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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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 第2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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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长宁眯了眼摇摇欲坠的夕阳,心中尤其凄凉地自嘲,此时他已经完全到今日覆灭不可避免,自己的抱负亦将付之东流,自己一生的骄傲,终将连同自己的生命一起,归于尘土。把那么多好儿郎带进死路,以死赎之或许是最好的补偿。作为大宋的将校,他从来不怕死,但他害怕,害怕自己的死亡毫无价值,害怕被归结于死不足惜的败军之将,害怕家人蒙受永远的耻辱。但以第三军万余人仓促间对抗夏军十万之众,坚如磐石地坚持了整整一天,足以他身后留下自豪的名声。

曹季夫手臂打着木枷,穿着的衣衫被鲜血染红了大半,步履艰难地走到张长宁的身旁,他早已身负砲伤,泼喜军的一块砲石碎片集中了他的左臂,虽然只是擦过,但还是带掉一块皮肉,骨头断裂。

“军帅——”曹季夫沉重地喊出两个字,眼眶中的泪水哗哗地流淌下来。

“三郎快坐下、快坐下。”张长宁感到战友之间的距离,不知不觉中靠近了许多,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上下之分,或许这是经过血雨腥风的锻炼后,鲜血与友谊的升华。

曹季夫在中军卫卒艰难地坐下,由于带动了手臂伤痛,眉头紧缩、神情间显然在忍受剧烈的疼痛。

“是本帅害三郎和儿郎们陷此绝地……”

未等张长宁说完,曹季夫打断了他的话,急促地道:“军帅怎可这样说话,身为武人,我等都已经准备身赴国用,大丈夫理应……

战死沙场,此命中注定,当是我辈幸事!”

张长宁激动地握着他的左手,颤声道:“好、好、好——你我兄弟不能同生,但愿共死,亦是人生一大快事。”

曹季夫淡然一笑,道:“军帅亦是性情中人!”

张长宁仿佛在回味地说道:“想我自从跟随王相公在京西勤王自今,已经匆匆十载,却没想到今日我竟然重复了当年仁宗朝邱帅覆辙,这或许就是命,就是人生际遇啊!”

曹季夫不言不语地瞥着张长宁,他此刻已经没有心思去品味张长宁的感触了,生死之际他想的最多的是如何的死法,自己刚刚进入宣武镇侍卫马步军讲武堂的儿子今后怎么办。

“好了,左手还能持刀嘛?”张长宁忽然吃力地站起身来,高声问了一句。

“怎麽不能?”曹季夫的思绪戛然而止,强忍着手臂的疼痛霍然起身,全身顿时充满了万丈豪气。

“好——好兄弟,还是那股子劲道,来、取甲胄来,上阵杀敌。”张长宁哈哈大笑着拍了拍曹季夫的肩膀,当然他的手轻了许多。

宋军与夏军全面进入了面对面的搏斗,车阵多处已经被夏军突破,残破的军阵中已经渗入不少夏军,并且夏军的人数在不断地增加,宋军将吏正在奋力抵挡,想把军阵中的夏军赶出去,但他们人数太少了、个个疲乏至极,反击显的苍然无力。

夏军全面投入战场后,投入围歼胜捷第三军的兵力达到六万人之多,其余在周围列成密不透风的环形军阵,把区区数千宋军紧紧地围住,没有丝毫的缝隙,任凭个人武艺再高,想要杀透这绵长而厚重的包围,都是妄自徒劳。

装备简陋的装令郎部队已经被夏军精锐的擒生军与部族军代替,他们的战斗力绝非装令郎汉军可比,他们往往是在战后最后阶段,才代替装令郎做最后的冲击,而那些打开宋军防线的装令郎,则在最后的关头离开了立功的战场,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旁人享受胜利的果实。

已经是最后时刻了,张长宁披挂上全身甲胄上了战马,曹季夫也已经登上一辆战车,宋军已经不需要环形军阵的保护,因为环形军阵已经不复存在。军令已经下达,全军对夏军进行最后的死亡冲锋。人人心中都悲凉地明白,这是胜捷第三军最后的一道军令了,各军主帅被俘或是军旗的丢失,都意味着军号的撤销,形势很清楚地告诉他们,几千名疲惫不堪的残兵,向突破夏军密不透风的包围,简直是痴人说梦,全军覆没只是时间问题。

在军令下达的那一刻,四面的宋军开始向两个方向突围,弩手们立即毁坏手中残破的弩机和精巧器械,拔出了腰刀参战。夏军的行动不出意料之外,随着宋军的死亡反扑,夏军的攻击阵型立即变成两个方向,从四面向两路宋军挤压、分割。宋军的队列被隔断,成为互不统率的几部分,夏军的铁蹄却毫不留情地践踏而来,有的军卒怯懦想往回跑,军法官们挥着腰刀大声呵斥着驱赶着他们,但往回跑又有何用?箭矢用尽步兵弓箭手一个个砸断长弓,也拔出腰刀加入肉搏。

