大器,这就叫做小忍而求大谋啊。”说着端起杯来在三克杯子上当地一碰:“还想不通吗?来来这杯干了!”

“我哪能与古人相比?”三克把杯子一推:“干脆你把我五花大绑交出去算了。”

“唉呀,看你又来那个劲儿了,五十多岁的人了,走南闯北啥阵仗没见过,还不明白这点道理儿?人家叫你三千转,怎么在这个问题上就转不过弯儿了呢?”二曹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来说:“你先喝下去后我好好给你说说。”

三克愁眉苦脸地喝了一口,文志华又给他夹了一块烧鸡。他边嚼边说:“好,那主任你就说吧!”

二曹操瞅了夫人一眼得意地一笑,然后老谋深算地对三克道:“逢场做戏嘛,过去那些医卜星相、江湖卖艺之流,有几个是真的,还不是靠一张破嘴,谎言一千遍就成真理了。再看看现在有几个老实人吃香?”说着他把声音压低了些:“去找书记、主任承认错误,要哭天抹泪装得象真的一样,就说一时粗心没有办好手续就把材料拉走了,是自己失职,下次一定引以为戒。”

“你这是让我去认错啊!”三克的脸慢慢松驰了下来,但还是为难地说:“可我是根独肠子,就是炕上死了妈,也挤不出几滴猴子尿来呀。”

“你呀,你呀,这是啥时候,不挤也得挤,难道演员就不是人当的,事到临头这戏不演也不成了。”二曹操说到这里脸又慢慢地绷紧了。“再说这锅是你砸的,就是鲤鱼下油锅,螃蟹上蒸笼也得硬着头皮去顶,总不能再把我牵连进去呀,如果真是那样就连在上面给你说话的人都没有了,这道理你还不明白?”

三克不做声了,他低头凝眉反复思考,最后一咬牙,用手把桌子一拍:“好,就这样!”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好,让我吃饱了,喝足了去演他妈这个苦肉戏。”



二曹操两口子看到三克的举动,忙着跟他又是斟酒又是奉菜,那场面啊,是饯行,是洗尘真是祸福难分,前程难辩了。各人自有心中事呀,谁又能排遣,谁又能去主浮沉呢?正在此时突然听到楼外面嚷了起来。文志华忙起身走到自己家的阳台上往下看去,只见下面站了好大一堆人,一个双手叉腰,横眉怒目而又满脸通红的中年人站在中间,一双核桃似的醉眼象两把锋利的剑朝自己射来。她浑身一紧,不由自主朝后一闪,就要转身回屋。就在这时那个中年汉子痛苦地高声叫道:“曹家娘们儿,你听着,回去把你那当主任的缺德爷们儿跟我叫出来,让他还我清白;还我扣发的奖金;还我那一级该长的工资!”

文志华一听,转过身来,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儿。但她又朝前一步,接着把身子一挺,双手撑在阳台的栏杆扶手上,居高临下地吐了一口唾沫:“呸,你这个盗劫者,四不清分子,不老老实实地改造自己,争取立功赎罪,还跑到这儿来耍横。告诉你周老顺,再糊闹我可要让我家老曹叫民兵来送你上派出所。”

“呸!”老顺仰头也朝上吐了一口唾沫,那血红的脖梗上经络一股一股的唾沫星子也直往外飞,剩下一些从嘴角流了出来,“姓文的,谁是贼,谁是盗,现在真象大白了。过去你们两口子仗着那缺德爷们儿手里那点儿权,整这个,整那个,结果如何,害人终害已,告诉你,爷爷我心里亮堂着呢。你们这对中山狼干的坏事儿都数不清了,该送派出所的是你那爷们二曹操和你这个仗势欺人的女妖精,该上法院的是你们。”老顺拍着手巴掌,接着又伸着一根指头朝天指着,哈哈地嘲笑起来: “你们那耀武扬威的日子不久了,不久了!”几经波折的老顺学乖了,他似乎有了心计,也练出了口词,同时态度也变得强硬了起来,这就叫吃一堑长一智啊。他脚一跳又朝上“呸”了一声:“还想用权整人吗,告诉你那缺德爷们,不是那个时候了。”

文志华跺了几下脚,直把混凝土阳台震得嗵嗵地响,接着哼儿哼儿地冷笑道:“不是那时候又怎么样了呢?”她气得把手一举,尖着嗓子呼了一声口号:“不准阶级敌人翻天!”

