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帮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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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帮老大- 第2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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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站立的日本人,顿时被射成了刺猬……

中田静机对身边仅存的两个日本人大喊一声,两个日本人抱着机枪,背身而立,一个前射,一个后射,中田静机在他们一侧,三人迅速跨过石堆,拼命逃去……

第342章悲泣

中田静机领着仅存的两个日本人,贴着两辆汽车右侧,前后两人以机枪火力封锁,左侧以手枪点射阻击,连连奔逃……

陈叫山枪里已经没子弹了,眼见着日本人从官道一侧疾速奔逃,却无力还击……

鹏天正要朝前扑,被陈叫山一把抱住了,“天,别追,小心手雷……”

待程曜发领着一众望山坪乡亲跨过大石堆,中田静机和两个日本人,已经上了三组的汽车上,中田静机亲自驾车,另外两个日本,将机枪架在车窗上,点射封锁,汽车一退,一摆,跳转了车头……

程曜发对这一场的战斗的具体情况,尚不细知,见巡山队的兄弟,还要上前追赶,便伸手一栏,“穷寇莫追,防止有诈……”

日本人的汽车拐过山弯,加速前进,转眼消失不见了……

“兄弟,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跟日本人干起来了?”程曜发走到陈叫山跟前,蹲下来,查看陈叫山的伤情……

“我们是乐州卢家……”陈叫山的肩膀,被程曜发扳了过来,刚说半句话,疼得吸溜了一下,直接说,“我是陈叫山……”

陈叫山报出名姓,不仅程曜发一怔,其余的望山坪乡亲,也皆是一怔前几日在西京城,大败日本第一高手的英雄陈叫山,如今就在眼前?

“陈队长,实在对不住,我们来晚了……”程曜发确认眼前负伤的汉子,正是自己在《西京民报》的照片上所见的陈叫山,顿时肃然起敬,半蹲在地,双手抱拳,低头,弯腰,以示愧疚……

既是知道了陈叫山,日本人在此伏击的缘由,也便再清楚不过,程曜发朝后一挥手,“都别愣了,人分两队,一队在这儿好好拾掇,一队回去准备东西,喊郎中来……”

土坡两侧的火,依旧顺风向在烧,陈叫山抬手朝坡上指去时,程曜发明白陈叫山的意思,便说,“陈队长不必担心,鹤腿峡的杂木林,不成材,烧点也没事儿,把后坡封住就好了……”

鹏天跪在七庆的残肢前,七庆的脑袋上黑糊糊一片,粘了些许土灰、草叶、石屑,瘦削的下巴,斜歪一侧,脸上皆是灰白底色,凝滞着酱黑的血污……

“庆……庆……庆……”鹏天伸手一点点,一点点地摘去七庆脑袋上的草叶、石屑,起初只是连连地喊,声音凄楚,终于哀嚎起来,抓了一把土灰,攥在掌心,一下下地以拳头砸着地,“庆……你起来说话,起来说话……”

人活着时候,你总念着他的百般不好,处处想着诋毁、抬杠、揶揄、讥讽、戏弄、争吵……而人一旦没了,那么多过往的诋毁、抬杠、揶揄、讥讽、戏弄、争吵,还能奔着谁去?怎不让人怅然神伤?由不得两行热泪流……

吴先生腹部中弹,仰躺着,神志模糊,忽而感觉周围安静了下来,凭着残存的模糊意识,挣扎要坐起来时,迷迷蒙蒙中见有人将自己搀扶了起来……

吴先生只觉着眼前出现了诸多光圈,而光圈中的影像,全然模糊,腹部有灼烧的感觉,烧得嗓子发干,喉咙似乎被一块棉布堵塞着……

巡山队有人为吴先生腹部缠好纱布后,见吴先生抬手不停向嘴巴靠近,料想吴先生口渴,便解了皮囊,拧开盖子,要给吴先生喝水……

程曜发眼尖,一步过来,一脚将皮囊踢开了,“胡闹,你想要他的命啊?肚子上挨了枪子,畅了风,不能喝水……”

杨秘书小腿受了伤,被赶来的郎中,以纱布敷好后,在有人将他朝板车上抬时,一转头看见了秦效礼,身子正正地躺着,与他的十位手下兄弟,一并排躺着,便从板车上又翻滚下来,朝秦效礼爬去……

望山坪的乡亲,见杨秘书是穿着军装,唯一活着的一个,也理解他的心情,见他朝前爬,便索性将他抱到了秦效礼跟前……

“效礼啊……”杨秘书伏在秦效礼身前,泪如泉涌,两手硬硬撑着地,大颗大颗的泪珠子,打湿了土灰,砸出一个个的小窝,“咱为啥不听督军的话,为啥啊?效礼……效礼你不能这么走……”

唐嘉中也跪在秦效礼的另一侧,鼻孔里一阵阵热,想到秦效礼以及一众士兵,为保护自己,他们如今一个个地静静躺下,内心一霎时,百感交集,明明抑制着眼泪,不让其流出,但抑制间,泪已满脸……

在唐嘉中加入组织的那一夜,他便记下了吴先生的话我们这一群人,要正视生死!牺牲,并不为惧,热血纵是流尽最后一滴,我们也会为我们的热血,浇灌之下的土地,而充满无限骄傲……

然而,战斗却是这般残酷,远超过自己所有的想象,生死忽一刹,阴阳永相隔……自己的热血,纵然满腔跳动,在这些残酷面前,又怎称之为勇敢?

