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伊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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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开伊人行-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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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星海棠红的罗裙摇曳在身后,随着蹲下的身子洒开在周围,如春日里那一朵最鲜艳的海棠花绽放在枝头。
  承焱却神色悒郁,似乎非常不快。自众女身旁匆匆而过,竟未多看一眼,更不用说开口问候。李妃和佟妃一心盼着承焱归来,如今见承焱不做理睬。李妃眉间怒气和委屈交织,狠狠甩开春儿搀扶的手,说:“肯定是哪个不要脸的贱蹄子勾了王爷的心思去,要是让我知道,非撕碎她不可。”佟妃那一双羊羔般温顺的大眼睛中噙着眼泪,恋恋不舍地追随着承焱的身影。
  孤星见承焱安好,也不作他想,扶着芳宜主仆二人回了疏星阁。
  阳春二三月,草与水同色。疏星阁外的湖边上垂柳合围,绿荫匝地。柳丝轻轻在风中摇摆,仿佛扶摇而上的缕缕青烟。桃花、杏花开得如云蒸霞蔚一般,宛若一场江南多姿缤纷的烟雨。
  桃红柳绿中,孤星一身淡紫色衣衫蹲在湖边,饶有趣味地喂着那几条锦鲤。芳宜匆匆自杨柳深处钻出来,走至孤星身旁便开始抱怨:“小姐你是不知。那李妃实在可恶,竟然在王爷面前状告您与安平王有染。幸好王爷不作理会。要是信了那李妃的话,小姐又要有苦头吃了。”
  芳宜气愤难平,孤星却无所谓地一笑,说:“咱们用不着跟她一般见识。”
  芳宜颇带着几分凝重和狐疑说:“奴婢听春儿和柳儿私下议论,王爷这趟出去受了伤为一女子所救,王爷对那女子魂牵梦萦。回府之后便喝令着轩统领带人去寻。看来是铁了心要迎那女子入府。这下可好了,看那李妃、佟妃还能嚣张到几时。”
  孤星正了神色,说:“与咱们无关的事切勿妄言妄听。咱们只在这疏星阁中安心过日子就成。”
  芳宜噤了声,恭谨地应下不敢再言。
  孤星转过身来临水而立,一抬眼正对上承焱在朗月居中凭窗而望,二人远远相视,感觉到承焱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淡淡地一瞥,随即移向别处。远处是蔚蓝长空,他的目光似乎没有焦点,整个人笼罩在愁思之中。孤星心中泛起隐隐的失落,不禁自嘲一笑,自己竟对他有所期待。
  银铃在自己离开乌蒙山时便已死了,如今站在这王府里的,是外人眼中的王妃丘欣,更是承焱讨厌的无忧宫女子孤星。
  再抬眼时,竟然发现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远远地带着不真切的探究和猜疑。孤星觉得一颗心都被吊了起来。承焱敏锐而心细,难保不认出自己。又或者是听了李妃的谗言怀疑自己与铭佑。心中胡思乱想之际,眼中早已一片坦然迎上他试探的目光。不一会儿,承焱收回目光,回转身消失在窗前。孤星说不出心中是失落还是欣慰。
  在王府的日子恢复了风平浪静。除了李妃、佟妃偶尔还来闹一闹,奚落几句,别的倒也相安无事。两人知道了自己容貌恢复后,只当是铭佑寻了特殊药方给她医治,心里妒忌不平,这才在承焱耳边说些风言风语。
  只是承焱,自回府后便再也没来过疏星阁。
  孤星有些自嘲地一笑,怎地又想起他来。乌蒙山上那些温馨相携的日子,随着自己的消失已经恍然若梦了,哪里再去寻得半点云踪雨迹。自己在期望些什么?如今的承焱,又怎会对自己柔情似水、温言相待?
  一切都是自己的抉择,怨不得他人。
  放下手中的《棋诀》,孤星端起手边的定窑白釉茶盏,用茶盖轻轻拨开漂浮的茶叶,清汤碧绿,香气清远。孤星笑了笑,说:“芳宜泡茶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芳宜在一旁用鸡毛掸子掸着一个花鸟图案的彩绘瓷瓶,听到孤星的夸赞,羞涩一笑,随即转移了话题:“小姐近来怎么研究起围棋来了?”
  孤星看着放在紫檀木镂空雕花炕几上的《棋诀》,微微有些出神。自己为什么会找出这本书来看?在乌蒙山上,承焱眼不能视物,却在半局之内赢了阎无常。可他却出人意料地把医治的机会留给了自己。当自己赌气说他若不医治便要离开,承焱焦急脱口而出就算天涯海角也要把自己找回来。
  孤星心中怅然若失。天涯海角。承焱,你是否还在寻找你的银铃?
