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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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医不死-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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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程少仲边胡乱地点头应酬着,边掏钱结账。

“怎么不刮刮脸?”来人问。

“不刮了。”程少仲这才认出是协和医院的办公室主任老乔。

理发师傅悄悄问老乔:“这就是协和医院的程院长?”

“是啊,你不认识?”老乔答了又问。

程少仲匆匆抓起外衣,顾不得穿,逃也似的扬长而去。

“怪不得胡子也不刮了。”理发师傅望着程少仲背影说,“他的脸皮被我刮疼了。”



程少仲漫无目的信步徜徉,一不小心竟走到鹤年堂门前。

王府井的鹤年堂是分号,但与鼓楼大街鹤年堂总店的装修是一样的,赫然挂着冯国璋的题匾。有一次谈到这块由北洋军阀写的匾,一家人都觉得该换掉了,时过境迁了嘛!但请谁来题新匾呢?按程少仲的意思,医药行业找李德全部长来题,可又考虑他虽是部长却不是名医,缺少点分量。程杏元说干脆二叔写好了。这话很合程少仲之意,但他又考虑自己虽是名医却仅是个副部长,在分量上还差一点儿,便半开玩笑边承诺说:“等我当了部长后再题吧。”这件事就这么先撂下了。

所以,冯国璋的题匾至今还挂得端端正正。

这鹤年堂的匾额还有机会题吗?他这样暗暗问自己,心里却没有底气来回答。蓦地,一个想法油然而生,他眼睛一亮,转身就往回走。

回到家,他把外衣一脱,顺手丢在沙发上,便坐到写字台前,取出纸笔,疾书起来。很快,《建议撤销程少伯国家血防及药典编委职务与取消鹤年堂成药生产经营权的报告》便写完了,全文如下:

李德全部长:

大奸商程杏元以劣药坑骗志愿军事件,是我人民政权建立以来卫生战线发生的最为恶劣的反动事件。今程杏元虽已伏法,但有关人员及程杏元制劣药的黑据点——鹤年堂尚未查办与追究,为消除部领导的顾虑,旗帜鲜明地把这场斗争进行到底,我作为程杏元的叔父和鹤年堂老板程少伯的弟弟,除向部领导声明,我坚决与程少伯与程杏元父子划清界限外,并特别提出如下建议:

一,撤销程少伯在国家血防委员会及国家药典编委会所担当的职务,开除其公职,遣往基层进行监督改造。理由是:程少伯辜负了毛主席和部领导的希望与栽培,支持其子程杏元坑骗志愿军,平时又多次对毛主席中西医结合英明指示进行诋毁,在血防工作中排挤西医,制造分歧。此外,顽固抵制《婚姻法》,至今未有落实一夫一妻法律规定,迟迟不解除多出妻子的婚约,并予以遣散,在社会上造成很不良的影响。

二,取消鹤年堂药店生产经营成药权。理由是:鹤年堂为程杏元制作生产劣药的黑据点,曾制作大量伪药、劣药并流入社会,对人民生命与健康产生危害与影响,不取缔其成药生产经营权不足以平民愤。

以上报告当否,请批示。

程少仲

一九五二年三月十八日

程少仲写完,又反复看了两遍,觉得满意了,才仔细折好,装进信封里。在这一瞬间,他的心里油然升起一种神圣感。为了组织利益,大义灭亲,这在他是头一次,所以,自我感觉很崇高。当然,他也承认这里有挟私报复的成分,但比起哥哥野蛮的巴掌来,这是微不足道的。就是说,他这样做依然是对得起哥哥的,因为哥哥对不起他的程度更大些,比他对自己的伤害,自己的手足亲情还有富余。同时,他又想起了两个人,他的两位入党介绍人——刘畅与魏强。

当初,他们在华盛顿干了几年律师,业绩平平,生计艰难,便移居香港,最早与中共地下工作的高层人士结识,并很快加入了中共海外地下工作。到程少仲夫妇随詹姆斯到香港发展与他们意外重逢时,他们已是中共香港地下负责机构的领导成员。在他们的帮助下,程少仲不仅很快站稳脚跟,并加入共产党,还成为专门从世界各地采购药品转运给延安的香港地区的最高领导者。

后来,不知为什么,刘畅与魏强发生分歧,进而发展成对立的双方,先分居,后分手。这期间,魏强曾暂住在程少仲家里。有一天,无意中程少仲看到了他写给中共南方局李克农的一份报告,内容是要求南方局批准他秘密处决刘畅,然后改组香港地下特委。

