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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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相忘-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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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去罢。”靳慕先侧过身望着她,分不出悲喜的侧脸。
  苏木棉点了点头,任凭自己的手心贴着他的。
  靳慕先捐了些香火钱给那捧着功德箱的小和尚,那小和尚虔诚地向他们拜了拜,苏木棉心里不免触动,在心头念着她那还未见过天日就早夭的苦命孩子,若是生养下来,如今也有这般大了。
  “怎么不进去?”靳慕先见她出神望着那小和尚。
  苏木棉听着他温润的声音,心里再不似先前那般平静了,取下身上的斗篷,道:“你就在此等我罢。”
  “好,记住别跪太久,回头仔细膝盖疼。”靳慕先接过她的斗篷,又叮嘱了几句,才寻到院里一隅僻静之地,立着等候。
  苏木跪在大殿的蒲团之上,双手合十抵着额,郑重地行礼,她望着佛祖,在心中道:小女苏木棉自知大概是命不久矣,特此来求佛祖慈悲为怀,让我的魂灵与肉身在命尽那一日一同逝去,再不轮回,转世为人。
  靳慕先立在树下,还在想着方才老主持同他说的一番话,“老衲遁入空门,不问红尘之事数年之久,可我知道人生最要命的便是精神的自我放弃,老衲不懂姻缘之事,且为你念一段《解结咒》”
  主持拈着佛珠,沉缓道来:“俺,齿临,金匝金匝胜金匝,我今为汝解金匝,终不为汝结金匝,祥中祥,吉中吉,波罗会上有珠琍,一切冤家化吉祥。随缘而不可攀缘,阿弥陀佛。”
  靳慕先想起苏木棉来,当年从崖下救回奄奄一息的她,本有千般悔意说来乞求她的宽恕,可得到的却是她要一封休书,靳慕先不愿放手,他爱她,更怕她会离去,于是他用一座无形的樊笼,禁锢住了她。
  靳慕先回过神来,算着时间已过了好一会子,却还是未见苏木棉出来,靳慕先慌了神,他一直惧怕的事情真的临近了吗,待到他快步走进大殿,里头只有位华贵的老妇人并着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靳慕先又前前后后,在庵里寻了个遍,却还未见着人。
  压制住胸腔肆意蔓延的不安,靳慕先出了如是庵,往山野间寻去,走了不远,终于瞧见苏木棉立于崖边,山风清风不温柔,翻飞起苏木棉的衣袂,她单薄瘦削的脊背愈发显得触目惊心。
  满是植物清浅的山风,沁入苏木棉的脾肺,抑制住了先前在佛前跪得久了,起身时忽然咳出的腥甜气味,站的久了,苏木棉刚想转身,电光火石间,突然天旋地转,继而却被一双臂膀用力地圈入怀中。
  苏木棉喘着气,反应过来时,抬起头来,撞进靳慕先发红的眼眸间。
  “你快放……”苏木棉话音未落,却被靳慕先更用力地拥进怀中,动弹不得。
  他久久不愿放手,苏木棉原本僵直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有些贪恋着怀抱的温暖,不知道过了多久,靳慕先放开了她,哽咽着道:“棉棉,我不会勉强你宽恕我犯下的错,但是答应为自己好好活着。”
  苏木棉忽然笑了,像从未有过芥蒂一般对他笑着:“你误会了,我只是有些乏了,想吹吹风而已。”
  说完,苏木棉抬手抚上他清隽的脸庞,“总说我瘦了,瞧瞧你,眼窝都陷下去了。”
  靳慕先失而复得似的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啄。
  可苏木棉清醒地很,迟到的不合时宜的爱,是生在淮北的橘树,无论如何生长,只能结出苦涩的枳,她想起少时,偷偷潜入苏木槿的房里读书,专挑那些野史轶闻读,书中不少破镜重圆的才子佳人故事,可于她来说,却是再也承受不住了。
  正午,靳慕先带着她回了庵里,只吃了清淡的素斋,略看了看清雅的春景,靳慕先见她着实累了,便提出下山,苏木棉应了,随他往下山的路走去,许是走了太多山路,苏木棉觉察出双脚的酸痛难忍。
  靳慕先回头见她走的艰难,折回蹲在她身前,“我背你下山罢,你我是夫妻,旁人也说不得什么,上来罢。”
  苏木棉没有拒绝,靳慕先背着她,一步一步往山下走去。
  背上的苏木棉却心绪难安,有些事便要早些开口了。
  ?

