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新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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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新妇-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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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一切,当胡振出现在我面前,怒火犹如架上了干柴,一窜而起。

“夫人!这……”从人大惊失色,正要搀胡振,被他一把甩开。

“呵呵……呵呵呵呵!”胡振看着我,过了会,竟笑了起来,越来越大声。

“我道是何人,原来是你啊。”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角,阴阳怪气,“我听说你在莱阳待得寂寞,就勾搭上了魏傕的儿子。怎么,如今又来淮阳,是来会裴潜那个老情人……”

胡振话没说完,突然拳风扫过,骨头闷响,他惨叫地滚倒在地。

裴潜不知何时来到,面色铁青地站在胡振面前:“再胡乱言语,我打断你的腿!”

胡振“哎哟哎哟”地在地上蠕动了一会,竟支撑着地坐起来。

“我胡言?”他的半边脸肿得发亮,将混着血和碎牙的唾沫向裴潜啐去,“裴潜!皇后不在了,你连我也敢打!你父亲那时候登门来求我父亲放过你们裴家,还说若肯成全,我父亲要什么他都给!呵呵!如今人走茶凉,你倒会替你旧情出气!还有你!”胡振转向我,笑得狰狞,“我记得你那长嫂姓杜?呵呵,当时她叫得可响,真够味!别以为你有了魏氏当靠山就敢惹我,我……”

一把短刀刺入喉咙,骨肉穿透的闷响截断了他的话。

胡振的嘴半张,眼睛瞪着我,圆如铜铃。

愤怒和戾气,如同血水一般将我的眼睛染得通红。

我喘着气,将短刀抽出来,看着他抽搐地倒下,血从刀口喷涌而出,自己的双手已经染得脏污。

“阿嫤……”身后,裴潜的声音低低。

我回头,他的脸在昏暗的灯笼下不甚清晰,其中的复杂和迟疑却逃不过我的眼睛。

“他说的是真的么?”我问。

“不是!”裴潜急急道,“我父亲当时虽怕,却从不曾参与陷害傅氏!”

“他去求了胡勋,如果胡勋要他陷害,他也会做,是么?!”

裴潜看着我,脸紧紧绷着,却没有说话。

四周安静无比。

我等着他开口,心一下一下地撞着胸口,身上的血气慢慢发寒。

“阿嫤,”好一会,他低低地说,“都过去了。”

一团酸涩如火烧一般堵在胸口,阵阵生疼。

“可是于我,还未过去。”我低声道。说罢,看一眼他腰上空空的刀鞘,将刀放在他面前,起身走开。

“阿嫤!”裴潜急急地拉住我的手,“你去何处?”

抬眼,裴潜的目光如同深井,覆着一层水膜,心痛或绝望,已模糊不辨。

我用力,将那手挣开。

“别跟来。”我轻声道,慢慢朝门外走去。

月亮在天上露着一弯脸,地上模模糊糊,我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在动,犹如行尸。

街上有军士在巡逻,人影绰绰。不过那都不关我的事。

我在干什么?我要去哪里?

心里这么问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只想一直走,一直走,离开方才那些噩梦般东西。

“……夫人?”一人走到我面前,那模样,是个军士,“夫人何往?”

我不理他,只一直往前。

街上静悄悄的,我听到不知哪家的夫人在逗孩童,唱着:“月光光,照地堂……”

“……月光光呀读书郎,骑白马,过莲塘。”很久以前,乳母打着葵扇对我轻唱,“莲塘外,种韭菜,韭菜花,结亲家!”

母亲说:“什么乡野俚歌,拿来乱唱。”

乳母笑道:“这可不是乱唱,我们女君与裴郎是天作之合。”

母亲也笑,看向我,眼里满是骄傲……

我哽咽了一下,想哭,却没有泪水。前方黑影重重,是城墙,下面燃着烛燎。

脚下突然踩空,我跌倒在地。低头看去,地上有个坑,我脚踝被崴了。钻心的疼痛从足部传来,我倒抽一口气,眼泪突然落下。

“夫人!”又有人朝我跑来,我抬眼,有些模糊,似乎是杨恪。

“怎么了?”未等他到跟前,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接着,阴影笼下。

我愣住。

魏郯蹲在地上,把我的脚握在手中,皱眉:“崴了?”

我看着他,那眉毛眼睛鼻子耳朵,每一处都让我觉得厌恶。无名的火气蹿起,不顾脚上的疼痛伸手推他:“不用你管!”