张长宁率领为数不多的步军与少量战车向东面突围,他希望自己的红底金紫剑贯日旗能吸引更多的夏军,以保证护卫曹季夫的向西突围部队有更多的逃生机会。但他失望地发现,数千宋军在庞大的包围圈里是如此的无助,宋军并不没有撼动夏军坚固的包围圈,反而被奔突的夏军铁骑分割成为几段,陷入各自为战的困境,被蜂拥而至的夏军不断地冲散、杀戮。

回军相助已经来不及了,也没有任何意义,况且自己所率兵马已经被夏军死死拖住,自身不保,那还有余力救援。张长宁的泪水不自然地留了下来,他所能做的只能是奋力厮杀,率领不多的将吏在夏军人群中左右冲突,尽最大努力给夏军放血,杀一个够本、杀俩个赚一个。

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张长宁身边的将吏越来越少,很多人被分割开来逐个绞杀,这些人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发出了凄惨的嚎叫,但没有人去关注他们,更没有人悲怜,只有冷冰冰的刀枪锲入他们的身体。

“活捉张长宁、活捉张长宁——”

成千上万人的呐喊,如同野兽般地吼叫响彻整个战场上空,但一身血污、铠甲红透的张长宁须发竖张、怒目圆睁,比这些夏军更加凶猛、更嚣张,他的一把长刀给每一个相遇的夏军放足了血,最后已经不是砍杀,而是连砍带砸,不知多少人做了刀下冤魂,以至于再剽悍的夏军将吏也不敢贸然与他交手,做他最后一个滚刀肉,这可就太不值得了。

在张长宁的身后,挚旗是一位长相英俊的青年忠士,他右手挥舞着一经砍出几个豁口的腰刀,坚定不移地跟随在自己的军帅身后前进,他左手紧握红色的张长宁的金紫剑贯日旗,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它高高飘展,让全军将吏有最后拼搏的力气。

第六章

要是说有奇迹,曹季夫肯定不相信,宋军中虽然有人胆怯的后退,但大多数人还是在绝望中希望能拼出一条血路,有些御手驾着四轮战车或是双轮轻车不要命地向夏军人群冲去,也有些人骑着战马挥舞着兵仗猛冲,他们希望能够为自己,也是为弟兄们冲开一条血路。但迎接他们的是森严林立的长枪,战马被刺倒,车子被掀翻,人也被摔的筋断骨折,最后被戳成蜂巢。但后来者仍是亡命地驾车驱马冲击,这种不要命的打发,使夏军外围军阵的厚度不断被刺薄。

在曹季夫坚定而又残酷的驱使下,残余的马军在战车的掩护下,一次又一次集中的冲击军阵,弓弩手也开始不加节制地发射已经没有剩下多少的弩箭。在他们完全不要命的打法之下,竟然突破夏军的长枪阵,后面的夏军根本就抵挡不住疯狂的战车,展现在宋军担当军锋死士们眼前的是生机,他们竟然在一点上突破了重围。

一阵欢呼中百余名马军将吏冲出了围困,当然他们没有忘了在后面战车上指挥他们奋勇冲杀的统制使曹季夫,一名营副指挥冒险调转马头返回,一把将曹季夫拉上战马。

“不行军帅和弟兄们还没突围……”

“大人——现在能出去几个就几个……”

不由他分说,那名副指挥一只手死死摁住正在挣扎的曹季夫,另一只手用力击打在他的脖颈上,把曹季夫击昏之后纵马而去。

在场人人都明白,能打开一条缺口,只是偶然的际遇,许多战车和马军做出了悲壮牺牲,是他们动摇了夏军阵脚,剩余的马军的最后冲击才穿透这层厚厚的铁壁。但这个突破口绝不能支撑多久,夏军绝不会给他们太多的时间,现在能出去多少人就多少人。但是,马军在冲出去后还有生的希望,因为他们有战马,战车和步兵即使破围,他们能否在夏军骑兵的追击下逃脱升天,他们能够跑多远?

