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兵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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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兵十万-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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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井桃冷哼一声,转头望向四周黑压压的突厥精锐,又瞄了一眼广场上的那口古井,道:“人逃不过一死,只是先后有别罢了,我井桃一生为自己的理想而活,没有丝毫怨言,我想一切都免了吧。”

    阿史那晨烈早已留意那口枯井,叹了口气道:“既然已经做出选择,请恕本座不送了。”

    井桃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走向广场上的枯井,这枯井是玳轲岩城四大供水井之一,只是这口井较为特殊,时枯时涝,这刻,井桃俯望井内深不见底的黑穹,不免仰头望向蓝宇白云……

    一切都结束了。

    松克部在此时永远的别离了草原,带着十年前的辉煌、仇恨与阴谋,在这一刻终于画上了休止符,只是令她蹉跎的,是那三间井时的美好回忆,蓦然之间,她似乎在白云之间又看到了分雷的笑容……

    别了,分雷。

    第六十七话洞别手(中完)
第六十八话 洞别手 (下)
    “井桃!!”

    分雷一声大喝后震醒了过来,紧接着浑身上下刺痛难当,他抬手抹去脸上的泥沙想要坐起身子,但腰间却毫无感觉,他心下一凉探手摸去,右肋间已然血肉模糊,左半身被狂沙掩埋亦是动弹不得。

    环视四周空空荡荡,只余一束光线射进洞窟,而身周的气味刺鼻难挡,一股股臭酸味直呛得他睁不开眼睛。分雷晕晕呼呼地撑起右半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左半身拖出厚沙,他握着奔狼绷簧刀向着那一束光线狠命爬去,空旷的洞穴传来一阵阵痛苦的呻吟。

    在这昏暗的洞窟中,分雷估算不出它的庞大,只是鼻口残哼的声音渐渐传去,直到深处也抹不回来,而那束自上而下射来的光线又飘飘渺渺,昏昏沉沉之间仿似长生天搭下的长梯,一时让分雷兴奋不已。

    就在这恍恍惚惚之间,一双镶金弯刀立在横丘之上,在微弱的光线照射下绽放着刺眼的金芒,分雷狠命地甩了甩头,那金刀把柄之处还刻着一棵松木,分雷蓦然一震,手中一翻绷簧刀拄在地上堪堪直起身子。

    在视线与横丘逐渐平衡之时,他晃了晃身躯,单眼中竟莫名地流下了眼泪……

    井桃仰趟于横丘之上,四肢展开似要拥抱头上的一点光亮,而她的头微微侧着面向分雷,嘴角含笑,若不是鼻口那两道血迹,她睡的是那么恬静而安详。

    分雷不住颤抖着双唇,“喀哒”一声坠下长刀,鼻腔涌过辛酸,嗓音似被什么塞住了一样,久久哽噎着说不出一句话……

    洞窟中荡着酸气,一波波催涌着分雷伤痕累累的身体,他一步一步走到横丘之上,“噗嗵”一声跪倒在井桃身边,单眼中闪过复杂难明的神色,似乎这一幕在何处曾经上演过,一样的模子、一样的身姿、一样的安详……

    分雷一时感到天旋地转,头上的光点陡然之间已化做数万颗星斗,他茫然地探手一抓,一手揪住了井桃胸前的小袄,分雷摇晃着不堪的身子扑在井桃身前,头枕着她平坦的小腹侧望着井桃微微含笑的脸庞。

    “人常言……多行不义必自毙……可人们又何尝知道,这玉宇乾坤,是多么无奈……我不想杀你,也无法忍痛伤害你,可悲天理苍苍,此时此地又怎不是一个无间循尝……”分雷颤抖着手抚上井桃的脸庞,那触指之柔令他肝肠寸断。

    分雷一声悲悸,抱起井桃嘶声大哭,在这空旷的洞窟中,他歇斯底里地痛哭着,像是一个孩子无依无靠那般放声啜泣,他紧紧倚着井桃的脸庞,泪眼彷徨地望着头上一点光亮,突然之间,仿佛有一只手缓缓地从那光亮伸了出来,分雷抱着井桃缩回黑暗之中,他摇着头喃喃道:“就让我和她呆一会吧……就一会……”

    “就一会……”

    分雷双脚瞪踹着沙地,紧紧抱着井桃滚下横丘,他呆瞪着单眼望着前方的黑暗,啜着泪眼抽噎着:“不要怕……我们走,我和你一起走,离开这地方……不要怕!”

