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英花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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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英花嫁-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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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蹄子一大早的就出门的现在才回来,外面是有野汉子勾着不成?看来有些日子没教训皮子痒痒了啊!”果然,罗氏闻声一转头就瞧见苕花三姐弟,刚刚敲猪圈门的棍子一转身在手上掂了掂,满脸的戾气。

苕花见状眼皮就是狠狠的一跳,记忆中,罗氏可没少在苕花几姐妹身上锻炼过身手,以前的苕花笨笨呆呆的只会站在原地承受几棍子让罗氏消气。可如今的苕花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从小到大虽然不是说过得顺风顺水但也算没吃过什么苦,更遑论挨谁的棍棒了;见着棍棒袭来下意识将手中捡来的一小捆干柴换了个方向。尖锐的枝桠冲着最前方,举着手的大罗氏措手不及正好撞了上去。

苕花只是个缺吃少穿的九岁孩子能有多大力道?即便如此,指头粗的干柴戳在人肉上也是生生得疼,若不是苕花临时将柴茬子往下斜了几分,保不准罗氏那双眼睛都得报废。

趁罗氏闭眼躲避之时,苕花赶紧拽了两个小的往自家住的房间里推,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护着两个小的再说。

“好你个苕花……”罗氏一把挥开苕花手里的干柴,反手抡起了棍子就要动手。

苕花这时却是见着正房堂屋门口多了个人影,眼神一闪便丢了柴火捂着脸抢在罗氏棍子落在她身上之前大声哭了出来:

“二伯娘,都是苕花不好,只顾着赶紧捡了柴火回来做饭,急匆匆的没注意到您在院里!呜呜呜……,二伯娘你别打我,我这就做饭去。”

声音之悲切真是哭出了字字血泪,真不愧是看了数年八点档伦理情感大剧的穿越者。从她这一点反应来看,上一辈子慢人一拍的反应貌似有些好转了呢。

苕花也没指望这哭声能让罗氏怜惜,也知道这样子根本没法引起这院中老老少少的怜惜,像她这样高分贝的哭声若是引来了外人围观,她那心眼蔫坏偏偏又要顾及面子的奶奶想必不会作壁上观的。

苕花猜对了!在罗氏的第一棍落在她身上时,正房门口便出现了一位花白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小脚老太太,浆洗得发白的青布小袄外罩着一件镶着蓝色滚边的对襟褂子;五官凌厉严肃,唇角微微下垂,可见平日里笑得如何稀少。

“榔头家的还不去做饭在这里耽搁什么?打坏了今天谁帮你做事儿。”老李氏五十多岁,说话语气硬邦邦的就像人借了她白米还糙米似的。目光转向捂着脸假哭成了真哭的苕花,眉目间闪过一丝不耐烦:“哭什么哭?有那哭的时间还不赶紧去照看着远根起身。”

苕花闻言如蒙大赦,赶紧将柴火放在了罗氏脚边,顺道的也将背篓解了下来,让一背篓猪草落入老李氏的眼中,这才畏畏缩缩的往右边最末的一间屋子跑去。

整个院子正屋的三间属于老太爷乔百胜和老爷子乔成银、李氏所有,中间的堂屋用来吃饭以及商量大事。左边东厢房四间屋子住着苕花大伯乔石头一大家子,右边西厢房原本是苕花二伯和苕花家一家两间,可自打苕花家的姐姐们陆续被卖以及苕花娘的去世,罗氏一家便占去了属于苕花家的一间屋子,只给苕花家留下了紧邻猪圈、鸡栏子的一间房屋。

苕花磕磕碰碰的回到房间就见着茶花和草根惊魂未定的手拉手坐在偌大的炕沿上,房间倒是不小,只是除了靠墙角那张可以容纳五六个人并排躺着的大炕就只剩下另外一面墙上靠着的一架五斗柜,里面杂七杂八的放置家里几口人的换洗衣服和杂物,底层放着两三个篾条箍起来的木盆子,整间屋子一眼就能忘穿,真真是家徒四壁。

“六姐,你哪儿疼?我帮你吹吹就不疼了。”远根睁着骨碌碌的大眼睛,苕花能够在他清澈的眸子里看到对自己的担忧,转头正对上茶花小姑娘同样的表情,不由的就是默默一叹气;忍着肩背处的热辣摇了摇头道:“不用,奶出来得快,二伯娘没打着我。”

苕花帮两个小的理好乱糟糟的衣服,从柜子上找到了一把掉了大半木齿的梳子,先帮远根将头发用一根一指宽的布头在头顶缠成冲天辫,又找了一根估计是前面哪个姐姐打络子剩下的半截红绳帮茶花勉强扎了个马尾;这才端着放在门口的一个木盆出门,准备院子外几家公用的水井里打点水上来,好歹把姐弟三个的手和脸给洗干净再说。

