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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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邑夫人-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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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雾渐渐消散。微凉的指,轻轻解下缚在她眼前的锦带。
  房内灯烛已熄,月色皎洁如霜,透过窗棂,静静洒落一地。
  臂弯内的女子容色惨淡,眸光凄迷——修泽双目在她面上微一停顿,却见她唇角轻动,好似在答他方才的问话:“。。。。。。若能安然回来,此后,我便只为自己活着。。。。。。”
  她早已辨不清身在何处,眼前又是何人,亦不知自己说了什么,便再次昏昏睡去。
  月下静默良久,修泽低头深望着她,沉沉道:“若你食言,我替你记着这番话。。。。。。”
  半睡半醒间,叮的一声轻响——利刃出鞘,铮铮然好似龙吟,余音杳杳不散。
  阿七猛的睁开双眼,却见灯影透过透雕围屏,斜斜映在身畔,细看时身上覆的竟是修泽的一领素衣,而二喵正缩作一团,蜷在自己脚边痴睡。
  心头微微一怔,待要拂衣起身,忽而只听围屏外修泽不知向何人说道:“。。。。。。舍妹顽劣,疏于管束,乃我之失。”
  便有一个清冷男声接话道:“比之承颢失却你的信任,我还略强些,还可换得一柄传世名器——”说话之人,竟是咏川侯慕南罂。
  慕南婴,他如何会在此地?
  且不提亓修泽孤高避世,慕南罂坐镇西陲独掌重兵,这二人为何却有私交?
  阿七正自惊诧,又听慕南罂问修泽道:“先时听亓兄一言,此行若无周折,来年春日便可入川——如今已近年末,不知亓兄何日南下充州?”
  “寻访数月,一无所得。”修泽淡然道,“但看今夜如何吧。”
  此时听得一阵兵甲轻响,那慕南罂竟似身着戎装,“只怕亓兄高看了潘怀勔,今夜即便抄了西平侯府,阖宅中亦未必能搜着你要寻的宝物!”
  一语将落,屏风后当啷一声脆响——却是阿七听闻慕南罂之言,心下大惊,便不曾留意脚边未燃香的三足铜炉。
  此事叫她如何不心惊——那西平侯潘怀勔,不是旁人,正是潘简容的叔父!西来不过月余,沐阳长公主尚在京城,圣上如何就动了潘氏?而宁王素来与潘氏往从甚密,赵暄更与简容情同手足。。。。。。京中,究竟起了何等变故!
  一时间寒意乍起,只觉心乱如麻。
  屏外慕南罂则按剑而起,沉声道:“莫非亓兄另有贵客在此?”
  “想是苍狐打翻了香炉。”修泽一面执杯添茶,淡淡道,“。。。。。。前些日往山中采药,捡回一头苍狐。”
  一语点醒了躲在屏后的阿七——不假思索抄起二喵扔了出去。
  二喵睡得正沉,冷不丁被碰翻的铜炉吓醒,又被阿七一把丢出屏外,直滚到慕南罂脚边,一骨碌爬起,将乌溜溜一双圆眼呆呆瞅着慕南罂——
  狐类大多生的灵魅,许是见眼前这头着实呆拙——慕南罂微一拧眉,“亓兄。。。。。。好雅兴。。。。。。”
  

十 再遇君时君不识(10)

 听得外间慕南罂收剑入鞘,转而又与修泽作别,自去不提。
  这当口阿七躲在屏后略一思量——那西平侯府应在中沐城内,中沐亦属青潼三镇之一,东去距此不过三五十里,快马来去,五六个时辰绰绰有余,不至误了明日未时随军起行——心中愈发按捺不住,当下便决意往西平侯府一探究竟。
  绕出屏风,正欲寻个由头向修泽道辞,修泽却早已看出她眼中的焦灼,先开口道:“夜深人寂,各城皆是守备森严,你如何得以出入城门?”
  阿七迟疑片刻,索性直言相告:“我有骁云骑的腰牌,出入青潼三镇无人可阻。”
  修泽淡淡扫她一眼:“你可想过,即便去了又能如何?终归还要出关去,徒增烦恼罢了。”
  “我——”阿七一时顿住,心下颓然,竟无言以对。
  “既如此,”不料修泽话音一转,“随你一道吧。”
  。。。。。。潼口三面环山,东向却是一片黄土塬,四野广袤,望去极为开阔,本应是农耕之所,却因久旱无雨更兼兵燹匪祸,而人迹凋敝。
  是夜,因前些时日一场霰雪,沙尘尽洗,荒塬之上遍天星斗,熠熠生辉——无垠星幕下,两骑齐驱,竟也不觉往日的荒凉破败。
  正如阿七所说,凭着骁云骑的令牌,一路畅行无阻。一时间二人奔出十数里,稍稍驻了马——阿七原只仗着白马识途,眼下却幸得修泽极擅辨识星斗。
  修泽举目观星之时,阿七便也在马背上频频四顾,低叹道:“继沧说,无论漠北、江南,衍西抑或海东,人总在这片浩渺星幕之下;与这天地相比,你我便如同芥籽一般微眇,莫说甚么富贵荣辱,连生死亦不足道。。。。。。”
  修泽并未回头,只在口中问道:“。。。。。。你亦这般想么?”
