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贵妃道:“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不爱钱的人,你先去试试,若是不成,我们再另想办法。”
薛珝道:“试不得,若是哪个宫女走漏了消息,可就前功尽弃了。”
刘贵妃道:“嗯,这该如何是好?”
薛珝沉吟片刻,道:“这药先不忙下。娘娘可差人探听皇后宫中的一举一动,咱们只有摸清了这几个婢女的脾气禀性,才好对症下药。”
刘贵妃道:“要这么麻烦么,我们像江充当时那样,事先将巫蛊之物埋入土中,然后再差人挖出不就成了么了?”
薛珝道:“武帝时因巫蛊一案死者十数万人,连素来德行无亏的太子也波及其中,后世皇帝谈之色变,怎能不引以为戒?我们若是做得太露骨,很容易引起皇上怀疑。只有将这些东西神不知鬼不觉的放入皇后枕下或衣柜内,再加上皇后平日对皇上、皇后颇有怨望之色,这才容易使皇上深信不疑。”
刘贵妃沉吟良久道:“嗯,你说的对,皇后性格粗疏,像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喜怒形于颜色。皇上已知皇后对其十分不满,再从她屋中搜出巫蛊之物,便不会怀疑是我们做手脚了。”顿了顿,道:“我很累了,这事便由你去办,退下吧。”
薛珝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孙尚香自幼勤习武艺,手脚轻盈,功夫甚是了得。可她肚子里装得墨水和手脚上的功夫明显不成正比,一遇到用拳头无法解决的事情,便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见刘贵妃深得刘备宠幸,一饮一食必和她在一起,心中如何能不恨?她恨不得攥起拳头,冲到金华殿将那只狐狸精狠狠打一顿出气。可是转念一想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原来她们两人关系和睦之时,闲来无事曾切磋过武艺,两人一正一反打了一个平手。不过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孙尚香一眼便看出刘贵妃有意在让她,若当真打将起来,三十余合之内自己尽可以应付自如,之后便要左支右绌,到了五十余合之上,自己非败不可。
这欺上门去动手打人,本来就大损淑女形象,若再打不赢,又或是反被对方修理一顿,鼻青脸肿的出来,这皇后的脸面可就全丢尽了。而且这种宫闱是非,向来都是皇帝说得算,皇帝说你对,你就对,不对也对;皇帝说你不对,你就不对,对也不对,没有丝毫道理可言。如今刘备正宠着贵妃,自己若像个泼妇一样,冲上门去将她暴打一顿,不论是输是赢,刘备都不会站在她这一边。这样做当真是自讨苦吃,没有半点好处。她想通此节,便不想再动手打人了。
既然这事不是靠打人可以解决的,她便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她从小娇生惯养,哪有受过这种委屈,平时难免流露出怨望之意。只要不是傻子,任谁一眼都能看出来孙尚香对刘备及刘贵妃很是不满。如此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孙尚香心中苦闷越积越多,无法排解,便只有借酒消愁了。她每日喝个烂醉如泥,是可以一醉解千愁,可却也不知道一场弥天大祸正向她一步步逼近。
本来她身边的侍女都是吴国太精心挑选的,对她忠心耿耿,小人万难染指其中。可能是上天见她这样醉生梦死,过于消极,有意让她振作起来,自然而然便生出一个机会来。
旧的一年很快便过去了,这日是年初四,北风骤紧,下起雪来。初更时分,雪仍未停,孙尚香命人将酒菜移至殿外凉亭,一边煮酒,一边赏雪,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时辰。孙尚香酒量甚豪,喝了一个多时辰,仍是一杯接着一杯喝个不停。忽然之间,西北方传来丝竹之声,悠扬婉转。
那西北方便是金华殿所在,孙尚香听得管弦之声,知是刘备在那里饮酒作乐,心中大恨,向着金华殿方向狠狠瞪了一眼,举起酒爵,咕得一声,喝干了。接着提起酒壶往爵里倒酒,可是将那壶倒了个底朝天,也倒不出半滴酒来,不禁气往上涌,对站在边上温酒的宫女嗔道:“你是办事的?见酒没了也不赶紧暖上一壶!”
那宫女名唤绛珠,正是前番劝她别再饮酒反遭训斥的宫女,说道:“天色已晚,娘娘还是早些歇着吧,别再喝了。”
孙尚香耳听着悠扬曼妙的音乐声,不禁气塞胸臆,听见绛珠劝她,便将这股怒火尽数发泄到她身上,道:“我歇不歇着,要你来管!快温酒!”
绛珠道:“娘娘,你天天喝酒喝到深夜,这样下去,这身子可怎么受得了啊!”
