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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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深- 第1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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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似沉默了片刻,从怀中掏出火漆密封的枢密院加急文书。陈元初极力挣了几下,砰然摔倒在高似脚边。

    那是送往汴京的加急文书,能证明姑母和六郎阿予清白的文书!两日前就出了秦州,没想到竟然被高似半途截了回来!

    陷入昏迷之前,陈元初依稀听见那浑厚的声音在耳边轻声说着:“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四月二十八深夜,因东关、大城一夜失守,奋勇抵抗了一日一夜的州城纪城被破,随即剩下的西关城、伏羲城相继失守。秦州百姓不肯投降竭力反抗者,尽数罹难。三万守城军士,伤亡两万余人。

    十五万西夏军马,连日分批佯装进攻洮州、岷州、陇州、渭州等地的,立刻虚晃一枪,退回秦州城,至此,兰州、熙州、巩州、秦州连成一线,粮草从兰州源源不断地运向秦州,熙河路和泾原路被切断,秦凤路被拦腰截断,凤州告急,凤翔告急,京兆府告急!永兴军路告急!

    各路军情急报,随着金铃脆响,连夜急急向汴京飞奔而去。沿途再无人阻截,一路通畅。

    与此同时,原来为了解秦州之围的各路援军,被迫纷纷改变路线策略。秦凤路剩余的通远军、镇戎军、德顺军、怀德军,联同震武军、积石军,六军集结五万禁军三万厢军,以秦凤路名将王之纯为统帅,调兵遣将,备齐兵马粮草,往凤州设大营,严阵以待。永兴军路保安军六万大军分批自庆州和耀州出发,改往凤翔集结。府州折家军、麟州杨家军、青涧城种家军,各派出五千重骑兵,也往凤州而来。

    四月二十八深夜,新郑门即将关闭城门时,两骑飞驰至京,持大理寺腰牌,满身血污,一入城直奔百家巷张府。

    张子厚正在书房里焦躁地来回踱步。

    作者有话要说:  注:

    写作的乐趣在于某个细节能让自己不断学到新的知识。

    秦州失守是本文第一场攻城战,写得其实很艰难,先考据秦州古城,还有城池究竟有没有瓮城,《宋会要辑稿…方城》里说到庆历初,守城韩琦诏筑外城,才形成了十里长的秦州城池。韩琦是三朝宰相,这位很牛,曾经被王安石讽刺没什么真本事,只是长得好看而已,作者菌偷笑,怀疑他嫉妒神宗对王老师的孺慕之情批评了王安石。王安石耿耿于怀,说“韩公但形象好尔”。

    《续资治通鉴长编》里认为秦州增加了东关城后,是四城。本文采用了《天水县志》里记载的更恢弘的五城历史。但是《秦州志…建置志》又说是罗拯造了东西二城,较怀疑这个说法。

    光绪年间的《秦州直隶州新志》的州城图,是没有瓮城的。

    为了剧情,架空设置了瓮城。在外瓮城还是内瓮城上,考据了秦州的地理。户主曾随阮仪三教授研究过瓮城的专题,根据罗玉河的地势,判断秦州古城如果建瓮城应该是外瓮城。所以本章写的是外瓮城。

    战争过程有参考《1453——君士坦丁堡的陷落》(英国)Steven Run著。十大冷兵器攻城战的第一名,电影也拍得相当严谨还原真实。

    感谢订阅。

 第187章

    张子厚匆匆出门的时候; 一头一身的汗。夜风一吹; 才想起再过五天就是先帝小祥; 在京百官可以除服了。方才幕僚们七嘴八舌的分析建议和争论; 一团乱麻似的挤在脑海中; 被风吹了吹; 才稍微好一点。他静了静; 挥手让马夫把马牵回去; 迈步往巷口走去。当下局势; 混乱至此,他该如何同燕王说?

    市井坊间早已从国丧悲哀里醒来。端午节已经近了,无论边关烽火; 还是帝位更替; 汴京百姓的日子总还是照常要过下去的。

    走出数十步,张子厚见亥时三刻都过了,百家巷里不少茶坊酒庄灯火还都亮着,越靠近高头街,越是热闹。京中虽然还宣称继续戒严; 不过是城门检查得紧些,街上巡逻的开封府衙役更多了; 皇城周边不允许再设摊。原先摆在东华门外; 等着做值夜各部官员和禁军生意的摊贩; 都搬来了高头街这边。馄饨汤、炸螃蟹、煎茶的摊子,热气腾腾,人声鼎沸。

    百家巷口的李家正店; 门口立着一人高的琉璃招牌箱子,不知几时换上了应节的“供应兰汤”贴画,隔着琉璃箱,被里头的一串灯笼照成了三截。画上那热气腾腾的浴桶,好似当中被箍了两道暗边,旁边那捧着佩兰和雄黄酒的妇人,胸和腿,也骤然暗了一圈。