这些静静躺在地上的人,如大睡了过去,不再醒,他们的死,换来的生,我该庆幸,还是追悔?

唐嘉中想到自己的鲁莽和无用,愈发悲到极致,泪水难止……

鹤腿峡一片悲戚之中,陈叫山却没有流下眼泪来,跪在地上,细心地找寻着骆帮主零散飞乱的血肉残屑……

那些酱赤色的、黑淤的、殷红的、灰白的骨肉残屑,在汽车轮子下,在坡地的岩石上,在马匹的鬃毛上,在三棱刺上,在玻璃碎渣上……每一块,每一坨,每一片,都是骆帮主四散而去,却并不远飞的魂灵……

陈叫山一点点地收集、找寻,在一块布单上存集……待在坡底一团草灰间,寻到骆帮主的头颅时,焦黑的草灰,敷了骆帮主的整个头颅,全然包裹了……陈叫山用袖子一下下地擦拭,血肉黏结,怎么也擦不去,擦不尽,恰如此时此刻的心念,被巨大的悲戚,全然萦绕了,占据了,怎能挥去,怎能散失?

无论怎样细心,无论怎样专注,终究不能拼出浑全的遗体来,陈叫山似乎还不甘心,还在质疑自己是不是太过粗心了,陈叫山近乎无望的眼神,空洞着,像此际鹤腿峡上方的天空,铅灰色的云层,厚厚堆聚了,一团团,一簇簇,浑然化整了,却是无边无际的阴郁,漫天漫空的阴阴沉沉……

一转头,瞥见布单上那些零零碎碎,陈叫山一下俯倒,泪水夺眶而出……

霎那间,布单上点点堆聚的肉骨残屑,恍然间,羽化出一道七彩的光环,团绕着,飞腾起来,如鹤腿峡两侧的高坡上,熊熊燃烧的火,有一股热流,席卷了天与地,有一种光焰,炙烤着人们心底最最敏锐、最最柔软的角落……

所有人欲要劝慰陈叫山,所有人似又不愿劝慰陈叫山,近步似有残忍,远步似于无情……

“骆叔……骆叔……你怎就走得这般急?”陈叫山将布单一角,团攥在掌心,声音凄楚于极致,又惟恐纷纷若雨的泪水,打湿了那些散零的魂魄,“我陈叫山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陈叫山近乎绝望的哭喊,嚎啕,泪飞断珠,将鹤腿峡所有人,生生凝然于一个瞬间了……

昏迷中渐渐苏醒的卢芸凤,眼睛红肿泪水未干的薛静怡,衣衫破损血凝一身的满仓,嗓子干哑一脸焦枯的鹏天,被炸断腿昏死复又醒过来的三旺,躺在简易担架上的吴先生、杨秘书,忙前忙后协助乡亲们收拾残场的唐嘉中,感同身受悲然唏嘘的程曜发,同有一颗肉心的望山坪乡亲们此际里,听见陈叫山这般高声的哭喊、嚎啕,声声入骨,音音铭心,顿时齐然下跪……

“笑话,我骆征先三岁跑船,闯荡江湖数十年,啥样的大鬼小鬼没见过,啥样的大风大浪没闯过?就凭你这两把刷子,也敢说大话来吓唬我?”

在卢家大院门前,王铁汉领着铁匠铺兄弟,以及百十号流民,为救陈叫山,与卢家发生对峙之时,骆帮主闪身解围,曾豪气干云……

“咱消消停停的上海滩,宽宽敞敞的大马路,洋人一来,啥都没个样儿了,路也不是那个路,房也不是那个房,衣裳也怪里怪气的模样……更憋火的是,听那货主说,咱的地盘,划给了洋人,就成了啥租界,咱中国人还不让随便进。陈队长,你说说,咱自己的地方,咱还去不了了,这是啥道理?****的,还把拉屎的给难住了?”

在高家堡,骆帮主接应取湫队时,陈叫山、高雄彪、骆帮主三人,在夜里一番畅谈时,骆帮主的愤懑、憋屈、不解与疑惑,犹若昨时……

“我现在既盼下雨,又害怕下雨了……不下雨,饿死人,流民围着卢家不走。可下了雨,来年再跑船,货运生意攒了整一年,肯定是扎了堆,到时候,船又不够……唉,我这大帮主,当得心焦啊!”

