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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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明- 第2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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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下来是留下来,这次死活都没人愿意继续冲锋了,当第三次排枪响起的时候,清军或蹲或趴,伤亡并不算多,但是,那名勇敢的把总被铅子击中,像一截木头般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剩下的清军立刻发声喊,一窝蜂地转身逃走了。

    石鼓山上,耿仲明的神色很奇怪,明明打了个败仗,他却一副如获重释的轻松模样。

    草桥桥头,孙柏安也松了一口气,明军的这种新式火铳虽然威力巨大,但装弹速度太慢,总共也只有六七十支的样子,那百十个尖兵都是战斗意志不强的炮灰,才会被一举击溃,如果派出数量足够多的精锐士卒发起进攻,抬枪就影响不倒大局。

    看清吉安营的旗号后,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王鼎书生一个,到底不会用兵,既有如此利器,若在决胜之际使用,也许真能让我吃个败仗。”

    抬枪的威力倒还罢了,关键开火的时候枪声如雷,声势骇人,没有见过的士兵肯定会吓一大跳,对军心士气的影响很大,关键时刻拿出来,甚至会影响战局的胜负。

    现在既然漏了底,这种火铳就没什么可怕的,孙柏安来到队伍面前,对士兵讲解自己的观察所得,抬枪的射程大约在八十步左右,装填速度却比鸟铳慢了一多半,只要顶住第一轮射击,快跑几步就能冲到寨墙下,明军甚至没有开第二枪的机会。

    在他的引导和开解下,清军士兵们放松下来,议论纷纷,气氛比刚才活跃了许多。

    是啊!这不就是大号的鸟铳嘛!虽然声音听起来吓人一点,被打中的样子惨一点,但怎么死不是死呢,一枪毙命还能少受些罪,只要运气足够好,不当被打中的那些倒霉鬼,这个仗有的打!

    那几条壕沟稍微有点麻烦,但可以用飞桥搭板等器械解决……

    身后突然传来了沉重的车轮声,孙柏安回头一看,四门挂着红绸的神威大将军炮被推过草桥,在桥头前面一字排开,黑黝黝的炮口直指吉安营的营寨。

    孙柏安喜出望外,不失时机地鼓舞士气:“弟兄们,王爷把大将军炮派上来了,肯定能把南蛮的营寨砸个稀巴烂!”

    清军士兵们发出一阵欢呼,神威大将军炮重达三千多斤,粗大的炮管仿佛蕴含着无穷杀机,相比之下,明军的新式火铳就像烧火棍一样可怜。

    “砰!砰!”

    清军的大将军炮连续射击,不紧不慢,却周而复始,炮弹所到之处,吉安营的营墙接连崩塌碎裂,像小孩子粗暴地推倒了积木……

    ……

    吉安营的营寨前,第三道战壕要宽了许多,火枪队的士兵们抱着燧发枪,沿着壕沟底部坐成一溜,军官们蹲在他们面前,进行最后的战前动员,虽然在大炮轰击之下,战场上的声音已经非常嘈杂,他们仍然压低嗓子,生怕被清军听到任何一点动静:“大家不要怕,鞑子的大炮不会拐弯,咱们躲在战壕里就没事……”

    汪克斌独自坐在拐角处,盯着队官的嘴巴一张一合,目光里却已经失去了焦距。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汪克斌早听得熟了,虽然仍在规规矩矩坐着,心思却不知跑到了哪里。

    为了参加这场战斗,他付出了很多代价,甚至降职当了一名普通的小兵,这几天来,他和朱华珪、大牯牛等人都格格不入,在吴老兵这个什里非常孤立。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四哥说的话总是那么提劲,汪克斌把这句话深深记在心里,渴望用军功洗刷耻辱,并回应那些异样的目光。

    但是,这一仗能打赢吗?汪克斌有些担心。

    在清军炮击以前,抬枪队就撤下去了,现在守卫在营寨前的,只剩下藏在壕沟里的火枪兵,火枪队二百人,葡萄牙兵二百四十人,这就是壕沟阵地里的全部兵力。

    清军却有三千多人,如果一起发起冲锋,明军能否顶住是个大问题,汪克斌下意识的算了起来。

    一轮排枪齐射,如果命中率达到百分之三十,就能击毙一百五十名清军,但在六十步的射程内,哪怕有壕沟路障拦阻,在清军冲上阵地之前,火枪队最多只能打出三到五轮排枪。

    “看来要进行肉搏战了!”汪克斌摸了摸腰后别着的五六式枪刺,心里更加紧张,他刚刚加入楚军,还没有练过拼刺刀。

正文 第一四二章 “利器”

    草桥前面的空地上,孙柏安把部队层层展开,摆出了进攻队形,很明显,他要毕其功于一役,集中优势兵力,一举打破吉安营的营寨。

    看到清军人多,几位楚军将领也有些担心。

    汪晟建议道:“孙柏安看样子要拼命,火枪队的防线太单薄,是不是派援兵骚扰一下他的侧翼?”

