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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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 第1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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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县相公怎的这样说,奴家也为相公敬上一杯如何?”歌姬媚了王咏翎一眸,风情万种地一笑,又为王咏翎端上一杯酒,柔声道:“还望相公笑纳奴家一片心意。”

王咏翎接过酒杯笑道:“敬我作甚,行中姑娘以弹唱我家恩师诗词为荣,这时正是机会。还不与我师兄多敬几杯,认个相识,日后也好南北通畅,让师兄为你讨得几曲新出诗词。”

“就是知县相公雅作,亦是姐妹们欲求不能的佳作,不知相公能否为奴家添首大作。”歌姬不失时机的恭维王咏翎。

王咏翎亦是少年气盛虚荣心强,闻言大为得意,当下道:“程行首不弃,自当与之。”

薛立在一旁笑道:“二师兄的诗词承恩师身传,自然是当世青年俊杰中的首领人物。可要说在座真正的文武双全就是这二位,这位是我大宋四位文武进士中的一员,。”说着目光扫向自上船以来一直没有言语的张阶,又继续道:“还有就是这位,已经出仕虎翼水军的张状元!”

“啊——奴家今日真是有幸,能侍候五位官人,日后也可在姐妹们中炫耀一二。”这时候,歌姬才明白今日听曲的五位年轻人,都是名誉海内的王门弟子,神佑首科的进士。原以为侍候王咏翎、薛立两位出身名门的父母官,讨得他们欢心得到几曲新词,也好抬高自己的身价,没想到一下子就来了五位王门进士,就是一人一曲,也够她在行中炫耀多时了。

张阶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只是挂着淡淡地微笑,并没有对他这位师兄的恭维有何反应,倒是张云仁笑骂道:“就你薛子正多嘴,这里文武进士但只有子升一人,又提我作甚。”

薛立笑道:“二师兄乃神佑首科进士及第第一,天子钦点的状元郎,投身行伍,短短数年威震域外,这不是文武双全是什么?”

“好了、好了,程行首弹唱已久,想是也困乏不支,权且到下舱凉榻休息片刻,待会再请程行首上来,一同研讨曲艺”王咏翎打断了薛立的话,面色已经不似方才的诙谐。

歌姬也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听王咏翎屏退自己,知道他们有事要谈,官面上的事情做为她们这些风尘中女子,还是少知道些为妙,当下乖巧的向众人告退,下去前向李墨涵抛了个媚眼。

歌姬走后,薛立不怀好意地笑道:“大师兄艳福不浅,程行首眼界素来甚高,纵然是读书人也不轻易瞧上的,看来师兄要在钱塘盘缠几日,好让程行首多为大师兄唱几首小曲!”

张云仁摇头道:“你这薛子正,勿要再消遣大师兄。”

李墨涵暗自舒了口气,定了定心神,含笑看着张云仁,意味深长地道:“状元公清瘦了许多!”

不待张云仁说话,薛立当先道:“可不,三师兄整日里出海操练虎翼水军,一年见不了他几日,这大海之上,劈波斩浪、风吹日晒,不想黑瘦也不行啊!”

“惠卿当年以神佑首科状元公做出这惊人之举,确非我等凡夫俗子所及之意境,当时世士林纷议,纵是为兄亦是不能释怀,只有恩师力言惠卿所选乃上上善策,如今果中恩师所料,惠卿年不过二十有一,便已是翊麾副尉、閤门宣赞舍人,前途真不可限量!”

李墨涵做为王泽门下的首徒,在这些师弟面前说话,当然的要有些居高临下的味道,更何况他以官身留在王泽身边担任幕僚,这本身就在亲疏远近上高出师弟们一等,不然也不会有丞相长史的称呼。他这种神态,当年王崇仙是深有体味。

张云仁面露得意神色,口中仍然谦恭地道:“大师兄过誉了,此全赖恩师教诲,弟不过是义愤鞑虏残暴、投笔从戎,岂能与师兄时时侍候恩师左右、日日面承教诲、参预军国大事相提并论。”

薛立无不羡慕地道:“三师兄所言甚是,小弟自神佑二年外放至今,只有一次入京公干得见恩师,聆听三日教诲,却不如大师兄长伴恩师左右!”

