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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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煜传-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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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御玺的国书,提醒南汉君臣深思慎行,尽早化干戈为玉帛,以免引火烧身。然后派特使送达。不想李煜的逆耳忠告,遭到刘拒绝,特使无功而返。

  第二步,李煜为了落实赵匡胤的意图,又同近臣谋划,决定以朋友的名义再给刘写一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私人信函,初稿仍由潘佑起草。潘佑不愧为文思敏捷、梦笔生花的江南才子,提前写就了这封苦苦劝说刘向赵匡胤俯首称臣、割地通好的长信:

  煜与足下叨累世之睦,继祖考之盟,情若弟兄,义敦交契,忧戚之患,曷尝不同。每思会面而论此怀,抵掌而谈此事,交议其所短,各陈其所长,使中心释然,利害不惑,而相去万里,斯愿莫伸。凡于事机不得款会,屡达诚素,冀明此心,而足下视之,谓书檄一时之仪,近国梗概之事,外貌而待之,泛滥而观之,使忠告确论如水投石,若此则又何必事虚词而劳往复哉?殊非宿心之所望也。

  今则复遣人使罄申鄙怀,又虑行人失辞,不尽深素,是以再寄翰墨,重布腹心,以代会面之谈与抵掌之议也。足下诚听其言如交友谏争之言,视其心如亲戚急难之心,然后三复其言,三思其心,则忠乎不忠,斯可见矣,从乎不从,斯可决矣。

  昨以大朝南伐,图复楚疆,交兵已来,遂成衅隙。详观事势,深切忧怀,冀息大朝之兵,求契亲仁之愿,引领南望,于今累年。昨命使臣入贡大朝,大朝皇帝果以此事宣示曰:“彼若以事大之礼而事我,则何苦而伐之;若欲兴戎而争我,则以必取为度矣。”见今点阅大众,仍以上秋为期,令敝邑以书复叙前意,是用奔走人使,遽贡直言。深料大朝之心非有惟利之贪,盖怒人之不宾而已;足下非有不得已之事与不可易之谋,殆一时之忿而已。

  观夫古之用武者,不顾小大强弱之殊而必战者有四:父母宗庙之仇,此必战也;彼此乌合,民无定心,存亡之机以战为命,此必战也;敌人有进,必不舍我,求和不得,退守无路,战亦亡,不战亦亡,奋不顾命,此必战也;彼有天亡之兆,我怀进取之机,此必战也。今足下与大朝非有父母宗庙之仇也,非同乌合存亡之际也,既殊进退不舍、奋不顾命也,又异乘机进取之时也。无故而坐受天下之兵,将决一旦之命,既大朝许以通好,又拒而不从,有国家、利社稷者当若是乎?

  夫称帝称王,角立杰出,今古之常事也;割地以通好,玉帛以事人,亦古今之常事也。盈虚消息、取与翕张,屈伸万端,在我而已,何必胶柱而用壮,轻祸而争雄哉?且足下以英明之姿,抚百越之众,北距五岭,南负重溟,籍累世之基,有及民之泽,众数十万,表里山川,此足下所以慨然而自负也。然违天不祥,好战危事,天方相楚,尚未可争。恭以大朝师武臣力,实谓天赞也。登太行而伐上党,士无难色;绝剑阁而举庸蜀,役不淹时。是知大朝之力难测也,万里之境难保也。十战而九胜,亦一败可忧;六奇而五中,则一失何补!

  况人自以我国险,家自以我兵强,盖揣于此而不揣于彼,经其成而未经其败也。何则?国莫险于剑阁,而庸蜀已亡矣;兵莫强于上党,而太行不守矣。人之情,端坐而思之,意沧海可涉也,及风涛骤兴,奔舟失驭,与夫坐思之时盖有殊矣。是以智者虑于未萌,机者重其先见,图难于其易,居存不忘亡,故日计祸不及,虑福过之。良以福者人之所乐,心乐之,故其望也过;祸者人之所恶,心恶之,故其思也忽。是以福或修于慊望,祸多出于不期。

  又或虑有矜功好名之臣,献尊主强国之议者,必曰:“慎无和也。五岭之险,山高水深,辎重不并行,士卒不成列,高垒清野而绝其运粮,依山阻水而射以强弩,使进无所得,退无所归。”此其一也。又或曰:“彼所长者,利在平地,今舍其所长,就其所短,虽有百万之众,无若我何。”此其二也。其次或曰:“战而胜,则霸业可成,战而不胜,则泛巨舟而浮沧海,终不为人下。”此大约皆说士孟浪之谈,谋臣捭阖之策,坐而论之也则易,行之如意也则难。

