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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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略-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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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份的心。您要把我困在宫墙里,说不定哪天我就死了。”
  她嫌弃他,这点他早就知道了。天底下也只有她瞧不上他的身份,要是就为这,另想办法也不是不可以。他说,“只要你愿意,朕可以在宫外给你另建宅子,古往今来虽没有嫔妃开衙建府的先例,朕也不在乎做开天辟地头一个走宫的皇帝。”
  这话说得她红了脸,“您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贪心,自己的男人不愿意和人分享,就得干干净净只属于我一个人。”她凄恻的看着他,缓缓摇头,“可惜您不是,您是皇帝,做不到真心真意和我过一辈子。即使现在能,将来呢?等到我人老珠黄了,还怎么和宫里花儿一样娇艳的人比?万岁爷,您可以说我现实,我就怕您临了给我一刀,到时候老死深宫,那日子……不好过。”
  的确,爱情不能谈一辈子,她的顾虑是人之常情。之前都闷在肚子里,让他摸不着她的套路,现在说开了,话却扎在了他心上。她的要求他达不到,他不能抛下江山社稷,父辈把天下交到他手上,他除了发扬光大别无他法。至于后宫滕御,她们伺候过他,都是他的责任。他只能保证不再接触她们,却不能随心所欲的遣散安置。最叫他失望的是她信不过他,他花了那么多心思,她还能冷静的分析长远形势,这算什么?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为什么在她说爱他的时候还是那样置之度外的表情?她到底是真的爱他,还是迫于他的身份不得不爱?
  他头一回产生怀疑,兴匆匆的来接她,撞上小公爷在游说她。他也听出她不愿意嫁给恩佑的意思了,可经过恩佑又一番的对比分析,她的坚持还剩多少?他用力握住了拳,“我独宠你一人,还是不能打消你的顾虑么?那你现在做了决定没有?你真打算跟着小公爷,做他的半吊子福晋?”他冷冷笑道,“好啊,宁为鸡首,不为牛后,你果然有骨气。”
  素以的话都哽在喉咙里,她发现没有办法解释。或者她是应该妥协的,他说在外面替她建府,这个想法和她之前的计划没多大差别。她只是不想留在宫里,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独占,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她太贪心了,她不应该奢望朝朝暮暮和他形影不离。以前自己是一根筋到底的直肠子,现在倒好,变得这样瞻前顾后小家子气。她是冲不破心魔,没法接受他在抱过别的女人之后又来抱她,这会要了她的命的。
  她张了张嘴,想让他给她点时间。横竖先把太皇太后的指婚推翻了,后面的事大家可以再商量。但是他没给她机会,“闹了半天,朕费那么多力气都是枉然。既然如此,你嫁小公爷去吧!没的说我仗势欺人,断了你的好姻缘。”
  他转身便走,荷包里满满一捧鸡心枣被他掏了出来,扬手一抛,滚得到处都是。他真是疯了,记得她的每一句话。她在山洞里想吃枣儿,台湾进贡的瓜果里恰好有,他就抱着果盘一颗一颗的挑。他是满腔赤诚想要取悦她的,结果等来她的不愿分享。他后宫如云已经不能改变了,叫他拿什么再去面对她?
  罢了罢了,何苦这样为难自己!她冷血无情,她不值!

  第76章

  他就那么走了,素以追了两步,想叫他,可是眼泪封住了口,她叫不出声来。
  西北风刮在脸上冷得彻骨,大年初一的胡同里,青砖映着春联,沧桑和艳丽的交织,看上去叫人心悸。间或三两个孩子从门里纵出来,高声的笑闹像另一个世界里的快乐。她静静看着,冻僵了手脚。
  “万岁爷……您慢些走。”她看着远去的背影喃喃,“我只是不愿意失去,所以连先拥有的勇气都没有。您不懂,您还是不了解我。”
  她十三岁进宫,通晓的人事不多。本来浑浑噩噩,直到全心依赖的师傅突然消失了,她才意识到这地方有多可怕。宫里当值,哪天不是在刀尖上行走?她谨慎办事,在尚仪局混了七年,眼看能脱离苦海,却踏进更深的泥沼里。她只想多争取一些,为自己的将来打算,这有错儿么?她没有背景没有依靠,如果圣眷不再,寂寞深宫,她靠什么活下去?低等的嫔妃过怎样的日子,她曾经听蝈蝈儿说过。吃馊饭,穿腐朽的绢布,过得连普通百姓都不如。因为你没钱没权,没有能力贿赂那些黑心厨子和看人下菜碟的敬事房太监,人家就更有理由克扣你。月例银子不够花?打络子托人卖到估衣铺子琉璃厂去!这种事不说前朝,本朝本代就有。
  她抬手抹抹泪,他到底是皇帝,放不下他的身段架子。再看看这满地的鸡心枣,她心里疼得什么似的。他不善表达,但他是个实在人。知道她爱吃枣儿,一个皇帝,能大老远兜这一大捧果子来,这是多让人感激的深情啊!她念着他的好儿,不管将来怎么样,她一辈子都记着他。
  她把枣子一颗一颗捡起来装进手绢里,挑了个在衣裳上蹭蹭,咬一口嘎嘣脆。尝到了甜味儿又开始难过,他走了,可能再也不想搭理她了。
  “大妞。”角门上有人叫她,是她母亲。她没有回头,单嗳了声。
  素夫人搭着丫头的胳膊走出来,左右没看见人,问,“小公爷走了?”
