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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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骨-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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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把衣服给换了。”完白尔玉后,紫霄把湿了的毯子扔在一边,口气依旧生硬。

  她从窗上爬起来,笑嘻嘻的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却没有按命令行动。

  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目的昭然的把屁股又朝他身边挪了挪,又把手做成长筒放在眼眶上,手做成的长筒的那面,紫霄出尘绝世的容颜因着这一晚的瞎折腾,凭添了几分倦容。

  湿漉漉的头发随意的披散在肩上,浸湿的外衫不规矩的搭耸在他身上,若隐若现更反衬出那脖子一下皮肤晶莹如玉。

  在未开窍的幼稚的心灵里,很多悸动来的无端,她就这么宁静如死的看着他,婉若看着青烟笼罩下的一朵白莲。纯粹因为美好,看的出了神。

  紫霄将头发随便揉了揉,就将毛巾掷在一边架子上。回头来看她,白尔玉一动不动外加目光炯炯的死盯着他看,像魂魄都出窍似的。

  一种种发毛的感觉重新浮上背脊,被她这么盯着死看,他连衣服都不敢再往下脱。

  紫霄低声说:“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还不会自己换衣服?”

  白尔玉趁起身来,拿着毯子凑到紫霄身上:“师父,我帮你擦背呀。”

  他伸出手来轻拽下她的手,又捏住耳朵将她的脸扭向一边,细眉高挑,目光潋滟,把她当小动物似的揉。

  其实她真的很可爱,他揉了她第一次就忍不住揉第二次了,那张粉雕玉琢的脸上连浅浅的绒毛都没褪去,若不是脸白,真像是个桃子。

  白尔玉被他揉的喘不过气来,伸出手抓住他的手指。

  紫霄这才停下手来,微笑着看着她把自己的手按在心口。

  白尔玉幽幽道:“其实您哪都好,就是脾气太古怪了。”

  “这不正好,反正你以后都不会看到我了。”

  白尔玉怔了一下,她因他话语骇然失色,缓缓的松开了紫霄的手,眼中一抹受伤一闪即过。

  她说:“我就知道,您嫌我讨厌,要抛弃我了。”

  紫霄勾起的嘴角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放了下来:“不对,你先听师父把话说完……”

  “不想……”她捂着耳朵小声抗议,又觉得万般委屈,他原来连改正学乖的机会也不给自己。

  “我会很快回来接你。”

  “你不会的,你就是不要我了。”

  “我会。”

  “你不会!”

  白尔玉哭了出来,她撒娇又赖皮的抱住他。

  衣湿体寒,两层薄纱紧贴着肌肤,在两个体冷的人之间传递着热量,他觉得不妥,便将她推开。

  “好了,快睡下吧,换身干衣服,再洗个热水澡。”他心细如发,体贴入微,却偏要做一副无关紧要的冷漠。

  “那好吧,您会回来接我的。”白尔玉停止了哭泣,拿泪汪汪的眼睛看他,说这话时又像是自我安慰,又像是求证。

  “是的,我会很快来接你。”他摸了摸她的头,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下。

  “那我们今天晚上一起睡。”她又笑了,并得寸进尺。

  “不可以。”紫霄冷淡的拒绝。

  “我想跟你一起睡。”白尔玉又拿出死皮赖脸状,死死的抱着他的腿不松手。

  他的眼睛里滑过重丝,脸却更黑更沉了,白尔玉一双眼睛骨碌骨碌转,又是连连喷嚏,又是咳嗽。

  最后,紫霄极其难得的,妥协了。

  这个天偏巧有着白尔玉一般的孩子心性,一会儿天晴,一会儿下雨的。此时窗外又飘起绵密的细雨,夹着树叶被洗刷的声音,一切都逐渐安静。

  破天荒的这位神仙做了一个梦。

  号角呜呜的挤进紧闭的窗户吹动了窗纬,引着描了金色喜字的红烛爆着噼里啪啦的灯花,火苗忽闪。

  男子手中握着喜称已经良久,却没有把喜帕挑起的意思。而一向善于随机应变的喜娘第三次重复“请新郎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后,见男主角色温润眸子幽深沉敛,不像是不愿意的样子,却又一直毫无动静,不免显得有些尴尬。

  称心如意这四个字,对这位新郎来说,真是个巨大的讽刺。他一直反感自己母亲的独断专裁,一直反抗着她对自己费劲心力的摆布。可就在他认为自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时,一场从天而降的婚姻将他的努力全盘否决。

