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帮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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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帮老大- 第2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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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正在房中低声商议着,说哪个地方要多少钱,哪个地方要多少人,房门忽然被“嘭嘭嘭”地敲响了……

“报告,卢家大院的杨翰杰有事求见!”

听了手下人的报告,余团长第一反应,先是把皮箱放到了床底下,与苟队长交换了个眼神,而后才慢吞吞地说,“怕又是来要钱的……让他进来吧!”

杨翰杰来到与团长的房间门口,先轻轻地敲了敲房门,余团长便咳嗽一声,“进来吧……”

杨翰杰将眼镜朝上推了推,从怀里摸出一大堆的字据,拿在手上,“余团长,你看,这些钱都有些日子了,今儿是不是……”

余团长从椅子上站起来,亲自为杨翰杰沏了茶,恭恭敬敬地端过去,“杨账房,前两天卢少爷不是来过了嘛!该说的话,我都说了,现如今是真的没钱还你们,这不,如今又要进北山剿匪,我们还正为钱的事儿发愁哩……”

“余团长,我知道,我知道……”杨翰杰唉声叹气,“可现在我们日子也难过得很,这春耕春种的,各到处都要钱,实在是支应不过来了!一大院的人,现在闹得天天吃素喝稀粥,唉……说出去都没人信啊!”

余团长背过身去,咳嗽两声,末了,又转过身来,“陈帮主他们不是跑船了嘛,这要不了多久,大把大把的银元就回来了,日子再难熬,也就这么几天工夫,杨账房,你说是吧?”

苟队长适时地接过了话头,“是啊,杨账房,我们可就不一样了,这剿匪的大事儿,迫在眉睫,一天都耽搁不起啊!你来前,我跟余团长还商量着,正准备去找你家夫人,看能不能给我们解解这燃眉之急……野狼岭土匪一日不清剿,乐州百姓一日不得安宁,乐州兴亡,人人有责啊!”

杨翰杰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此际被这样一堵,全说不出来了……

船帮跑船,风里来,浪里去,岂是几天工夫,就能返回的?

你剿匪是迫在眉睫的事儿,那我们的春耕春种,也是巴望着天光节令哩,错过了这几天,那也是要命哩!

杨翰杰面子薄,这些话,只是在肚子里转腾,就是说不出口来……

回到卢家大院,禾巧远远看见杨翰杰的脸色,便晓得钱没要到,夫人那头,指不定又是发一通火!

禾巧便提前来到夫人院里,想跟夫人提说要钱的事儿,刚一进院门,却见三小姐卢芸凤、薛静怡、唐嘉中、吴先生,都在夫人的书房里坐着。

“禾巧,进来坐……”禾巧正想退身出去,夫人却已经看见了她,连忙地招呼着她,禾巧只好进去了。

众人坐在屋里,正是在说办学校的事儿……

禾巧一进来,夫人便把话题转到了要钱上,“禾巧,你见翰杰回来了没?”

“回来了……”禾巧淡淡地说,“不过,钱是没要到……”

夫人将手里的念珠,朝桌子上一拍,正想发火,考虑吴先生他们在场,转而长长一吁气,凝紧的眉头,遂即舒展了,脸上又有了笑容,“看,你们看,这处处都要钱,处处又没钱,人家欠着咱们的,咱拿人家没法子呀!”

夫人尽管是笑着说话的,但卢芸凤却愁眉紧锁了起来,嘴巴歪着,幽幽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陈叫山他们现在走到哪儿了……”

卢芸凤此话一出,大家都陷入了沉思……

现在,谁不巴望着钱?

现在,谁不惦念着陈叫山?

这时,杨翰杰耷拉着脑袋进来了,怯怯地说,“夫人,余团长那头……他们说近日要进山剿匪,拿不出钱来,说再缓一阵子……”

“罢了,罢了……”夫人叹息着说,“翰杰,你找潘贵生合计合计,看驻外货栈还能不能捋出些钱出来……”

杨翰杰原本以为夫人会发一通火的,甚至已经做好了挨训的心理准备,未料夫人却是这般云淡风轻就过去了……

这时,外面一阵脚步声,禾巧正要起身去察看,常海明却领着姚秉儒来了。

原来,姚秉儒领着兄弟又往梁州城送了一批木炭,返回乐州城时,自然要找常海明谝谝传。

其时,常海明跟卫队兄弟们,正在西内院里吃饭,吃的是荠菜稀粥,苞谷面窝头,稀粥清得能照人影子……

姚秉儒眉头便皱了起来,一问常海明,常海明便说,“今年情况不一样啊!年馑耽搁了一年跑船,买卖都积上了,不收货不行,收货吧,这把钱压得死死的!今年这桃花水,又来得早了,帮主他们一走,这把人都焦愁住了啊……”

“要不这样,我这儿正好有些活泛钱,给夫人说说,先顶顶,等我大哥回来,钱就倒过来了嘛!”姚秉儒说,“兄弟们整天吃这个,也不是个法子……”

听了姚秉儒的话,常海明却也皱了眉,“好倒是好,就是……只怕夫人硬气得很,也不愿意借你的钱哩!”

