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谁与共孤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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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谁与共孤光- 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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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木然。
  很快我们便到了畅音坊,碧云模派头蛮大,不得引荐直接闯了进去。我想想也是正常,整个狐族乃至妖魔界都是他的,更何况是这小小的畅音坊。只是我没想到他会大摇大摆地冲上中央的高台,嚷嚷着:“本狐主与夫人大驾光临,叫滕幽幽速来拜见。”
  又是哗啦啦地跪倒一片,继而全场静默。
  我四处张望,在花花绿绿的狐群中寻到了宋盈和宋沅两姐妹,她们穿的一身鹅黄色襦裙,画着鸳鸯眉,贴着梅花钿,高高的髻上簪着牡丹花。我跑到她们面前,蹲下身:“宋盈,宋沅,是我啊,我是你们太师祖。”
  她们空茫地抬起脸,异口同声道:“太师祖。”
  “快起来。”
  她们战战兢兢地扫了碧云模一眼,又迅速低下了头。碧云模维持着千狐主的冷漠威严,坐到了一旁的高座上。
  “起来吧,别理他。”我小声地对她们说,“幽幽和脉脉去哪儿了?怎么半晌不出来?”
  她们小声地说着什么,互相推诿着,谁也不肯先说。
  “到底怎么回事?”
  最后还是宋沅开口:“回禀太师祖,师叔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师父嫌那姑娘出身卑微,师叔和师父就一直没谈笼,之后师叔就和那姑娘私奔了,师父去追,一直未归。”
  这倒是滕脉脉能做出来的事。
  “太师祖,宋沅担心师父在路上有什么意外,若是可以的话……”宋沅说着颤颤地瞥了碧云模一眼,“请太师祖和狐主陛下开恩,寻他们回来。”
  碧云模闻言,碧绿眼瞳眨了一下,伸手理了理宽袖,装模作样的也不表态。后来,畅音坊外飞来一只雪缎叠的小白狐,掉落在碧云模掌心,碧云模从它口中取出一片殷红而破碎的彼岸花瓣。而后,白狐越来越多,几乎铺天盖地地充满了整个畅音坊。
  我被吓到,疾步跑回碧云模身边躲着,不依不饶地攥住他的一只袖摆。他冷着颜,挥手一震,雪缎白狐统统散了架,化作一卷卷的雪缎纷纷扬扬飘落在地。他眼中仿佛有什么碎了。
  坊中寂静得能听见雪缎散落的声音,他漠然地立在大堂中央,眸光冰冷。
  只看我的时候冰冷眸光有所松动,他说:“回去。”
  我原想问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又觉得为人妻不该管太多,完了还纠结为什么会有“为人妻不该管太多的想法”,更纠结为什么会用“妻”这个字。
  回宫后,我数次想要开口问他,见他坐在佛殿中默不作声,只好强忍着好奇心,谁知良久以后他先开了口:“你是不是想问我出了什么事?”
  此时他宁和从容,不像是要发脾气,我也就大胆地问出了口:“我知道那是彼岸花瓣,是冥府的彼岸花瓣,我送欧赫茨入冥府时在黄泉路上见过。那么多的白狐衔着彼岸花瓣,有些身上还带着血渍,是不是出事了?”
  他沉默不语,好像还看了我几眼。
  我歪着头等他的回答。
  “若然出事了,你会如何?”一袭绿袍的他轻声相问。
  “出什么事?”我满脸莫名。
  “你先回答我,若然出事了,你会如何。”
  我怔怔地看着他,没有回应。他见我如此,将话说了下去:“若然出事了,若然狐族出事了,若然我王座不保,你会否喜不自知,庆贺重获自由?”
  

☆、8。3

  许多话一出口便再收不住,许多许多,有可能是无心的,也可能是存心的。
  他的声音蓦然低沉下去:“这么多年,你羞辱我,刺杀我,怨恨的目光时时刻刻想要将我钉死在原地,即使我伤口之上飞溅的血花沾到你脸上,你都没有一丝触动。昆仑时即使要被姨母打入鬼道,你都不愿开口求一句、退半步,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我死了,彻底灭度了,你就高兴了。”
  低哑的笑声在安静的佛殿中漫开。殿中檀香缓缓燃着,青烟缠绕,就如我此刻的心情。
  “你莫名其妙留了下来,莫名其妙安分守己,我见你眼中无丝毫恨意,我以为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数年光阴,一回头发现全都是假的。起先是愤怒,而后是哀伤,最后是渴望,在长安见到你的那一眼,竟然全部变成执念,变成痴妄。”
  他艰难地扯起唇角,不知是否在笑:“卿卿,我……我想跟你从头来过。”
  我不知道应该拒绝还是接受,只好装模作样傻笑:“陛下,你说话就说话,不要摆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我看着感觉怪揪心的。”
  “揪心?为何揪心?”