  那场对他来说,像是个大笑话的婚姻,是他母亲亲自去请的婚,天帝明文诏书下的旨,这段门当户对的大好姻缘容不得他半分犹豫。

  一切都脱离了轨道,整盘棋都乱透,这位来历不明的新娘将成为他的枕边人,永远像阴影般伴随着他,想到这里,男子的眼底氤氲着阴郁。

  喜娘见新郎倌突然把称杆往地上一扔,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想问有何不妥,但话还未出口,就被他冷言赶了出去,这间暖意融融的新房只剩两个人,两个相对无言的主角。

  男子将胸前碍手碍脚的红花扯掉,然后坐下独自酝酒,三杯下去后,他又不知道是怎么径直走到她面前,一举扯下了那张红的似血的帕子。

  然后两个人就相互望着对方,缄默。

  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她生得绝不会让人失望,这是他不得不承认的事。兴许凑合的眼缘,他还觉得她还有三分眼熟,后来一想,她是扬羽的妹妹,眼熟,是自然的。

  他问她:“你饿了没有?”

  大约是出门前被人叮嘱过,她是红着脸不好开口说话,先是点头,又是死命摇头,然后她抬头望着他,似有千言万语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心知肚明她会说什么,但是他什么也不想听。

  桌上摆放着精致的点心盛在光可鉴人的碟子里,他转过身去斟酌了半晌,拣了一碟糯米丸子端搁在床边的矮柜上。

  “我出去了,若是不够你自己起身拿。”说完,便起身要走。

  “等等!”她见他要走,一时手足无措,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口:“其实,那个,不知道你还记得不记得……”

  她识趣的放了手,只因他冰冷生硬的目光把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她被吓了一跳后,眼中只剩掩不住的难过与委屈。

  他阴沉着脸,离开了。

  那天晚上他近乎失去理智,像是要把以前的自己完全推翻,再无任何顾及,在这良辰好景之际,半醉半认真的接受了另一个女人的投怀送抱。

  再三承诺后送走那依依不舍的小花仙,他觉得很疲惫。

  天居然还没亮,守望黎明第一次觉得这么难熬,最后他还是神差鬼使的回了新房。

  还未进门就听到小声的啜泣,心中不免又升起烦闷,他转身进门,见她抱着双膝蜷缩在柜子边哭,好一副梨花带雨状。

  然后他只说:“新婚之夜哭的话以后一辈子都得哭了。”

  她的哭声戛然而止,抬起头来不敢置信的望着他,又神色慌张的解释道:“其实我不是哭你走了,其实是……”

  似乎越解释越解释不清楚,她那袖子擦了擦眼睛,随着站在他身后。

  “盒子里是松蓉红枣糕,上次说好下次见面的时候给你尝尝,”她顿了顿:“我学了很久,但是还是没有那个婆婆做的好。”

  他怔了一下,有些混沌,然后怪异的看着她缓缓揭开盒子。

  她说:“是从家里带过来的,本来就有些凉,然后刚才不小心一摔,结果又散了。”

  可惜,他实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他看了看盒子里色彩斑斓的点心,下意识的一蹙眉头:

  “你是东海三公主龙三?”

  “嗯,我叫龙三……也叫薏珠。”她赶紧回答他,怕惹他烦,到后半句时又是欲语又止,口气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她的本名龙三却不比薏珠来的刺耳。

  记忆中某个片段逐渐变的清晰明亮,那是段因毫不在意而忘却掉的过往,按理来说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久的让他连回想起来,都有些吃力。

  的确曾有一个小姑娘在渔灯会上突兀的蹦到他眼前,拽着他的袖子一脸急切的对他说:

  “我的名字叫薏珠,你可千万不要忘了啊。”

  他想起当时一脸莫名其妙的他忍俊不禁,但见她认真而郑重,半带哄般笑着夸奖道:“这个名字真好!”

  然后,他带着她在渔灯会上晃荡了一晚上。

  原来龙三,就是薏珠,可是她怎么会?

  他死盯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到龙三不是薏珠的证据,但任凭岁月如梭,与记忆里的她差了好几分,但不减稚气,寻的出以前的影子。

  而半大丫头到窈窕淑女的变化,不过是眉眼间多了些让人荡然心魂的妩媚。

  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在脑海里摸索了半天,只有一个词能恰如其当的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那就是荒唐!