在返回乐州途中,骆帮主与陈叫山谈论船帮愁结,踌躇满志,恍然萦回……

“唉,我骆征先老了,越来越不中用了,未来的卢家,还要依靠你们这些年轻后生哩!陈队长,你此番取湫,历尽艰险,成功而回,老爷夫人那里,日后必将重用你,你要好好干啊……”

英雄迟暮,岁月终老,江湖后浪推前浪,老前辈对新人之殷殷期望,春风化雨,一切,尚未待到桃红柳绿,尚未待到金果满枝头,故人便要凋零?

天,解人之悲戚,阴云层层……

地,解人之凄楚,默然黯黯……

风,解人之苍然,席卷阵阵……

高坡上的大火,随风去,枯叶成灰,兜着圈,满天卷,是灰色的蝴蝶,黑色的飞鸟,是纸钱……

第343章疗伤

望山坪的镇街不长,零零散散几户人家,程曜发家在镇街最北头,大门前的场坝,原本极大,在得知陈叫山一行人来了镇街,望山坪的乡亲皆聚拢过来,一时间竟显得场坝狭小不堪……

程曜发有祖上秘传的创伤药方,对于治疗各类跌打创伤、刀砍、中弹、疮痈、疔毒等等,有几辈人积累下来的丰富经验。

在程曜发家的一间厦房里,倚樯的一面橱柜上,摆放着几十个大大小小的瓷罐,皆以红布裹了口,以红线扎之。在橱柜下方的抽屉里,则有许许多多形状各异的刀具、镊子、符裱……

尽管程曜发一再声称,陈叫山一行人所受之伤,对于他而言,根本不在话下,即便伤势最重的三旺,照方施药,外敷内服,勤换包扎,过年之前便可痊愈,不会引发溃脓、发烂等情况,但卢芸凤和薛静怡、唐嘉中几人,仍对此感到怀疑……

但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望山坪,众人伤势这般重,别无他法,只得由程曜发来医治了……

出于祖传秘方,概不外穿的训诫祖规,程曜发在为人医治时,不准任何人旁观,甚至,个别情形下,还需要病者服药麻醉,处于昏迷状况方可……

但由于是陈叫山,是程曜发素昧平生,却打心底敬重的英雄,程曜发没有提说那么多禁忌,在为陈叫山治疗时,鹏天和唐嘉中在一旁观看帮忙,程曜发欣然默许……

诊室里生了一盆大大的炭火,炭火上方,吊了一个小小的铜碟,铜碟里放着老醋,红红艳艳的炭火,不起明火,却热量十足,眨巴眼功夫便将老醋烧沸了,“咕嘟咕嘟”地冒着醋泡,整个诊室里充满了一股子酸溜溜的味道……

鹏天帮助陈叫山脱去了上衣,光着上身,程曜发走过来,像卖布的掌柜那般,伸出手指,贴着陈叫山脊背,虚空展合手指,一下下地丈量着什么……唐嘉中便问,“程保长,你是在比划伤口长度么?”

程曜发神情专注,兀自“唔”了一声,点点头,又连连摇头,“不,我在度测陈队长的身形……”

程曜发搭着一条长板凳,从橱柜最上层,取下一个耀州黄瓷的细颈小瓶,解了封口的红线红布,用一把小竹勺,从中掏取了些许白色药面,放在一张干净的白纸上。而后,又在中层的橱格里,取下一个白瓷阔口的大瓶,从中掏取了一些淡黄色的药面,与起先的白色药面相互混合……

程曜发先以小竹勺,轻轻刮研,横竖勾画着,而后小心翼翼地提着正方白纸的对角,手腕一转,手指一钩,慢慢将正方白纸,一点点地卷成了头细尾粗的筒状……

“两位兄弟,你们把陈队长扶好,这药上去,会很疼……”程曜发走过来说。

不待鹏天和唐嘉中开口,陈叫山却说,“程保长,没关系,我挺得住……”

程曜发将卷成筒状的白纸,放到陈叫山的肩头上方,以大拇指和中指,稳稳捏住白纸卷筒头部,以食指轻轻点动,那经过混合的白色药面和淡黄色药面,悠悠地飘散下来,十分均匀地扑到了陈叫山的伤口上,仿佛盖罩上了一层薄薄的蛋黄皮皮……

程曜发的无名指和小指,依势逐次扩散开去,抖撒得极为小心,那小指微微钩动着,仿佛唱戏的花旦,在唱腔延展之间,亮出的兰花指,唐嘉中和鹏天,不仅心生敬佩和疑惑:程保长这般五大三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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