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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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间-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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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兵们听闻此言,心里凛然一惊,眼神坚毅起来,他们齐声喊道:“血战到底!”
  齐五这样的铁汉,听到这样响彻天地的呐喊,眼睛也禁不住湿润起来:“我希望你们走!即使今日你们走了,你们也不是懦夫,你们是更好地保存了实力,以后要将这些实力用在打鬼子上,而不是用自相残杀上!”
  余兵们受到震撼,他们更加激愤:“那当家的和我们一起走!”
  齐五惨然笑道:“我们已经打了五天五夜,他们虽然攻了上来,必定也已经疲惫,这山上咱们熟悉,你们现在走,应该还能突围出去。我得留下,我要替你们牵住他们!”
  亦真道:“兄弟们,当家的不是懦夫,你们也不是懦夫,留得青山在,我们才能有更大的发展,更大的作为!你们抓紧从后面突围出去,快走!”
  齐五看着三娘,那眼神里的浓情再也化不开:“三娘,你随他们一起!”
  三娘摇一摇头,对着他笑起来:“这里,谁都可以走,唯有我走不得。这祸乱是我招来的,我就要留到最后一刻,何况,我还要当面问一问他!”
  齐五看她坚定,便也笑起来:“好。我们一起。”
  两人相视笑着,坐在寨子里的石阶上,随意聊着天,就好像那山下并没有什么敌军,两个人只是饭后出来看看光景。
  其他的人也顺着后山的小路走下去。
  
  陆家军终于攻到了前面来,纵然后来没有了齐五他们的防守,这山势也足足耽误了他们几个时辰的时间。他们高度警戒的端着枪围上来,本以为会遇到更为紧密的负隅顽抗,不期然却只看到他们两个人坐在那里聊天。
  吴队长满心的无奈,却也不得不遵从军令,他软软的挥一挥手,道:“将整个寨子给我仔细的搜一遍!”
  亦真便笑起来:“吴队长,久违了。”
  吴队长忙拱手道:“少。。。。。。哦,三娘,好久不见。”
  亦真笑一声:“你且不用让他们白费功夫,这里的人都走了。”
  吴队长一惊,忙问道:“我们围的铁桶似的,怎么能有人跑掉?”
  亦真只是微笑不语。
  有士兵来指一指那寨子后面的悬崖峭壁,吴队长讶异:“那悬崖峭壁上何时开出来的路?”
  又有士兵来报:“那悬崖上垂着数十条绳子,只怕他们早已经跑了!”
  吴队长跺一跺脚:“你们还不顺着绳子去追?”
  亦真哈哈笑起来:“吴队长,那些绳子下面一半被淋了麻油,上面一段被水打湿透,只怕你的人下去了一半,下面的人便点了火,那绳子正好烧到了半路上,你说,你的兵还能不能爬上来?”
  吴队长叹口气:“三娘,你还是这样有智谋!”
  亦真笑一笑,只是沉定的问道:“陆少倌呢?”
  吴队长刚要说少帅并未随军来,后面却有一个声音沉沉说道:“亦真,你找我。”
  吴队长一听这声音,心里一惊,不知道少帅何时赶了过来,他忙道:“少帅,您何时到的?”
  陆少倌淡淡道:“你们攻上来的时候。”
  她看着他,眼中极酸,像是那洋葱的汁水不小心浸入了眼睛,满眼里是浮影幢幢,似乎看什么都那么的不真实。她嘴角浮起一个凄厉的微笑:“你此次发兵剿匪,是为何事?”
  陆少倌紧紧的攥着拳头,心里生出寒意:“我此次剿匪,并非因为我记恨齐五,只是因为匪徒劫狱,我需要给军民一个交代。”
  亦真的眼泪不自禁的涌动出来,眼神透过模糊的泪光,遥遥的看过去,他的脸是是那样的熟悉,却又如此的陌生:“你可知他劫狱救得谁?”
  陆少倌的身体僵在那里,他缓缓的说道:“他们回报说,是伪造银票的犯人!”
  亦真的嘴角哆嗦着、颤抖着,喉咙里像是有一把小刀在不停的割着:“那你可知那犯人是谁?”
  陆少倌并未关注这些细枝末节,他不知亦真文这些有何用意,便低声道:“犯人自是犯人。”
  亦真闻言,那泪水更是一刻也不能停住,她便如离了水、干涸在沙滩上的鱼,窒息的像是要死过去一般,她大口喘着气,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那犯人是我,还有。。。。。。。你的儿子。”
  陆少倌听了这话,就像是耳边突然炸过一个晴天霹雳,连人带着整个天地轰然击下。他身子微微一震,再也站不稳,就向身边歪过去,被身边人眼疾手快的搀扶住。他忙向前走几步,伸出手去要去捉住亦真的衣袖,那手却生生的停在了空中:“你。。。。。你有了我的孩子?”