“夫人对我大哥有知遇之恩,如今卢家遇到难处了,我理当帮一把,这又有什么不好说的?”姚秉儒说,“走,你跟我去见夫人,我亲口给夫人提说借钱的事儿……”

常海明领着姚秉儒来了,夫人以为是姚秉儒要来借钱,心下便思谋着怎样婉拒……

“夫人好,我大哥这跑船也有些天了哈!”姚秉儒坐定后,先以陈叫山起了话头。

夫人一听,便确认姚秉儒八成是要来借钱了,便淡淡一笑说,“照往常,顺风顺水的话,叫山他们现在估计也过了黄金峡了……”

卢芸凤见夫人有事儿要说,便给薛静怡、唐嘉中、吴先生使眼色,准备起身离开,不料吴先生听见姚秉儒和夫人说话,一来二去,围绕着陈叫山说,却又不涉及主题,心下便明白了姚秉儒此来的用意,以及夫人的误会……

“姚庄主,最近梁州城的木炭,卖得还好吧?”吴先生这么一问,暗暗地将谈话内容,朝主题上靠。

“嗯,卖得很好!”姚秉儒见吴先生有意帮自己点转话题,便笑着说,“这木炭的买卖,是我大哥给铺的路,如今我大哥跑船不在乐州城,一时半会儿还不得回来,我就想……这卖炭的钱,反正也宽裕活泛哩,拿些出来,给兄弟们喝几杯水酒……”

夫人终于听出来了,脸不禁有些微微发烫,想到姚秉儒之前跟自己说话,绕山绕水,始终不提说主题,还需要吴先生从中点转点转,这才说了出来,是姚秉儒尊重自己,尊重卢家,思谋着要把话说得委婉些,说得漂亮哩……

。。。

第464章无法回答

天水一碧,江风反愈大,一阵风,一道浪,依序而来,江上似有一排排白花簇拥的小田埂,连续漂移着,船身便随之一错一顿,顺流而进。

树叶渐朗时,枝花便枯败,旁逸斜出,直伸逾江的枝头上,一朵朵白的、粉的、紫的、红的碎花儿,禁不住急急春风,扑簌簌落散,漂浮江上,颠簸几许,在漩涡中渐隐了去……

陈叫山坐于船头,风灌入袖管、裤管,鼓鼓胀胀,一肥一瘦。额前的头发,一次次盖住了眼睛,又飘离了眼睛,江面上亮亮的清光,在眼前,幻化成诸多意象……

“婶,你是想回乐州去,还是回金安老家?”

当陈叫山抛出这个问题时,吴氏尽管听不见,但许是从陈叫山的口型中,姿态中,眼神中,读出了意思,继而,也许在心底自问了:我该去哪儿?

在星辉满江的船上,吴氏淡淡一笑,那笑里,几多迷惘?

船队早已过了瓦桥镇许久,陈叫山的眼前,仍旧晃闪着吴氏坟上新鲜的泥土……

那是她最好的归宿么?

生命中的人与事,总是冥冥中,交错,千丝万缕地勾连、结织着。而今幻化在陈叫山胸中、眼前的意象,逐幅逐幅地闪过来

头发花白的吴氏,看见大家奋勇向前,抢拾大米,浑然间,仿佛有如神力相助,竟也飞奔起来,步幅不大,步频却极快,小碎步疾速向前转换,颇似戏台上旦角亮相。

吴氏手捧一把连土带灰的米,眯着眼睛,嘴巴卷若小喇叭,轻轻吁气,手掌左翻右合,倒来倒去,像捧着一团火炭似的。待土灰被吹离了些许,将头埋进双掌之间,拱得鼻尖满是灰粉,嘴巴却咬嚼起来,凹陷的腮帮子,带动着一脸皱纹,横竖交错起来……

黑犬朝吴氏扑来,一口咬住老妇的小脚,老妇又急又疼又惧,连连蹬腿,黑犬却死不松口!陈叫山见状,狠劲一脚,踢中黑犬下脖,黑犬甫一松口,陈叫山便将老妇一把拉起,扛在肩头,大步奔逃……

“贵楷,柴米油盐是小事,细水长流是大事,以后再不可这么大大豁豁……叫山是个好娃,人体面,心还细,闯江湖过日子,都成!将来,我一定给你寻个好媳妇儿,一般的闺女可不中,得顶好,顶顶好……”