☆、相忘

?  靳慕先感受到她真实的、芳香的气息,恍如隔世,心底奢望着,近来她的改变,或许会不会有朝一日,他们能有个圆满结局。
  待到下山,暮色四合,山间已有点点星火,马车里苏木棉靠着靳慕先睡得很熟,他不忍惊扰她这安好的时光,吩咐驾车人慢些走。
  城里热闹非凡,只因今儿是二月二农事节,有祭祀活动,敬龙保丰收,靳慕先怕吵醒了苏木棉,便用衣袖轻盖住她的耳朵。
  苏木棉醒过来时,却发现这是靳慕先的床榻,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赤着足,脚踝处还上了些药,略动了动,就有钻心般的痛。
  听到些动静,靳慕先绕过屏风,见她已醒,“你醒了,我去吩咐人弄些吃的。”
  “现在几时了?”苏木棉叫住他。
  “不过戌时。”靳慕先出了屋子。
  只一会儿,就有下人捧了菜肴,碗碟进来,待到安静了,靳慕先端着托盘来到床前,准备了一小碗桂枣山药粥,和一碟爽口的盐水腌菜。
  “你脚上磨出几处伤口,我替你敷了些药粉,别下床去了,我喂你。”靳慕先放下托盘,替她腰后垫了软垫。
  苏木棉出乎意料地没有拒绝,一来她确实有些饿,二来有些话也必须说明白。
  饭毕,靳慕先命人收拾了碗碟,待妥当了之后,到床前看她还未睡着,“你早些睡吧,我去书房。”
  “不必了,咱们是夫妻,你留下睡吧。”听到苏木棉的挽留,靳慕先受宠若惊地答应了,打水替她擦了擦□□在外的皮肤,肌肤相触间,靳慕先情难自禁地吻上了她,一吻缠绵,苏木棉却毫无回应,嘴唇冰凉。
  靳慕先离开了她的唇,一双眼湿漉漉地看着她,“棉棉,我爱你。”
  苏木棉听见了,呆呆的想着,这不合时宜的爱,就如同生长在淮北的橘树,再怎么生长,也只能结出生涩的枳。
  苏木棉垂下头,瞧着被褥上的刺绣,道:“慕先,我是你的正妻,靳府的主母,但我多年来无所出,是不配担当的,你既然娶了轻鸢,就好好待她,她年纪轻,为你添一双儿女也是行的,就是她的性子是个不喜静的,日后,若遇着贤良淑德的女子,你再娶一房罢。咱们之间,彼此相忘罢。”
  “苏木棉,咱们是结发夫妻,骨血相融的连理,怎么能忘,你的心哪怕是地窖里的千年寒冰,我也会把它捂热,收回你的话罢,我不会答应的。”靳慕先握紧双拳,声音愠怒。
  “慕先,我不是在像从前那般说气话,我们早已经回不到从前了,靳哥哥,我不爱你了。”苏木棉侧过脸,不去看他的神色。
  我不爱你了,这四个字,像锋利闪着寒光的匕首,刺进他的胸口,靳慕先扳过她的肩,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苏木棉,你怎么能够这么绝情。”
  他似乎是被她气得发狂了,吻住了她的嘴唇,布帛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暧昧。
  苏木棉挣扎不得,以近乎屈辱的姿态承受着他。
  最动情的那一刻,他喑哑的声音吻上了她的耳廓,“与其让你忘了我,倒不如咱们互相怨恨来得好。”
  夏历三月三,上巳节。
  莫轻鸢房里照顾她的芸姨,摘了满满一篮子桐花、荠菜花,细细替她铺在坐、睡之处。
  “芸姨,铺花儿做什么?”莫轻鸢凑到芸姨跟前问道。
  芸姨笑了笑,道:“今个是上巳节,把这两样花儿铺上,可以防害虫,待会还得给你放些进柜子里。”
  莫轻鸢飞快地转了转眼珠,抱住芸姨的胳膊,撒娇道:“芸姨,我讨些去可好,苏姐姐称病许久了,一直都未见过她,我给她送些花儿去。”
  芸姨拉住她,脸色严肃地看着她,叹了叹气道:“我的小祖宗,你且听我说说,你没事就多避着正房哪位,你没进府前,我们这些下人可没少受她的气,现如今她待你亲近,万一是存了个别的心思,可怎么好。”
  莫轻鸢皱着眉,不解地说:“苏姐姐待我真的挺好的,为什么你们总说她不好,芸姨,没事的。”
  “孩子,你还是太年轻了,你是妾,她是妻,当初老爷就是和夫人吵架后,一气之下出门跟货去了,后来就带了你回来,这么些年,府上哪有个安宁的时候。”芸姨苦口婆心劝她。
  莫轻鸢揉了揉脸,头也不回的跑出了门,还不忘对芸姨道:“芸姨,我去书房一趟,记得给我留中饭,我想吃香酥鸡。”