    张子厚停在这招牌前驻足了片刻,才慢腾腾出了百家巷。想了想,往北一转,忽地在高头街转角的馄饨摊上坐了下来。身后跟着的随从面面相觑,只能四处站了,警惕地防备着。

    那煮馄饨的娘子和几个吃馄饨的客人,一看张子厚头戴布头冠,身穿大袖白练宽衫,下着练裙,系着腰绖,显然是服丧期间的京中四品以上官员,原先大声的说笑都轻了下来。

    张子厚看着白瓷大碗里上漂浮着一层碎碎碧绿的芫荽,伸手取了双木箸,想要一个小碗,把芫荽挑出来。他心事重,竟然忘记吩咐不要放这个了。

    抬起头要开口,张子厚顿了顿,轻叹了口气,下箸挑起几片芫荽叶子,放入口中。他实在不明白王玞为何会喜爱吃这个东西,这么臭。当年去杭州拜访他们两夫妻时,几乎每天都和苏瞻论政到深夜。她就会煮两碗野菜馄饨,撒着这碧绿芫荽,还会切一盘蒸得油光艳红的眉州腊肉。苏瞻笑着说芫荽是九娘自己种的,腊肉也是她自己腌的。他才知道九娘每夜都会在屏风后听他们争论,连带把他们肚子咕噜一响也听进去了。

    苏瞻那时比他高一个品级,月俸不过二十贯,还正逢朝廷那两年一直欠薪,他家连个厨子都请不起,都是九娘亲自下厨,州衙后院种着菜,屋子破漏也修葺不起。苏瞻卖字的钱,他们还拿去办安济坊。他心疼得厉害,面上又不能显现,总忍着臭味将那芫荽都吃了。她不知道,以为他也爱吃,翌日还给他碗里多放一些。

    张子厚狠狠地嚼着嘴里的草。每次骤逢变…故,他就会细细想起十几年的往事,似乎这样心里就平静一些。平时他舍不得想,太奢侈。可他心里又明白,对那个人,寝息不能忘,沉忧无可解。

    他也对苏瞻提过借住在他们家里不方便,愿意出些钱贴补,或者请个厨子。苏瞻却哈哈大笑,摇头说九娘爱做这些,他也爱下厨,还带他去看院子里九娘种菜。

    他看见九娘在菜园里,穿着布衫布裤,系着攀膊,戴着斗笠,身边还跟着咿咿呀呀背诗的苏昉。她回头看见他们,招招手要走出来招呼,却被脚下一个箩筐绊了一跤,一屁股跌坐在刚刚浇了水的田里,羞红了脸。结果苏瞻不赶紧去搀扶她,反指着她捧腹大笑。她气得摘下斗笠扔过来,瞪着眼大喊:“苏瞻——!!!”

    他差点没被苏瞻气死,怕自己忍不住要揍苏瞻,立刻铁青着脸掉头走了。

    王玞她是青神王氏的嫡长女,嫁给他苏家做宗妇的王九娘,不是替他苏瞻种菜煮饭的粗使妇人!回想起在中岩书院,她穿着极好看的胡服练习捶丸的样子,她神采奕奕扬眉得意的样子,她在后山爬到树上读书眺望远方的样子,她对山长夫妻调皮撒娇的样子。他心疼,心酸,又无比后悔,和苏瞻打什么架,就该让部曲直接抢亲回福建去的。他不会让她沾阳春水,不会让她晒毒日头,更不会让她这般被羞辱。苏瞻这厮真是个瞎子聋子!

    张子厚只觉得这芫荽实在太臭,臭得他眼睛鼻子都发涩。他飞快吃完馄饨,掏出十五文铜钱放在桌上,忽然想起属下曾说过,燕王殿下时常毫不避讳地去观音庙前的凌家馄饨,买上一碗馄饨让人送去孟府。他站起身吸了口气,看了看皇城方向,转头吩咐随从:“备马,去翰林巷孟府。”

    ***

    这些日子孟家上下忙得团团转。那边宅子的图,各房都在翠微堂看过,也商量分配好了各房的院子。新宅子比起这边要小了许多,但坐落在虎丘边上,也算苏州寸土寸金之地,景色也佳。

    刚开始,二房三房没想到孟彦卿闷声不响地就做了这么大件事,长房瞒得滴水不漏,又没动用过公中的一文钱。吕氏和程氏私下里倒是对着杜氏冷言冷语了几句。但老夫人只说是老太爷临终前安排的,吕氏和程氏才慢慢消停了。

