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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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邑夫人-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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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厢伙夫洒完沙土,因见木良脸色不对,上前一问才知竟是呆兄弟丢了,忙一把将木良按住,“如今不同往日,宸王领事,规令严苛得很,若被瞧见你在营中四处寻人,莫说你,我这脑袋也非搭进去不可!你且定定神,我叫几个弟兄替你去找——”
  再说那阿七,独自一人循着地下的血迹而去,边走边对二喵絮絮道:“找他问些先前的事,没准儿便都能想起来——”因觉自己步履极快,见了哨兵亦能轻巧避开,走了许久都未被觉察,不禁纳闷道,“阿喵,你说我先前究竟做过什么营生?”
  一路直追到中帐,眼见仇香桥候在帐门外,似在等人通传。阿七绕到帐后,寻摸了片刻,悄没声息的掀起帐脚钻了进去。
  未及看清内中是何情形,将只瞧见面前半扇围屏,一角燃了盏牛油灯——便听“哗啦”一声水响——昏黄灯影下,一名削腰宽肩的年轻男子正裸身背对自己立着,将最后一桶水兜头浇下。
  阿七两眼直了直,紧接着打了个寒战,爆起一身栗米——这样冷的天,却连水气也不见起,浇的必是冷水无疑。
  悄向暗处藏了藏,抬眼却见那男子已披上衣袍,又取过发带将头发束起。
  阿七望着绕在他指间的黑色丝带,心下一顿——丝带用银线暗绣云纹,微微闪着银光——不正是她的发带么?
  此时男子穿戴妥当,一面向屏外道:“请仇将军进来。”一面绕屏而出。
  分明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一句话,却听得阿七满脸是泪——只因这男子的声音。
  似曾相识,细想却全无头绪,只是心酸。
  无心再去听仇香桥与那男子说些什么——阿七蹲在暗影中,边抹眼泪,边悻悻向二喵道:“难怪圣人说非礼勿视,诚不我欺!”
  

四七 雪满弓刀铁衣寒(2)

 正自悲戚的功夫,未觉察屏风外有人走了进来——头顶原本离的挺远的牛油灯已移近身旁,紧接着执灯女子“啊”的惊叫一声。
  外间旋即奔进一名侍卫,手中兵刃亦脱鞘而出——阿七避之不及,谁料那女子回转身将她向身后轻轻一挡,从容笑道:“叫殿下不必担心,只不留神险些摔了灯烛。”
  侍卫四下探了探,仍旧退了出去。
  阿七惊魂甫定,不忘对着面前举灯打量自己的女子笑笑,轻道:“多谢。”
  女子微一颦眉,忽又展颜一笑,弯腰去拉阿七的手,示意阿七随她出去。
  阿七忙将二喵用一手拎着,空出一手向衣襟上使劲蹭蹭,这才给她牵着,两人悄悄自后头溜出帐去。
  “云公子,”僻静处,齐儿松开阿七,笑吟吟开口道,“还记得我么?”
  阿七因见她笑容和善,并不厌弃自己衣衫破烂、满身灰土,顿生几分好感,如实答道:“有些眼熟。”
  齐儿见阿七这副情形,心下多少有了计较,细细叹了声,“真可怜见的,若叫他瞧见,不知会如何呢。。。。。。”说着递上一块帕子。
  阿七不肯接,将衣袖蹭蹭鼻涕,连道“不用”。
  齐儿“啧”的一声,直接将帕子摁在阿七腮上,边替她擦灰,边道:“叫你用你便用,只当送你了。”
  阿七微微一窘,“我来此,是为求见仇将军。”
  齐儿却未理会,自顾自道:“本该去青城,为何来了定北。。。。。。难不成,你还想着出关去?”
  阿七便道:“不错。只是不识得路途。。。。。。”
  “那又何难?”齐儿仿佛想起什么,“我能助你,你放心去往关外便是。如今你人虽不太明白,却是无妨的,一旦见着你要见的人,先前的事便自然会记得了。”齐儿笑眼将她望着,“将他看得最重的人,深藏于心的人,总该有那么一个人——许或那人此刻正在关外吧。”
  阿七茫然道:“我要见的人,此刻果真会在关外么。。。。。。”
  齐儿看出她眼中的游移不决,不禁小心试探道:“若再不走,一旦起了战事,想走也走不得了!”
  暗自思忖,齐儿这话不无道理,却又不知何故阿七总觉此处难以割舍,不该就这么走了。正好比心心念念要去往关外,如今这份犹豫,同样令她惶惑不解——为何要走,又因何要留?
