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津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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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津何处-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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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王身边新近封为美人的上官缈伸出纤纤素手,正取了冰镇的水果要喂到夏王口中。
  岑秋和这一回可是学乖了,夏王身边,再好的颜色也不能多看,便同刑俊琪一同站在一侧,眼睛盯在自己脚尖上。
  他便是带了刑俊琪一同来揭发刘英同岑季白的行径。
  岑季白从容跪下,道:“儿臣何时说过此话?先生今日课间也不曾说过此话。”
  夏王的怒火熄了些,道:“今日秋和散学后特来告诉,说你今日同先生在课堂上问答,借古讽今?”又问刑俊琪道:“你不是说记得三王子说过此话?”
  刑家向来是以文传家,刑俊琪习些武艺,其实很不屑此道,因此身子也单薄些。又生得细眉凤目的,有些风流体态,夏王看到他就不自觉地要亲近些,语气又更柔和了。
  岑季白说过什么刑俊琪还记得,再找了刘英、林浔过来对质,岑秋和也占不了什么便宜。
  不过他们并没有想过要拿岑季白如何,岑秋和主要的目光,还是整治刘英。
  刑俊琪假意皱眉思索了一会儿,道:“三殿下是同刘先生说过人主身危国亡。”
  岑季白便将白日之事说了一遍,不着痕迹地点出刘先生问的是大臣左右。又道:“原是儿臣去年的功课,于二王兄而言,便是三四年前的功课了。想是二王兄一时不记得,今日便听得岔了。”
  “哼,三弟倒是记得清楚,那刘英也问得清楚,可你们说什么不好,非要说什么身危国亡……”岑秋和愤然接口,说到“身危囯亡”二字时,被夏王瞪了一眼。
  岑秋和声音小了些,又道:“你们非得要说这个,是个什么居心?”
  岑秋白要被这话给气岔了,平静答道:“先生要考校,学生不能不答。季白学过的东西,自然也会记得清楚。王兄尽可拿一篇去年季白学过的文章,看看季白能不能一字不漏由头至尾的背出来。”顿了顿,又道:“不过是背一背古人文章,王兄却非要牵扯到父王身上,敢问王兄,又是何居心?”
  “你……”岑秋和被他问得说不出话来。
  上官缈又开了口,道:“看来还是那刘英不对,他问得不对。”
  夏王也点了头,道,“是他不对。寡人……”
  “父王,”岑季白接口道:“儿臣有个惩罚刘先生的好主意,父王要不要听?”出了这么一件事,夏王是一定要拿刘英问罪出气的。
  “说。”夏王不知道他这个小儿子有什么好主意。
  岑季白便道:“父王,西南烟瘴之地,天气最热、蚊蚁最盛,便打发刘英去武定县做个县丞如何?”
  太学的学官虽然位置不高,但身为王族先生,身份尊贵,况且又是在王都。这一下弄到最西南的武定去,也是贬得够远的了。
  武定与虞国接壤,这一世,虞国人想要再从武定进军,怕没有那么容易。岑秋和要同虞从邕里应外合,那要先问刘英应不应。
  只不过,刘英就要去那里多受几年罪了。
  “陛下,周夫人求见。”有宫人入了凉亭,报道。
  夏王摆了摆手,对岑季白道:“同你母亲回了吧。”这便是不想见的意思了。
  岑季白同岑秋和、刑俊琪一起行礼告退,出了凉亭,岑秋和忿忿地瞪了他一眼,便自回了寝殿。
  岑季白也跟着周夫人一道回去静淑殿中。路上说了原委,周夫人忿忿片刻,便也作罢。岑秋和这些手段,周夫人还不放在眼里。
  素馨同周夫人说了调养的进程,大约再有半年,周夫人便可尽好。至于那些药吃起来是个什么滋味,也就只有周夫人自己知道了。