  “我?”阿七轻轻一笑,“起先并不这样想。哪怕是小小一枚芥籽,哪怕是朝生暮死,我也要过得逍遥快活——”
  “如今呢?”
  “如今。。。。。。”夜幕下阿七悄然黯了脸色,却故作轻松道,“如今所想与起先也并无不同。”一面说着,又催修泽,“看什么看这许久?”
  只听身侧修泽答道:“天象。”
  “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阿七并不十分笃信于此,故而言语间带了一丝揶揄,“不知亓兄象出了何事?”
  “少微暗淡,”修泽抬手遥遥一指天际,“入夜时分,太白犯长垣。”
  阿七煞有介事的朝修泽所指之处眺了一眺——密密匝匝恁多星子,哪能辨得出什么少微长垣!面上一跌,讪讪笑着:“不才统共只识得两颗星,一颗织女一颗轩辕——”
  “古书有载,”修泽淡然道,“太白入,边将叛而九卿谋。”
  “亓兄竟还深谙此道——”夜风乍起,格外干冷凌厉,阿七系紧风帽,不肯细想修泽之语,只回转身问修泽,“弥须此人,亓兄必曾听闻过吧?”
  “弥须与家父,”修泽静静说道,“曾有半师之谊。”
  阿七微微一怔,却不便深问,“。。。。。。既如此,依亓兄看来,弥须推演之事,俱是准的么?”
  修泽并未直言作答,只向阿七道:“我只知天道可畏。。。。。。”
  阿七有些黯然,“亓兄便是信了?”
  修泽望一眼阿七,缓缓又道:“。。。。。。人亦可畏。”
  “人亦可畏。。。。。。”阿七满心茫然,不觉间喃喃自语,“果真如此么。。。。。。”
  夜半。西平侯府。
  自花厅向周遭望去,满目火光,遍地狼籍,庭院中、游廊上往来兵甲之声、妇孺哭号之声不觉于耳——
  先前在埈川坐下的症候始终便未曾痊愈,此时手中丝帕向额间拭了又拭,薄薄一层浮汗却拭之不尽——赵琛木然靠在太师椅上,干脆将那湿哒哒一条帕子甩开,擎起衣袖印上额头。
  几步开外,一名戎装男子背对赵琛,面朝中庭按剑跨立。不时有兵士来报,男子只微微扬手略作示意,并无言语。
  每有副将回禀一次,那赵琛面上便愈发跌下一分——心下正一叹接着一叹,便未曾留意一名粉衣小婢战战兢兢自花厅一侧绕上台阶,声如蚊蚋,垂了头颤巍巍开口道:“。。。。。。侯爷、将军请用。。。。。。请用茶。。。。。。”
  声虽不大,冷不丁却将赵琛唬了一跳,口中啧了一声,那婢女已吓得立时跪下。
  赵琛这才回过神,定睛一瞧,只见脚下一名瑟瑟发抖的年轻女子,正将托盘高高捧至头顶,口中已说不出话来。
  “起来吧起来吧——”赵琛迭声道,心知这女子乃是自内宅中被抓了来服侍茶水,当下又是一叹,接了一盏茶在手中,又招呼戎装男子道,“苏将军,辛苦这大半日,快用些茶润润喉吧——”
  只见那戎装男子回转身,暗影中一双清寂眉眼,辨不清神情——抬手取茶之时腕甲轻触剑柄,叮的一声脆响,那女子两手便微微一个哆嗦。
  赵琛索性将那托盘整个儿接过,搁在身旁案桌上,又道:“将军请——”
  苏岑便向下首坐了,淡声道:“侯爷请。”
  赵琛这才瞧见苏岑面色竟有些苍白,旁的不好多言多议,当下便道:“不过几日光景,苏将军人已是清减了许多。自栗阳至京中,辗转来此本已十分辛劳,如今又马不停蹄,为这查抄一事大费心力。同是圣上交办的差事,比之将军之勤勉,琛着实汗颜——”
  “侯爷严重了。”苏岑淡淡说着,将茶一口饮尽。
  赵琛因命那婢女添茶。不料那婢女竟上前一步复又跪下,人抖得如同将落的枯叶一般,却壮了胆子向他二人泣道:“求侯爷。。。。。。将军。。。。。。救救我家姑娘。。。。。。”
  苏岑面上仍是无甚神情,赵琛却拧起眉头,板起脸孔沉声道:“大胆!你可知这合宅女眷皆是待罪之身?”