  心底似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无法看清,却又难以抹去。
  而犹豫归犹豫,她却从不是个难作决断的人,当下便对齐儿道:“正是此话。只是我很快便会回来,最迟不过明年春日,到那时,再当面答谢姑娘!”
  齐儿便送与阿七一幅祁地的舆图,阿七再三谢过。齐儿又向她道:“公子说要见仇将军,不巧仇将军正有军务在身,可有何事要我转达么?”
  阿七已尽信了齐儿之言,自然也丢开了去寻仇香桥的念头——想了想道:“有一事,恕我多言,方才那祁人。。。。。。虽十分年轻,却是祁地的隼羽勇士,还望转告将军,既然不可宽宥,也莫要折辱他。”
  “身为赵衍子民,竟怜悯一个祁人?”齐儿不禁失笑,“你还真是荒唐!”
  阿七见无法说动齐儿,黯然自笑,“荒唐么?许或是吧——”
  东天边渐渐透出一线晨光,依稀还能瞧见远去的牛车上,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我并无心害你性命,”想到那女子临去时所说的话,齐儿喃喃道,“若明年春日你能活着回来,那便是天意了。。。。。。我与亓哥哥愿赌服输。这一去,你且。。。。。。自求多福吧。”
  。。。。。。雪亮的日头下,阿七眯着双眼,遥遥望向幽远碧空,心中也正如眼前这景象,空茫茫一片;干冷的朔风吹得唇颊裂开一道道血口,而脚上是一双男子的笨重靿靴——两脚因冻伤红肿,早已塞不进自己的靴子。
  曾有人向她说过,有些去处身为女子便去不得——如今她置身其间才得明白。许或继沧的本意,只不过要她离开中土,却不曾料到她会如此执拗。
  木良无顾阿七再三相劝,也执意同行。
  半途中流寇劫去了马匹与行李,他二人脚上功夫不差,才得以侥幸逃脱。而入了祁地,当初捡来的‘狗崽’二喵竟成了祁人口口相传的雪狐,沿途偶遇的北祁牧人无不虔诚恭敬,更有甚者,不敢近前,只远远伏地而拜。
  愈近祁山,人迹愈发难寻,整张金页子也换不来一壶羊奶。接连几日未曾见着人烟,一夜北风,荒原间又落上厚厚一层雪屑。
  日头越升越高,除却头顶亘古不变的幽蓝,便俱是刺目的白。手中攥紧一条布绳,不远处绳子另一头,二喵在积雪中窜起跳下,亦是雪样的白,若非颈间系着一块暗青色的竹片,阿七已看不清它的影子。
  拉下毡帽遮在眼前,才能略略缓解双目的酸痛——两人只是入夜望星赶路,白日里便寻了避风处休憩。
  这些时日木良已变得沉默寡言,若非阿七主动开口,几乎不见他言语。而这日,他却突然说道:“你可曾听说过,凡人贸然闯入祁山会招致山神震怒?”
  阿七笑了笑,却扯开了唇角的血口,痛的轻咝一声,“我以为你并不信有什么山神。”
  木良神色有些狼狈:“别胡说,你可知如今已是在祁山脚下么!”
  阿七见他如此,便敛了笑,“山神会如何发怒呢?”
  “若你一旦开口说话,山神便能知你是凡人,”木良指了指地下的雪,“他会用这雪——仿佛地动山崩一般,山雪从极高处涌下,卷起滔天巨浪,又直冲入天!”
  “那好,”阿七望了望二喵颈间的竹片,面容十分平静,“待我将它留在山脚下,咱们便可折返了。”
  “起先还以为你这疯子真要进山!”木良暗暗松了一口气,嘴上却毫不客气道,“你说得轻巧,能不能活着回去还得看造化!”继而又恍悟道,“你是说。。。。。。他是祁人!”不禁暗想——莫非她已记起了青竹的主人?
  祁人终其一生,须得前往祁山一次。
  阿七却全然不似他所想,“方才你说。。。。。。谁是祁人?”
  木良面上一跌,只当不曾听见,自顾摇头道:“果真是个疯子。。。。。。”
  日暮。两人走出最后一段,寻到一处山谷。
  木良将手中的竹片轻掂了掂,向身后道:“不再瞧瞧么?”
  阿七抱着二喵,将脸颊埋在它雪白的被毛中,轻道:“不必了。”
  木良便将它点燃,看着它化作细细一缕烟,转眼随风而散——停了一刻,回转身,“说个去处。将你平安送至,此行才算了结。”
  只见这少年指了指不远处的山脚,浅笑道:“将我送到那里吧。”
  木良不觉皱了皱眉,低斥了声:“少废话!”大力扯起阿七向山坡下走去。
  此时忽听她轻声道:“你说那些篝火,会是祁人还是衍国人?”
