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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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前传- 第2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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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数!唉!”恭王黯然长叹,“以后办事更难了。” 
  “也别想得那么多,先得让眼前这一段,安安稳稳过去了再说。六爷,我再说一句:你可千万沉着!‘递牌子’吧,先请了安再说。” 
  “难!”恭王摇摇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外头不知道会有些什么离奇古怪的流言?也难怪,”他又自语似地说: 
  “本来就是件离奇古怪的事嘛!” 
  六天以后,慈宁宫出了件离奇古怪的事。 
  慈宁宫是大行皇太后金匮安奉之地。一日三次上祭,喇嘛唪经,皇帝奠酒,由恭理丧仪大臣轮班照料。这天午奠,是惇王、恭王、宝洌Ш臀掏驮诔。比灰不褂小澳谕⑿凶摺钡墓僭痹诘辈睢!
  不管是多大的官儿,在慈宁宫这样尊严的地方,当着“礼绝百僚”的亲王的面,都是哈腰垂手、必恭必敬的样子,却独有一名年轻官员背着手,仰着头,随意散步似的,踏上慈宁宫的台阶,见到的人,无不诧异,亦无不厌恶。 
  “站住!”恭王喝问:“你是什么人?” 
  那人略微停了一下,看一看恭王,扭过头去不理,依然负手闲行,顾盼自如。 
  “问你话!”恭王的声音提高了,“你是那个衙门的?” 
  问到他的衙门,他越发神气了,斜睨着恭王,矜持地微露笑意,意思仿佛在说:你也配问我的衙门? 
  恭王大怒,“混帐东西!”他戟指骂道:“替我滚下去!” 
  这一下,那人才有些着慌,站住脚一望,发觉有五六条汉子,恭王的护卫来撵,急忙三脚两步下了台阶,往慈宁宫边门直奔。 
  “去查!是什么人,这么荒唐!” 
  等查了回来,才知道问到他的衙门,为何那样得意?他的衙门最清贵:翰林院。他自己就是翰林,翰林院编修唐景崶。 
  “还是翰林?真正岂有此理!”恭王问道,“那位知道这个人?” 
  翁同和知有其人,但不甚了解他的家世,便答了句:“佩公知道,唐景是佩公的门生。” 
  于是将在殿内察看祭品的宝洌д伊死次剩胖捞萍胰值埽阄鞴嘌羧耍际呛擦殖錾怼@洗蠼刑凭搬拢谭崾荒甑慕庠嗡哪甑懔耸浚且豢苹崾裕︿'是副考官。光绪三年会试,宝洌г蚴钦脊伲凭皪ゾ椭性谡庖豢啤;褂懈隼隙刑凭俺纾蚴峭问甑暮擦帧!
  “荒谬绝伦,非严参不可!”恭王即时找礼部的司官,吩咐具折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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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翰林院的人,却不是这么想法,尤其是最好出风头的张之洞,邀了脾气很戆直的詹事府少詹事朱逌然,守在慈宁宫门口,等翁同和散出来,拉到一旁,大办交涉。 
  “此人何罪?”张之洞说,“他如果不来行礼,又如之奈何?而况慈宁宫的中门还未开,不算行礼的时候,就没有失仪的罪过可言。老世叔,你得主持公道。” 
  “是不是因为他冒犯了恭王?”朱逌然接口说道:“大家都是缟素,没有朝珠补褂宝石顶,可以识别。岂不闻不知者不罪?” 
  翁同和知道这件事很麻烦。恭王也有礼贤下士的名声,这十几年来,经过许多大风大浪,磨得火气已平,难得有疾言厉色,而这一天盛怒不息,是动了真气,只怕很难有人能将它压了下去。 
  不过,从沈桂芬一死,他隐然以继承衣钵,为南派魁首自命。事实上王文韶虽在枢廷,并不为士林所重,环顾朝班,能与李鸿藻成南北对峙之局,相与周旋的,亦确有舍我其谁之感。因此,他不能率直拒绝。 
  他并不喜欢张之洞,觉得他沽名钓誉,外清流而内热衷,亦可以说是外风雅而内庸俗。当然,这也因为张之洞是李鸿藻一系的第一大将,天生敌对的缘故。但唯其如此,他反不能不接受张之洞的要求,因为这是表现“宰相度量”的一个机会。 
  “我知道了。”他没有把握,所以语言很淡,“我尽力就是。” 
  翁同和确是尽了力,先向惇王进言,说是公论不以唐景崶为失仪,新进不知宫内规矩,而且服饰上分辨不出尊卑,亦不是敢有意藐视亲王,可否免参? 