  掩埋记忆的复苏,以及本身对小妹妹薏珠的亲近,他坚硬如冰石的心好歹是软了下来。他微眯着眼,望着盒子里那些奇形怪状的松蓉红枣糕说:

  “我也有些饿了,可以让我尝尝吗?”

  她脸上一红,虽然小声嘟哝着“都散了,你还要么?”

  但她还是口不对心的把木盒推到他面前。

  天蒙蒙亮,天边突露鱼肚白。

  紫霄猛的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背脊汗涔涔冰冷一片:“别!”

  缠留那抹芳魂的最后一缕淡香萦绕在鼻端,胸闷的快要窒息,仿佛上一秒她还留在他的怀里,泪湿他的衣襟,他似游魂未归似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上一秒他还紧紧握着她的手。

  还记得她说,做松蓉红枣糕是要给喜欢的人吃的。

  虽然吃松蓉红枣糕的是他,但这话终究不是对他而说。

  桃花暖,杨花乱。可怜朱户春强半。长记忆,探芳日。笑凭郎肩,殢红偎碧。惜惜惜。

  春宵短,离肠断。泪痕长向东风满。凭青翼,问消息。花谢春归,几时来得。忆忆忆。

  原来,终究不曾留有过一日的好,一开始就是错,结果全盘皆错。

  他仰头,心情抑郁的舔了舔下唇,顺便跟着随便动了动几近僵硬的腿,然而心下一秒,就舍不得再动了,怕惊醒了她。

  白尔玉是雷达不动的好睡眠,趴在他腿上酣睡的正香,刚巧肚子上有一大片没盖住,露出白嫩的肉肉。

  他看着她那样子,本来抑郁的心情好了很多,叹着气的同时俯身下去拿衣袖擦去她嘴角的口水,顺便帮她把肚子遮住。

  因为靠的太近,他抬头便看到她脸上细密的绒毛,眼睑似阖未阖,深长的睫毛随着呼吸颤动。

  虽然上一秒他最终松开了她的手,好在这一秒,她就在他身边。

  到底是谁更离不开谁呢?紫霄苦笑的同时,把头便再往低了一点。

第三章
  紫霄三试陆亦寒后,才觉得宣淮所言非虚,这才胆敢把白尔玉托付过去。

  陆亦寒虽是个土匪头子,也没读过多少书,却是个很重情义的人,大大咧咧的就应承下来。

  “小玉,快,叫陆叔叔,我没回来之前你就暂时住在这里了。”

  白尔玉扯扯衣角,又踢踢脚尖,望望眼前那个大胡子叔叔,又望望紫霄,噘着嘴不说话。

  “小玉……”紫霄蹲下,拉着她的手,温言细语道:“小玉,不是都答应好师父了吗?”

  白尔玉突然仰头去看太阳,阳光绚丽得让她微眯了一下眼,此时她觉得心口闷闷的,好像一团棉花塞在里面了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她又想挤出两滴眼泪来,却怕紫霄师父笑话。

  白尔玉说:“千万不要忘记来接我啊。”

  紫霄望着小玉,嘴角溢出笑意,揉了揉她的头发:“不会忘,要拉勾吗?”

  “那倒不用,”她扭着身子回答的倒是爽快,不过却言行不一致的把小手指伸在他眼前。

  霄微笑摇头,伸出修长的小指勾住她的右手小指,摇晃了两下。

  “小玉要乖乖听陆叔叔的话,不要欺负阿猫阿狗,不要挖地上的虫子吃,还有不要……”

  “紫霄师父,你好啰嗦啊!”白尔玉拿头把他撞开,然后跑回陆亦寒身边一把抱住陆亦寒,并把脸贴到他的腰上。

  接下来是一连串简单的小动作,陆亦寒爱怜的揉着白尔玉的头,白尔玉嬉笑着很自来熟的拿头顶陆亦寒的腰,一连串明明该让紫霄欣慰的动作,一副本来该是他乐得预见的场景,却突然,怎么都觉得有些刺眼。

  倒好像,是她把他给抛弃了。

  僵直的又站了一会儿,然后他低声说了一句:“那好,我就走了。”

  繁城刚闹过瘟疫,死气沉沉的半座空城里弥漫着死亡和药草的浑浊味道,繁城里但凡没受瘟疫感染的活人早已全部被送走到曳城,现下这座空城里除了死人就是半死不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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