当时,他看了之后,觉得十分惊诧!难道人与人可以这样吗?毕竟夫妻一回,相濡以沫许多年,怎么可以如此绝情呢?当然,组织内部的核心机密他是不能问的,便沉吟半晌没做声。魏强猜透了他的心理活动,苦笑说,写这种报告他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毕竟曾是夫妻啊!可这是一位顶头上级的意思,是暗示他这么写的,也算是对他党性的一次考验,所以他才不得不写。

当时,魏强的眼神很痛苦,也很迷惘。但他的态度很明确,上级要他这么做,他就只能这么做,大义灭亲嘛。当然,后来李克农没有批准这次暗杀阴谋,刘畅本人是在去桂林面见李克农的路上,在广州被国民党捕获入狱,后来被害的。但现在,程少仲想起这件事,觉得有些感觉与魏强当时的感觉很相像。他自言自语说:“该写的东西就得写,大义灭亲嘛!”



范沉香一巴掌打翻柳含烟递给他的药碗,怒道:“我说不吃,就是不吃!我九十多岁又成了绝后,就是两眼能再复明,又有什么意思?!”

柳含烟想说什么,在场的赵义卓用手势制止了。年近六十的柳含烟,默默地捡起药碗,收拾干净洒在地上的药汁,含着眼泪走了出去。

“你是老糊涂了。”赵义卓想说服范沉香接受治疗,故意激他说,“要知你如此固执不听劝,我才不大老远到北京来看你哩。别忘了,我也是八十开外的人了。”赵义卓的确八十开外了。这些年,他多数时候住在营口,少数时候住在上海。由于当年当过土匪,干过黑道,贩药富后,又做了许多善事,像捐资助学了,捐资公益等。国务院《镇压反革命》布告颁发后,他先到营口地方政府自首,但因洗手三十多年,又无苦主追究,加之社会口碑较好,便得到政府赦免,没予惩处。这次听到范、程两家出事,专程从营口赶来探望范沉香的。

范沉香听了赵义卓的话,孩子气地吼道:“那你让我怎么办?!”

“我说你能听吗?你不听我说了又有什么用?”赵义卓有意引范沉香就范,并不急于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说吧。”范沉香不再吼,软下声说,“我听你的。”

“行了,别拣好听的说。两条道儿,你自己选。”赵义卓故作不屑,淡淡地说,“一条是:像现在这样,不吃药、不治病、不吃饭、不睡觉、窝囊死拉倒。好让全天下人耻笑你这一代药王,原来是个没骨头的软蛋!两个儿子被枪毙,自己也熊了!临死临死,给天下人留下个大大的笑柄,让他们世世代代把你当成笑料,讲究你、笑话你!”

“你这是在骂我!”范沉香嘟囔说。

赵义卓不理他,继续说下去:“另一条,马上吃药、吃饭、睡觉,把眼睛先治好,把精神调整好。然后,第一件事是,我陪你去把全国药店的股份统统卖掉,拿出一笔钱,捐一架飞机给人民政府!”

“什么?他们枪毙了我两个儿子,我还捐飞机给他们?”范沉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处不算小处算!”赵义卓轻蔑地说,“这样做,目的是告诉他们,咱们药王之家,从来没看重钱!看重的是自己的名声!两个孩子坑骗志愿军,是他们志愿军里的贪污犯勾引造成的,与我这个药王老子无关!这样就可以纠正他们以为咱们唯利是图的错误印象,讨回个清白名声来!”

“用一架飞机钱,来讨回名声,值得吗?”范沉香依然不服。

“你纯粹是个守财奴!”赵义卓鄙视说,“都九十多岁了,还留那些钱干什么?别忘了,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那我也得给老婆、孩子留点儿呀!”范沉香还是转不过弯儿来。

“废话!”赵义卓毫不含糊顶撞说,“你的孩子不就是我的孩子吗?还用得着你操心?再说,凭我现在的家产,养你们几口人还不成问题吧?”

范沉香沉默了。赵义卓说得有道理,自己的女儿范药仙,是赵义卓的长房儿媳,而范药圣、范药佛二人的媳妇,又是赵义卓的两个女儿。这样,赵义卓就是药圣、药佛遗孤的外公。所以,他范沉香的孩子就都是赵义卓的孩子,他范沉香的老婆,就是赵义卓长子的岳母,这种实实在在的亲属关系,还一定要分范家、赵家吗?

