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赐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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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赐福-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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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当儿子长到了一定年纪之后,便会开始逐渐怀疑父亲的一切,甚至逐渐反感,终至双方都拒不认可彼此。
  谢怜上太苍山清修,根本目的,固然是因为习武求道乃他心之所向。不过,其实他并不执着于在何处求、以何身份求。
  所谓“道”,见字解意,便是“人行于路”。只要一人一心向道,在哪里都是修行,不一定非要做足形式,拘泥于上山入观。谢怜之所以软磨硬泡,一定坚持要上山,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因为,他觉得实在和父亲谈不来。
  贵为仙乐太子,谢怜一出生,仙乐国主便为他将此生的道路都整整齐齐地划好了。小时候还好,小小的人,没什么烦恼,谢怜也只需要父母陪着一起堆金箔殿、嬉闹玩耍。而随着年岁渐长,谢怜越来越发觉,父亲非但是父亲,他还是一位国主,他们的许多想法、做法都无法磨合。比如,所谓的皇室威严,就是谢怜最不喜欢的东西之一。
  既然无法磨合,那还是远远躲开为好。每次回宫,他多与母亲相谈甚欢,从不与父亲推心置腹。双方也极少主动与对方搭话,次次都是皇后在其中调和。
  父子二人原本就僵持了数月,此时谢怜屡屡坚持,不肯退让,国主便道:“好啊,那你就代他受过吧,就看你做不做得到了!”谢怜道:“当然!”皇后看他们父子二人又对上了,急道:“这是何苦来?”
  这时,一直一声不吭的风信突然举起左手,往右手臂上劈下。“咔嚓”一声,众人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他的右臂也和戚容一样,软软地垂下。谢怜又惊又怒,道:“风信!”
  风信额头冷汗微流,二话不说对着戚容跪下,咚咚咚地便磕了三个响头,谢怜拦都没拦住。戚容颇为得意,哈哈笑道:“行啦,本王就勉强原谅你吧。早这样不就好了?”
  虽然他的手臂也断了,但离去之时却神清气爽,仿佛打了一场胜仗。而风信还跪在地上,一旁慕情看着这一幕,神色隐隐发灰,不知在想什么。谢怜则猛地转向父亲,怒道:“你!……”
  风信左手一下拉住他,道:“殿下!”
  皇后也把手挽住了他。谢怜心知,风信十四岁跟随自己,颇受皇后优待,不忍见他父子争执,引得皇后难过,这才如此。他如现在发作,无异于白费风信心意,只得强行忍下,然而心中已怒火中烧。国主面色这才微微缓和,沉着面容出去了。
  皇后素来也很喜欢风信,叹道:“唉,好孩子,委屈你了。”
  风信道:“皇后请千万不要这么说,职责所在罢了。”
  听了这句,慕情目光闪烁,似是无声地冷笑了一下。谢怜则闭上眼,道:“母亲,您若是实在管不住戚容,就关住他吧。”
  皇后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离去了。
  谢怜请了一名御医,让他将风信道右手处理了,道:“风信,对不住了。”
  旁的人一走,风信又立刻换了一张脸,嗤道:“这有什么。我敢打他,还怕他报复吗?”顿了顿,又劝道:“殿下,你教训戚容自然是对的,不过还是不要和陛下置气了。陛下是国主,又是长一辈的人物,想东西和咱们不一样。你们父子吵架,皇后看着闷闷不乐。她本来也有为难之处。”
  谢怜又何尝不知,母亲有为难之处?
  戚容之母,乃是皇后胞妹,姊妹情深,年少时不懂事,情|窦初开,一心追求自由,听信甜言蜜语,毁了定好的婚事,和府中一个侍卫私|奔了。谁知所嫁非人,千金之躯窝在一个狗窝样的屋子里过了没半年,那侍卫暴露本性,花天酒地,戚容出生之后,他更是对妻子拳打脚踢。最后,母子二人实在熬不下去了,戚容长到五岁时,她灰溜溜地带了孩子回家。因早已沦为贵族丑闻,闭门不出,终身郁郁不乐,只对唯一的儿子倍加疼爱。
  一次动|乱,戚容之母为救皇后不幸中了流矢,临终前,便将戚容托付给了谢怜之母。
  皇后自当尽心尽力。可是,别人的儿子,总是很教人为难。不好管,管多了严厉,仿佛是在苛待,念及情谊,于心不忍;也不好不管,管少了,就变成现在这个德性,若不约束,今后只会变本加厉。皇后也时常不解,分明她照看谢怜和戚容的方法相差无几,可为何养出来的孩子,性子却差别这么大?