魏郯毫无愠色,捉住我的手将我拉到身前。

“看看边上,”他声音低低,“你打算一直让人这么盯着?”

我朝旁边望去,停住动作。那些城门下的军士和巡逻的巡视都围了过来,一双双眼睛,好奇又热心。

“我走开,你就只好爬着回去。”魏郯说。

我咬唇。

魏郯将握在我脚上的手松开。

我的额角一跳,连忙扯住他的衣袖。

魏郯唇边微微弯了弯,看我一眼,将我打横抱起。

“无事!别看了,都回去!”他对那些军士大声道,说罢,带我离开。

夜风仍然在吹,夹杂着近处温热的气息。

我由着魏郯抱着,一动不动。越过他的肩头,月亮在天上挂着,亮得有些刺目。

“想什么?”魏郯突然道。

我没回答。

魏郯也没再问,径自往前走,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脚步声。

“兄长!”当他走进一个巷口的时候,传来魏安的声音。

他跑过来,看到魏郯抱着我,愣住。

“长嫂怎么了?”他问。

“崴了脚。”魏郯道,“去让人打一桶井水,再烧一桶温水。”

“哦……”魏安点点头,转身跑进巷子里。

魏郯抱着我,也进了那巷子,没多久,一处宅院出现在眼前。

“公子。”院子里的几名从人纷纷行礼,看到我,不约而同地怔了怔,又行礼,“夫人。”

我看看他们,不太自然地点点头。

魏郯也不说什么,径自走进屋里。

他把我放在榻上,动作很轻,尽量不碰我的伤脚。

当我终于离开他的怀抱,心里不由地松了一口气。跟这个人待着一起,我总会莫名地提着心。

从人将一盆水端到我面前。

“洗手。”魏郯说。

我这才想起来,低头看去,手上的血已经干涸发黑,丑陋不堪。

先前的场面又回想起,我把手浸到水里,用力地搓,仿佛那是世上最恶心的东西。水波漾动,似乎正被某种颜色染得浑浊。

水换了三盆,等到我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手已经搓得红红的。这时,从人扛着两桶水进来。魏郯走过来,伸手抬我的伤脚。

我一把推开他。

魏郯歪了一下,抬眼看我,目光沉沉。

我冷冷地与他对视。

片刻,他又伸手。

“不用你管!”我又推他。可他像山一样动也不动,我着急,抬起另一只脚便踹。

“坐好!”魏郯突然喝道。

我吃了一唬,脚停在半空。

魏郯狠狠地地瞪我一眼,继续蹲□,把我的袜子脱掉,捞起裳角,把脚浸到水桶里。

水是温的,伤脚浸在里面,竟突然缓下了许多。

“我自己来。”我嘴上仍然倔强。

魏郯不答,只将我的脚握着,片刻,在水里慢慢转动。

“疼便出声。”他说。

我咬着唇。

魏郯看我一眼,手上的动作又放缓些。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可怜?”少顷,他说,“你们都这样么?平日里谁也看不起,自己委屈之时却自怨自艾,觉得别人都成了恶人?”

我答不上来,好一会,不情不愿地开口:“什么‘你们’?”

魏郯却不言语,将我的脚从水里捞起,移走水桶,却将旁边的另一桶水挪过来。

我想叫他说清楚,可一分神,脚踢到桶壁,我只来得及痛呼“啊……”

“别乱动。”魏郯皱眉,把我的脚浸在水里。这水是冰凉的,痛处很快镇了下去。

我乖乖地不再说话,看着魏郯将我的脚浸了冷水又浸温水,反复数次,最后擦干,敷了药,用布条缠起来。

“不想肿成蹄髈就别下地,有事唤从人。”魏郯站起来说。

我瞥瞥他,又瞥瞥裹得像蚕茧的脚,觉得此时该说声“多谢”。可不待开口,门突然被撞开。

“夫人!”阿元跑进来,看到我,眼睛红红地扑过来,“你吓死我了……我听到声音跑出去,外面躺着尸首,你却不见了……他们说你杀了人……”                   

作者有话要说:会不会不够虐?