  素馨并没想过要将周夫人的身体调理好,因此什么猛药狠药都下在里头,周夫人不懂药理,也看不上那些往日里为她调养无效的太医,身上诸多症状与素馨说的又分毫无差,便愈信她几分。
  为了那个没影的孩子,再疼也是忍得。
  但这些天周夫人越发着急了,八月里,太医令诊出上官美人有了身孕。
  周夫人催促着素馨,硬要她年前为自己调理好身子,素馨这药,便用得愈是猛些。只吊着一条命在,周夫人每日躺在床上,可说是饱受疼痛煎熬。
  岑季白其实闹不明白,这个疯女人为的是什么,在他不知真相的那许多年里,养着他这个儿子又有什么不好……
  思来想去,大概是周夫人恨透了秦氏,骨子里也看不起岑季白这个所谓的贱种后代。
  秦氏原是周夫人女婢,那时候夏王到静淑殿来得不那么频繁些,周夫人心里着急,便让母家送些美貌女子入宫。
  秦氏,也就是那时候入宫来的。
  她面容生得极好,模样性子都让夏王中意,一年之内竟被封为夫人,后来有了身孕,却又难产了,只留下岑季白这么个孩子在。
  周夫人那时候入宫有些年头了,一直没有子嗣傍身,仗着夏王对她还算宠爱,便要了个孩子过来,以防万一。
  她此生大约最妒的是宋之遥,最恨的是秦氏,因秦氏原本只是她的婢女,却得了恩宠,还有了一个周夫人一直想要却一直不得的孩子。
  至于秦氏身亡与周夫有没有关系,前世的岑季白并不知情,如今的岑季白似乎也没什么必要知道。无论如何,周夫人,他总是要杀的。
  每逢做了噩梦,梦到陵阳大火,梦到林津,这恨意便又深刻几分。
  岑季白心弦崩得太紧,他有些害怕,怕自己还没报仇就已经先疯掉了。所以只一遍遍地练字静心,一笔一划,一横一竖。宋之遥常说,岑季白像个小老头子。
  待到中秋那日,林津尚在射声部营地,岑季白未得见他,便愈觉自己这疯病要重上几分。
  如果林津不得安好,如果看不到林津安好,那他重活一世又有什么意义?


第23章 李子谦
  冬月里,逢上太学休假,岑秋和踅出宫去,岑季白却是在他之前就出了宫。
  近几日周夫人难受得厉害,脸色蜡黄蜡黄终日躺在床上,岑季白作为一个孝顺儿子,看得不忍,哭闹着一定要去清风观为母亲祈福。而岑秋和则是在宫里不得自在,虞夫人又拘着他些,自然要往外头跑。
  夏王好色奢靡残暴,岑秋和好色奢靡更甚,残暴最甚。
  前世的岑季白之所以没有用太长久的时间平息岑秋和叛乱,便是岑秋和部下及城中百姓,不耐他残暴无度,尽皆反叛的缘故。
  岑秋和而今这年岁上,好色是差了些本钱,残暴已近极致。他不时离宫,白日里到王都内外的荒旧破亭子里,桥洞底下寻些流浪乞儿,无家可归之人,用上鞭子或是长剑,爱听人痛得大喊大叫。
  岑季白印象中,今日里岑秋和也是要去陵阳南城外二十里的一座破房子里,寻这样的乐子。
  岑季白也不知道这位王兄前世是偶然到那里去了还是事先打探好有那么一个可怜人聚集之处,总之,前世的岑秋和在那里伤过一个人。
  岑季白的前世,年轻的帝王在庙堂之高颓丧时,只有一个人极力阻止他接受虞从邕的条件。
  他说,虞从邕此人,心胸狭隘,陛下若果真开城降他,必不得善果。陵阳城内许多世家,乃夏国根基所在,陵阳一日不灭,即便不是岑姓,夏国也必有再振之日。而虞从邕,绝不会给夏国留下这样的机会,无论如何,他不会放过陵阳世家。
  岑季白知道他说得很是,但那时候,已经没有人愿意为他们的君王一搏,岑季白也搏不过了。
  若是岑季白逃脱,陵阳城内也必是血流成河,即便日后他有再起之日,也是背负着对王都百姓的辜负与背叛,这样的骂名,让他无法说动夏国遗民助他起事。
  于是岑季白开城纳降。
  那人若未死于敌军刀剑,也该是丧命于大火中,他腿脚不方便,跑不了。
  那个人叫李牧,字子谦。
  李子谦出身寒微,青年时代游历天下,是个博学多才的人物,但他运气不好……
  当然,岑季白的前世,每一个夏国人,运气都不是太好。
  总之,二十一岁那年,雨天里他刚好走到陵阳城外一处流浪汉栖身的破屋,暂且避一避雨,恰好遇到了岑秋和在这里作乐。
  李牧侥幸不死,却也被岑秋和打断了双腿。
  后来岑秋和在西北起事,李牧竟成了他的军师。
  李牧是睚眦必报的,岑秋和的兵力,可用的将领,一大半是他折掉。然而,岑秋和仍是十分信任他,也不知是否是李牧太过能言善辩的缘故。