“梅花、兰花、杏花、桃花、菊花、苕菜花、山茶花,长大一个卖一个,全都供了烂草根。烂草根,没娘要,学着丫头坐着尿……”

苕花刚刚走出房门便听得院里两个小毛孩击着掌唱着这自编的儿歌,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听到,但前面那么多次她对这个莫名的滕云朝都没有什么归属感,对茶花和远根两个也没有属于“苕花”的深厚感情,听起来只当是耳旁风吹过。

可经过这十天的沉淀,远根和茶花早已被她纳入羽翼之下,真心将两人当成了亲弟妹疼爱。所以,她现在听着这明显是从大人口里听说然后改编的儿歌很是火大!

这两个小孩是她姑姑乔二妮的小儿子吴大虎和她大堂兄乔远洋的儿子小宝,一个六岁、一个四岁,正是顽劣的年纪。乔小宝是乔家目前唯一的第五代男丁,自小就被李氏和小李氏捧在手心里;吴大虎则是老李氏唯一女儿最小的儿子,年前就被乔二妮送到乔家住着,这一住就是近两月,也不见悭吝的老李氏说过半句闲话。

“苕菜花,你去打水?先给你祖爷打点水来。”今早轮到罗氏做饭洗衣,苕花大伯娘小李氏就要负责照顾老太爷乔百胜的起居生活;小李氏也是做婆婆的人了,自然不会亲自出马,这事儿就落在了小宝娘甘氏的身上。甘氏是个五大三粗的乡下人,出来见着苕花拿着木盆等在院门口自然而然的便将手里的木盆塞了过来,明明大家都图省事叫“苕花”,她却像是想要提醒苕花她只是外面用来肥田的“苕菜花”。

苕花看了眼她五大三粗的身材,瞧着院中没人瞧见这一幕,心知肚明是甘氏想要偷懒,倒也没多说,接了木盆几步出了院门。冷风吹来,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004 太爷乔百胜

甘氏就斜倚在院门乐呵呵的看着儿子和表弟嘻戏,半点阻止的念头都没有,等到苕花将水盆送到手上的时候瞧见苕花冻得通红的小手暗暗得意,要不是她机灵逮着苕花这苦力,这会儿冻得双手通红的就是自己了!想到这儿,不忿的看了眼东厢房靠近厨房的那扇窗户,这会儿那妖妖娆娆的弟媳妇估计都还窝在温暖的被窝里呢?不就是恶心泛酸么?有什么可休养的。

左右看了一眼,没发现有大人在外面,顿时端着水盆迈着大步往正房里跑了过去,没忘了大张旗鼓的邀功:“说是二月二龙抬头了,这天怎么还是没暖和起来,井水也冰得什么似的,我再去厨房烧点热水兑上,可别冻着祖爷了。”

“就是,你爷和你公公都去地里看麦子了,不知道麦子会不会被冻着。”小李氏就在正房里和李氏坐着闹嗑,闻声接过了甘氏手里的水盆恭敬的放在李氏的炕上,转头又吩咐甘氏道:“你去打热水的时候也暖暖手,抱小宝进来洗脸时可别冻着他。”

“诶,我这就去。”甘氏装模作样的哈了哈手,飞快的去了厨房,随后厨房就听到罗氏夹枪带棒的嘲讽抱怨。

“这罗氏,别人天寒地冻的去井边打水都没抱怨,她守着火堆倒是抱怨上了。”炕上稳稳坐着的李氏眉头皱得死紧,一撑炕沿看样子就打算出去骂上几句。

“婆婆别!弟妹不懂事,可别气坏了您老。她这几天是气不顺,生怕您给远根找的后娘不尽心。”小李氏伸手拖住李氏重新送到炕上坐好,看似温言相劝,实际不吝于火上浇油。

李氏哼了一声甩开她的手掌,骂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就是这和稀泥的软性子,要不是有我这个亲姑姑看护着,还不知道会被罗氏那贱人欺负成什么模样?”

到底还是坐回了原位,又低声教导李氏道:“她哪里是顾念她妹子留下的那几点血脉了;她是担心不知道顾八娘的底细,害怕这一进门的新媳妇让她把西边占着那间房子退出来!她可是个什么东西吃进去就吐不出来的主。你可要给我防住了。”

李氏对这个当然是心知肚明,只是自家姑姑乐意做帮她“杀人”的那把刀,她又何必太聪明呢?不过,从这嫡亲姑姑的身上倒是能学到不少掣肘媳妇的手段,多多巴结着总是不错,当下摆出一副受教的模样点头赞道:“我是个脑袋瓜笨的,幸好有福气找了石头,有娘处处照拂,这么些年可不就像是泡在蜜罐子里吗?”