  她应了个是,“他有公务,先回衙门去了。”
  闺女有心事瞒不过母亲,素夫人看她红着眼,心往下一沉,“怎么?闹别扭了?初一哭鼻子,要晦气一整年的。”替她擦擦脸说,“别哭,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告诉额涅,咱们一块儿想办法。”
  这办法任谁也想不出来,她都有些无望了,低头道,“您和阿玛这些年过得好吗?外头男人都是妻妾成群的,阿玛只守着您一个,我盼着以后也能像您一样,这点念头是不是过分了?”
  “是小公爷说了什么?先头还信誓旦旦不纳妾,要把你扶正的,真么一转脚就变了?”素夫人蹙眉道,“这样言而无信,真看错了他。”
  素以掖着眼睛摇头,“不是,和小公爷没什么相干。”上去搀她母亲进了角门,把丫头打发了才犹豫道,“额涅,我和您说桩心事。”
  素夫人仔细打量她两眼,“才刚有谁来过了吧?除了小公爷还有别人?”
  她脸上一红,点了点头,“额涅,我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现在没了主张。他来了,没说两句话就闹翻了。我知道他也难,我不想逼他,可他不能理解我。”
  “这叫什么事儿!”素夫人叹息着,“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横竖你是有了婚约的人,既然自己也说不该喜欢,明白这个理儿就好办。断了,别拖泥带水。我是做娘的,谁叫我闺女哭我就瞧不上谁,管他是哪路天兵天将呢!我也不多说什么,你年纪不小了,和二妞妞不一样,你不别扭,打在家起就不用我操心。小公爷我没深交,到底人怎么样也说不上来,但是看面儿上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这是你一辈子的事儿,心里装着人,往后就没有舒心日子可过。再说老佛爷的懿旨下了,也容不得你反悔。依着我,识相的就把心收收,一心一意的跟着小公爷,是你的造化。”
  做长辈的都是这样想法,因为压根没有别的选择,难道鼓吹她和别人厮混,给家里招难么?他们是包衣出身,论地位还不如汉臣。宫里一道旨意下来,就是要抄斩他满门,他们也只有从容赴死的份。
  素以无可奈何,又后悔把事情告诉母亲叫她担忧,便应道,“额涅的话我记住了,时候不早了,叫大哥哥套车送我回宫吧,别过了宫门下钥的时候,明儿再受责罚。”
  话才说完,门上哈哈珠子进来通禀,说宫里打发人来接大姐儿了。素以朝外瞧一眼,想必皇帝拂袖而去后怕她耍赖留在家里不肯进宫,又派人来押解她了。她对素夫人蹲了个福,“额涅,那我回去了。”朝西厢房指了指,“二妞妞这样不成,好歹劝她出去走动走动。这么窝在屋里不见人,往后怎么办呐!”
  素夫人招丫头给她打包袱装些零碎吃食,一头道,“她的腿疾吃了好些药也不见好,自己灰了心,谁劝也不中用。如今又得知你指了婚,心里肯定愈发难受了。你阿玛上回说了,她这模样,往后许人家怕是不易,放在家里养一辈子也没什么。要是包衣佃户里有合适的,挑一个打着招赘的名号,外头另给他们置宅置地也是可以的……你别管她,各自惜各自的福就是了。”
  素以听了心里惘惘的,临走往西瞧,那灰墙青瓦像个牢,把她妹子的心紧紧锁住了。她也无话可说,素净脾气越来越古怪,她离家七年回来,明知道她呆不上两个时辰就要走的,她连面都不露一下,委实是心狠的。想去同她道别,怕又要惹她砸东西,最后还是作罢了。
  家里额涅哥哥嫂子齐送出门来,台阶下停了辆青油轿车,赶车的太监打千儿叫了声姑姑,“请姑姑上车吧,是时候回宫了。”
  她心里生出离家的伤感,回身在两个侄儿脸上各捏了一把,“要听额涅和玛嬷的话,下回姑爸回来给你们做兔儿爷。”
  两个娃娃奶声奶气答应了,千儿打得相当漂亮。往下一拜道,“侄儿们记住了,请姑爸放心。”
  素以笑着登了车,打帷子回了回手,“你们都回去吧,家里有什么事儿再捎信进宫来,我这一去不知要不要再等三年呢!”