  

四八 雪满弓刀铁衣寒(3)

 山南背阴处的雪色微微透着蓝,其上不知何时亮起零星火光。薄暮中,几架牛车正被赶进营地。
  木良扫一眼山下,却未作理会,只管捉过阿七的手臂,将她背在背上——大步走出一段,才闷声道:“不是祁人。祁人不会如此扎营。”
  阿七道,“是衍国人——”
  “不管何人,”木良不假思索打断她道,“咱们只管小心避开便是。”顿了顿,“上山时就瞧出你不对,走不动如何不早说!”
  “我怕自己说了,你又该说我是疯子,”阿七浅笑道,“明知不能还偏偏要来,累人累己。。。。。。”
  说话间两人已离那营地又近了许多。阿七抬眼望了望不远处的亮光,二喵也竖起耳朵,鼻头翕动,拼命嗅着寒风中夹杂的烟火气——
  营门在车后缓缓阖上,最后一架牛车中传来几声啼哭。押车的一众骑兵,笑容透出几分诡异。为首者翻身下马,向闻讯而来的兵士扬声问道:“将军可有归营?”
  兵士便答“是”。
  那人暗自冷哼一声,回身吩咐手下:“给我看好了,我不回来,谁也不许走漏了风声!”说罢丢下马缰向营中而去。
  这厢木良将阿七往山脚背风处放下,嘱咐她道:“有酒肉有女人,这伙人必是粮草充足——你且藏好,千万醒着,最多一个时辰,我去碰碰运气!”说着解开二喵颈上的布绳,二喵头一个窜了出去。
  看出阿七强打精神,木良临去时掏出一小袋盐巴丢给她,“将才达成心愿,就这么睡死过去,岂不冤枉!”
  话不是好话,阿七却听得笑起来,望着他郑重道:“放心。”
  木良面上一僵,扭头便走。
  独自背靠山石而坐,周遭静的唯有穿谷而过的风声——眼前这情形仿佛格外熟悉——险境中饥寒困顿,枯等着同伴,偏偏却又十分心安,只因相信对方会如期而归。
  过去许多年中,正有这样一人,从不曾对她食言,从未叫她多等过哪怕一刻——
  所以她也绝不会食言。
  风一阵紧似一阵,却渐渐的不再觉得如何的冷,只是心里头越发恍惚,一忽儿还能记起自己正身处雪原,一忽儿又仿佛遁入梦境回到儿时,雪原上弥散着漫天的冰屑与飞雪,梦境中则萦绕着湖畔萤虫的迷人微光——阿七向靴筒内缓缓拔出匕首,轻轻划破小臂,再撒上几粒盐巴。
  痛楚驱散了些许睡意,却也驱散了令人心神向往的美梦——木良明明说她已达成所愿,可她为何依旧怅然若失?
  细碎的踏雪声不期而至,令她突然警醒——只见二喵飞快的朝自己跑来,尾随之人并不是木良,却是几名骑马而来的戎装男子。
  为首一人在阿七面前下马,夜色将他的银甲染作铁灰,双目冷峻,深藏在青金护额之下,原本清俊的颌,如今已满是髭须——而阿七还是忆起了他的名字,微笑道:“苏岑——”
  阿七辨不清他的神色,只听他冷冷开口:“是你的人,劫了营中的马?”
  前一刻几乎便要跌入他怀中,此时心思骤然一紧,“是。可他绝非有意为之。他现在何处?放他去,我有银钱相抵——”
  谁知苏岑却道:“此人已被关押。你以为我会放走定北的奸细?”
  阿七心内一乱,贴近他身前,“既如此,我与他同路而来,莫不是要连我也一并审讯——”
  不出她所料,苏岑果然答道:“不错。”
  “也罢。”却见阿七凄然一叹,细声道,“我知你是这样的人。。。。。。不会怪你。”说罢支撑不住两眼一阖,人便向后仰去。
  苏岑一惊,探臂将她接住——裘衣风帽自发间滑落,苏岑这才看清她毫无血色的唇颊。
  心内再恼再悔,也绝不肯流露出哪怕一分——苏岑微一阖目,正要倾身将她抱起,喉头已被匕首顶住。
  阿七被苏岑挡着,他背后一众人等谁也未能觉察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看似软软靠在他胸前,紧握利刃的手却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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