  何则?今荆湘以南、庸蜀之地,皆是便山水、习险阻之民,不动中国之兵,精卒已逾于十万矣。况足下与大朝封疆接畛,水陆同途,殆鸡犬之相闻,岂马牛之不及?一旦缘边悉举,诸道进攻,岂可俱绝其运粮,尽保其城壁?若诸险悉固,诚善莫加焉;苟尺水横流,则长堤虚设矣。其次曰,或大朝用吴越之众,自泉州泛海以趣国都,则不数日至城下矣。当其人心疑惑,兵势动摇,岸上舟中皆为敌国,忠臣义士能复几人?怀进退者步步生心,顾妻子者滔滔皆是。变故难测,须臾万端,非惟暂乖始图,实恐有误壮志,又非巨舟之可及,沧海之可游也。然此等皆战伐之常事,兵家之预谋,虽胜负未知,成败相半。苟不得已而为也,固断在不疑;若无大故而思之,又深可痛惜。

  且小之事大,理固然也。远古之例不能备谈,本朝当杨氏之建吴也,亦入贡庄宗。恭自烈祖开基,中原多故,事之大礼,因循未遑,以至交兵,几成危殆。非不欲凭大江之险,恃众多之力,寻悟知难则退,遂修出境之盟,一介之使才行,万里之兵顿息,惠民和众,于今赖之。自足下祖德之开基,亦通好中国,以阐霸图。愿修祖宗之谋,以寻中国之好,荡无益之忿,弃不急之争,知存知亡,能强能弱,屈已以济亿兆,谈笑而定国家,至德大业无亏也,宗庙社稷无损也。玉帛朝聘之礼才出于境,而天下之兵已息矣,岂不易如反掌,固如泰山哉?何必扼腕盱衡,履肠蹀血,然后为勇也。故曰:“德如毛,民鲜克举之,我仪图之。”又曰:“知止不殆,可以长久。”又曰:“沈潜刚克,高明柔克。”此圣贤之事业,何耻而不为哉?

  况大朝皇帝以命世之英,光宅中夏,承五运而乃当正统,度四方则咸偃下风,猃狁、太原固不劳于薄伐,南辕返旆更属在于何人。又方且遏天下之兵锋,俟贵国之嘉问,则大国之义斯亦以善矣,足下之忿亦可以息矣。若介然不移,有利于宗庙社稷可也,有利于黎元可也,有利于天下可也,有利于身可也。凡是四者无一利焉,何用弃德修怨,自生仇敌,使赫赫南国,将成祸机,炎炎奈何,其可向迩?幸而小胜也,莫保其后焉,不幸而违心,则大事去矣。

  复念顷者淮、泗交兵,疆陲多垒,吴越以累世之好,遂首为厉阶,惟有贵国情分逾亲,欢盟愈笃,在先朝感义,情实慨然,下走承基,理难负德,不能自已,又驰此缄。近奉大朝谕旨,以为足下无通好之心,必举上秋之役,即命弊邑速绝连盟。虽善邻之心,期于永保;而事大之节,焉敢固违。恐煜之不得事足下也,是以恻恻之意所不能云,区区之诚于是乎在。又念臣子之情,尚不逾于三谏,煜之极言,于此三矣,是为臣者可以逃,为子者可以泣,为交友者亦惆怅而遂绝矣。

  这封长信,可谓古代书简中脍炙人口的上乘之作,它骈散兼行,情理交融,婉言规劝,坦诚真挚。为了唤起对方的好感,在信函开头李煜直书自己的名字,尊刘为“足下”,然后畅叙他和刘往昔“情若弟兄”的“累世之睦”,以及对历次“会面抵掌”谈议的思念,倾诉了李煜将要派人传书“罄申鄙怀”,“以代会面之谈与抵掌之议”的意愿,恳请刘“听其言,如交友谏诤之言;视其心,如亲戚急难之心。然后三复其言,三思其心,则忠乎不忠,斯可见矣;从乎不从,斯可决矣。”

  接着陈述南汉用兵道州,实为不智之举,强调自古以来,“不顾小大强弱之殊而必战者有四”:或雪父母宗庙之仇;或彼此乌合,民无定心,不战不足以决存亡;或进退维谷,战亦亡不战亦亡,奋不顾命;或敌有败亡之势,我战必胜。而就南汉来说,当下并不具备其中任何一个“必战”条件。如是而战,必不利于家国。

  再下来就是规劝刘,不要轻信那些坐而论道的“说士孟浪之谈,谋臣捭阖之策”,企图凭借五岭天险与北宋争雄,并以后蜀灭国为例,论说北宋兵强马壮,非剑阁大江等山川之险所能阻挡。尤其指出,南汉与北宋“封疆接畛,水陆同途”,北宋一旦“缘边悉举,诸道进攻”,南汉则将全线崩溃,一败涂地。同时又提醒刘,吴越早已俯首听命于北宋,北宋可以随时调动吴越水师,自泉州出海直趋羊城,届时将使“人心疑惑,兵势动摇”;“岸上舟中皆为敌国,忠臣义士能复几人?”待到狂澜既倒之日想泛巨舟浮沧海,只怕也很难如愿。有鉴于此,还是尽早对北宋收兵息战,行“玉帛朝聘之礼”,以利宗庙社稷,以利黎元天下。

