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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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邑夫人-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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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它自空中盘旋而下,阿七才看出竟是雪隼。
  这厢阿七怔怔与雪隼对视的当口,修泽已解下隼爪上的铜管,取出内中一张薄笺简单看过,“若儿,”只听他开口说道,“今日启程去青城如何?”
  “去青城?”阿七回过神,心中有些迟疑,却又想不出因由。
  修泽便道:“你不是说想去青城?”
  “去是要去,只不必这样急。。。。。。信上写了什么?”
  “再不走,怕要迟了。”修泽缓缓道,“祁人借定北生变之机举兵南攻,先锋距此地已不过三百里,不日便会围困定洲城。”
  “定洲怎会轻易被困!”阿七终是想起定洲这个所在,倏然一惊,急道,“定北号称驻军十万,粮饷充足兵强马壮,为何听你说来却已岌岌可危?”
  修泽只淡淡扫她一眼,仍将铜管缚在隼爪上,一扬手,雪隼破空而去,片刻功夫便已隐入云影之中。
  阿七双目紧紧追着那雪隼,“祁人怎会发兵?衍祁分明刚刚才立下盟约,莫不是,莫不是燕初她——”
  心中瞬间涌起许多念头,原本已遗忘的,此刻竟重又记起,纷繁芜杂,一时间令她应接不暇,可偏偏又似遗漏了最紧要的人与事。
  “太子猝亡,东宫储妃如今已沦为阶下之囚。”修泽静静道出她想问而未问之事,“北祁正是以此藉口起兵。”
  阿七顾不得深想,喃喃道:“可还有那孩子,她与昳的孩子——”
  “那是姬家的血脉。”修泽道,“我不会坐视不救。”
  “为何是姬家。。。。。。”万万不曾想到修泽会说出这一番话,阿七脑中乱作一团,“京中离得这样远,你却都能知晓。。。。。。”
  “可知你每日进的药,最忌人受寒?”修泽边命她回房去,边道,“若还想听,我一一细说与你。”
  千头万绪,阿七已辨不清究竟该先问些什么,只呆呆听修泽道出一段似曾相识的旧人旧事。
  光阴暗转,眼前幻化出连天碧草与满目繁花,曾有人与她说起那首祁地的笳曲,只是终究未能讲完——钟情祁女的北衍茶商,竟是姬氏的族人,而两人亦正是赫连格侓的双亲——花开原上,人醉边城,可惜那曲子,到头来仍转作落寞悲音。
  “你要如何救她,如何救那孩子?”不知不觉人已蜷进修泽臂间,双目映着炉火,眸光却黯了又黯,“修泽,也许你并不知晓,只怕是任谁也救不得她。。。。。。她那种女子,活着一日,便定要达成所愿,玉石俱焚亦在所不惜。。。。。。”
  

四五 如有三生石(4)

 修泽低声道,“我不会救她,我只是——”
  “只是从她身边带走那孩子?”阿七竟笑了一笑,打断修泽的话,“带走他,让他长成与你、又或者与程远砚一样的人?”
  “她不会放过你,”迟了一刻,修泽方道,“我也只能如此。”
  “不会放过我?”阿七抬起头,满脸茫然,“为何会这样。。。。。。”
  “你只需知晓,”修泽并未答她,接着道,“如今不可再留在江北。中土将乱,唯有川中与濮南,可得偏安。川道难行,且能倚仗咏川侯;而濮水南岸的青城,随时可入海东去。”
  阿七更是不解,“究竟出了何事。。。。。。”
  “既然忘了,便不是什么值得记在心中的事。”修泽抬手抚过她的发,手指轻挡在她眼前,仿佛安抚一个孩子,语调舒缓而温柔,“与我一道去青城,这时节,慧山白梅开得正好。。。。。。”
  于是在睡梦中,她梦见漫山的白梅——千万朵梅花如落雪般在周身轻旋回转;隔着纷洒的花雪,她仿佛还梦见一个女子——薄如蝉翼的花瓣渐渐收拢,化作一袭霜白绸衣,落在那女子肩头。
  不知为何,虽只是个模糊的身影,阿七却知她是极美的女人——美到令阿七觉得,见过这女子,自己也无须再去青城。