孙尚香道:“我受不受得了不用你瞎操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一个个都恨不得我死,你们好攀高枝,侍候新主子去。”
绛珠道:“婢子对娘娘忠心耿耿,这么说完全是为了娘娘好啊!”
孙尚香道:“若是为了我好,就快温酒。”
绛珠跪倒在地道:“娘娘,求求您,别再喝了。”
孙尚香杏目圆睁,瞪了她一眼,道:“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
绛珠连连摇头,说什么也不给孙尚香煮酒,惹得孙尚香心头火起,令人将绛珠绑在凉亭柱子上了,提起马鞭,扬手拍拍拍的连抽了七八下。其时北风呼啸,寒风夹雪,吹在伤口上,痛入骨髓。
绛珠但觉伤口阵阵抽痛,忍不住大声求饶起来。
孙尚香虽说和孙策、孙翊禀性相似,性如烈火,但喝了酒之后原也不会像张飞那样胡乱鞭人。怎奈胸头怒气郁积已久,一经渲泄而出,便沛然不可复御。此时她就好似一头发了狂的野兽,完全丧失了理志,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迷迷糊糊之中,竟将绛珠当成了刘贵妃,这鞭子抽将下去,更加用力了。
和绛珠交好的宫女听闻绛珠被打,忙赶到凉亭之中苦苦相劝。怎奈其时孙尚香已有七八分醉了,神志不清,自然听不进去。那些宫女见绛珠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杀猪般的叫了起来,不禁心中大怮,当下一齐动手,有的去夺孙尚香手中马鞭,有的挡在绛珠身前,有的拉开孙尚香不让她上前打人。
孙尚香怒不可遏,喝道:“你们想要造反不成!快让开!”
众宫女一齐跪倒,替绛珠求情。孙尚香怒气稍抑,瞪了绛珠一眼,道:“既是众人为你求情,估且饶了你这一次,下次若再敢不听我的话,定不轻饶!”
正说话间,一女子走了过来,行了一礼,道:“贵妃娘娘听闻皇后娘娘出手惩治绛珠,特差我来替她求个情,还请皇后娘娘看在贵妃娘娘的面子上,饶了她这一次。”
孙尚香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举起马鞭,狠狠在绛珠身子上抽了一鞭,道:“好你个吃里扒外的骚蹄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绛珠吃疼,大声惨呼,道:“娘娘饶命啊,我对娘娘忠心耿耿,并没有做过对不起娘娘的事……啊!”啪地一声,又一鞭子抽在她身上。
那女子是刘贵妃身边的贴身侍女,见挑拨成功,微微冷笑,假意上前相劝。众宫女见绛珠又再被打,忙踏步上前,死命相劝。可这次不论众人如何舌灿莲,孙尚香也不再听了,一鞭接一鞭往绛珠身上抽去,转瞬之间,便打了百余鞭。
蓦地里绛珠大叫一声,无力的垂下头来,晕死过去。孙尚香仍是恨恨不矣,一边大声喝骂,一边使力的抽着鞭子。
又过了一柱香的功夫,绛珠已不知打了多少鞭子,奄奄一息,看看待死。孙尚香依旧不依不饶,不过众人如何劝说,非打死她不可。正鞭打间,忽听身后一声怒喝道:“堂堂国母酒后撒泼,挥鞭打人,成何体统!还不给朕住手!”正是刘备到了。
第464章乘虚而入
众宫女见刘备来了,忙跪倒行礼,刘备一摆手,道:“罢了。”见孙尚香兀自站在那里,也不行礼,勃然大怒道:“瞧瞧你哪有一点皇后的样子。”
孙尚香赌气道:“我早就不想当这个皇后了,你要是看我不顺眼,将我废了便是!”
刘备气得浑身颤抖不已,道:“你……你……你……”连说了三个“你”字再也接不下口去,声音颤抖的十分厉害。
薛珝劝道:“皇上且息怒,皇后娘娘正在气头上,一时顶撞了皇上,也是有情可原。皇上有话好好说,何必如此生气?”