李墨涵似乎无奈的眼神望着薛立,“嗯”了声,没有作答。

倒是张云仁调侃地说道:“王子正若是想回朝,但须在这一方任内做上一二不寻常之事,让朝中诸位执政相公看中,少不得举荐你入馆阁。”

薛立脸面微热,幸亏的肤色黝黑,黑中泛红,即便的尴尬也不易看出。

“惠卿好刁的一张嘴,你是有閤门宣赞舍人的馆职,又破了大宋禁军转官成例,一日七转,正是春风得意时。何须奚落子正,倒不知上官太尉如何受得了你!”王咏翎风淡云轻地笑骂张云仁刁钻尖刻,心下却对能入馆阁之言悄然一动,这是让读书人在集英殿唱名后再一次的荣耀,也是他时下为之奋斗的梦想。

第五章

李墨涵颇为赞许地望着张云仁,他对这位师弟充满了复杂的感情,同榜进士中张云仁名列魁首,出乎他意料的是张云仁放弃了在文官升迁中的大好前程,选择了风雨莫测的大海,并且干的非常出色,年仅二十一岁就已经有了武节郎、閤门宣赞舍人、虎翼第二军副都指挥使、翊麾副尉,这一大串令人炫目的官衔。

由从义郎破例一跃双转四官八节到武节郎,已经由下级军将跃升为第三十八阶诸司副使级别的中等武官,閤门宣赞舍人的馆职,整个禁军中只有四十名中级军将能享受到这种恩荣,张云仁的成就在当今整个禁军青年军将中,是绝无仅有的一件。

联想到自己如今虽是颇为显耀,但还是正九品阶官,这不能不令李墨涵感到羡慕。

“三师兄踏博斩浪经年,力挫扶桑海盗,保住数百万财物,吏部述功破例转官,亦是情理之中。”薛立虽受奚落,但还是为张云仁添了句公道话。

王咏翎瞟着薛立,似笑非笑地道:“还是子正老成,不是那张惠卿尖酸刻薄。”

张云仁淡淡一笑,并不反驳,望着张阶,玩味地道:“子升行走大江南北,做了大财主,自从上船便一言不发,难不成还在想着古玩丝绢,能不能在蛮夷之地卖个好价钱?”

薛立笑嘻嘻地道:“若不是听二师兄说道,尚且不知子升放着大好的前程不做,反倒是沉迷陶朱之乐。不过如此亦是甚好,陶朱之富亦不逊王侯之禄。”

王咏翎听薛立把陶朱之富不逊王侯之禄并列,稍感不悦,脸色不暇地道:“陶朱之福其可与治国平天下相提并论,子正浅饮两杯奈何醉亦?”

薛立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道:“似子升师弟这般,腰缠万贯、天南海北、天马行空,逍遥自在、自在快活、真是令人羡煞不已!”

张阶干干地洒笑道:“何言陶朱?弟不过是不习拘束,不愿为官,不过是闲云野鹤、快活江湖罢了,岂能与诸位师兄披红挂紫,入庙堂拜卿相,与天子共治天下相比。”

张云仁举杯笑道:“大丈夫经世,岂可以据于形式,但闻人各有志,不求闻达于诸侯、但愿富贵生平,即便是享于市井山林,亦无不可。”

“恩师所授,惠卿研之颇深!”王咏翎意味深长地道。

“夫子三千弟子,七十二显徒,士农工商各有所长。惠卿、子升悟恩师所授处事之大道,非专心仕途与天子共治天下辈能得。”李墨涵饶有意味地看了看薛立,淡淡地道:“上古贤君无不以今时君子所不屑奇技淫巧而得圣名,谁又能知天下何业为贵?”

他面对王咏翎这些出仕数年,即将磨勘除迁的师弟们,他内心深处对自己目前的职守相当尴尬,他不明白王泽为何将他放在吏职上五年有余,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进士出身。为了报答恩师,他在当初是一百个不愿意下应承下来,本以为王泽会给他一个好前程,却没有想到自己如愿登龙飞榜后,还是在王泽身边以官身担任吏职。

数年匆匆而过,他最敏感旁人拿其它职掌和与天子共治天下比较,王咏翎触动了他心底隐痛,使他大为光火却又不能发作。

张云仁何等机灵之人,怎能想不出李墨涵何意,看到王咏翎面色稍许尴尬,张阶面露冷笑,薛立左右顾盼。于是转开话题,道:“大师兄此番南下,是为江浙路支卖局弊案而来?”当他看到李墨涵面露惊异之色时,确定自己说的没错。又道:“朝廷虽严加控制江浙路支卖局弊案传出,但牵连武装海船队,弟亦是稍有所闻。”

李墨涵紧紧盯着张云仁道:“既然这里没有外人,愚兄也不隐瞒。江浙路支卖局中官员勾结海盗,向金人走私,幸亏子升在河北经商发现。恩师对此极为震怒,须知万一被乌台弹劾,必然是不算小的麻烦。故而,由朝中宰执相公密议,由支卖司暗中裁处,这也是为兄此来目的。”