没有人仔细思考这个严酷的现实了,后面的将吏在看到一线希望之时,顿时炸开了锅,一窝蜂地向突破口跑去,刚才还红着眼和夏军做殊死搏斗的勇悍之徒,顿时成了一群只顾逃命的耗子,一股拼命的恨劲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但单单就这股人群,集中在一个点上,就把周围的夏军冲撞的站立不住,后面的人被前面的压倒,一时间形成不了有效地阻碍,反而被冲撞的突破口又扩大了许多。

时间并没有太久,回过味了的夏军在号旗的指挥下,重新组织起来发动反攻,数千名夏军枪手脱离本阵,快速向外围运动将正在逃命的宋军再次拦腰截断,他们顾不上逃离包围圈的宋军,枪尖直至对准没来得及出来的宋军,反正逃出去的人有马军追赶。

还在军阵中的第三营指挥刘俊焦急地指挥将吏们奋力冲击,但突破口已经被几千名夏军长枪手再次封闭起来,面对齐刷刷的枪林,一个又一个丧失斗志的宋军将吏被刺穿身体,斗志既然已经丧失,当此危局之下,再也不能恢复,他们只能沦为一群被屠杀的牺牲品。

“冲——能出去一个算一个——”刘俊悲愤地高呼一声,举着斩马刀冲向夏军,迅猛地拨开刺来的枪尖,闪电般地砍翻几名夏军长枪手。

但夏军的枪林仍然在不紧不满、坚定不移地前进,两翼的弓箭手已经准备就绪,片刻间发射出可怕的箭幕,犀利而又致命的箭矢落在宋军纷乱的人群中,飞溅起一抹抹诡异的血光。

刘俊已经连中两枪,鲜血不断地伤口流出,感到手中的斩马刀越来越重,自己身上的力气渐渐地消失。当他前胸中了一箭后,钻……

心的疼痛使他的五官扭曲,使出最后的力气把斩马刀狠狠地抛出,击中一名夏军的咽喉,随即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十余支长枪刺来。

“原来死是这么痛快——”这是刘俊在铁甲被刺穿后的最后一句话,他的眼睛一直是睁着的。

张长宁的身边还剩在几百人,他们聚集在金紫剑贯日帅旗下,一批又一批的夏军倒在他们脚下,同样他们也是一批又一批地倒下,几乎是人贴着人的激烈肉搏。

张长宁在斩杀一名夏军中级武官之后,正要喘口气,却不想一个夏军军卒的枪尖已经刺到,他本地侧身躲闪,但已经来不及了,枪尖深深贯透他的右臂护臂之上,兵刃把捏不住地掉落在地上。正当两马交错之间,他猛然左手拔出短剑,手起剑落,把那名尚在刺伤他而沾沾自喜,正要补上一枪的夏军军卒活生生劈下马来,整片的皮甲被削为两片,皮肉开裂而亡。

右臂剧烈的疼痛使他不自然地捂向伤口,手中最后保命的利刃也掉落地上,血如同喷泉似地激射而出,瞬间大量的失血加上连番作战的困乏,张长宁实在是支撑不住,但觉眼前一黑,整个人摔落在马下。

立功的机会就在眼前,很多夏军将吏第一反应就是扑向摔落在地的张长宁,各个争相恐后、你争我夺地要争当杀死张长宁的第一人,也不知道是谁看的第一刀,简直乱成了一片。宋军将吏亦是在短暂的惊愕后,疯狂地扑过来,要抢回自己军帅的尸体,绝不能任由这群党项人和杂胡贰种凌辱主帅。

一阵惨烈而又短促的战斗,一具尸体旁边又平添了近百具尸体,一名夏军装令郎军卒的枪尖上挑起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疯狂地高呼:“我杀了南军主帅、我杀了南军主帅”

夏军斗志更加旺盛,对残存的宋军发动更加猛烈的进攻,青年忠士终于力竭倒下,他手中的金紫剑帅旗,也不甘心地缓缓倒下。又有一名宋军军卒接过帅旗,高高举起,百余名宋军再次振作,与夏军做殊死搏斗,他们紧咬牙关,瞪着通红地眼睛,沉默等候死亡的来临,百余人中没有弃械求饶,没有人慌乱奔逃,杀死夏军的同时,他们也被夏军杀死。

片刻间,金紫剑帅旗终于在夏军疯狂地欢呼声中,帅旗终于落下,没有再扬起。

“宋军败了——”

“张长宁死了……”

夏军的狂欢声宣告了战斗的即将结束,也彻底摧毁了残余宋军的士气,包围圈内本已经丧失斗志的宋军将吏,再也承受不了这一重击,军心士气彻底崩溃。

整个战场的激战基本结束,夏军开始了追逐和围猎,他们催着坐骑嚎叫着追向逃窜的宋军将吏,整日厮杀让夏军付出了重大的伤亡,也让他们对胜捷第三军的仇恨达到了极点,现在是连本带利讨回来的时候了。但他们并不直接面对面拦截,战斗的收尾阶段,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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