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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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间-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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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巡警冷笑一声道:“谁不说自己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那偷奸耍滑的我们见得多了。现如今我们只管拿人,现在你是涉案人,有人告你是诈骗、伪造银票的嫌疑。得罪了,带走!”他一挥手,身后几个小巡警便蜂拥而上,只拧住亦真的胳臂,要往外面押送去。
  王小五他们忙扑上来阻拦,那巡警怒道:“这一干人等都押回去,没准都是同犯!”
  亦真整个身子被拧的生疼,可是心里更疼,她看到挚儿也被扭送起来,便急道:“他们只是过路的病人,不干他们事。”
  可是巡警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连连的催促着将他们都送上了警车,将亦真连同挚儿、王小五一干人等都一起押了回去。
  那刚出去租马车的田小七回来一看,这药房竟贴上了封条,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坏事了!忙自己悄悄地赶回山上寨子里去了。
  亦真他们被关了起来,亦真环顾着这阴暗潮湿、散发着霉臭味的牢房,便紧紧的搂住了挚儿。那高高的墙上有一扇人脸大小的窗子,几缕冷阳从窗子里散漫的透进来,却被无声的黑暗大口吞噬下去,在破败腻黑的泥墙上激不起一丝涟漪,整个屋子坐着他们这一帮人,地上的稻草像是长了无数的刺,一根根刺进肉里,如坐荆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骚臭味,她心里拔凉的,她就着那一点点光线,望向这整间屋子,看着大家茫然无望的表情,只觉得证监牢房,就像是一副棺材,坐落在世间最孤寂的角落,窒息的、黑沉的,充满着压抑和绝望,有巡警踱过去,她再也忍不住,拍着监牢的栏杆,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那鲜血顺着石板缝隙绵延开来,像是一朵妖异的火苗。她哭着求着,那声音在空旷的监牢中显得异样的悲惨:“求求你们,请把孩子放出去吧,他还那样小,又生着病,这事情与他没有关系啊,他的药还没吃完,这样下去,他会死在这里的——”
  那巡警慢慢踱回来道:“我也让你死的明白些罢,你前些日子花钱买了些药材,你的那些银票,人家说是假的,告了回来。而这些药呢,你是给这个孩子治病吃了的,那你说这个孩子和这个案子有没有关系呢?”
  亦真见他说的话,一点也不讲道理,心里一颗石头缓缓的沉淀下去,她突然澄明起来,她的银票不可能是假的,这里必然有她不知道的详情,只怕是有人为了脱罪反口诬告了她,或是故意要诬告她!
  挚儿吓的缩成一团,亦真忙将挚儿抱在怀里,柔声安慰着。她一方面琢磨着是谁要这样陷害于她,一方面又担心挚儿这样将药物停下来,再有什么闪失。
  整个监牢里似乎只关着他们这一帮人,他们不说话的时候,便如死寂一般的沉静,仿佛那沉默能暗暗的生出苔藓来。鼻端上充斥着腐臭的味道,地上都是沤了的稻草,伙食是馊了的冷硬馒头,几日下来,大人们在饥寒交迫下都已经奄奄一息,更何况孩子!挚儿一天比一天虚弱,亦真心里急得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她真真体会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地。
  这几日大概外面是阴沉的天气,她已经不知道是白日还是晚上。她拖着虚弱的身子,一点点的拼命爬过去,费力的抬起头来,问那路过的看牢人:“劳驾,我们这个案子什么时候审?”
  那看牢人是个不想干的,这几日看她带着个孩子,被折磨的已经没有人样子,只觉得可怜,道:“什么时候审?你们还能活到审案子的时候?不过是拖着罢了。”
  亦真忙问道:“为什么拖着?”
  那看牢人道:“这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上头的意思是拖着。”
  亦真忙又问道:“上头?”
  看牢人说:“可不是,这事是警察局长亲自监管,警察局长都说是上头,那得是天大的上头啊。我说姑娘,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亦真陷入沉思,她想了又想,她认识的大人物,如果算是得罪的话,那只有他了。。。。。。可是他真的有这么狠心?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和孩子。。。。。。。!
  她的心凉起来,他知不知道挚儿是。。。。。。
  他竟这样对她!
  她茫然的爬回去,那稻草发出细细簌簌的声音,她以为是自己爬动的声音,可是却突然反应过来,那是无人的角落里发出来的,她忙警觉的坐起来,大家如今都缩在另一个角落里,依偎着取暖。一个细长的东西腾一下跃起来,亦真忙挥舞着一把稻草挡出去,那东西嘶嘶的落在地上,只瞪着油绿色的眼睛,赫然是一条三角头的五步蛇。王小五大喊一声,一把将那蛇的七寸抓在手里,在地上摔了几下,那蛇便抽搐着不动弹了,王小五忙将那蛇抛出了窗子外,大家都被这样的变故吓的惊呆住。亦真楞着发呆,心思辗转,如今这样的寒冬,蛇都是冬眠的,是谁?要将这样的毒蛇巴巴的暖醒了送进来?是谁这样阴毒,一定要拖的他们已经虚弱的毫无招架之力,再放了毒蛇进来?她突然垮了,浑身发冷,神智再也支撑不住,只迷迷糊糊起来。
  她在昏沉中做着浮浮沉沉的梦,脑子里有无数的声音在不停的、细碎的念叨着,命绝于此,命绝于此。
  