☆、薤露

我看着阿元,心又沉下,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看到我的脚,脸色一变:“你受伤了?”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自己扭的。”

阿元看着我,又开始擦眼睛:“怎会变成这样……”

我拍拍她的手,没有说话。

两个从人过来,将水桶提走。这时,我才发现魏郯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阿元将拿来的包袱打开,埋怨道说,“夫人下次切不可再这般任性走开,若非大公子派人来,让我收拾一身干净的衣裳带给你,我都不知道上何处去寻你。”

我沉默了一会,道:“那边……怎么样了?”

阿元说:“季渊公子回去了,脸色很不好。那人的尸首也收了起来,公子严令在场人等不许说出去。”说着,她很担忧,“夫人,听说那人是吴璋的亲信,此来淮阳是要接替公子的位子,如今这般,会不会对公子不利?”

我摇摇头:“不知道。”

说出这话我很坦然。事情已经做了,我不会逃避,接下来变成怎么样我都接受。

至于裴潜,我不清楚他和吴璋之间的关系,而且牵扯着魏氏,结果也可能变得很复杂。但如果为了息事宁人,我最后被供了出去,那也无所谓。我一点也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胡振甚至来不及说出那些污糟的话就会被我杀死。

“阿元,我要回雍州。”我说。

阿元叹口气,点头道,“夫人决定了就好,你去哪里,我都跟着。”

我轻轻握着她的手,过了会,又道,“我想饮酒。”

阿元一愣,应一声,起身出去。

待门关上,我脱掉沾有血污的衣服,换上干净的。没多久,阿元拿来一只很小的酒罐,嗫嚅道:“大公子说,夫人不可多饮。”

魏郯知道我酒量不大。我看看那罐酒,颔首:“够了。”

这酒不冲,我试了一下,仰头“咕咕”地喝光。

我曾经问过二兄,为什么人们那么喜欢饮酒。二兄说,人饮了酒之后,会觉得自己能抛开一切烦恼,那种滋味,能让人着迷。

抛开一切烦恼么……

身体轻飘飘的,我躺在榻上,看着光影在眼前慢慢颠倒变幻。

我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的冬天。

我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城郊的野地里,头上的麻巾和身上的斩衰御寒不得。与我并行的,父亲、长兄和二兄,他们每个人被一辆囚车押着,正送往刑场。

“……薤上露,何易晞……”声音像要冻裂了一样发哑,却还是擦着眼泪大声地唱:“……露晞明朝更……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阿嫤!”二兄被铐在囚车里,只露出一个头发散乱的脑袋,对我哈哈大笑:“唱得好!”

“阿嫤!回去!”长兄满脸血污,朝我大喊,“回去!”

我喘着气,声音更加响亮:“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

押送囚车的狱卒朝我走来,凶恶地举起皮鞭,喝道:“不许唱!”

他们登时变色。

“竖卒!”二兄踢着囚车,怒道,“你敢!她是太后的人!”

狱卒瞪我一眼,悻悻回去,却朝二兄甩了一鞭子,我看到一道血痕划破了他英俊的脸。

“二兄!”我大哭出来,踉跄地朝他跑过去。

“别过来!”走在最前面的父亲突然道,“阿嫤!继续唱!”

我望着他头发花白的身影,擦擦眼睛,艰难而哽咽地唱:“鬼伯……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少踟蹰…… ”

父亲大笑起来,那是我在他脸上见到的最后一次笑容。

他说,阿嫤,别哭,活下去。

别哭。

我仿佛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说话,就像父亲说的那样。身体暖暖的,仿佛小时候他们把我拥在怀里,轻声低语,别哭……

饮酒很有效,我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以后,觉得自己像是睡过了一辈子。

我想翻身,却觉得脚上很异样。看去,我那只裹得像蚕茧一样的伤脚被吊起了半尺,我动一下,它就跟着幔帐一起摇晃,看着滑稽得很。

阿元进来的时候,我正在费力拆脚上的死结,她看着我,“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还笑……”我的声音有点卡,清了清喉咙,羞恼道,“为何把我绑成这个样子?”

阿元笑着说:“这可不是我绑的,这是大公子绑的。他说,你夜里睡觉不踏实,会把脚压得更伤,故而要吊起来。”

听她提起魏郯,我僵了一下。想到他,昨晚的事就会在脑子里过一遍,我看着自己晃悠悠的伤脚,默然不语。

阿元察觉到我的异样,也有些尴尬。

“那边可有消息?”我问。

阿元说:“我今晨去打听过,胡振的尸首已经殓起来了,说是梁充派刺客来杀四公子,胡振来救,被逃走的刺客所杀。”

我错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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