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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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物-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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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索内心底,她这辈子的愿望就是这么的简单:画好画、交个朋友。如今多了一项:跟柏森在一起,让她快乐。
  因为柏森快乐,吴彤就开心。
  愿望是愿望,往往是想要但到达不到的。
  吴彤进房时,看到柏森蜷坐在床上,把头埋在膝盖,一动也动。吴彤静静地望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行动、怎么说,她才意识到,一直以来主动的都是柏森,如今要吴彤做点什么时,她是全然的束手无策。
  柏森轻轻地抬起头,对吴彤笑了笑,说:「彤,画完了吗?」
  「画完了。」
  系展的画,已经完成了。
  「来,过来坐下,我跟妳讲个故事,好吗?」
  吴彤听着感到好心碎,柏森的语调,听起来脆弱的吓人。
  吴彤轻轻地坐到床沿,听到柏森又说,「来,坐进来一点。」
  「…这是一个关于我的故事。」
  她俩,背靠着背。
  柏森说,她想要吴彤在身边,离她好近好近,但她也需要空间。
  这沉默,为所有即将倾泻而出的写实做了一个开头,吴彤想到自己的自私,她是个终其一生都不吐露自己的人,此刻却要求人对自己坦白…
  「故事的开端,永远都是一个不能够达到自己理想的女孩。」
  柏森说着,她给过吴彤故事的大纲,在她的升学悲剧之后紧接着是White Lies,还有放纵的生活,但这些事物是缺乏联结的。
  「我从来没有,这么渴望一件事物,但得不到的。得不到又是一回事,但在那理想里头,我苦苦追寻,却发现我即使迈步跑,跑得气喘吁吁,抬起头时终点一样是个小点。」
  她,好想好想读美术系。她知道她转系了肯定会在别的地方大放异彩、肯定会有所成就,但她无力于这么做,关于她无法面对家人的事实,于是闷着头做一个失败者。
  「曾几何时,系展这种小事也能过左右我的喜怒哀乐。我真的努力过,走进展间,抬起头浏览每个作品,我开始萌生出一股烈火般的渴望,我好希望可以在墙上看到幅自己的作品,我想被人看到、想要被赞赏,其实我想要的只是肯定,一点肯定就好。」
  但就是得不到,这种渴望,演变成了一种接近梦想的愚蠢欲望。
  「妳可以想象吗?其他同学还不这么重视的系展,成为我人生中的大目标。我真的好想展画、哪怕是一幅八开大的也好。」
  这种接近偏执的期待,是被绝望扭曲而成的,吴彤听着心酸。这就是为什么柏森愿意提供一个空间给吴彤画图吧?当柏森看着自己有无限机会,不希望自己错失掉的情绪,有某部分,还存在着那一、两年前疯狂期待而落空的惆怅。
  「妳一定觉得这种想法很无趣、很笨,但妳的人生真的无所期待起的时候,也只能专注在这种小事情上头。」
  人可以被打垮,打垮再站起来就好。
  柏森是那种典型的生命斗士,从小到大她都是班上那个最出色的,也许天生就优秀,但她最大的优点是会修正、会检讨自己的错误,然后越挫越勇。的确是越挫越勇,如果任何事情能够挫败她,那也会同时激起她持续挑战的心里,她永远都想战胜自己办不到的事物。
人面对挫折的方式有很多种,吴彤是被动的,而柏森是主动的。
  「唯独这个,真的把我死死地打垮了。」
  她说,她真的看不到希望了,所以失去了前进的动力。挫折感第一次侵袭她,柏森再也无力站起身。
  她断绝家里的经济支助的一个月后钱几乎要用尽了,她在最绝望的那一晚,踏进了White Lies,找到了一种让她逃脱的方式。
  「我想我是太绝望了,不被人看好太久,一旦有人愿意对我释出肯定,那就像吸毒一样让我沉迷。」
  柏森是美丽的,但这不光是在说她的美貌。夜里的人们用视觉膜拜她的躯体,对她赞叹、为她着迷,这让她挫折的生命里头至少有盏小夜灯,还可以勉强的振作起来。
  象是吸血鬼般,她靠着那些人们对她的爱慕跟迷恋,又活了过来。她无法割舍人们聚焦在她身体上的视线,她喜欢那些视线,她知道自己肉体的吸引力,知道人们的眼神游走在躯体上时会激发什么样的想法,那让她…兴奋。
  「我必须跟妳道歉,」柏森说着,「当人体模特儿除了赚外快外,那也是个变态的玩笑。」
  吴彤不在乎,她动了动,想看看柏森的表情。
  柏森手臂向后,拉住了吴彤。
  「别。」
  吴彤安静的坐好。
  「这些…都是妳听过的故事,没什么特别的。」柏森笑了几声。
  「如果要谁进入我心里,那也只有一个人…只会是妳…」
  柏森这样说着,她的语气渐渐的凝重。
  「我很坚强。」她说,「我希望自己很坚强。」
  妳很坚强啊!吴彤想着。
  「我如果失败,也不要看起来像个挫败者,我宁愿其他人觉得,我是故意输掉这一回的。」
  吴彤听着她倔强的语气,才知道那个老是笑闹着的柏森,有这样子不肯屈服的内心。
  「我不喜欢人看着我时,发现到我负面的情绪,那些悲伤、那些沮丧、那些愤怒,这些都是示弱的表现,我不会对谁、对任何事物屈服的。」
  所以她笑,她忧郁着笑、悲伤着笑,永远都笑着,眼泪是她生命里的驱逐者,不该存在。
  但人,怎么可能永远坚强?