  她就在你的眼前,可是这世上永远不会再有银铃。
  目光落定处,是湖对面朗月居紧闭的窗扇。心里如碧波漾起,久久动荡不宁。
  “哎呀,小姐,茶水洒出来了。”
  芳宜一声惊呼让孤星回过神来。低头一看,端在手中的茶杯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倾斜,滚烫的茶水泼在皓白如玉的手上,早已烫红了一片。芳宜抢下她手中的茶杯,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小姐自从回来之后便有些心不在焉,这不,茶水泼到手上自己都未察觉。”
  手上的痛感一点点清醒过来,蔓延在整个手背。芳宜一席话如点醒了她。自己竟然落到这样魂不守舍的地步?
  孤星心潮起伏,稍稍定了定心绪,说给芳宜,也像是在说给自己一般:“可能是近来有些累了。”
  芳宜拿来药膏抹在她手上,冰冰凉凉的药膏敷上去,立马缓解了手背上的灼痛感。
  芳宜撇撇嘴,不置可否:“前些日子小姐不在,四王得空就上咱们疏星阁来坐坐。有一回外面下了好大的雪,王爷冒雪而来,奴婢见他冻得脸色酱紫,就端了个炭火盆给他。谁知王爷只顾盯着小姐的卧房出神,连袍角沾了火星子燃起来都不知道。小姐现在的样子,就跟王爷当时一模一样。”
  “芳宜。”孤星喝道。
  芳宜见孤星动怒,心下戚戚不再言语。孤星只觉得心乱如麻,厉声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倒是跟府里的丫鬟一样学得爱嚼舌根了。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咱们在这府里不同于别人,没有王爷庇护,自己就得学着小心谨慎,切莫招惹是非。你这般多嘴多舌,是嫌李妃那些人说咱们说得还不够吗?用不用我去帮你回了王爷,让你到王爷跟前好好说说去?”
  芳宜泫然欲泣,委屈道:“小姐,奴婢是见没有外人在,才大着胆子跟小姐说这番话,不曾想惹地小姐不开心,奴婢错了,小姐不要生气。”
  孤星心中烦乱,见她可怜也不再责备,只嘱咐道:“以后人前人后这话都休得再提。”
  芳宜点头应下,这才小心地退了出去。
  

  ☆、玉人何处教吹箫

  孤星一颗心却再以静不下来。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中呼之欲出,自己却再也不愿往深了去想。
  见着天色还早,便决定到园里走走。许是在这屋子里闷得太久了,才会这般胡思乱想。
  还未走到王府后花园,远远便听见假山后面传来女子的嬉笑声。孤星走至假山边探身望去,只见佟妃带了几个小丫鬟正在园子里放风筝。孤星无意与人起冲突,于是抬步往一旁的回廊里走去。
  这条回廊依着王府的后花园而建,一旁以花木点缀,一旁是开着洞窗的白墙。回廊蜿蜒,隔开了前院和后院。前院是会客厅和承焱的书房所在,后院作生活起居之用。而后院环湖而建,又与王府的后花园紧紧相连。
  孤星脚下信步走着,穿过月洞门,绕过重重院落,却在一处庭院中止住了脚步。孤星回过神来,心中已是惊慌不已,自己怎会走到承焱的书房前来?
  正准备转身离去,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响,蓝色暗花缎的袍角出现在门缝处,眼光再往上,便是那张自己每每抑制却仍抵不过朝思暮想的俊雅面容,此刻正带着满身疏离冷冷得看着自己。
  孤星敛下所有情绪,屈膝低头行礼:“见过王爷。”
  心里仿佛有一根不堪重负的丝线,眼看就要崩断。孤星默默咬住舌尖,忍下眼底的泪意。
  “你来这里做什么?”厌恶冷漠的语气。
  咽下喉头的哽咽,仿佛要聚集全身所有的力量才能够发得出声来:“无事随意走走,便走到了这里。”
  承焱冷哼一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说:“你倒是会走。好好揣着自己的身份,本王事先告诉你,休得把那些歪心思放到本王身上。否则,即便不顾及丘尚书,本王也不容你。”
  承焱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刀刀在自己心上凌迟。或许,自己这趟是来对了。否则,心中总还妄想着乌蒙山上那样温言款款的欢愉日子。
  也该死心了。
  心里这般想着,口中早已答道:“王爷不用特意提醒,我明白自己的身份。我与王爷井水不犯河水罢了。”
  “但愿如此。”承焱自她身旁走过,留下这冰冷的一句便抽身离去。
  空气中是承焱惯用的沉水香的味道,只是人,却再也不会是那个人。
  久久凝视着他离去的地方,日光铺满在打磨得整齐划一的地砖上。光影里,桃花依旧在,依旧年年笑着春风。
  风柔夜暖,月移帘影。后花园的垂柳旁,孤星一身湖色缎绣藤萝花锦衣独自站着。澄澈蟾光映照着湖中垂柳的倒影,她孤寂的背影,与湖水颜色相仿的衣裙,仿佛要把整个人都融进去。远远望去,倒似不存在一般。
  自那日与承焱相见,他冷言冷语相待,到今夜又过去了好几日。承焱每日早出晚归,不知在忙些什么。虽不想忆起,但与承焱乌蒙山上朝夕相对的那段回忆却如烙印一般烙在了心上。自己只要一闭上眼,往事便历历在目。漫漫长夜无眠,几乎好几次自己都是睁眼到天亮。从未想过,这府里的日子对如今的自己来说尽是这样地难熬。眼见着他与自己同处一个王府,曾经浓情蜜意、互相依偎的人,如今自己却要装作恍若无事。孤星只觉得心中如窒息一般,直欲承受不住。
  若是从前冷面冷心倒还好,只叹一颗心早已交付出去。覆水难收,无法挽回。
  早已深入骨髓的情感,要如从未发生过一般从心里抹掉,谈何容易。
  承焱,我到底要如何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爱你?