  吴队长与黄宁突然不见了亦真的踪影,忙去打听。左右找了那么多层关系,才知道被警察局的人带走了。
  黄宁心里一沉,他看一眼吴队长:”老吴,我看这事蹊跷的很。”
  吴队长沉吟道:“我看着也不像是误会。”
  黄宁道:“等闲的小事,哪里有绕过你这个城里警备队长的理?如今巴巴的饶过你去,还是警察局亲自出得面,只怕此时非同寻常。”
  吴队长拍一拍脑袋:“你是说——”他伸手指一指上面。
  黄宁眯起眼睛:“只怕是脱不了干系,倘若真是这样,她心思也恁地毒辣了些了——”
  吴队长道:“如果真是她,只怕咱们是救不得的。”
  黄宁愁眉不展,细细琢磨一会儿,道:“有了!”他眼睛晶亮的看向吴队长,吴队长瞬间领悟了他的意思,两人异口同声道:“齐五!”
  
  亦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有人在她耳边轻声叫着:“醒醒,三娘,醒醒。”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人赫然是齐五。
  齐五见她醒转来,便笑起来:“你可算是醒了。”
  亦真忙起身,要下床去找:“挚儿呢?”
  齐五忙将她摁下去,细细安慰道:“你好好休息,挚儿已经好很多了,吃了药睡着了。”
  亦真打量着这屋里的景象,知道自己已经回到了寨子里,心里安顿下去,刚躺下去,可是一转念想到什么,忙又抬起身子来急问道:“你是怎么救我出来的?”
  齐五笑一声:“我是谁?我是齐五,我想救人,还能救不出来?”
  亦真失声叫一声:“你劫狱了?”
  齐五面色傲然的说道:“怎么样?崇拜我吧?”
  亦真道:“你这样岂不是和陆少倌明着翻脸?这些年你们井水不犯河水的——”
  齐五道:“那我也不能看着你们死在牢里啊!那日田小七回来一说这个情况,我就急了,可是打听的那常日关押烦人的牢狱里,都没有。幸亏后来,有个人送了个纸条来,只写了一个牢狱的地址,我们才能找到你,也不知道那好心送信的人是谁——那陆少倌真要打上来,奶奶个熊,老子还真不怕他,他这样关着你,还算是个人?”
  亦真垂首黯然道:“这些事情。。。。。。如今还说它做什么?”
  齐五拍一拍她的肩膀道:“三娘,你好好休养,其他的事,你不用想,横竖有我呢。”
  
  陆少倌难得在寺院里享个清静。
  这一日,山下突然来了急报,侍卫呈了上来,陆少倌打开一看,原来是警察局长的密函。他看一眼那上面写的事情:近日有人私用假银票,被捉拿归案,尚未审案,却被齐五的人劫狱救了出去,杀死狱警五人。现匪贼齐五,占山为王,影响治安已久,犯下私通窝藏假银票犯人之罪,只怕也是同犯,近日又犯下劫狱杀人罪大恶极之罪行,现在请示少帅,作何处理?
  陆少倌顺手将那信函扔在火盆里,那信纸瞬间被燃成了熊熊火苗,吐出苍黑色的烟舌。他沉默了许久,在窗前静静地站着,只盯着那漫山遍野的红叶看着。有风吹过,他耳边似乎拂过轻笑声,那银铃一样的笑声传来:“生同寝,死同穴。”那声音轻笑着,又随着一阵风散去了。陆少倌心有留恋,忙伸出手去抓,可是那手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抓住。
  这时,一只鸟儿的一声脆响滑破长空。他似被突然惊醒,才缓缓意识到,原来这里实在是安静太久了,久得令人忘记了声音。
  陆少倌揉一揉悬在半空已然发木的手臂,他脸色平静下来。他对着身边的墙壁笑一笑,便摁铃叫来了送信的人,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微微一凛,道:“剿匪!”
  