张云仁倒是无可致否,王咏翎、薛立二人一惊,尤其是薛立脸色顿时变的铁青。

宰执大臣内议论处事宜当属国之机要,在地方办理也只是只会知州,他们这些知县、县尉自然是无缘知晓其中缘由。王咏翎第一个反应就是此案非同小可,绝非李墨涵所说不算小的麻烦,向两河走私,往大了说这可是通敌谋逆的大事。他敏锐地察觉,对于某些人来说,这或许是一个天上掉下来的机会但对于有些人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薛立。

“如何处置事宜,看来大师兄已于刘侍制、张通判商议妥当。”王咏翎试探地问了句,李默涵来到他这里,口风很紧,压根就没与他透露半个字,若不是张云仁说起,他还真被蒙在鼓里。

李墨涵不置可否、又意味深长地道:“刘侍制精于刑名,经前日拜会,一席长谈,受教颇深、受教颇深!”

“可恨这帮贪佞之人,利用支卖司武装海船队在海上与金人回易,牵连我虎翼右厢水军受此大辱。”张云仁一想到隶属虎翼军的武装海船队,竟然有禁军将吏参与对金回易,气就不打一处来。

李墨涵风淡云轻地笑道:“惠卿无须动怒,回易只是支卖局中些许官吏勾当,调用虎翼右军将吏或有一二,余多是不知情居多。”

张云仁有感李默涵心意,尴尬地道:“军中有人参与回易,总是将帅未能严加约束。”

军中回易之事,在大宋禁军、厢军之中普遍存在,自真宗朝后,随着军制的日益腐败,将帅克扣军饷,随意役使军卒,并指使军卒利用军中便利与外回易。军卒亦为生活,自主地进行对外回易,谋取财帛补贴家用。仁宗皇帝以来,情况越发普遍,边地多驻有禁军、校阅湘军、签发乡卒多是如此,几乎是公开的秘密,帅臣亦不能止。

当年范仲淹出知陕西时,面对军中日益猖獗的回易,曾上书曰:‘禁青盐欲以困西贼,非困贼之要,却有所害,会淮安砦捉到买青盐兵士二人,勘得本指挥火队掠钱买盐,人众吃用。其买青盐士兵是本部众人之罪,实不敢尽法,恐伤士心,只决二人杖二十,押送本部,仍奏朝廷,乞更参详青盐条贯。’可见回易在军中的猖獗,而且已经发展到公然与敌国交易。

李墨涵的心思回到了临行前,眼前呈现出在王泽的书房中,师徒二人之间的对话。

“边地将帅私役乡兵供使甚至是禁军亦是如同私兵,常私自与边蕃进行茶马等贸易,中饱私囊,在仁宗朝时已是数番严旨禁行,但却屡禁不止,反倒是愈演愈烈。没想到我倡议支卖司海船贸易,竟然成全了东南沿海一些官吏、军将,实在是可笑、可叹!如不严办,支卖司糜烂、水军亦是不堪使用。”

李墨涵深知其中利益,小心翼翼地道:“禁军回易,利润丰厚,嘉佑年间,贾逵令军士回易,五十天内得息四倍;庆历年间范文正守边,用军饷为本钱,用军队进行回易,得利息二万余贯。虽然此二人所得之钱,全然是为了劳军之用,但由此可以看出回易的利润之高。如今沿河,陕西诸边将帅多于西李,两河郡县回易,获利甚厚,高平在京东仅数月获利七万贯……”

王泽苦笑道:“用军饷为本钱,用军队供差使,却不必上缴一文钱的关税,难怪沿边将帅家中修缮府邸如此豪华。水清则无鱼,正如范文正公所虑,法不责众,文正公尚可决二人杖二十。我确有能如之奈何,他们可都是方面大将,动一发而牵全身。”说到这里,王泽面色严肃,沉声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朝廷养兵在于开疆扩土保家卫国,军中经济看是无恙、实乃大患。如此下去将帅贪慕钱财,军卒私营离心,安能与强敌周旋,定要革除这毒瘤。”

“恩师,此行一出,只怕朝野文武大臣竭力反对,还望恩师三思。”想到如今朝野政局,李墨涵不得不出言劝阻王泽,请他考虑此事的后果。他不明白的是,此间利弊王泽必然比他想的要远,为何还要冒着得罪整个大宋军队的将帅与众多大臣的风险干下去。

“世上没有不得罪人就能办成事的好事,况且有些事情不是坐着就能办成的。”王泽神情变的更加严肃,提高声音道:“若是总畏首畏尾,那还不如退避山林,终老于林泉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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