  孤星拿起手上的玉屏箫,放在嘴边,脑中不急思索,一首《琵琶仙中秋》已缓缓自箫中流出:
  碧海年年,试问取、冰轮为谁圆缺?吹到一片秋香,清辉了如雪。愁中看、好天良夜,知道尽成悲咽。只影而今,哪堪重对,旧时明月。
  哀悯动人的箫声幽幽一缕呜咽,似乎虚无缥缈,却又细细入耳,直欲让人落泪。方吹到一半,那如诉如泣的箫声已是发颤不止。可见那吹箫之人此刻是怎样地心潮澎湃,不能自己。
  承焱站在书房的窗前,凝神静听着这若有似无的箫声。他耳力极佳,虽箫声极低极弱,似乎有人刻意抑制,自己却仍然能辨别出此音自是自王府后花园而出。
  “取本王的箫来。”
  一声吩咐,垂手立于一旁的丁安赶忙应下。不多时,便捧着一支玉屏箫进来。原来那玉屏箫以精致著称,音色圆润、柔美。而其中又以“龙凤箫”最为独特。龙凤箫乃是雌雄为配的对箫,因上刻精致龙凤图案而得名。雄箫略粗,上刻腾龙;雌箫稍细,上刻彩凤。
  龙凤箫天下仅此一对,相传得此对箫的男女,便可恩爱美满一世。承焱这支,乃是当年驻防戍边时得一有缘人所赐。据那赠箫之人所言,雌箫已毁,从此失传。他不愿这雄箫独存于世,却又不忍心销毁。因此将它赠与有缘人。
  而孤星手中所持的玉屏箫,便是龙凤箫中的雌箫。想不到它不仅未毁,还传到了孤星手中。只是承焱从未见过雌箫,也不知雌箫音色。今日听人吹箫,,一时勾起心中思绪万千,于是命丁安取来雄箫,打算与那后花园中的箫声相合。不想那吹箫之人过于悲恸,箫声颤抖不止,方到一半便不能成声。
  这箫声让承焱不知不觉想起银铃来。乌蒙山上对影成双的日子,自从她消失后便也踪迹难寻。便如那乌蒙山上的白雪,即便再惹人喜爱,和风送暖,到底是化得无影无踪。
  而随着那个冬天一起融化消失的,还有那些恩爱情深的温馨日子。
  只影而今,哪堪重对,旧时明月。
  银铃,你便忍心留我如今形单影只,独自对月?
  玉屏箫架势放于唇边,吹奏出的却是那《琵琶仙中秋》的后半曲:“
  花径里、戏捉迷藏,曾惹下萧萧井梧叶。记否轻纨小扇,又几番凉热。只落得,填膺百感,总茫茫、不关离别。一任紫玉无情,夜寒吹裂。”
  箫声缓缓流出,承焱侧耳细听,那后花园里却再无动静。
  孤星呆立在垂柳下,只影照水,更显得形单影只,手中紧紧捏着那支玉屏箫。
  习武这些年,她如何听不出这箫声是自书房处传来。清风动裾,一颗心仿佛是那纷飞的裙袂,被承焱的箫声拂动,慌乱异常。
  承焱的箫声宏亮,仿佛大漠孤烟直上云霄,有空旷辽阔之感,却又让人不免生出伤感寂寥的苦涩来。
  月色如霜洒落在整个后花园里,孤星抬头望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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