  亦真细微的啜泣声响在耳边,就像滚过去的一个又一个的响雷:“我们被人陷害入狱,几乎被折磨致死,甚至还放了毒蛇来咬我们。。。。。。。齐五生了很多办法,都不成,只得劫狱救了我们,而你呢?却这样赶尽杀绝!”
  陆少倌突然觉得他错失了很多事情。他一回身,狠声喊道:“吴队长,到底怎么回事!”
  吴队长忙将他知道的前因后果细细的说出来。
  陆少倌听了震怒:“李万民呢!让他来见我!不分缘由就抓人的规矩是谁立的?”
  吴队长忙擦汗道:“刚刚少夫人派人叫了李局长已经回城去了!”
  陆少倌浑身颤抖着,他听到了少夫人三个字,心内便了然通透起来。
  他转身看着亦真,眼神里满满都是歉意和悔意:“亦真,我、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搞清楚,我、我竟然差点杀了你们!”他突然想到什么,忙四处看着,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和向往:“孩子呢?我们的孩子呢?”
  亦真只觉得舌头发麻,似是吃了无数只生涩的黄连,她怔怔的落着泪:“我怕他知道是他的父亲派人来杀咱们,是他的父亲杀了这寨子里的亲人们,所以我已经把他送走了。”
  陆少倌的目光看向远处,那眼神涣散没有焦距:“来人,去将小少爷追回来!”
  亦真挣扎着抬起脸来,那目光几乎是哀求了:“你不要追了。。。。。。你放他走吧!”
  她素来好强,当年也从来没有这样哀求过他,那柔弱的眼神一缕缕绵延过来,带着一波波细微的拨动,看得他的心一丝丝的抽搐起来,这些抽搐编织成一张张网纱,千丝万缕,一点点笼上来,缠的他透不上气来。他浑身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抽空了,他的手颓然无力的垂下,良久才道:“罢了,且随他去。”
  亦真眼里闪过恍惚而迷离的笑意:“你将齐五也放了吧。”
  陆少倌扫一眼齐五,冷笑道:“我不能放虎归山。”
  亦真的全身都是冰冷的,她问道:“那你准备如何处置我们?”
  陆少倌犹豫迟疑片刻,便道:“你同我回去。。。。。。至于齐五,他自有他的去处。”
  亦真身子一凛,竟幽幽笑了起来:“我同你回去?是要作为伪造银票的犯人回去,还是土匪寨子的匪徒回去?”
  陆少倌被她问的有些赧然,只得垂下头道:“你。。。。。。同我回去,我们重新开始。”
  亦真只觉得胸口处翻滚着涌起一阵阵的腥甜味,那一颗胃不停的搅着。
  她嘴角微微上扬,竟似露出一丝微笑:“事到如今,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你的念夫人会得同意?你容忍我这样一个曾经背弃你的女人在你身边,你身后的数十万将士会得同意?现如今你竟不怕你身后那些悠悠之口了?”亦真缓缓地向后面退去,微风将她凌乱的头发吹起,她心中一酸,说道:“我寨子里的兄弟死伤无数,我倘若跟了你回去,岂不愧对他们的生死相赴?”
  陆少倌被她问得竟再不能答话。
  亦真想到什么,突然又轻轻笑起来:“哦,倘若你并不想过了明面的,只是妄想金屋藏娇,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罢!”
  陆少倌只觉得他与她之间隔着厚厚的万年冰层,那冰层上面阴沉着幽幽的寒气,泛着蓝色荧光,让人觉得生畏,他只觉得举步维艰。
  亦真语声轻微起来:“我也知道,你必是不能放齐五走的,因为你在乎你以后天下的太平。如今我起了这场祸端——我欠了他的,也欠了你的,还欠了山上山下那数千名兄弟的。”她退后的脚步益发的快,走到那悬崖边上陡峭的高石上,稳稳的站住。她突然绽放出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柔柔的看着陆少倌,神色极其静谧,她轻轻地说道:“少倌,倘若有一日,你见到挚儿,请你善待他。你见过他的,他给你送肉丸子,叫你不要生我的气。。。。。。”
  陆少倌恍若被一颗钉子钉在那里,耳边是嗡嗡的响声,原来,原来那个孩子果然是他的。。。。。。他的心思喜悦却又惶恐起来,只觉得眼前的亦真异常的熟悉,他仔细的想一想,哦,是了,她像极了当年那个观音庙里壁画上画着的那个女子,眼神有着妖异却绝望的热烈。
  亦真拢一拢被风吹乱的头发,甜甜的笑一下:“少倌,你看,这一次,我又要食言了。”
  她话音刚落,便纵身一跃,只身跳下了悬崖峭壁。
  齐五不成想她会跳崖,眼睛是赤血的红,似要凸出眼眶来,他忙奔过来,嘴里吼一声:“三娘!”