    汪克凡考虑片刻,摇了摇头:“不用了,让火枪队承受些压力也好,如果连孙柏安都对付不了,碰上耿仲明怎么办?如果他真的抵挡不住,王鼎和顾宗福也可以随时出营支援。”

    “就怕火枪队不善肉搏,损失太大。”汪晟起家于长枪阵,善用长枪阵,崇阳营的长枪兵在楚军中最为精锐,对装上刺刀的燧发枪却不怎么放心。

    “越是不善肉搏,越要在实战中进行锻炼,多见见血是有好处的,总对着草人练不出来精兵。”汪克凡顿了一下,又笑着说道:“况且就孙柏安那两下子,未必能攻上火枪队的阵地,三哥要是不信,咱们打个赌好了。”

    汪克凡已经隐隐猜到,刚才那次试探进攻中,清军伤亡三成而不退只是一个意外,如果再次出现这么大的战损比,清军肯定会崩溃。毕竟一百人伤亡三十人,看起来还能接受,而三千人伤亡九百人,就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昔日崇祯朝年间,官军遇民,勇不可当,遇贼则争相逃窜,其中见贼才逃者可称上勇,闻风而逃是为中勇,误信流言就炸营而逃为下勇。孙柏安是徐勇的手下,徐勇的部队虽然可算官军中的上上之勇,但在燧发枪的连续攒射下,又能坚持几轮呢?

    南明时期有个奇怪的现象,昔日孱弱的官军投降满清后。战斗力就会成倍的增长,他们脑后拖着的小辫子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就像神龙教的教徒念了咒语,勇武大增。把南明官军打得落花流水,李成栋、金声桓、徐勇、李国英等人就是其中典型的代表。

    究其原因,主要还是一个心态士气的问题,对付这种狐假虎威的伪军,就要用最猛烈的手段进行无情打击,当他们遇到更加凶狠的敌人时,藏在骨子里的恐惧和懦弱就会重新唤醒。

    不用迂回,不用包抄,不用骚扰和牵制,就在正面对抗中凭实力把长沙绿营打败。从今以后,他们见了楚军就会望风而逃……

    草桥桥头,炮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战场上突然变得很安静,但老兵们都知道。这是最后的蓄力过程,一场恶战马上就要爆发。

    炮击结束后,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清军开始进攻。

    善战之将大多遵循一个基本的原则,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用尽全力,把敌人彻底击溃。不给对方留下任何可趁之机,除了必要的后备队和督战队外,孙柏安把他的三千人马都用上了。

    两千绿营担任主攻,盾牌兵和刀斧兵在前,长枪兵居中,弓箭手和火铳兵拖后。排成几条松散的横队向前逼近,这主要是为了防备大炮和石砲,吉安营的营墙虽然被打出了好几个豁口,但谁知道后面还藏着什么。

    一千名天佑兵跟进掩护,除了一支人数众多的火枪部队外。他们的兵种设置和长沙绿营有些类似,鸟铳毕竟,如果被敌人近身就,还需要使用冷兵器的士兵保护。

    几十名游骑探马绕到侧面,观察楚军其他各营的动向。到现在为止,清军只有孙柏安这一支部队过河作战,楚军的游骑兵没有太多的侦查任务,所以反应非常迅速,立刻从几个方向冲上来拦截。

    “怎么回事?这么多的骑兵!”看到明军骑兵足有二百余骑,后续更是源源不断,耿仲明的心里充满了疑惑,按照斥候提供的情报,楚军骑兵应该都在北面一百多里外的衡山县,他们突然出现在这里,说明不是情报有误,就是对方的骑兵以及赶回来助战了,而无论是那种情况,对耿仲明都不是个好消息。

    现在不是反思原因的时候,他立刻叫长子耿继茂上前,命他率兵五千过河助战,不管孙柏安是胜是败,都不要理会,只要守住草桥退路和桥头的炮兵阵地就行:“告诉孙将军,只管放手进攻,本王会替他守住后阵。”