  “你还是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们之间的事之后再谈,之后再谈。”我转过身背对着他,不愿见他悲喜难断的神情。我莫名觉得慌乱。
  他自己扯开了话题:“那些雪缎做的白狐从四方而来,是我安置在狐族各处的眼线,平日里有什么大事都会飞回京都。此次有些口衔花瓣,身染鲜血,是在告知狐族发生了惨案,与冥府有关。”
  冥府?是霍华燃吗?
  我深吸一口气,不敢多想。
  他好像知道我心中所想,突然说:“你猜的不错,确是霍华燃,我与他注定要有一场恶战。现在我告诉你了,你会站在我这边吗?还是,你想逃。”
  我用余光瞥他,他苍白的手指半掩在绿袍之下,指尖不知何时捏了一片彼岸花瓣。虽然容光明亮,仔细瞧去,又好似没了从前的光彩。
  “回答我。”
  “站你这边!”四个字脱口而出,并没什么悬念。
  “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本想说出一些不好的话,硬是忍了下来。“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我一定会拼尽全力的。”
  他一双碧瞳中有精光闪过,蓦然冷下脸:“你以为我会信你?”
  我神色微怒:“你不信我为何又问我?”
  他捏碎指尖的花瓣,似嘲讽又似玩笑:“妖魔界哪有我处理不了的事。随便说几句,你也当真,天真如此,自负如此。”
  我垂了眼,不想跟他争辩,心里不知道多么想要咬死他。
  碧云模又道:“好好读经,我会考你的。”
  “又考?”
  他不理我,缓步而出,长袖曳地,隐没在荒寒的夜色中。
  之后,他再没跟我提过白狐之事。我想,他一定轻松解决了。
  此后半载,我被他锁在十方宫中,潜心修佛,加上有九眼天珠的辅助,我觉得自己全身如披佛光,沾沾自喜。只是依旧不能施法,我虽疑惑,却也没有多问。期间碧云引总会亲自送来补品,还会给我捎带京都最时兴的玩意儿,我的日子过得倒也舒爽。
  碧玺总在我跟前晃悠,时间一长我也习惯了她的聒噪。平日里总是和她还有碧云模一起用膳玩耍,就如人间最平凡的三口之家。
  大年夜时我拉上碧玺放烟花爆竹,贴个春联挂些灯笼,把十方宫弄得喜气洋洋。碧云模不喜欢喜庆,但是我和碧玺喜欢,他便随了我们。
  “卯卯,母后考考你,都知道哪些关于爆竹的诗句?”
  “不知道。”
  我转过头看一旁的碧云模:“你怎么也不教她?”
  “我给她请了好多师父,可是一到诗书,她就逃课。”
  “我说怎么没有一点书卷气。”
  “随你啊。”
  “胡说!我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那你说几句给我听听。”
  “你还用得着我说吗?”我转脸对碧玺说:“卯卯,母后先跟你说下爆竹的起源。《神异经》上说,西方山中有焉,长尺余,一足,性不畏人。犯之令人寒热,名曰山魈惊惮,后人遂象其形,以火药为之。人们燃竹而爆,是为了驱吓山魈,因为山魈最怕火光和响声,年复一年,就形成了燃爆竹、点红烛、敲锣打鼓的年俗。”
  “夫人真博学。”碧云模学着我从前的模样鼓起掌来,只是神情没跟上,冷冷的没有一丝笑容。
  我白了他一眼,再回头看碧玺的时候,碧玺却不见了,四处寻找,发现几尺开外的假山石上出了一高一低两道身影。
  碧玺唤来人“二伯”,一跃而起跳到了他怀里。他抱着碧玺,一脸宠溺,举步向我走来。
  碧云模的二哥,叫碧云朝。
  碧宗内部的尊卑观念淡薄,所以面对碧云朝我还得恭敬地叫一声二哥。
  他目光淡淡扫过我面上,又转头对碧云模说:“这半年,维持得很辛苦吧。”
  “还好。”碧云模仿佛瞥了我一眼,嗓音低沉地回了一句。
  碧玺又聒噪起来:“二伯这一年都去哪里了?卯卯好想二伯!”