“叫山,这是你叔的一件衣裳,我给他缝好,他还没上身穿过就走了。他这一走,这衣裳搁这儿没啥用,扔了可惜,当抹布呢,太大。你叔身子跟你差不多,你要不嫌弃,就拿去穿吧!婶是没出息的穷苦人,都没啥送你……”

“叫山,你是个硬气娃,婶从见你第一天起,就看出来了。你硬气,人家下战书了,你不去,就不是你的性子。可万一输了,心里肯定不好受,脸上面上,都挂不住,再说,万一有个……”

“你救过婶的命,婶当你是救命恩人哩,婶都是快埋土的人了,你还年轻哩……婶这心里……婶这心里……”

当初,正是因为我救了吴氏一命,吴氏便将我当作至亲的人,时时处处念着我的好,又时时处处,以她力所能及的方式,为我好!

在我未进卢家之前,年馑正浓,她同满仓一起,四处掏挖野菜,使得王家铁匠铺十几个人不至于饿肚子……

在我进入卢家卫队,并顺利取湫归来,天降甘霖之后,她又选择了默默地离开……

她返回老家途中,遇到了杨三雕,定是在杨三雕面前,夸赞着我的种种好,而这些夸赞,被杨三雕所利用,成了装点通幻神教的门面。

当她以通幻娘娘的身份,高高在上地坐在供台上,在烛火香烟之间,接受着百姓的敬供时,她兴许有过不解、不安、不适……

但她能坚持坐下去,依然缘于她的感恩之心,她犹然觉得,这是报答杨三雕的一种方式,一种力所能及的最好的方式!

从她被杨三雕下了聋哑散的那一刻起,她不再是通幻娘娘,不再接受任何人的敬供。同时,杨三雕在她心中的形象,轰然倒塌,她兴许记恨自己,埋怨自己,觉得她自己的形象,也轰然倒塌了……

倒塌了,便再没有塑起的一天!

她时时处处念着别人的好,想对别人好,最终,却总是事与愿违。

那十九箱的金银财宝,是她最后的馈赠,算是对于我的补偿,这是她力所能及的方式,最后的方式……

陈叫山站立起身,望着江波中漂流翻卷的朵朵碎花,长叹一气……

鹏天捧着一沓豆腐干,从后船上跃了过来,递给陈叫山一片,自己叼了一片在嘴里,大口嚼着,“帮主,你想啥呢?”

陈叫山咬了一口豆腐干,细细嚼着……这豆腐干是瓦桥镇上的饭馆老板给弄的,吃着这豆腐干,陈叫山兀自又唏嘘起来了,转头看了看鹏天,在他的后脑勺拍了一下,笑笑,却并未说话……

“帮主,我知道你想啥哩……”鹏天说,“吴婶的事儿,真的怨不到你头上……要我说,怨就怨瓦桥镇上的那些蠢人!他们见了吴婶就跪拜,还把吴婶当通幻娘娘呢,他们要不拜,吴婶没准就不会想不开了,她想忘了过去的事儿呢……”

“你说得对……”陈叫山点点头,“可你想过没有,瓦桥镇上那些人,他们见杨三雕的庙院都被烧了,杨三雕也死了,吴婶却还活得好好的,他们敢不拜吗?”

鹏天不解地看着陈叫山,“他们怕什么?怕我们打他们吗?”

“不是怕我们,是怕吴婶是下一个杨三雕……”陈叫山幽幽地说,“现在,吴婶也走了,但他们心底还是会怕……”

“还怕?还怕什么呀?帮主,你说的话,我越听越听不懂了……”

陈叫山淡淡一笑,但遂即,笑容便隐去了,眉头紧锁,语气苍茫起来,“怕什么?怕没有饭吃,没有衣裳穿,没有房子住;怕好人做了好事,并得不到认可,坏人做了坏事,却没有人能惩罚!怕田地的庄稼长不好,怕要雨的时候老天爷不下雨,不要雨的时候,老天爷又猛下雨;怕人好端端地就得了病,得了病,又医不好,就死掉了……”

“帮主,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信杨三雕的通幻神教,就是为了有饭吃,有衣裳穿,有房子住,好人有好报,坏人有恶报,庄稼好,天气好,人不生病,长命百岁?”

“也许吧……”

“那你说咱辛辛苦苦地取湫,不但没人给咱供馒头,反倒还处处算计咱。杨三雕整天稳坐庙上,不出大力气,不流汗,人们还一个劲儿地供馒头,多得都吃不完呢?”

面对鹏天的进一步发问,陈叫山不知道如何来回答了……

陈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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