  “很难。”惇王大摇其头,“我也跟我们老六说过,不必多事。不过他有他的看法,认为非严参不可。” 
  “喔,”翁同和问道:“六爷的看法如何?” 
  “你也可以想得到的,外面谣言一定很多。他认为姓唐的决不是无意,而是有意想闯进去看看。其实,这会儿还看得到什么?不过姓唐的其心可诛而已。” 
  “其心可诛”四个字,最难辩解。翁同和便换了个说法: 
  “唯其有谣言,不宜横生枝节,反引起格外的猜疑。” 
  “不然。唯其有谣言,不能不严参,好让大家知道顾忌。” 
  这是杀鸡骇猴的手法。有此作用,更难挽回,但当然不能就此罢手,“不知道六爷以何名义奏劾?”他问。 
  “这还没有定。也许是他一个人出面,也许恭理丧仪八个人合词具奏,回头还得商量。” 
  “合词具奏,未免太重视其事了。”翁同和说,“能免还是免了吧。五爷一言九鼎,总要仰仗大力斡旋。” 
  “回头再说好了。” 
  到了四点钟,该是申祭的时候,宝洌Ш屠詈柙宕泳ο噘啥矗患掏停炜谕厮担骸安恍校 薄
  这就是说,恭王执意要参。翁同和心想,连李鸿藻都无法回护,自己尽了这番心力,也可告无罪了。但反过来看,正因为李鸿藻无能为力,自己就更不应该放手,倒要让那班后进看看,谁是爱士重士,肯替他们说话的? 
  因此,他便很注意劾奏的“折底”。底稿是礼部的司官所拟,送到恭王面前,他略看一看,便伸手要笔。 
  一见这动作,翁同和赶紧走了过去。只见恭王将事由上“误上慈宁宫台阶”的“误”字圈掉,奋笔改了一个“擅”字。 
  这一字的出入甚大,翁同和便劝说:“六爷,是擅是误? 
  请再斟酌。” 
  恭王怫然搁笔,“你当时不也在场?”他带着责问的盛气: 
  “如果不是擅上,何以那样子目空一切?” 
  “他散馆不久,不大懂规矩。” 
  “翰林是读书人,读书人不懂规矩,什么人才懂规矩?” 
  说完,恭王重新拾起笔来修改折底,不理人了。翁同和碰了个钉子,自觉难堪。但维护后辈的本心,也就在碰这个钉子之中,表露无遗,这样转着念头,便觉得这个钉子碰得也还值得。 
  结果,劾奏唐景崶是由恭王单独出面,照例发交吏部议奏。这个罪名可大可小,看人而定,翰林、御史总比较占便宜,同时也顾忌着清流会抱不平,惹出麻烦,所以定了“罚停差使九个月”的处分,因为是“私罪”,不准抵销。翰林全靠各种“考差”滋润,唐景崶在这一年内,就不用想派到任何差使,是比罚薪稍重的惩罚。 
  回到家,翁同和想想自己所碰的那个钉子,究竟不大舒服。以尚书之贵,师傅之尊,竟连一个字的主都做不动,传出去毕竟不好听。他也到底还有些读书人的脾气,想到“立朝有声”这句话,颇为懊悔,觉得当时应该据理力争才是。 
  因此,在内阁议大行皇太后尊谥的时候,他侃侃而谈,显得很有风骨。清朝仪制,皇太后的尊谥是十二个字,开头用“孝”,头一个字用“孝”,第十个字用“天”,最后一个字用“圣”是一成不变的。其余九个字中,在原有的徽号中保留四个,新拟的只有五个字,而以第二个最重要,内阁拟了两个字:钦、肃。 
  翁同和一看便摇头,大声说道:“‘贞’字是始封嘉名,‘安’字是二十年徽号,这两个字不可以改。” 
  大行皇太后最初封为贞嫔,这就是所谓“始封嘉名”。翁同龢的意思,要用“孝贞”,而在以下的十个字中,还要保留穆宗最初所上徽号“慈安”的“安”字。但是内阁所拟的“钦”字,是有来头的。 
  “‘钦’字是恭王定的。”宝洌档溃盎故怯谩铡职桑俊薄
  这给了翁同和一个“立朝有声”的机会,“这岂是亲王所应该主议的?”他理直气壮地说。 
  拟谥是大学士之事。翁同和的话,使得宝洌в锶S谑嵌蟠笱孔笞谔模迦矢蟠笱咳欤齑笱苛楣鸷臀溆⒌畲笱勘︿'重新聚议。宝洌跃梢谩扒铡弊郑疵挥腥烁揭椋蛭掏偷幕埃亲鹬卮笱康闹叭ǎ匀松星胰绱耍约浩窨刹蛔鸩恢兀俊
  就这相持不下之际,潘祖荫起而声援:“贞者正也!当时就含有正位中宫之意。而且是文宗所命,决不可更改。” 
  “说得有理。”左宗棠大为赞赏,“该用‘贞’字。” 
  内阁五相,以文华跟大学士李鸿章为首,他不在京里,便数左宗棠的资格最深,因此,他说“有理”便有理,决定开头四字用“孝贞慈安”。中间四个字又是翁同和的意见,说慈禧太后的徽号中亦有“端康昭庄”的定样,应该避免,建议用“裕庆和敬”,最后四个字则用“仪天佑圣”。大家同声称善,定议具奏。 
  唯一不以为然的是宝洌В钌罡械阶笞谔亩运峭病T诰Γ笞谔暮梅⒏呗郏安煌痘谀诟笥盅乖谒厦妫追浚芤晕笞谔挠写笱停醯酶吒叩兀飧贡︿'心里不舒服,觉得非将他排挤掉不可。 
  “左季高虚名盗世,肚子里一团茅草。”他对翁同和说,“我真懊悔做错了一件事。” 
  “怎么?” 