  芸姨无奈地摇了摇头,可算是劝住了这小主子。
  莫轻鸢一路到了靳慕先的书房,照例又翻了窗进去。
  靳慕先仍旧伏案捧着本账本看,往常见到她哪怕敷衍着也有笑容,今日他却只是淡淡地望了望她。
  “靳哥哥,你怎么还未把咱们的事情告诉苏姐姐,自上次我对苏姐姐撒了谎,她就称病不肯见我。”莫轻鸢有些赌气地看着他,“早知道当初就不答应陪你作戏,来气苏姐姐。”
  “没良心的小丫头,当初是谁哭着鼻子躲上了我的船。”靳慕先扯了扯嘴角道,“你苏姐姐脾气不好,别去吵她了。”
  “我瞧着你和苏姐姐真是够奇怪的,明明两个人都互相爱着对方,却成日不搭理对方。”莫轻鸢托腮思考着。
  靳慕先的神色似乎是比往常更添了几分悲情,道:“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曾以为仗着她哪怕怨着我,也会记得我,谁知道如今,连最后一点点温存也殆尽了。小丫头,我真是错的离谱,不该害你来我这府里,索性她也是不在乎我另娶的,我当初替你改名,就是为着你有个退路,你若想离开,就走吧。”
  “靳哥哥,苏姐姐她爱你,我向你保证,你别放弃,我的任务也完不成了,也许苏姐姐不是个恶心肠的,才不苛待我,也许她心里边,还是在意你另娶的。”莫轻鸢看着他悲怆的背影,未涉情爱的心也满心惆怅起来,“靳哥哥,还是把真相告诉苏姐姐罢,我去说,让苏姐姐知道,你从未爱过其他人。”
  靳慕先拉住她,双眸盛满了浑浊的湿意,道:“罢了吧,现在说来,不过是徒劳,增添裂痕而已。”
  ?

☆、梦境

?  四月的气候,窗外满目新绿,春日里,暖风和煦,不知道哪里携来的种子,落了一地,生了根,发了绿,绽了花,本该是暖软的江南春景,靳慕先却只瞧见了自己内心的一片早衰零落。
  “果儿,你把窗户打开,这屋子暗得很。”苏木棉从一场昏睡中醒来,不知为何,病中竟开始嗜睡。
  “夫人醒了,可想吃些什么。”果儿支起了窗。
  阳光透进窗,带着暖烘烘的舒适感,苏木棉披了衣裳起身,果儿略略地替她绾了头发。
  “只要些白粥亦可,在佐一碟新腌的梅子吧。”说罢,待果儿出了门,苏木棉从妆奁里拿出那支断成两截的桃花簪,是那晚纠缠时,他抬手散开她的发髻之时,这根发簪就脱落在地。清脆的断裂声,仿佛砸在她的心上。
  果儿端托盘进来,苏木棉拿银匙搅了两口,便觉得淡淡地没味道,倒是那一碟梅子,食了七七八八,忽然之间,苏木棉怔住了,檐下射进来的阳光,都一时变得冷却了,她撑着桌案,连声线也颤抖起来,吩咐果儿悄悄请位不熟的大夫进府来,随后便胡乱上床裹了被子。
  夜凉如水,靳慕先点了盏灯,照例读书打发时辰,管家靳伯,扣了扣门进来。
  “老爷,夫人她今日请了瞧着面生的大夫去她房里,果儿那丫头也神神秘秘地领了那人从后门走了,我遣人去查了查,那人却是城西的一位正经大夫,要不……”靳伯欲言又止。
  靳慕先摆了摆手,片刻之后,缓缓道:“下一次,你盯着些,最好听听他们都说了什么。”
  靳伯应了下来,便带上门出去了,满室寂寥,靳慕先却连什么也看不进去了,草草的搁下书,在房里跺着步,满心焦躁。
  这日,靳慕先刚从城北的商埠里回府,刚进大门口,靳伯便迎了上来,在靳慕先耳畔说了句什么,靳慕先也顾不得休息,遣散了跟着他出门的几个小厮,便和靳伯匆匆地去了青照堂。
  青照堂,内室里,苏木棉挽了衣袖,露出一截皓腕来,慢慢地放在软垫上,面前的大夫约莫二十六、七,眉目端正,从药箱里取了白色的丝绢,对折后轻手搭在苏木棉的腕间,然后低着头极认真地把起脉来,苏木棉颇为留意地看着他,自那日果儿请了眼前这位宋颐和宋大夫来,眼神儿就胶在他身上没离开过,脸色还红扑扑的挂着云霞似得两团。
  苏木棉便明白了,心下计划着若是合适,就早日促成这门婚事,也算是了门心事。
  殊不知,窗外的靳慕先便看到这一幕,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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