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帮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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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帮老大- 第2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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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曜发的无名指和小指,依势逐次扩散开去,抖撒得极为小心,那小指微微钩动着,仿佛唱戏的花旦,在唱腔延展之间,亮出的兰花指,唐嘉中和鹏天,不仅心生敬佩和疑惑:程保长这般五大三粗的汉子,说话虎声狼吼似的,在施药这一环节着,竟有着比女人更为细腻的姿态来,由此而见,程家祖传之医术,绝非浪得虚名啊……

尽管程曜发在施敷药面环节,极为小心,但陈叫山仍然感到了一种渗肉穿皮的巨大疼痛……

陈叫山牙根狠狠咬合,额上青筋暴突,鬓角上有豆大的汗珠,莹莹亮亮,但毅然不动不闪,稳如一佛……

程曜发将药面施完,拍了拍手,站到陈叫山正面,拱手向陈叫山解释说,“陈队长,这两种药面相合,我们程家称之为千毒迫,一般人受了外伤,我是不敷这药的,怕人受不住!有个别人一粘上千毒迫,就跳起来了,麻绳都困不住……陈队长,你真是硬汉子……”

程曜发说,这千毒迫,尽管施敷后,疼痛难忍,但对于伤口消解毒素,平复下刀取子弹、弹片、异物时的疼痛,以及日后的恢复调理,皆有极大的益处!

陈叫山慢慢适应了千毒迫的那一种钻肉穿皮的疼痛后,感觉似有无数只小蚂蚁,不停在噬咬自己的肩膀,疼痛之中,又多巨痒……但一想到华佗为关云长刮骨疗毒之事,眉头一皱,纵是巨痛加巨痒,兀自不动,身定若石……

唐嘉中看见陈叫山这般坚忍,毅然不动不喊,想到之前程曜发所说的“度测身形”,便问,“程保长,这千毒迫,是不是要恰到好处,量少,效果不佳,量多,适得其反?”

程曜发连连点头,“是,就是这个道理……”

说着,程曜发转身拉开橱柜下面的抽屉,抽出一个牛皮的皮套,那皮套中有数把寒光闪闪的大小刀具、锥子、镊子……

程曜发抽出一把背直刃圆的小刀,从一个玻璃罐子中倒出一些药汁,将小刀浸泡在药汁中,片刻,将刀提起,那锋刃上便嘀嗒着淋淋的药汁……

走到火盆前,程曜发将小刀贴近炭火,翻转两面,反复烘烤,一瞬间,那些药汁似乎逐渐凝滞在了刀身上,呈现着暗褐色的光色来……

程曜发拿出一根刮洗得干干净净的牛筋,朝陈叫山递去,“陈队长,你把这个咬着,我要下刀了……”

陈叫山摇摇头,“谢程保长,我扛得住,你尽管下刀……”

程曜发迟疑了一下,兀自一声高喊,“也好”

刀入肌肤,锥子在探拨,镊子随后跟进……鹏天和唐嘉中皆不敢去看,将头转向了火盆方向……

“叮啷”一声,程曜发终于将子弹取了出来,以镊子夹着,丢进了一个铜盆里……

第344章轻生

程曜发的医术,果然非凡,祖传秘方,绝非浪得虚名……

陈叫山的肩膀子弹取出后,施敷了秘药,程曜发又将陈叫山腰间被岩井恒一郎咬伤部位,采用了“戳针祛毒,药酒散淤”之法,进行处理,疗效极为显著……

杨秘书的小腿之伤,卢芸凤的胳膊之伤,治疗相对简单,程曜发施用“敷粉迫毒”之法,立竿见影,伤痛大减!

吴先生的腹部之伤,探取子弹时,颇费了些工夫,并以肠线将伤口缝合,并配以内服汤药,三剂药下肚,吴先生脸上气色,犹然好转起来……

满仓从半坡翻滚,被荆棘树根茬子,戳得浑身带伤,原本治疗并不复杂,但程曜发考虑到伤处太多,在对满仓施用“千毒迫”时,满仓疼痒难忍,用麻绳将其捆了,唐嘉中和鹏天齐上阵,仍是顶不住满仓又喊又动,不得已,再添进来三个后生,才将满仓摁住……但施敷过后,满仓自己说,伤口不再疼痒,舒服得很,倒为自己当时的又喊又叫,感到一丝愧羞……

三旺被手雷炸断了左腿,治疗本身并不复杂,复杂的是,要考虑日后为三旺安装假腿。三旺平素很少流泪,听说自己日后要依仗假腿走路时,竟痛哭流涕,夜里偷偷从床上爬下来,爬出屋外,决计投崖自尽,亏得三旺爬得慢,被镇街上夜巡的狼犬,误认为贼,咬住三旺袖子,死死不放,才被乡亲们发现……

“三旺哥,你有啥想不开哩?”鹏天恨三旺平日坚毅,怎地如今这般懦弱,想到了轻生之路,抹着眼泪,边哭边吼,“七庆都上了天了,你还要跳崖,你是嫌咱兄弟太多了是不是?还是你一个人想图个清闲?撇下咱兄弟,自己去享安乐哩?”