这一嗓子把人们都逗乐了,老顺回敬了一个冷哈哈也蹦了起来,同时声音也提高了:“不要脸的东西,咱们骑驴看唱本儿――走着瞧!看他妈的到底谁是阶级敌人。”他用手指指点点地说:“别忘了你那爷们儿前些年当阶级敌人的时候,看那付德性样,成天低着个脑袋,尾巴夹得紧紧的,现在你以为上马了,得意了,又来整别人,还记得吗?张工程师被你们下了毒手,郭云被你们逼的跳河,她爸爸郭有槐被你那爷们儿挤走,把黄副科长也借别人的权力解了职,还有老张师傅,就是跟你那爷们儿吵了几句就扣人家奖金,通报工地,把人家疗养的资格也取消了,告诉你,这是人民的天下,共产党的天下,还想整人啦,办不到。脖子再长也高不过脑袋,总有一天要用狗头铡把你爷们儿的脑袋砍下来!”

这一上一下的争吵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把宿舍门前那条小道都挤满了,有大人,有孩子,就连抱着娃娃吃奶的小媳妇儿都参加了。这些年来运动又多,人们似乎总是在争斗中生活,但这种没有组织的自由之争还是少见,所以观看的人就多了。也许是平时看不惯曹家夫妇的作为。也许是这些年听得多了,看得惯了,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劝解,一个个抱起胳膊,偏着脑袋眯起眼睛,笑嘻嘻地旁观,做起观棋不语真君子来了。明显看出是站在老顺一边。谁不知他这个老实巴脚的人,可是谁又都看到老实人在背黑锅,在当替罪羊,在无端地挨批、挨斗,使这个老实人受了多少压、憋了多少火,为了提高自己的勇气,老顺刚才特地在家喝了半斤老白干后,才踉踉跄跄地走到这里来。他要借酒的威力,当着众人的面把二曹操两口子所作的事通通抖落出来。他朝围观者们掬了一躬说道:“师傅们、老少爷们儿,啥事儿都得讲个理儿,大路不平旁人铲,道理要让众人评!”说着又用手指着阳台上面的文志华:“他妈的,帐本儿让你们管着,材料过磅检尺也是你爷们儿他们,告诉你,你爷们儿他们偷的东西不止那一大车,谁知你们把公家的东西拉出去多少了?今天才知道你那爷们儿为啥要把郭主任挤走,又为啥从黄副科长手中把财务大权夺过来,就是为了你们搞邪门歪道方便,就是为了把国家的钱财装入你们私人的腰包。为了勾接二包,把预算弄得高高的,还以各式各样的名义私分国家建设投资,想方设法肥你们自己,养得你们白白的,胖胖的,你们还缺啥?我看除了棺材板而外啥也不缺了。”老顺越说越起气,他跳着脚拍着胸:“说我内外勾结,告诉你文娘们儿,我老顺行得直坐得正,就是把你爷们儿的大妹子拿出来勾搭我也勾搭不上。姓文的,姓曹的,如果你们都不犯法天下就没有犯法的了。”说到这儿他使劲地打着自己的脑袋:“瞎,旧社会把我坑苦了,上不起学,没文化,我是林冲走进了白虎堂,硬是被他们陷害了,那邦家伙可狠毒啊!”老顺嗯嗯呀呀地哭了起来。人们忙围了上去,有的人往上瞪眼,有的往上挥着拳头,还有那些爱起哄的小孩子,一个个直朝上吐着唾沫。这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啊。人们同情地把老顺安慰着、劝说着把他扶回家去了。

老顺在楼下的数落,二曹操和刘三克都听得真真切切,可是情况对他们不利,事态也不如前了。两人不但不言语,就连面也不敢在阳台上露一下。最后只有轻声地把文志华叫进屋来商量对策。



刘三克最担心的事儿就是那车东西,可是那一车东西已经被保卫科扣押,事情也反映到工地领导那里了,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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