  念夏在后宅里将养着,看着那晴明的天色,想到亦真已经被救了出去,功亏一篑,心里正烦闷着。兰麝从外面匆匆的走进来,她打听到寺院那边传来的消息,忙脚不沾地的将消息送进来。念夏不禁长声笑起来,只觉得这个效果更加的好。
  虽然那梅三娘被劫走了,现在陆少倌下了这样的命令,只怕两个人是再也难以回转了,这可比杀了她还管用呢。
  兰麝笑道:“少夫人,这样的结局,咱们只看着,就觉得开心了呢。”
  念夏看着客厅里雅桌上放着的那盆小小杜鹃,在温热的房间里正肆意的开着灼艳的花盘,她便伸手轻轻抚了几下,一使劲竟掐了一朵下来,摁在手心里揉搓着,有红色的汁水顺着她的手心缓缓的流淌出来,她只觉得痛快,便笑道:“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呢?”
  兰麝忙道:“可不是?今天天气真不错,我陪少夫人去花园子里走走去。”
  念夏也笑道:“这花园子啊,是应该多去走走,总有收获呢。”
  

☆、【二十一】

  齐五正在堂上擦着枪杆子,却听得外面王小五叫着喊着跑了进来。
  齐五脑门一皱,嘴里喊一句“奶奶个熊”,便将手中的枪杆子啪一下拍在堂案上,吼道:“你小子成天家毛毛躁躁的,这又是怎么了!”
  王小五忙道:“我刚才在城里逛着卖菜,听城里现在传的沸沸扬扬的,说、说是要剿匪哪!”
  齐五一听蹭一下起来:“真有此事?”
  王小五道:“我还专门偷偷去看了那陆家军的驻扎营地,虽然离咱们这边远的很,但是似有调动兵马的迹象,而且他们似乎新添了十门架大炮——”
  齐五微微一惊,在堂内左右踱着步,沉思道:“剿匪,也未必是剿我们这里吧?”
  王小五道:“当家的,你想啊,咱们刚劫了狱,他们就传出要剿匪的信来,这想必就是冲着我们来的啊。”
  齐五拍一拍脑袋道:“你去把六爷和三娘请过来。”
  段六听着王小五打听来的消息,只拿着眼袋锅子吧嗒吧嗒的抽着,那水烟味弥漫起来,满室的灰沉。他思考良久,道:“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建议,全山上下从即日起,加强警备。”
  齐五道:“咱们的枪支弹药倒是足的。”他略一迟疑,又道:“只怕他们有大炮。”
  段六瞪眼道:“咱们不是有几门炮?”
  齐五摇了摇头道:“你有所不知,现在陆少倌的装备可比以前强多了,他那边有洋人给他撑腰,武器供应可是应有尽有的满足。”
  段六深深的看他一眼道:“你不是最近又去定了一批武器?”
  齐五叹口气,望着院子前那已然打了春的、成片的竹林,严色道:“这一开战,只怕是运不到啦。”
  亦真在旁听着,无奈躁郁之情深深涌动在情绪的最深处,黯然唏嘘道:“我们母子连累了咱们寨子。”
  齐五忙道:“三娘,你可别这么想。即使没有你们,那陆少倌也迟早要对我开刀的。只可惜,我该听了孙先生的,早作打算,先发制人。”
  亦真太阳穴突突的跳着,像是有根银针在里面急躁的挑动着,她缓缓地说道:“不如咱们现在撤走吧。”
  段六摇头道:“这眼下,陆少倌占了大半个江山,他若想围剿你,你能走得了哪里去?就算要走到孙先生那里,也要先走出了他的范围去。就如鱼在渔网里,你挣破了网,才有活路。”
  亦真微眯起眼睛,有一种细碎的光凝成坚定的芒:“既然走不得,那我们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
  齐五长身站在堂门处,眉目微耸,凛然道:“我齐五何尝怕他陆少倌!只是我舍不得咱们这帮兄弟,拖家带口,他们是老小们的指望啊。如今咱们山上有万数人,这几年一直也没有断下训练,咱们这山势属于易守难攻之势,倘若真刀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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