为了三旺伤腿尽快恢复,程曜发为三旺的断腿伤茬处,做了一个“敷药套兜”,形如一个草帽碗碗一般,套在了三旺的断腿伤茬处。

听了鹏天一番恨骂,三旺却恨自己,连连抽自己耳光,“我把庆没看好,我把庆没看好啊……庆都死了,我有啥脸?我活着有啥劲道?”

三旺一边哭嚎,抽自己耳光,且用手去抓那伤腿上的套兜,鹏天一下扑上来,抱住三旺,连连说软话,“三旺哥,三旺哥,我话说重了,我刚才话说重了,你莫气了……套兜不能扯呀,这是程保长辛辛苦苦……”

鹏天话未说全,被三旺一胳膊抡到了一边,鹏天抱住三旺时,怕碰到三旺的伤腿,抱得不实,未曾防备,一下便被三旺的胳膊,抡到一边去了……

三旺又去扯伤腿上的套兜,鹏天又扑了上来……

这时,陈叫山进来了,一步上前,单手如铁钳,紧紧钳住了三旺的手,三旺仍连连挣脱着,嚎啕不止,“我活个独腿汉,活着有个用处?”

“啪”

陈叫山一个耳光,结结实实地扇在了三旺脸上,直将三旺生生打懵了……

“人活的是命,不是光堂面子……”陈叫山一声高吼,“你去跳崖,你去投井,你轻生自贱,算什么男人?”

屋里进来了一大群人,吴先生、卢芸凤、唐嘉中、薛静怡、杨秘书都进来了,程曜发和几位望山坪乡亲也进来了,寝室顿时显得有些拥挤不堪……

三旺的头低下去了……

“你没死在日本人手上,难道要死在自己的光堂面子上?你是不能吃了,不能喝了,不能走路了?还是耳朵听不见,眼睛看不见了?你三旺捋直了腰杆子,挺高了胸膛做人,谁能说你个啥?谁能说你三旺没用?”陈叫山胸膛一起一伏,胳膊高高扬起来,朝向空中,一指一点,“骆叔在天有灵,秦排长在天有灵,庆在天有灵,咱问问他们,缺一条腿算得了什么?做个独腿汉,跟做个回不了家的游魂,哪个好?三旺,我告诉你,你没有资格轻贱你自己,你轻贱自己,就是轻贱关心你的人,帮助你的人,甚至轻贱骆叔、秦排长和庆他们的在天之灵……”

陈叫山的手臂,缓缓落了下来,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鹏天蹲在三旺的旁边,便偷偷地扯了扯三旺,示意三旺给陈叫山,给大家伙,说几句宽心话……

三旺低着的头,刚抬了一下,却又低了下去,并不开口……

陈叫山手臂重又抬扬起来,原本是想指向三旺的,扬到一半,却猛地放下,将头一低,转身拨开人群,慢慢走出去了……

屋里所有人,顿时陷入沉默凝然,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三旺兄弟,这个套兜你不能随便扯啊……”程曜发幽幽地说,“套兜里头装着药面,贴得实在,换药方便,万不可连带了伤肉,进了风……”

程曜发说,敷药套兜是他自己的独创医术,效果奇佳!但在伤口未愈之前,不可轻易拽扯套兜,使得贴合面错位,另外,亦不可动怒动气,不可悲伤,心如平湖,无波无澜,最利于伤口愈合……

待伤口一愈合,便可安装假腿,假腿安上之后,裤腿套在其上,正常走路,毫无问题,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的!

“兄弟,你该不是怕讨不到媳妇吧?我给你说,没一点麻哒……男人活的是气,是骨,你身上那家伙又没……”一位望山坪的乡亲,原本是想通过开玩笑的方式,疏通疏通三旺的心绪,并借此缓和一下屋里过于凝滞的气氛。这位望山坪乡亲,本欲要说“男人活的是气,是骨,你身上那家伙又没有坏,跟女人办事,又不受啥影响嘛,你愁个啥?”话未说全,方才意识到卢芸凤和薛静怡两个大姑娘,也在屋里,便顿时闭了口,吐了吐舌头,做了个自嘲的鬼脸……

岂料,这位乡亲没说完的话,卢芸凤却毫不避讳,直接续上又说了,“三旺,据我所知,你爹娘都还健在,你家就你一根独苗,你跳崖算个怎么回事儿?传宗接代的东西,又没啥问题,我实在不明白,你有啥想不开的?”