  李煜对这封书信的立意谋篇极为得意,他在文字上润色后,令内侍送往翰林院缮写,然后特派精通闽粤方言的知制诰龚慎义父子持书出使南汉。

  刘收读劝降书后勃然大怒,痛斥李煜厚颜无耻,助纣为虐,当即写了一封措辞强硬、出言不逊的绝交信令龚慎义之子带回,又恼羞成怒地将龚慎义囚禁下狱。

  处于两难境地的李煜对此十分无奈,只好遣使将他们来往的书信一并送往汴梁。赵匡胤阅后火冒三丈,遂命潘美为桂州道行营都部署挂帅出征,朗州团练使尹崇珂为副都部署,东西两路直指贺州。攻克贺州之后,又连下桂州、昭州(治平乐,今广西平乐)、连州(治桂阳,今广东连县),最后占韶州(治曲江,今广东韶关)、广州,于翌年二月灭掉了饶山泽之利、多商贾之税的南汉。紖紞矠南汉亡国,李煜痛感兔死狐悲,心头又罩上了一重不祥的阴影。

  赵匡胤见李煜软弱可欺,便继续对他施加压力,诏示他派官护送樊氏婆媳安全渡江北上。显然,这又是一起羞辱南唐的严重政治挑衅事件。樊氏婆媳,就是卖身投靠北宋的奸细樊知古的母亲和妻子。

  樊知古,原名樊若水,字叔清,是南唐池州(治贵池,今安徽贵池)境内的一个落拓书生,因在金陵屡试进士不第,名落孙山,便怀才不遇,蓄意叛逃。此公自幼虽熟知经史,但好读书不求甚解,竟在自己的名字上闹出了一个大笑话。

  据说,他后来逃到汴梁,赵匡胤召见他并问起他的名字出自何书?

  樊若水回答道:“臣仰慕唐朝尚书右丞倪若水为人光明磊落,刚直不阿,故以先贤之名为微臣之名。”

  赵匡胤听了不禁感到滑稽可笑,心想:樊若水啊樊若水!你是何等的粗心?唐朝尚书右丞哪有倪若水?只有倪若冰。你怎么就没看见那水字上面还有一点呢!这虽然是件荒唐事,但你总算还知道古人。假如联要为你正名,改称樊若冰,“若冰”的谐音又是“弱兵”,有违朕兴兵统一天下的宏愿。赵匡胤想到这里,便顺水推舟,对樊若水说:“既然你熟悉古人古事,朕为你改名‘知古’如何?”

  樊若水听说赵匡胤为他命名,深感终生不胜荣幸之至,急忙叩头答拜:“谢陛下赐名,臣终生不忘知遇之恩。”此后便改称樊知古了。紖紟矠

  樊知古当初在科场失利之后,心灰意冷,只身漂泊到金陵西南的采石矶(今安徽马鞍山附近)。采石矶,实际上是横空楔入长江的一座石山,山色青翠欲滴,状似蜗牛,又名翠螺山。它与对岸的天门山夹江对峙,雄伟险峻,长江流经此处,顿时显得江面狭窄。采石矶与

  岳阳城陵矶、金陵燕子矶并称“长江三矶”。它在平时,为游览者登临的境地;而到战时,则是征伐者抢夺的要冲。采石矶上有唐代诗仙李白的胜迹捉月亭,有东晋将军温峤的胜迹燃犀亭,还有许多寺庙石塔。矶下密集的嶙峋怪石,又是渔人垂钓的理想场所。樊知古初到采石矶由于无依无靠,便栖身佛寺寄食,逐渐与北宋派到寺内的坐探,名曰小长老的僧人结识,二人狼狈为奸,暗中干起了见不得天日的勾当。

  樊知古借垂钓之名,行侦察之实。他将大团丝绳,一端系于矶上石塔,一端藏在篷船舱内,乘蒙胧月色穿梭两岸,按照固定方位,反复探测江面宽窄和水流缓急,直到获取精确数据,绘制成图。然后,他带着小长老的密信,逃到汴梁伏阙上疏,向赵匡胤献策造浮桥,越天堑,缩短渡江南进的时日,减少强攻硬拼的伤亡。

  赵匡胤念其甘愿为北宋效犬马之劳,特准他在汴梁应试进士,结果侥幸及第,经吏部选官,授职为舒州军事推官,参与北宋策划征伐南唐机务。职务虽不算高,但作用举足轻重。因为他专门搜集南唐军事机密和掩护北宋谍报人员的潜伏活动。舒州亦名长庆,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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