    在软绵绵的沙丘上,在黑暗的幻相之间,他忽然看到了藏珠在绿油油的草原上跳跃着招手,在她身后,是沁瑭轻磕烟锅淡淡的笑容,分雷大笑着怀抱井桃飞奔而去,身侧成百上千的俊马踏破居延海的红藻之地,伴随着分雷和井桃的笑容狂冲向天!

    蓦然之间!

    宇蓝云白。

    那是草原的广陌与好奇,天地之间最辽阔的长生天!

    “分雷!”

    分雷闻听猛然一震!

    他抱着井桃单手挖着洞窟,手指间已磨得鲜血直流了。

    分雷脸上泛着青蓝,呆瞪着眼睛回望身后,空旷的洞窟中默默站立着一人,他一步步走向分雷,手中拿着一块丝帕,而另一手则握着清水囊子。分雷甩了甩头,看在眼里不经再次剧震。

    竟然是斗笠人!

    斗笠人的双肋缠着撕裂的围裙,两股殷红还在滴着鲜血,他堪堪拽过分雷,将沾湿的丝帕贴在他口鼻之处,接着掏出囊中的一瓶药蒌,从中滴了两滴揉在分雷太阳穴上,分雷只觉头上一清,连呼了数口气后才再次感觉到刺鼻的臭酸味。

    “这是瘴气,遇火便着,可幸你没有冲昏脑子点火探路呢。”

    分雷用丝帕捂着鼻子,愕然道:“你不是……”

    斗笠人看了看井桃,苦叹道:“当初是心有不甘罢了。”

    分雷捂着口鼻,不解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瘴气又是什么?”

    斗笠人将另一湿帕摊在井桃口鼻之上,道:“这瘴气在洞穴中见无影、听无鸣,最是杀人于无形,若无防备陡生幻像不说,还沾火便着呢。”

    分雷听罢骇然道:“难不成这洞窟都会炸了不成?”

    斗笠人咯咯乐道:“这洞窟穴穴相连,我看遍布方圆几百里,要是点火的话,整个地下非蹋了不可。”

    分雷一听紧捂口鼻,顺眼一看斗笠人掏出几个药丸撬开井桃的嘴口送了进去,不禁沉声问道:“你这是为何?”

    斗笠人见分雷靠近井桃的样子,摇头苦笑道:“她并未死,只是从高处坠下震伤了五脏六腑,若是醒来,不敢说如常人一样,但下半身算是废了……”

    分雷闻言探手摸向井桃脖脉,果然一丝跳动在挣扎而行,他不禁大喜道:“真的活着!哈哈!长生天开眼啊!”

    斗笠人见分雷满身伤痕还不住跳动着,幽幽叹了口气,道:“井桃一生尚武,若是下半身废了,真是生不如死……”

    分雷微微一怔,蹲下身子望着井桃初现红润的俏脸,一时皱眉无声。

    就在这时!那一线光亮的地方传来阵阵铁炼声,分雷和斗笠人松开嘴口上的湿布,不禁面面相觑,接着!二人蓦地分对两边,一时杀气腾腾!

    随着铁链下降的声音越来越近,两人也旋转的身体相向而立,斗笠人见分雷右肋还在流淌着鲜血,一声冷喝道:“看来你我的决斗才刚刚公平呢。”

    分雷抽出双腿中的骨刀,淡淡道:“从未想到你这么经活,嘿嘿……我看这最后一战,要在一招之内决出来哩!”

    斗笠人听着铁链滑动的声音越来越近,不由一紧手上软剑,笑道:“你我都够命大的,从城外滑到这里少说也有三十多里,你还记得吗?我二人说过的话?”

    分雷哼笑一声,道:“自然记得,看看谁在这辈子想念谁,对吗!”

    斗笠人软剑一抖,“哗”地一声爆出数朵剑花道:“不错!”

    分雷点了点头,出乎意料地放下双刀,他望着逐渐苏醒的井桃,道:“你带她走吧……”

    “什么?”

    斗笠人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放低软剑,不解道:“你刚才说什么?”

    分雷自乐着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后望向那一束光线,幽幽道:“走吧……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斗笠人堪堪地迈步上前,蓦然之间探手抓向自己的斗笠,谁知分雷喝道:“不可!”

    斗笠人一震,缓缓放下手臂,喃喃道:“松克部败了,我顶这个遮人布又有什么用呢!你分雷虽然是我的劲敌,但也是我的知己!在这一刻,你放我走就是把自己断送了啊!”

    分雷空望着那一点亮光,淡淡笑道:“车鼻已亡,我买天却未亡,我想这乱世终有一笔……这也是历代买天头人要看到的吧……”

    斗笠人听罢虎躯剧震!

    他透过黑幔哽噎道:“你不会是要?”