  婢女唬的几已瘫倒在地,却听苏岑在旁冷声问道:“你家姑娘是何人?为何敢派你来求情?”
  

十一 再遇君时君不识(11)

 赵琛素来心软,此刻见苏岑发问,未作多想便跟着道:“起来回话。”
  那婢女如何敢起身,仍旧跪在地下,断断续续道出一段原委——婢女所提的女子乃是定洲一丁姓盐商之女,本已说定了人家,因生得有几分颜色,被潘怀勔次子仗势强夺了来,私禁于偏院暗房中,如今趁乱使了婢女出来寻人搭救。
  赵琛闻言不禁暗叹,人还未押解回京,平白又添了一桩罪责——抬眼探了探苏岑——苏岑只道:“但凭侯爷做主。”
  赵琛便有了计较,取过簿籍草草查阅了一番,命人将那丁氏带来问话。
  不料派去的人稍后回来,道那丁氏一见了执刀的兵士,竟因惊惧而昏厥过去,情状堪忧——派去提人的,却是赵琛的心腹,此时又悄悄凑近了回禀:“侯爷倒是亲去问一问的好,那犯妇人已昏聩,却仍口口声声说要见主事的大人。”
  赵琛听闻,心下反倒起了几分狐疑——如何她小小一个商女,倒有这样的胆色?如此牵强莫非另有隐情?少不得又叫人往城内寻郎中过来。
  却说那阿七与亓修泽入城之后,另换了装束,阿七便佯装半夜出门求医问药,修泽自是她请的郎中——好巧不巧正与赵琛派出的手下撞上,不由分说便被带至西平侯府。
  修泽问诊之际,阿七因见这偏院少有人来,便趁机悄问那婢女几句——无奈那婢女口风甚紧,半分不肯吐露,将个阿七恨得无法。
  阖府中守备森严,来来去去皆是提刀挎剑的兵丁,阿七不敢妄动,眼见着天将泛白,心下更急——打量修泽正神情专注替那丁氏施针,而那婢女亦满目惊惶只顾盯着丁氏,房中并无旁人——阿七定一定神,悄然起身绕到婢女身后,手刀骤起,将那婢女劈昏在地。
  痛的边甩手,边忙不迭的宽衣解带,要与那婢女互换了衣衫,溜出去探探风声。
  修泽见状眉头一颦,手中收了针,凉凉开口道:“如此莽撞,难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阿七正七手八脚扯那婢女的裙子,闻言干干一笑,又忙忙的嘱咐修泽道:“你莫回头!瞧见我不妨事,瞧见人家倒不好了!”
  那厢阿七口中说着,这厢丁氏已悠悠醒转,抬眼望见修泽,竟似早与他相识,挣坐而起,在榻前伏身拜了下去,人已低低抽噎起来。
  阿七看得直发愣,却见修泽负手立在一旁,淡声问道:“你父兄亦出了事?”
  只听那丁氏泣道,“正是。两日前才刚得了定洲的音信,谁知如今夫家又遭此劫,妾身已是六神无主。。。。。。手中又拿了那东西。。。。。。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万幸竟能在此处得遇公子,妾身斗胆请公子指点一二。。。。。。”
  修泽便道:“细讲来。”
  “再早些时候,家父来信说定洲接连几家商号坏了事,妾身曾百般嘱家父警醒些,无奈家父只道自家与别家不同,岂料如今。。。。。。”说至此处丁氏哽咽一回,方又道,“岂料如今比别家更甚,竟落得如此下场!周家姜家也不过是被没了钱财,我父却被诬谋反通匪,私运盐巴卖与埈川,又诬我兄长为救匪首莫大鹰,重金贿赂州衙官长。。。。。。”
  阿七听得云里雾里,顾不得许多,上前问修泽道:“她是何人?”
  修泽睨一眼阿七,道:“定洲有户贩盐的丁家,你可曾听闻?”
  自古盐铁官营,前朝以来盐利尤甚;赵衍亦沿袭旧制,盐利几已重于粮赋,近些年载天灾更兼人祸,田赋难足,多以盐课补齐。而定洲一带盛产池盐,故而城内许多豪商大贾多以盐运起家,方才那丁氏口中所提周姜等等诸家,皆尽如此。
  阿七不过是略有耳闻,此刻茫然点了点头,听那丁氏哀声又道:“妾身深知家父所藏之物,不到万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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