  “二伯给卯卯带了一样好东西。”
  “二伯要送卯卯的一定是最好的!”
  “卯卯不是出门总不想带腿吗?二伯送卯卯一只坐骑。”
  “是什么?”
  “你看。”他伸出手远远地在雪地上一点,雪地上乍然出现了一只仙鹤,周身洁白,端庄孤傲。
  “仙鹤!”
  “二伯前日跟南极仙翁打赌赢了,想起卯卯懒惰不爱步行,就要了他的仙鹤。这可是灵台山上下来的仙鹤,平日吃的是寿桃。”
  “卯卯就知道二伯是最疼卯卯的!”又转头对我和碧云模说,“父皇母后,你们可要跟二伯好好学习呀。”
  我拆她的台:“昨天你吃蟠桃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啊。你一听可以和天地齐寿、日月同庚,就说姨婆待你如何如何好,我没记错吧。”
  她扭过头哼了一声:“待我五百岁的时候降下雷劫,还要靠姨婆保护我呢,我当然要说些好听的讨好姨婆呀。可是二伯就不一样了,二伯平日出去游历总是想着卯卯,是真正把卯卯放在心里的——世上最好的二伯!”
  这姑娘两面三刀口甜舌滑到底是像谁啊?
  她一番慷慨激昂的表白之后,又歪着头卖着天真可爱:“二伯你信卯卯说的吗?”
  “卯卯说什么二伯都信。”
  远处,碧云引缓步走来:“卯卯,你这样会讨人欢喜,再过几年,只怕几个伯伯的家都被你搬空了。”
  碧玺浅笑,声音甜美:“六伯,你也想和我们一起吃年夜饭吗?卯卯听说近日你与一位仙女过从甚密,如此佳节,不应该和佳人共度吗?”
  碧云引敷衍她:“从哪里听来的,你告诉我。”
  “卯卯要提醒你,天上的姑娘都不好对付哟。若是娶回了家,可不得了。”
  “这世上难道还有比你亲娘更难对付的姑娘吗?”
  碧玺闻言抿嘴笑出了声。
  我白了碧云引一眼,他兀自笑着伸手将一方锦盒递到我手中:“这个月吃完便不用再吃了。”
  “母后快吃!”
  “如此难以下咽的东西,也不知道你是怎样炼出来的。”我打开锦盒将里面的药丸一口吞了下去,嘴里抱怨不断。
  “你哪里知道这要耗费多少心血。”
  我撇嘴,沉默不语。
  大年夜的家宴,碧云模的家人未齐整出席,或许是我的原因。我们和和美美地用过年夜饭,碧云模等便陪着碧玺守岁。我安安静静地立在丰天殿的窗子下,望着天上的月。很难得的是,寒夜凛冽却星光璀璨。
  风冷冷地吹在脸上,心里空荡荡的,对任何人和事都不再重视,忆起从前也不再揪心,半载以来都是这种感觉。
  此时,院前有道炫目的红影婀娜而过。总觉得这身影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不由探出身子追看,只看到血红的衣角,那是如今京都城中最顶级的面料,最精致的手工,最流行的样式。我好奇地跟了出去。
  她随意立在湖水之畔,风吹动她血红的衣袍,如同幽冥世界盛开的彼岸花。
  我慢慢靠近她:“姑娘,我们见过吗?”
  她应该是听到了我的话,缓缓转身。
  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庞。
  我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恍惚着退了两步,几乎要摔倒。
  

☆、8。4

  “怎么?见到我话说不出来了?”她双眸熠熠,一开口便是戏谑。
  我呆立许久,心中隐有不安。我想起久而未见的销魂刀,当时只道是我坠崖遗失了,却没细想九眼天珠失而复得,销魂刀那样重要的东西,碧云模怎会不管。
  “你……你跟我不是……”
  “是什么?”
  我又急又怕:“你我共用一副身躯,平时我的元神压制住你的,如今你怎么离开了我,还有了新的皮囊?”
  “你错了,这具皮囊,是旧的。”
  我闻听此言,脸色逐渐变白。
  她笑着看我,轻声叹息:“五十寒暑匆匆而过,你竟没有一丝感觉吗?”
  我听得胆战心惊:“五十寒暑?今年是哪一年?”
  “长寿二年,武周王朝。”
  我正在惊异,脑海思绪万千。她已走上前,伸出青葱如玉的一根指头,缓缓划过我的脸,我的脖颈,还有我的心。
  “好一副佛骨。”她笑得妩媚多情,“我的后世竟有如此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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