  难言的苦涩涌上胸口——他定会动心罢?这世间怎会有不为这绝世姿容而动心的男人!更何况,他本就爱那些鲜妍娇弱的花朵与明丽柔媚的女子。
  生平头一次,想要自己生得更美些,能与面前这女子一样,有凝脂般的肌肤与如水的长发。
  只可惜,阿七终究没能看清她的容貌,也未能想起那男子是何人。
  汩汩的水声令她从迷梦中醒来,人已身在陵江之上。
  披上斗篷走出舱外——此时修泽正静立于船尾,遥望着渐去渐远的定洲城。
  江风吹得刺骨。阿七压低帽檐走近去,只听修泽先开口道:“别看这段江势平缓,再往前去便是江门。”
  “人说江门乃陵江第一险,”阿七接话道,“上通天门,下连鬼门——”说至此处,忽觉舟行水上,此语似有不祥之意,忙又改口,“更有一个典故,便是三生石。”
  修泽收回目光,转而看着阿七。
  “恰在定洲至江门之间,”阿七痴痴望着江面,“若一对男女乘舟而下,能有幸看见伫立在江心的三生石,那么这两人,便能许下前世、当下,与来生。”
  修泽拉她到身前,一面替她将斗篷系紧,一面说道:“可我并不信人有前世与来生。”
  “我亦不信。”阿七轻笑了笑,“今世若错过,便是错过了。。。。。。所以修泽,我不能同你一道去青城。”
  “午时船会停靠在江门。”修泽闻言松开两手,回转身背对着她说道,“若江心果然有那石头,你。。。。。。便随我去青城。”
  轻飘飘一句话,听来却又不容忤逆。
  阿七未再多说——只因她也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许或那石头不过是个传闻——近了江门,粼粼江面之上除却些许浮冰,空茫茫再无旁物。
  阿七便在江门城外一处渡口上岸,原本还想与修泽作别,修泽却未再露面。
  身旁倒是多了一名修泽的侍从,那侍从亦不是旁人,正是阿七捡着二喵那日,在山中遇见的男子。
  两人各自骑了马,沿江岸往上游走回一段——阿七因向那人道:“今岁天旱,陵江江水也比往年低了许多,还以为一定能瞧见——看来那三生石,到底是世人杜撰的。”
  话音将落,却见那人忽而抬手指向江心,大声道:“嘿,还真是奇了,方才怎的没瞧见它?”
  阿七顺着他所指之处,果然望见孤零零一块江石伫立在水流正中,不禁愣了愣,继而失笑道:“正是呢——”忙又回头看了看,修泽的船行出未远,隐约还能瞧见船尾立着一人,也正遥遥望向江心。。。。。。
  岁末,丁酉,天现幻日,双日并出。
  上染重疾,储君病殁,朝臣分庭相争,京中既乱,陵江南北传闻四起——宣宗赵忱尚有子嗣流落靖南,借此由岍越义士拥立,非但栗阳诸路叛军悉数归附,摇身一变以王师自居,不少陵南世族亦有归顺之意。
  定北。中帐。
  入衍西不过几日光景,主座上的男子已是满眼杀戮之气,与旧时判若两人。
  “陵南贼寇本不足为惧,”帐中诸将散尽,独留下李继,进言道,“怪就怪在恰逢天时——幻日乃易主之象,着实蛊惑人心。”
  “易主之象,笑话!”暄冷笑道:“若不是陵南世家早有异心,凭它什么天时!”
  “殿下既是身在定北,”李继不愠不火道,“索性先也不必分神陵南的事,朝中自有人理会。”
  暄还未接话,却见齐儿自屏后送上茶来,笑向暄道:“暂不理会陵南,日后勤王也罢,讨逆也罢,都不及先过了眼前这一关——王爷如今已是分身乏力,齐儿不妨替先生直说了吧!”口中说着,双眼与他的目光轻轻一接,即刻别向一旁,又道:“夜深了,天明再瞧吧。”
  李继揖手告退。
  齐儿便上前收起铺在案头的羊皮舆图,“其实也不必再瞧,这几日连我都看烦了,你早该熟记于心了——”
  不见暄答话,齐儿向他身边坐下,“说多少回你才肯信——成事终须天助,就好比盛世自有风调雨顺,乱世则多四时错行。”
  暄端起茶盏,“你的话不无道理,只不过,颠倒了因果。”
  “我不与你争,你迟早会明白。”齐儿笑道,“你呀,同颢哥哥一样,从不知畏天,又何来悯人?”
  暄手上微微一顿,“你该有两位兄长,为何只听你说起一个?”
  齐儿怔了怔,“你怎知我有两个兄长。。。。。。另一个么,他的性情与你无半分相像之处,顶顶无趣的一个人,有什么好说的!”