    分雷轻笑一声,走到井桃身边,望着她如花的脸庞,道:“别了,井桃……好好生活下去……”

    第六十八话洞别手(下完)
第六十九话 草原之魂的呐喊
    直到现在,分雷仍旧不明白为何会放走井桃和斗笠人。当他被鸿吉里等人救上来时,依稀还记得斗笠人背起井桃,最后消失在洞穴时的眼神,感慨之余,他不禁荡起一丝笑意,或许从开始到现在,只有这一件事,是让他真正开心的吧。

    公元640年,夏。

    薛延陀、契丹、奚部、德喀部、疏勒部、贝珠部、怀戎部、罗克萨部及强悍的大唐帝国军队,围困玳轲岩城做着最后的攻城准备。

    没有人知道真正的车鼻可汗已淹没于灵守窟,也没有人知道这位突厥的霸主在临终前是如何疯掉的,草原的人们也不会去关心一个伟大的生命是怎样沉沦,他们只知道,在这草原之上,生存的法则已然做出了不二的选择,纵然残酷,却系草原恒古以来,汰劣胜优的铁则。

    玳轲岩城中的士兵于城头观望三面环绕的敌军,这些强大的战士并未感到即将到来的决战会是怎样沉重,那身为突厥战士的优越感,压倒了一切恐惧和懦弱,根骨中流淌的血液在脉脉沸腾,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将希望寄翼在那本不存在的宝藏上,突厥的大将们也清楚的认识到,宝藏不过是让自己脆弱的欲望。

    战争的不苟意志,决定在心。

    地窟崩溃后的第三天清晨,多变的草原泛起微微细雨,十万薛延陀联军已调动完毕,各军各色笙旗于风中飘荡,十万之众的铁甲坚兵在雨中喘息着,那声音连在一起仿如海潮,雨滴敲磕在兵甲上,响起清脆的声音。在狼头牙底前方十二里之遥,两翼骑兵高举长戈迂回在中军左右,薛延陀前军为长弓手,略后为绳梯大队,而每架绳梯大队之中,混编了百人的攻城刀斧手,薛延陀大军以百夫长为最低指挥,可见夺城的意志已空前高涨,在绳梯大队之后,是第二批长弓手,紧接着是攻坚器械兵团,三十三架高逾九丈的箭梯车左右是整整四万之众的薛延陀混编大军,压阵的则是百多辆抛投车,在薛延陀主营牙帐,谷蠡王巴岳特身披熊袄,手持九齿连勾厚背刀端坐于马背上,此际正抚着暗红色的落腮胡子,眯起双眼眺望狼头牙底。

    他迎着雨水望向天际翱翔的十多头鹰隼,暗自叹了口气,轻声地自言自语道:“不过月余……四十头探鹰之留这几只了……”

    “禀谷蠡王!”

    巴岳特收回眼色,淡淡道:“讲。”

    侍号兵朗声道:“各部均已部署周整!请谷蠡王赐示!”

    巴岳特点了点头,向左右道:“二位骨都侯,如此军容尽收眼底,大丈夫生于此已毫无怨悔了,还要如那汉人一般勾心斗角吗?”

    只见巴岳特身后提上两骑,正是右骨都侯图克坦、左骨都侯苟古拉!

    二人同声道:“属下不敢!”

    巴岳特捋着红胡子油然道:“那是最好,不过分雷这招离间之计确是狠辣,最令人愤慨的是奔袭我军粮草大营,逼得我们不得不提早决战。”

    图克坦惭愧道:“是属下料事不周!还请大王责罚!”

    “罢了,将心比心,若换成是我,我也不会想到分雷竟敢长途涉险而来,这不外乎是亡命之举。”巴岳特说完瞄向薛延陀大军左翼,不觉问道:“二位怎看契丹大帅?”

    图克坦冷哼一声,道:“此人窝在营中已久,毫无攻城之念,虽然与松克部里应外合,但还不是被分雷揭穿,我看还是明人不做暗事的好!两军交锋,重在千军万马,那点小伎俩能唬了谁去!”

    巴岳特听完呵呵附笑,道:“右骨都侯所言只中一半,要知道决战沙场,不光是运筹帷幄,还要无所不用其极,颠覆敌手内部。”接着话锋一转,问道:“左骨都侯以为如何?”

    苟古拉淡淡道:“属下对这些没兴趣,只想早些摘下分雷的头颅。”

    巴岳特闻言不气反倒哈哈大笑,他摇着头乐道:“你啊你,怎么说这分雷也是你的内侄,话可这样说,动不动手就两回事了。”

    苟古拉冷哼一声,道:“场上无父子,更不要说是叔侄,我定会将他的首级剥去皮肉制成酒碗献给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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