    长房的孟在走不了,二房的孟存夫妻也要留京。虽然先帝刚刚驾崩,太皇太后却没忘记六娘,这几日还天天派尚书内省的女官们来孟家,教导六娘宫中的礼仪规矩。六娘明日就要入宫当差。

    吕氏因为六娘不用嫁给皇子,心里舍不得,也不那么难过了,跟着老夫人替六娘处处思量准备,又知道老夫人竟然求得了太皇太后的恩典,让贞娘以乳母身份随六娘入宫,更是又感激又放心了许多。太皇太后还特意叮嘱,让六娘只管再带两个贴身女使进宫,这份恩宠,满汴京还真是头一份的。孟存心里暗暗估量着朝中的局势,对女儿的前程,别有一番打算和计较,也不和妻子商议,私下准备着。

    三房的孟建也要留京,他去了大理寺三次,探监都没被允许,打点了几处,都被退了回来,摇头告诉他是张理少亲自在审的案子,大理寺如今没有大理寺卿,两位少卿就是最大,他亲自过问的案子,谁敢通融?又有一位神通广大的,告诉他可以准备后事了,说用了刑后那女孩儿发热了两日,眼看就要不行了。吓得孟建当场神志恍惚,想到四娘楚楚可怜的模样,回到家里哭了一回,看着阮氏也昏昏沉沉的,就开始准备她们母女两个的后事。

    深更半夜,突然接到张子厚的名帖,孟建又惊又怕,带着一身鸡皮疙瘩在广知堂恭候,他和张子厚没照过面,一见面倒一呆,没想到这位赫赫有名在御史台、枢密院、大理寺都有了不得的政绩的张理少,竟然长得如此清隽秀雅,只可惜身量略矮,面色郁沉。

    两人见了礼,孟建以为他要说四娘的案子,却不料张子厚端起茶盏,咕噜咕噜就喝完后抬头问:“开国伯,叨扰了,可方便容张某先漱个口?”

    孟建目瞪口呆了半晌,鸡啄米一般点头:“哦哦哦,张理少客气了,来人——来人——。”他眼巴巴看着张子厚就跟在自己家似的,转到屏风后头,随即一阵盥洗声传来。孟建扭头看了看广知堂的摆设,和自己来不及更换的常服,确定了这是自己家,不是他在张家作客。

    张子厚出来,又喝了一盏茶,轻轻嗅了几嗅,觉得再没有芫荽味道了。孟建也赶紧嗅了嗅,广知堂素来不点香,只有撷芳园的各色鲜花摆放,此时堂上一股甜甜的栀子花香味,并无异味。

    张子厚看向孟建:“开国伯应知道,你家孟四娘主谋,伙同谋逆重犯阮玉郎,害死了昭华郡主。”

    孟建冷汗直冒:“张理少,可审清楚了?我家阿娴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她历来胆子最小,是家里最柔弱可怜的一个女孩儿——”

    “要是我大理寺断案还会弄出误会来,我恐怕早就得贬官返乡了。”张子厚冷笑道:“你家这位胆子最小的娘子,给那程之才服用了大量五石散,使他狂性大发欲行不轨。偏偏这位最柔弱可怜的娘子,原是要程之才带人掳掠亲妹妹孟九娘,还要人将她带去女真,送给女真的四太子。”

    孟建瘫在椅子上,虽然早就听程氏和七娘九娘说过,从这位张理少口中说出来,他的耳朵里传来一阵尖锐的嚣叫声,疼得厉害。他抹了抹一头汗,不知该怎么应对这位笑面虎。

    张子厚叹了口气:“如今案子已转到断丞初详刑了,还有些事,需要问一问你家孟九娘,当面印证一番,还请开国伯请她出来罢。”

    孟建艰难地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又回头小心翼翼地问:“请问张理少,那——那案子可会牵连——?”

    张子厚放下茶盏,微笑道:“她是行凶谋害的主犯,会不会牵连父族,要看断丞怎么定。当然,你家九娘子的证言,也很重要。开国伯还是快去吧。”

    听香阁的厅堂里,叠放着三十几个箱子,九娘和玉簪松了口气,明日一早还有船要往苏州的孟府运家私,这些她库里的书和物件,要跟着木樨院的头一批物事发往苏州。

    九娘看着玉簪细心地将箱子一一贴上西暖阁的封条,盖上了她的私印,便坐下来在灯下写礼单,玉簪看着九娘一如往日地沉静柔和,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又看着她那礼单上,长房大郎彦卿一家,二房四郎五郎六郎和嫁在苏州的三娘子一家,一份都没漏掉,又叹了口气。九娘子看来一心要远离汴京了,天意弄人作孽得很,那么好的陈家姑爷,阴差阳错成了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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