刘备瞪了孙尚香一眼,道:“扫兴!”拂袖便走。
原来今天天降瑞雪,刘备兴致颇高,在前殿同群臣喝酒聊天,只闹到晚间方回。回转后宫,他见雪仍下个不停,便来到金华殿饮酒赏雪,顺道看看老婆孩子,可谓一举四得。正开怀畅饮之际,忽见近侍来报,说孙尚香无缘无故发起酒疯,将宫女绛珠绑在柱子上毒打。不禁长眉一轩,当时便要发作。刘贵妃心中大喜若狂,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对刘备说道:“奴才办事不力,主子出手惩治,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皇上难得休息一趟,不要为这种小事扫了雅兴,若是皇上担心这事闹大,我这便差人前去解劝一番,应当就没有什么事了。”她知道孙尚香恨自己入骨,若是见到自己出面替绛珠求情,一定勃然大怒,说什么也不会饶了绛珠的,这事可就算是闹大了。
其时刘备已灌了不少马屁,脑子一片空白,不暇置详,竟把油当成了水,点了点头,道:“嗯,如此甚好。”他没想到这样一来,等于泼油救火,这火不但不会被浇熄,反而越烧越旺。
刘贵妃所料果然不错,孙尚香原本已饶过绛珠,一见刘贵妃差人求情,气便不打一处来,心想一定是绛珠与刘贵妃私有情弊,将自己宫中实情据实相告,要不然刘贵妃和她非亲非故,听闻她被打,为何要急急忙忙的差人前来求情?当下提起鞭子,便又冲上,若非刘备及时赶到,绛珠便要给打死了。
薛珝见刘备气极败坏的走了,微微一笑,道:“传皇上口谕,皇后孙氏禀性乖张,肆酒成性,无半分国母威仪,特罚其闭门思过三月,如若再犯,严惩不殆!”
孙尚香怒道:“卑鄙小人,早晚有一天,我要生食你肉!”
薛珝道:“臣的肉能得皇后娘娘玉口品尝,当真是无尚光荣。皇后娘娘要是不嫌臣肉难吃,随时都可以将臣煮了来吃。”
孙尚香哼了一声道为:“你的肉是臭的,我才不要吃呢!”一跺脚走入殿中。
薛珝微微冷笑,对跪在地下的宫女说道:“你们身为皇后身边的宫女,见到皇后如此胡来,为何不出言规劝?”
一名宫女道:“皇后娘娘是我们的主子,想怎么样便怎么样,我们哪里敢劝?”
薛珝道:“嗯,从今往后,你们都要看着皇后些,不能再让她喝酒了。”
那宫女道:“今天绛珠不过是劝娘娘少喝些,便被打成这样。我们若是劝她别喝酒,还不被她打死啊!”
薛珝道:“你们只怕皇后,难道就不怕皇上?皇上说了,从今往后不管谁给皇后酒喝,立即斩首!你们父母辛辛苦苦将你们拉扯大,这条命可不大便宜啊。大伙若是想留着脑瓜吃饭的,就乖乖的照皇上说的做吧。”
众宫女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忙不叠的磕头,说道:“我们一定谨尊圣旨,从今往后不再让皇后喝酒了。”
薛珝向绛珠瞧了一眼,道:“皇后娘娘也是,绛珠又没多大罪过,稍加惩罚也就是了,何必要往死里打,快将她搭回去救治。”说着从袖中掏出两只瓷瓶来,递给一名宫女,道:“这是治金创的良药,白色内服,红色外敷。”
三名宫女冲上前去,将绑绳松开。那宫道了声谢,和另一名宫女,扶着绛珠去了。
绛珠被打得不轻,服过药后,一直昏迷不醒,直到次日申时方才醒来。薛珝时不时差人打探绛珠消息,一听说她醒了,立即带着太医,前来探视,道:“贵妃娘娘听说你受伤甚重,十分关心,特差太医前来诊治。”
其时孙尚香怒气未消,听闻绛珠醒了也不来探视,还骂不绝口,说这种吃里扒外的贱人,无论如何不能再留在宫内,说什么也要赶将出去。众宫女大多和绛珠交好,忙跪地苦谏,孙尚香见众意难违,虽有冲天之怒,却也无可奈何。将宫女臭骂一顿,一拂袖进了寝室,将门合上,谁也不见。
绛珠听闻此事,不禁心灰意冷,正自伤感,却见薛珝领了太医进来,口口声声言道贵妃娘娘对自己十分关心,又听说自己所服良药也是薛珝相送,不禁对他大是感激,挣扎着便站起叩谢救命之恩。
薛珝忙将她扶住道:“切莫如此。谢我做什么,这都是贵妃娘娘的恩典。”
绛珠道:“贵妃娘娘如此关心婢子,叫婢子何以为报?”
忽听门外一个女子冷冷地道:“贵妃娘娘既然看上你了,你便跟着她去啊!”正是孙尚香。
绛珠大吃一惊叫道:“娘娘!”挣扎着站起身来,跪地磕头,道:“婢子受国太厚恩,无以为报,发誓今生今世就只跟着娘娘一人,如何会改投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