薛静怡听见卢芸凤嘴里竟直接说出了“传宗接代的东西”,脸上不禁微微一热,她站在卢芸凤身后,很近,觉着颇有些难为情,一屋子都是大男人,就她们两个大姑娘,便想将头略略低一下。但离卢芸凤太近,若欲低头,须后退一点点,方才合适。待薛静怡脸上微微一热,向后略略退了半步时,却一不留神,后背抵在了一个人的肚子上,转头一看,是唐嘉中,薛静怡脸不但微热,且变红了……

在薛静怡转头之一瞬,辫子一横扫,从唐嘉中的耳朵沿沿上,扫滑而过,在唐嘉中的胸膛上一弹一软,顺了下去……

唐嘉中担心薛静怡一后退,一脚踩到自己脚上,薛静怡一慌,站立不稳,有可能摔跤,便下意识地伸手去扶薛静怡的后背……

岂料薛静怡后退的幅度不大,并未踩到唐嘉中的脚,更不至摔跌,倒是唐嘉中的指尖,一下触在了薛静怡的后背上……

辫子上的素素香气,犹未散去,指尖又是轻轻一触,唐嘉中有些惶惶……

薛静怡脸若桃瓣,回首一瞥,眸池晶晶亮亮,那眸语似传达出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传达,但纵是仅余羞怯这一层,在唐嘉中看来,也是极美极美的眼眸了……

三旺将头抬了起来,微微叹息,望向卢芸凤,嘴唇动了动,想说话,但又没说出话来……

屋里的气氛,因于卢芸凤一个大姑娘,说出了“传宗接代的东西”这般话语,显得有些怪异,几位望山坪的乡亲,眼兀自朝屋顶上看去,就连起先那位要说玩笑话的乡亲,也咬着嘴唇,将头低了……

吴先生捂着肚子,响亮地咳嗽了两声,仿佛嗓子的痰多似的,而后,说,“三旺兄弟,你好好休息吧!”

屋里的人,就此散去了……

杨秘书拄着拐杖,刚刚出了门,见督军府派人过来了……

程曜发昨日一早,便派出一队人马,飞驰西京城而去,向督军府报告情况,向杏园春的鹿恒生报告情况,岂料到现在,督军府的人才赶了过来……

“杨秘书好”一位士兵走到杨秘书身前,立正,敬礼,“督军昨天派人包围了天葵社,可是……”

这位士兵说,韩督军听说秦效礼牺牲,勃然大怒,派人包围了天葵社。可是,中田静机没有回天葵社,倒是上海黑龙社的人赶了过来,接手了天葵社,双方对峙许久,韩督军要天葵社交出中田静机,但黑龙社的人说,他们并没有见到中田静机……

吴先生在旁边听了此番话语,深深叹了一口气,拍拍杨秘书的肩膀,啥话都没有说,转身走了……

吴先生来陈叫山的房间,见陈叫山一个人默默对着墙站立,凝神不动,料想陈叫山心思繁多,便走上前去,说,“叫山,我们现在得想想亡故人的后事了吧……”

第345章招魂

望山坪距离秦家沟,不到二十里,鹤腿峡发生的惊天动地的大事儿,自是传到了秦家沟……

秦效礼的大哥秦效仁,在烂滩庙塑佛,遇见了几位木耳贩子,其中一人认得秦效仁,说了鹤腿峡闹出的大响动,并说是一伙督军府的人,送乐州卢家的陈叫山,半道上遭遇了日本人的伏击……

秦效仁当时眼皮便跳了几下,胸口觉着闷,朝鹤腿峡走,刚走到青彪梁子,程曜发派出的人,便与秦效仁相遇了……

程曜发之前和陈叫山商量过,要这些报丧的人,在没有寻见秦效仁之前,嘴巴不要乱说,毕竟,秦老汉年纪大了,怕听见这般噩耗,身体吃不消……

岂料,秦效仁闻听了兄弟牺牲的事儿,悲伤之余,却淡淡说,“我爹那头,我去说……你们回去好好把我兄弟守着……我兄弟……我兄弟终究要入秦家祖坟的……”

吴先生正在屋里跟陈叫山,提说为亡故人置办后事的问题,秦效仁却赶来了……

秦效仁黑瘦黑瘦的,个头与秦效礼相仿,颧骨极高,手指粗大,陈叫山一见到秦效仁,依照江湖兄弟之礼,便要双膝跪地请哀,秦效仁一下将陈叫山扶住了,连连摇头摆手,“陈队长,别,别这样……”

陈叫山心里难受至极,跪不让跪,其余的话,也便不知如何来说了……被秦效仁扶起之一瞬,只说了句,“秦大哥,我……”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人死不能复生。。шшш。shuhāhā。

世事不可假设……

想当初前往西京,途径秦家沟,遭遇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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