  

四六 雪满弓刀铁衣寒(1)

 “我见过他三回,”暄道,“头一回在京郊云际寺,末一回则在定洲城内。”
  齐儿故作镇定道,“他为人古怪得很,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暄轻笑了笑,“初见只是照面,再见亦不过寥寥数语,倒是前些日在定洲,得闲前去叨扰——你这位兄长腊梅养得极好,若有机缘,定要再登门向他讨教。”
  齐儿微怔,转念便知他只是笑言搪塞,并无意与自己道出实情,当下没好气道:“大敌当前,不想想如何抵御,还有心说笑!如今合营之中,各事其主、人心涣散,若无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哪个会甘愿替你卖命?范裕和倒是精明的很,将这烂局往你身上一推,近两日索性‘病’得连床也下不得了;你虽替西营压下密报遗失之罪,左湛羞惭一时,却未必感念一世;至于东营主将秦平,明知他难脱通敌之嫌,为何还要授意总兵命他北上迎敌?当日他欣然领命,我便觉得蹊跷!”
  “定北既乱,通敌叛国的罪名,总得有人来顶,”暄淡然道,“连你也说他难脱嫌疑,索性便由他来吧。”
  齐儿讶道:“你不怕此人临阵倒戈,引狼入室?”
  “是说他欲借北祁之力占据定洲,与岍越逆贼遥相呼应?”暄忽然笑道,“你如此提醒我,他日又如何向你兄长交代?”
  齐儿闻言将嘴一撇,先是嗔道:“亏你还知道我如何待你!”又道,“无论你要什么,我必会竭尽所能,助你达成所愿。至于我的事么,我自有主意,并不劳你费心。”
  天未亮,行营中静寂无声。
  阿七抱了二喵蜷在牛车一角,半睡半醒中只听有人喊了声“木良”——扒拉开柴草往外瞧瞧,却是同行的男子木良正与营内相熟的人攀谈,对方问他道:“买你的柴买了这么些年,怎的没听说你还有个兄弟?”
  只见木良煞有介事的将手点了点额角,“一落生就受了惊吓,是个呆子。老家没了人,前些日竟自个儿寻到了定洲。”
  谎扯得这样圆,又说自己呆傻,阿七乐得清闲,也不帮木良卸柴,只管接着打盹。
  阿七虽已忘了继沧,却仍一门心思想要出关;偏偏眼下边关戒严,这才借运柴向定北营中打探消息;而身边多了个木良,阿七甚为满意——话多且不聒噪,脑筋亦十分的清楚,虽偶尔对自己不算客气,却照顾的很是周详——说来唯有一样不好,便是二喵对他极不待见。阿七料想许是初见时此人便提议取二喵的皮做皮筒子暖手,故而二喵一直耿耿于怀。
  此时辕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嚷。阿七不知出了何事,索性爬到柴堆最高处,边张望边道:“恁多的火把。。。。。。咦?还往这边来了!”
  话未说完,冷不丁脚下一空,咚一声跌下柴堆——却是木良猛地拽出捆柴来,又听他压低嗓门凶巴巴道:“什么地方,敢大呼小叫,不想要命了!”
  说话间便见一行人急步走来,为首一名官长模样的瘦挑男子,身后跟了几名兵士,五花大绑押着一人。
  阿七探头望去,却见那人十多岁光景,帽檐处露出一片灰白色鸟羽,已沾满血污,更拖着半截残臂,血水一路走一路淌。
  木良不动声色瞥了一眼,趁近处无人,悄向阿七道:“北祁派来的探子。这些人年岁不大,嘴却严的很,问也问不出什么,倒不如一刀给个痛快!”
  众人押着那北祁少年自牛车旁走过。伙夫等人走远了,向地下啐了口唾沫,“连夜拿了人,急赶着向主子邀功去了!”说着抄起铁铲,铲了沙土遮掩近处的血迹。
  木良因见阿七面容恍惚,不禁小声问她:“怕了?说来也在军中混过,淌血死人还不寻常?”
  阿七回过头怔怔道:“许是因为最近不太记得这些,乍看还是觉得心惊。”
  木良轻嗤一声,仍去搬柴。阿七便蹲在一旁喃喃道:“我见过方才那官长,他从京中来,叫仇香桥。。。。。。如此说来,我一定去过京中。。。。。。”
  木良知她时常这般自言自语,懒得理会,只顾手上的活计——谁知过不大会儿,一回身竟不见了阿七的影子。
  这厢伙夫洒完沙土,因见木良脸色不对,上前一问才知竟是呆兄弟丢了,忙一把将木良按住,“如今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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