  坚强的回报是什么?
  「有时候真的好累了,觉得自己是一座堆得高高的塔,有时很想要就放松下来,不再坚持,让这塔就这样颓然散落一地…」
  有时候想要睡一觉,就这样一睡不醒,不用再努力地跑、坚持无谓的坚持。
  「但一看到其他人的前进,而自己却裹足不前,心底又隐隐的不能够承认这种失败。」
  这真是一个好矛盾的心理啊!
  「彤,我没有办法失去人群…」
  什么意思?吴彤懵懂。
  「因为在人群里头,我才需要武装、才有微笑的必要。当我一个人的时候,笑给自己看有点太苍凉。而孤独,让我太清楚地面对自己,那些不堪的、那些无力的,在一个人的时候都无所遁形。」
  柏森的语气很平稳,听着并没有什么异状。
  但吴彤感觉到震动,来自她背部的震动。
  转过头去看,发现柏森…
  居然在哭。
  泪珠从脸庞滑落,她的眼泪是震撼人的,这样子的无助,却又这么的不甘心…
  「森…」
  「彤…我好矛盾,我不能失去人群的陪伴、但在人群里头我又活得好累好累…」
  「过去的回忆是种不堪,在我清醒的时候降临在我的肩上,也象是一种挫败的味道,而我从来都不能突破…」
  回忆过去了,想要窜改也不行。
  柏森把脸埋进膝盖里头,不要吴彤看到她哭泣的脸庞。
  「没事了…」
  吴彤搂住柏森,小声地说,她好恨自己执意要知道。
  即使自己渴望看到她真正的表情,柏森哭泣着让长期压抑的沮丧倾泻而出的时候,吴彤还是感受到一股扭转天地般巨大的痛楚,从心口爆发。
  「彤,妳是个这么纯白的人,我在妳眼前比什么都污秽。」柏森紧紧攀着吴彤的脖子,哭喊着说,她这才知道埋藏在柏森心里的压力、那些不如人的感受。
  吴彤在心里,低低地说。
  不,我一点都不在乎,眼前的妳是最真实的妳,因为爱现在的妳,所以我连妳的过去一起包容。如果武装的微笑让妳疲累了,在我面前请妳想哭的时候就哭。
  笑,我想看妳快乐的笑;哭,请妳纵情的哭,对我,妳可以有最真的表情,在我身边妳可以不用老是坚强…
  千言万语吴彤说不出口,但她附在柏森耳边,告诉她。
  「我爱妳,因为妳是妳。」

  ☆、26

  系展交件那天,吴彤终于遇到唐湘颖了。
  她踌躇着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到唐湘颖对自己微微一笑,吴彤心里松了口气。
  「最近没看到妳。」
  「对呀!画出了点问题,构图在画布上的效果不像我预想中的那样。花了点时间修正,所以进度就变得很赶、很忙。」唐湘颖笑着说,已经坦然自若了。
  吴彤相信,俩人又能做回朋友。
  「彤,那水彩画已经补回来了,我们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吗?」
  「嗯,我不在乎。」吴彤这样说着,她想到,现在的每一刻都是由过去所构成的,即使不喜欢回忆里的某些元素,不代表它对你现在所见的美好的事物不俱有贡献。
  吴彤想到柏森,知道逃避过去、逃避自己并不好。
  「怎么了?」唐湘颖问着。
  「应该面对。」吴彤不知道怎么告诉她自己的想法,只有这么说。
  唐湘颖听着笑了,棕色的眼里闪烁着光芒。
  「我知道妳的意思,」唐湘颖说,「因为妳的关系,我会对自己更坦白、我也会接受更多弹性…」