说着,甘氏正好端着半盆子热水进了门,讪讪道:“二婶说水缸里没多少水了,只匀出来这么一点。”

李氏黑沉着脸看了眼外面能和她脸色媲美的天色,摆了摆手,“算了,你先给把你爷的洗脸水送过去,别待会儿你爷他们几个回来再一起忙活。”

李氏斜睨了大儿媳妇一眼,看透了她的心思,维持着公平婆婆的模样挥挥手:“合着今早是你忍着冻手打了水来你就一并做了吧,后日再轮着咱们家照顾你祖爷就让你弟媳妇忙活。”

“诶,其实咱祖爷那儿也没什么忙活的,他老人家又不让咱们这些做小辈的近身侍候。”甘氏要的便是这种效果,做了事就要得到实际利益,不然傻子才去做呢。

因为要节约灯油,屋内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楚,好在平日里倒水什么都是做熟的,就算是看不到也不至于出差错。甘氏很快就将打来的井水分作两份,一份留给老李氏和李氏婆媳俩洗漱,剩下的半盆端到另一间大点的屋子。

“祖爷,水帮您兑好放在洗脸架子上了。”这间屋子没开窗,比方才李氏那间还要昏暗些,甘氏刚从外面进门没习惯这种昏暗,只能一步步挪到平日里放洗脸架子的角落。

乔百胜今年已是七十八岁的高龄,身上还背着个“童生”的功名,一辈子虽然再无寸进,但在村民普遍目不识丁的李家村也算得上是个人物。和他一起歇在主屋正房的还有乔石头家十五岁的乔远贵和乔榔头家十岁的乔远福。这两个小子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就能近身“侍候”祖爷,而是他们从小就放在乔百胜的身边,是唯二被允许去镇上私塾念书的乔家人,这个时候两人刚刚出了门,但在出门之前两人已是服侍着乔百胜穿好了衣服褂子,扶他靠坐在了炕头上。

“祖爷,您老冷不?今儿外面的井水都冷得像是结了冰,怕您冷着,我又特意加了点热水在里面。”甘氏迫不及待的在乔百胜面前表功,谁不知道这个家,乃至乔家三个院子就是这位腿脚不便,最近眼睛有些犯毛病的老太爷说话最是经用,要是能让他说上两句满意在家也能直起腰板些。

“水放在那就赶紧出去,头发长见识短的东西,不知道孤男寡女的惹人非议吗?”乔百胜因着最近眼睛的问题脾气也越发的大了,顿了顿不离手的拐杖冲着甘氏的方向就是中气十足的一顿。

甘氏在昏暗中撇撇嘴,但出于对读书人天生的敬畏还是没敢抬头瞪乔百胜一眼,反倒是赶紧依言退了出去。

乔百胜这老古板说穿了其实就是穷讲究。从小就迂腐的认为“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对女人那叫一个轻视慢待,受他的影响,乔家男子和女子的待遇简直就是极道两端;骂甘氏一顿还算好的,苕花家大姐便是他做主卖掉的,从此苕花家的姐姐就没一个留得住。

乔家别的人洗手洗脸都不过是浇些水冲冲了事,只有乔百胜用的是一张细棉布巾子。年前他就觉得眼前像是有什么遮住一般,去镇上看了大夫后给他开了些药,还嘱咐他要用井水直接清洗眼睛;这都一个多月了,总算是有了点好转。

为此,乔百胜越发的注意仔细洗眼睛。先是用布巾在水里搅一搅,然后微微仰头睁着眼睛,单手将布巾上的水拧掉一大半,接着用布巾往眼珠子上轻轻擦抹。

这一系列动作他都做了有好几十天了,今天做起来那叫一个顺畅;岂料布巾才刚刚沾上眼球他就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让整个院子顿时就陷入杂乱当中。

005 迂腐假道学

以前的苕花三姐弟一般都是在井边用手浇着点水就能随便抹一抹作数,太冷的天气甚至干脆就不洗手脸。如今的苕花虽然称不上有洁癖在身,但也是没法子忍受如此脏污的,打了水没找着擦脸的布巾就找了一件不知道多少人穿过的小衣沾了水也茶花和草根擦脸擦手。

这时候,正房那边突然传来一声盆子落地的乒乓声和高亢的喝骂声;苕花手一顿,干瘪开裂的嘴角向上轻轻扯了起来。

“你说你都安的什么恶毒心思?想害死你祖爷啊?”李氏手中拿着不知道从哪找出来的棍子追着甘氏出了正房,想着方才见到的一幕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事儿要是被另外两个妯娌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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