  李牧带着岑秋和剩下的军队投降,他也算此战一大功臣,林浔领他到陵阳,岑季白便予了他一个官职。
  这一世,岑季白不想给岑秋和谋反的机会,之所以还留着岑秋和一条命,无非是不想让他死得太便宜。而且,有岑秋和在,岑季白对于周夫人便还有些意义,能替她争宠长脸了。
  但岑季白也不打算留他太久,那样的话,岑秋和若是早死,李牧就没办法复仇。岑季白深知,一个有心复仇的人却无法复仇,一定是件颇痛苦的事。毕竟,如果谁不要他复仇,他是必然会将那人一起杀掉的。
  所以,为了李牧少一些不能复仇的遗憾。岑季白决定这一世不叫他被打得那样惨。
  当然;也不是不打,岑季白需要一个同李牧结识的机会。
  祈福要心诚,要上观里的头柱香,一大早,岑季白便出了南定门,去梅山清风观为母亲祈福。
  路过城楼时,岑季白坐在车厢里,也没往外头看一眼。他这一辈子,到了南城这地方,心里有结。
  等他祈福回程,雨天里车马疲惫,便停在路边休憩。阿金来报他,说是看到岑秋和进了那官道边的破屋。
  岑季白放下车帘,叫车夫动身,希望李牧的运气不是太坏,不是那个最先被岑秋和打伤的人。
  他这次打着为周夫祈福的名义,自然带了不少宫人随行,还有百名禁军护卫。浩浩荡荡,威势十足,做一件好事,岑季白要天下人都知道。
  岑秋和近日里心情很不好。
  他一直想找宋晓熹的麻烦,可是他平日要去太学,宋晓熹在微澜殿中。
  宋晓熹出宫,总是跟着林浔,散了太学后随他去林府,第二日林浔送他回去微澜殿,再去太学。
  休假的时候有岑季白跟着宋晓熹,有宋之遥……
  岑秋和一腔邪火无处发泄。
  他想找岑季白麻烦,无奈岑季白太精明,周夫人也很小心。
  他想欺负林浔,但太学里头林浔是被学官罚惯了的,对于林浔来说抄抄字罚罚站,家常便饭,岑秋和便觉着很无趣。
  至于武师,不罚岑秋和都是好的了,武师很喜欢林浔。
  岑秋和心情不好,便要打人。宫里头不能做得太过,便到宫外头来。陵阳城内不好做得太过,便到城外来。流浪乞儿,死活无人理会。少了他们,陵阳城内还干净些。
  岑秋和派人打探到北城门外这二十里远处有个乞丐窝,这日太学休假,便出宫寻到这里。
  十来个乞丐,还有三两个年岁小的,岑秋和最爱听年岁小的孩子痛哭,声音脆脆的,好听。
  他举了鞭子便要挥上去。
  岑秋和出宫带的人不少,个个威风凛凛的。
  这些常年不得温饱,瘦小羸弱的流浪汉们哪里能反抗,见他们进来都已经吓得抱头缩在角落了。
  然而,岑秋和本该顺顺利利地挥下去的一鞭子,却被人抢住鞭身,拦住了。
  “这位公子,我们与你并无冤仇?公子为何一进来就打人呢?”说话的是一个文弱书生,模样倒还好看,就是瘦了些,颧骨有些突出来。
  因是拿手去挡了来势汹汹的鞭身,他手上已经滴下不少血水来,往地上落去,就跟外头的雨珠子似的。
  书生的神态语气都很平和,一副好好说话的模样。他见多了豪贵们无耻行径,愤怒是没有用的,若是激怒了来人,这里的流民只怕遭遇更为惨痛。
  岑秋和打量了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想活命就别管。”这人模样还是顺眼的,送去春芳阁里□□□□,好好养一养,打死了可惜。
  “这里都是些可怜人,公子何苦与我们过不去呢?”书生继续道:“公子若有恼处,不妨说出来,李牧或许能替公子解开?”
  岑秋和被他说得烦扰,脾气暴躁起来,看谁都是不顺眼了。“叫你别管没听到吗?”又叫了随行宫人,“给我打。”
  他想要抽出鞭子,拽得那书生往前趔趄,一下子栽倒在地上。几个宫人围了上去,开始拳打脚踢起来。而岑秋和举了鞭子,便朝那些小乞儿打了上去。
  岑季白尚在远处时,便听到这些哭喊声了。催促车夫往前赶去,到了破屋门口,便见到里头一片凄惨场景,几个宫人守在门口,另有些人围着地上一个人踢打,破屋角落里几个小乞儿抱成一团,生捱着岑秋和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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