  光线从窗外,照进系馆灰灰暗暗的小空间,唐湘颖细窄脸上有不同于以往的坦荡与包容,唐湘颖好像就这样在短短几个星期内,成熟了不少。这一刻吴彤感觉到,眼前的女孩有无限的未来。有一天,唐湘颖会找到一个真正她爱的人,而那个人会真正爱她、懂她、包容她、疼惜她…
  「谢谢妳,让我做妳的朋友。」
  唐湘颖在良久不尴尬的沉默后开口,吴彤微微一笑,这是个不一样的唐湘颖了。
  「可是彤…妳说话真的不能只说一半啦!这样子…」
  吴彤没有柏森家的钥匙,一直以来都不需要,因为下了课到柏森家,永远都有人帮她开门,用那一贯的笑容迎接她。
  但今天吴彤靠着门发呆了好久,研究磨石子地上的纹路近一个钟头,才等到柏森从外头回来。
  「…森?」吴彤看着眼前的人开门,几乎认不出她。
  面对吴彤那淡然但相当震惊的神情,柏森抿着嘴笑。
  「抱歉,我想妳可能会来,所以尽量赶回来了,结果还是拖了不少时间,呵。」
  柏森穿着贴身的西装裤,深色让她的腿部曲线更显纤瘦修长,上半身是件淡蓝色的衬衫,严谨、但不至于无趣,她头发不若以往随性散乱,利落的挽了起来,露出颈子漂亮的曲线…
  看着柏森踢掉脚上黑色高跟鞋,吴彤在心里赞叹,果然妆容改变人的能力真的这么神奇。
  柏森老是看起来比较年轻,如果穿着随性些,看起来年纪还比吴彤小,但此刻的柏森脸上施了点淡妆,看上去是她的实际年龄…或许还大了三、四岁。
  「面试?」
  「呵,总不是每天混吃等死。」
  这个成熟的柏森,拥有一股不同于平常的魅力。吴彤觉得,她现在看起来好干练、好利落,同时俱有一股无法让人靠近的疏离感,但也散发出一股让人不由自主地想接近的崇拜、爱慕心理。
随性狂野的柏森也好、干练严谨的柏森也好,怎么都这样美得致命似的。
  「顺利吗?」吴彤小心翼翼地在沙发边坐下,看着柏森松开胸前的扣子,散下头发,才渐渐的习惯眼前的人是她的柏森。
  「还行呀!该说的都说了。」
  柏森笑着问,「彤,妳怎么好像不认识我似的?」
  不是的,吴彤想着,这不是疏离的表现,只是她暂时还不习惯,就像她老是不能接受措手不及的计划改变一样,吴彤紧抓着许多生命中的小事物、像抓紧绳索般。
  轻易地改变有时让她愕然,但她绝不会不喜欢眼前的柏森,相反的,这女人多变的美丽几乎让吴彤骄傲起来。
  她是我的,吴彤这样想,忍不住露出淡笑。
  柏森不知道吴彤的心里在想什么,但看得懂那个微笑。
  「那天,跟妳说了这么多,多少让我意识到点什么。」柏森说着,笑容里头有开朗的坦然,吴彤愿意问出口、自己明白的倾泻而出,都是很好的事情,「尽管那不是我所喜欢的,视觉传达究竟还是我的专业,所以我还是找了几家公司面试去了,呵。但我不要再一蹶不振,我想要让人看见我的艺术创作,我还是有很多管道…」
  「彤,妳总是让我能够再下定决心。」
  「嗯?」吴彤困惑,「总是」、「再」这些词汇表示不止一次的情形。
  柏森呵呵地笑,「不要笑我哦!我告诉妳一件妳不知道的事情。」
  柏森说,她基于一种玩笑似的心理去当人体模特儿,在挥霍过生命,她不介意对自己开点小小的玩笑,反正还有钱拿,也不无小补。不过当那天吴彤阴错阳差的基于尴尬与友善的缘故邀请柏森「喝点热的」,她看着这个静如止水的女孩,意识到自己好久没有接触这些单纯、纯粹的事物,突然渴望蜕变…
  「我很早就在考虑离开White L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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