“捐了飞机,你这药王的名声也就功德圆满。然后,咱就一起回药王庙种药去,把你捐飞机的大奖状一挂,肖天勇他们也不敢再找你麻烦。剩下的日子,到哪天就算哪天,咱就守着雁栖河过了。到时候往闾阳山上一埋,还近便。”

赵义卓后面的几句话,打动了范沉香的心。许多年来,他曾多次想过回药王庙养老。但又一想肖天勇从村支书又当了镇长,怕他找麻烦,遂又打消此念。赵义卓说捐飞机的大奖状一挂,对肖天勇有避邪作用,这让他很开心。想象肖天勇在奖状面前大吃一惊的样子,他不禁笑了,便说:“还是你这个土匪有韬略。行,就按你说的办,可万一卖股份的钱还不够捐飞机怎么办?”

“剩下的钱我给你出!”赵义卓爽快地说。

“咱俩一起出名?”范沉香还有点疑惑。

“我可不想出名,我又不是药王。”赵义卓说。

“这事还得和少伯打个招呼才是。”范沉香说。

“他那边我去说。”赵义卓包揽道,“不过,你得先吃。”

“好吧,听你的。你这土匪。”



程少伯从药王庙回来,便想把鹤年堂的股份卖掉,然后,用这笔钱捐架飞机给志愿军。他要以此找回自己心里的平衡,也让人看看,他程家并不稀罕巧赚志愿军的黑钱,程杏元纯属被坏人诱惑。

但这要同范沉香商量,可范沉香双目失明后,精神也不正常,他给他开了药,让韩玉茑煎好送过去,他却坚决不吃。在这种情况下,程少伯也没有了办法。正巧,赵义卓从药王庙回来探望范沉香的病,二人便商量由赵义卓去说服范沉香先吃药,治病,等他精神恢复正常时再讨论股份的事。

在等待赵义卓说服范沉香的时间里,程少伯给国家血防委员会和药典编委会分别写了辞呈,表明自己失察,让逆子程杏元犯下坑骗志愿军的滔天罪行,给全社会造成极恶劣影响。现逆子虽然伏法,他失察之过也应追究,故自觉辞去上述职务,也辞去公职,回到乡下去闭门思过。同时在有生之年,努力挖掘中医国粹知识宝库的典籍遗产,整理修撰,广传后世,以此补过云云。将辞呈递上之后,便在家里等候消息。

程少伯在回京的路上,就同何若菡及韩玉茑谈了自己想离开北京,回到药王庙去隐居的想法。他让她们自己拿主意,愿意回去过隐居日子就一起走,不愿回去就留在北京,反正房子也不卖,留下给朱月、若东母子和杏英、若西母女用。同时,还要考虑万一有一天,在英国的杏圃、杏陵回国时没处落脚,也可以用得上。何若菡与韩玉茑都表示愿意回乡下去隐居,以免留在北京见物思人,总是忘不了杏元。再说,都是六十岁的人了,还能有多少活头?死在北京,还得费事往回运,不如回到乡下,什么时候眼睛一闭,就近就便埋了,也省事。

程杏英遭受感情挫折后,对生活不再有激情,每天在协和医院上班、下班,再不与异性做个别接触,抱定誓不再嫁的决心,拒一切男人于千里之外。听父亲要回乡隐居,也很愿相随。但考虑未成年的女儿上学读书,需要照顾,朱月与若东母子突然失去太多亲人也会很孤独,需要有人做伴,便决定再暂留一段时间,等若西毕业,分配了工作,她就回药王庙和父母一起,老守田园,了此一生。

朱月本是北京城里生人,娘家父亲是鹤年堂的老药师,看着程杏元长大、接班,是个有出息的年轻人,才把女儿嫁了他。婚后两人感情一直很好。现在,程杏元虽然不在了,她也不想再走一步,只想守着儿子过下去,把儿子培养成材,娶妻生子,接续程家香烟后代,也算她没白与程杏元恩爱一回,对九泉之下的程杏元也算有个交代。

程若东与程若西从药王庙回来后,就一头钻进智远长老所赠的《阴阳论》中不能自拔。他们读了一遍又一遍,每读一遍都有很大收获。在北方的乡下,一座破庙里,一个十分不起眼儿的瘦老和尚,竟写出了一部如此非同凡响之大作,把中国人几千年奉若神明的老子《道德经》,从根儿上改过来了。这一改,不仅把《道德经》原来的不足全部予以修正,还丰富、完善了许多新观点,让中国几千年来广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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