  又絮絮说了几句,终于道了别,太监响鞭一打,轿车直往前驶开来去。这车不甚华美,车辕架在走骡背上,走骡迈一步车厢就颠一下。颠的趟数多了,把人摇得头昏脑胀。
  素以独处爱胡思乱想,仔细权衡,她额涅的话说得没错,如果嫁给小公爷,她和皇帝的这份情就该撂开,否则对人家太不公平。刚才万岁爷这话伤人心了,让她嫁小公爷去,一点儿没有留恋的样子,可能是他不好说,也实在觉得棘手。既然到了这步,再痴缠也没意思。她还要脸要皮,世上没有爷们儿撒了手,女人死乞白赖缠着不放的道理,真要那样她可太不值钱了。或许就这里打住,两不亏欠才是最好的。她是脑子犯了浑才想和皇帝有结果,什么结果还用说么!她妥协了,晋个答应位,成为他后宫的一员,受他长则十年短则几个月的宠爱。然后渐渐厌了,渐渐远了,发现得到之后不过如此,那她岂不是连做人的尊严都没有了么!
  正琢磨着,车停了一下,以为是遇了人多不好过去。她这里一脑门子官司,也没想那么多。谁知门上帘子被人撩了起来,打眼一看,原来是万岁爷中途拦了车。她一怔,忙直起了腰。想想先前做的决定,咬住唇硬憋着没开口。
  皇帝瞧她一眼,眉头紧锁。他人是走了,心却留下了。这是头一回和她拌嘴,虽然被她呲达得够呛,认真说并不真恨她,两个人意见相左,反而有种平民的写实。爱她舍不得抛下她,他往胡同口走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自己回头,舍不下面子。等她挽留,她那么犟,一点要来追他的意思也没有。为什么她以前奉承功夫一套一套的,现在偏使不出来?皇帝自己闷头想了半天,很笃定的料她动了感情,要不然大可以阳奉阴违逗他开心,何必一字一句戳他肺管子!
  他上了车,辇车重又跑动起来。两个人都沉默着,不知道怎么开口说第一句。他偷着觑她,她耷拉着眼皮并不看他。他有点泄气,但又不甘心。车里空间小,膝盖顶膝盖,他的手起先老实搁在自己腿上,颠了两下之后就跑到她腿上去了。
  素以扭过头,把腿往边上撇了撇。他的手像粘住了似的,怎么都摆脱不掉。她终于拧起眉头看了他一眼,“您想干什么呀?”
  “不想干什么。”皇帝说,脸上神色平静。
  她忍了忍,终于还是张了嘴,“主子刚才让奴才嫁小公爷,奴才想了很久,确实是为大家好。咱们这么耗着不是办法,耗到最后也是个死局。眼下最好的就是各自抽身,长痛不如短痛,一下子就过去了。再过些日子,连想都想不起来了,这样不是挺好么!”
  挺好?皇帝突然凉了心,她居然说这样挺好?守住爱情终归需要两个人一起努力,光他一个人使劲,即便扫除了障碍又有什么用?
  “朕挺好奇的,”他苦笑着收回手,“真想剖开你的心,看看是什么料子做的。在你眼里朕是个麻烦吧?没有为你做什么,还把祸水引到你身上。你不待见朕,朕知道。”
  他的误会越发深,素以觉得冤枉,但却无从辩解。既然已经硬起心肠,就不要给自己留退路。她叹息道,“主子别这么说,奴才微末之人,岂敢亵渎天恩呢!您对奴才好,奴才心里都明白。就像您翻牌子……”她涩涩垂了下嘴角,“您翻牌子不能停下。当然这是您的私事儿,奴才本来无权置喙。可认真计较,毕竟和奴才有点儿关系。奴才冒死劝谏,求主子和以前一样吧!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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