    和八旗精锐比起来,天佑兵和绿营的游骑兵要差了一两个档次,很快被成倍于已的楚军骑兵赶回了草桥桥头,楚军骑兵成功拦截了清军探马,完成这个任务后,无意挑战守卫炮兵阵地的清军步兵,又迅速后退,继续游弋在周围。

    耿继茂率领援兵过河之后,也停在草桥桥头,明清两军的主力部队都蓄势不发,仍然是孙柏安和吉安营之间在单打独斗。

    清军的探马虽然被赶了回来,多少也搞到了一些情报,汪克凡和其他几位将领的将旗都在后阵,吉安营这里只是一支孤军。

    这是个好消息,孙柏安心里的一块大石落地,大将军炮连续轰击过后,他的面前只有一座残破的营寨,楚军士兵的士气肯定也降到了冰点,只要发起一次猛烈的冲锋,胜利似乎唾手可得。

    “王鼎没有炮兵,火枪兵也被我们的大炮消灭了,立刻攻占营寨,以免敌人派兵增援!”

    在他的催促下,清军士兵们加快了脚步,像一道道不断收拢的铁壁压向吉安营的营寨,渐渐的,他们接近了八十步的抬枪射程,孙柏安的表情变得严肃,心里有些不安。

    一切如常,战场上只有清军的战鼓在不断敲击,孙柏安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看来,明军的新式火铳都被大将军炮炸成了碎片……

    “砰!砰!砰!”枪声响亮,连成一片。

    抬枪抬枪,顾名思义,两个人抬着就走了,甚至还可以跑上一段,机动能力和普通的火枪差不太多,清军的大炮刚刚竖起炮口,明军的抬枪队就撤下了寨墙,等到炮击结束后,他们又重新回到阵地上,对清军打出了第一轮齐射。

    二两重的弹丸发出凄厉的呼啸,劈头盖脸射了过来,第一排的清军立刻变得稀疏了很多,但在军官的催促下,后排的清军立刻上前补位,前进的脚步也越来越快,几乎要超过战鼓的节奏。

    “这种火铳大伤天和,南蛮竟用来作战,真是丧心病狂!”孙柏安在心里骂了一句。

    抬枪的铅子打到脸上,半张脸就不见了,打到身上,立刻就是一个巨大的血窟窿,就算绵甲和铁甲一起穿,也挡不住那巨大的铅子。看到同伴的惨状,士兵们要说不害怕,肯定是假的,幸亏进攻前的准备工作做的很细,士兵们的表现还算不错。

    石鼓山上,耿仲明心头火热。

    “这种火铳果然是利器!”他派人给孙柏安传令,攻下吉安营的营寨后,一定要尽量搜集这种新式火铳,送到后方加以仿制。

    吉安营的营墙上,火枪队的队官急得来回直跑,不停催促手下的士兵:“快,快装弹!快一些!”

    他催的再急,装弹的速度也快不了多少,士兵们两人一组,把长长的抬枪斜架在地上,撕开超大的纸包火药,装进超长的枪管,然后用超长的通条压实火药,塞进去一颗像鹌鹑蛋似的超大铅子,用一根木棍顶住,然后挥动木榔头把它砸进枪膛深处,再重新转回来抬起超重的枪身……整套动作下来,急脾气的抬枪队长已经走了一个来回。

    清军走得更快,他们趁着这个工夫,已经冲到了第一道外壕的边上。

    外壕深八尺,宽一丈二,里面既没有灌水,也没有安装倒刺竹枪一类的机关,朴实无华。但以它的宽度和深度,足以保证披甲的清军士兵无法一跃而过,跳入壕沟之后,也无法轻易登上陡立的沟墙……

    简单一句话,这条外壕就是一个人为设置的减速带,为火枪队提供射击位置。

    对付这种浅壕,用不到太复杂的器械,清军打造了一些简易的过桥车,甚至直接抬着一丈多长的搭板就上来了。清军到了壕沟跟前,噼里啪啦跳进去二三十个人,把搭板飞桥搭上了对面的沟沿,转眼就在壕沟上形成了二十几条通道……

    汪克斌手握上膛的燧发枪,单腿跪在壕沟里面,随时准备站起射击。

    这里距离清军很近,各种忙碌的噪音不停传入耳中,连清军说话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汪克斌的额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恨不得立刻站起来,用手中燧发枪狠狠地射向清军。

    紧张!汪克斌虽然不愿承认,但心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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