  “当初不该做那首诗送他。”宝洌档溃骸敖次矣∈欢ㄒ媚鞘资镜簟!薄
  翁同和不作声。在他看,左宗棠诚然名实不甚相符,而宝洌б彩翟诓荒芰钊伺宸A交⑾嗾赜幸簧耍蝗缇滞饩补畚睢!

           ※        ※         ※ 

  慈禧太后虽在病中,思虑依然十分细密。中俄交涉告一段落,西北、东北,一时可保无事,她决意筹划海防,特召李鸿章进京陛见,决定调贵州巡抚岑毓英为福建巡抚,派左宗棠幕府中最见信任的刘璈为台湾道,整顿台湾防务。同时电知驻德国使臣李凤苞,在原已订造的铁甲舰“定远”号以外,再加订一艘,取名“镇远”。此外决定了禁烟的政策,这是左宗棠所坚持的主张,李鸿章亦很赞成,因为“寓禁于征”,要求英国公使威妥玛增加“洋药”税捐,可以充裕海防经费。 
  就在这洋务上积渐开展之际,慈禧太后的病势,日有起色,过了端午,精神更是一天比一天好。军机奏事,本来多用简单的“奏片”,此时又恢复召见,不过还不能每天见面而已。 
  人事如此,而天象仍然示警。六月初一夜里,发现彗星出现在西北,这是人人厌恶的“扫帚星”,而且连朝不绝,初二、初三继续出现以后,到了六月十二又见,因此震动朝廷。 
  于是钦天监这个冷衙门,突然“热”了起来,根据星变占验,参以史书,说是“主女主出政令”。 
  钦天监是惇王所管,一听这话,大为皱眉,慈禧太后刚独专垂帘的时候,说“女主出政令”,不就等于说是“扫帚星主国政”? 
  “《宋史·天文志》是这么说,有书可查的。而且宋朝多贤后,‘女主出政令’,并非坏事。” 
  这话也有理。惇王做事,不喜深思,便点沣头说:“出奏。” 
  奏折一上,有人知道其事的,惴惴然为惇王及钦天监的官员捏着一把汗,怕触犯忌讳,惹得慈禧太后震怒,降旨申斥,甚或治罪。 
  谁知不然。慈禧太后认为话说得不错,现在确是“女主出政令”。在她看来,自己的当权,既然上应天象,就正可以居之不疑。反倒是钦天监的官员,越想越不妥,重新深究,上奏更正错误:“彗星出六甲、入紫微、主水、主刀兵”,并非主“女主出政令”。 
  不论如何,星变总是天象示警,君臣皆当诚意修省,感格天和。于是“翰林四谏”之一的詹事府左庶子陈宝琛,上奏以“星变陈言,请斥退大员”,首攻宝洌В喂ダ舨可惺橥蚯噢迹偌由弦桓鲎蟾倍加烦套孚尽!
  由于上年太监与护军在午门殴斗那一案,慈禧太后对陈宝琛、张之洞是刮目相看的,张之洞新近放了内阁学士,已是二品大员。陈宝琛虽未升官,但他的奏折,慈禧太后是一定看完的,认为说得很恳切,所以第二天召见军机,当面将折子交给恭王,首先就指示:程祖诰应该开缺。 
  这就是表明了他重视原折之意。既然程祖诰开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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