  陆少倌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如疯了一般,他嘶吼着扑了过来,嘴里大喊一声:“亦真!”
  此时,两个男人是同样的感受,他们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瞬间消失了,全部都随着亦真的一跳,流逝了。
  陆少倌眼神长着噬人刀锋,他不停的喊着、催促着,那因为害怕失去而产生的颤抖,瞬间席卷了全身,那泪水便夺眶而出:“快!你们快派了人去下面救她!快去救她!”
  吴队长刚要说什么,身边的人忙拦住他,只拽住他就匆匆忙忙的往山下走去。
  齐五颓然的坐下来,声音颤抖着:“那悬崖下是一条山谷,下面全是乱石,只怕凶多吉少。。。。。。”
  说完,便也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只觉得此生已经无望,便蹭一下站起来,仰天大笑三声,身子腾空一翻,竟然也随着三娘跳了下去!
  那些人眼见连生变故,忙要奔上来伸手去抓他,陆少倌身体佝偻着,眼睛只盯着那幽深黑暗的悬崖下面,他再也顾不得其他,只是摆摆手:“随他去吧。”
  身边的人来来回回数趟,都说了些什么,他恍若未闻。
  他只是无限贪恋的回味着她刚刚的笑颜。耳边刮起了呼啸的夜风,那风里有个声音说:“生同寝,死同穴。”
  可是,这些年过去,他们中间隔了这样多的人和事,他们是真的回不去了。她不知道的是,她依然在他心里,点燃着一袭璀璨的光。她跳崖前的那一抹绚烂的笑容,是那样的甜美灼目,就像是漆黑的夜里,行人在茫然无尽的漂泊中,突然看到不远处亮起了一盏灯光,温暖的让你只想奔着跑过去、跑过去。那样的光线,燃尽了自己,无数的光影碎片落了下来,就像她的身躯,从那悬崖上飘然的落了下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周围是死寂一般的黑暗,这黑暗像潮水一样涌上来、退下去,涌上来、退下去。。。。。。。温暖而柔软。。。。。。。他看向她坠落入的幽深虚空,仿佛自己从此就盲了。。。。。。他突然微笑起来,他只当她还在那里,他只是看不见。。。。。。
  

☆、【二十二】

  陆少倌不知道自己怎么下的山。
  他只记得下山的时候,黢黑的夜里突然下起大雨来,瓢泼似的,像是要将所有的破败痕迹一口气统统抹去。
  因为雨势太大,他派出去寻找亦真的士兵,根本进不了那山谷里去。大雨连绵几日,搜寻工作毫无进展,没有丝毫关于她的讯息。他又急急的派了人去寻找那个孩子。呵,他记得那个送他肉丸子的小男孩——那个坐在苍鹰身上夸他“大胸膛”的孩子,原来真的是他的儿子。
  陆少倌一路上都未能说话,他牙关紧咬着,不自知的握紧了拳头。待到回了府里,便厉声吩咐着,令人去查事情的原委真相。
  念夏听闻他从音乐会匆匆离去之后直接去了剿匪战线,心里便压着沉甸甸的心事。她唯恐有些事情败露出来,便着人急急的叫了李万民回来,与他商量着说法口径。却不成想,陆少倌从山上回来就阴沉着脸,动静大的整个府里的人大气不敢出一口,一心一意做起了哑巴。她听着陆少倌一叠声的叫人去查事情的真相,心里恁地忐忑。后来又有身边人悄悄地回说,那梅三娘竟自己跳了崖,也不愿意跟他重修旧好,那孩子也在战乱中遗失了!她觉得这消息简直是好极了,心里狂跳着轻盈的步伐。她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对着佛祖忏悔,胸膛内燃跃着熊熊烈火,此时映出了噬人的火苗。她缓缓的站起来,无意中望一眼镜子,竟被镜子中的自己吓得一跳,那苍白的面孔上有两团烈焰般的红晕,嘴角弯着诡异狠绝的冷笑,就有一种狰狞的得意感。她忙收了那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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