  这时,谢怜忽然想起,还有个小孩儿一直躺在屋内床上。他撩起帘子一看,那幼童不知什么时候又坐了起来,似乎正从缝隙里往外瞅。谢怜一掀帘子,他又乖乖躺下。谢怜道:“方才外面吵架,吓着你了吗?别在意,不关你的事。”
  一名御医道:“太子殿下,这位小朋友的伤势已经处理好了,只需静养即可。”
  谢怜颔首道:“有劳了。”
  又弯下腰,问那幼童道:“你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去?”
  那幼童摇了摇头,道:“没有家。”
  风信托着自己被吊起的手臂上来了,道:“没有家?莫非当真是个小乞丐?”
  看这孩子又瘦又小,衣物肮脏,也不是不可能。若是没有可归之家,总不能把他丢在皇宫,或是扔在大街上。谢怜略一思忖,道:“既然如此,那先带他跟我回太苍山吧。”
  谁知,慕情却忽然道:“他撒谎。”
 
☆、第66章 人上为人人下为人

  谢怜转头; 问:“怎么说?”
  慕情道:“皇城里的无家可归的流浪儿都是一伙的,经常到我家附近来讨吃的,我全都认识; 从没见过这个孩子。”
  那幼童瞅着慕情不吭声。风信怀疑道:“他们总是找谁讨吃的?你吗?你肯给?”
  慕情瞪他,道:“缠得厉害; 不给有什么办法?”
  风信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不说话了; 道:“哦。”
  谢怜看他们说话; 看得想笑。慕情又道:“而且他衣服上有好几个补丁,看这针脚一定是大人新近给补的,他家里至少有一个年长的人在。可能家境不怎么样,但绝对不是乞儿。”
  谢怜自然从来不会去注意补丁的针脚如何,也看不懂是不是大人补的,但慕情从前是皇极观的杂役,在家里零碎活计也做得多,细细一看; 果然如此; 问道:“你家里还有大人吗?”
  那幼童摇头; 慕情道:“肯定有。他不回去; 这会儿家里人多半在急着找了。”
  幼童道:“不、不会!没有人!”仿佛生怕被送回去; 说完就张开双臂; 似乎想抱住谢怜。他身上还是泥污血迹混杂,风信看不下去了,道:“你这小孩儿干啥呢?刚才情急也就算了; 现在还不懂事吗。这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你懂吗?”
  那幼童一下子又把手缩回,但还是望着谢怜,道:“家里吵架,被赶出来了。走了很久,没地方可去。”
  三人面面相觑。半晌,风信道:“这怎么办?”
  一名御医建议道:“殿下若是为难,可以将他放在这里,差几个宫人照料便是了。”
  沉吟片刻,谢怜微微摇头。
  他终归是怕戚容不死心,还要溜出来找麻烦,道:“我看,还是先由我照看着,等他伤好吧。看样子他家里怕是也没法好好看顾他的。风信回头去处理戚容撞翻的那些摊子的时候,顺便差几个人找找这孩子父母在哪里,告知一声也好,让他们不必担忧。”
  风信点头:“好。”
  他一条手臂还吊着,另一只手就想去提那幼童。谢怜笑道:“你这个伤患,还是算了吧。”
  风信却不以为意,道:“断了一只另一只又不妨事。我就是两条手都折了,用牙齿叼着他衣领也能把他给你带上山去。”
  慕情暗中翻了个白眼,道:“罢了,还是我来吧。”可他才迈了一步,那幼童就自己从床上跳了下来,道:“我可以自己走。”
  一脸抗拒之色溢于言表,让慕情第二步变得极为尴尬,不知该不该继续迈。看这小朋友断了五根肋骨和一条腿,居然还这么生龙活虎,谢怜真不知该笑还是该心疼,道:“别乱跑啦!”说完,一弯腰,就将他抱了起来。
  三人带着一个孩子,出了宫门。因为戚容方才在大街上闹过事,惊扰了行人,撞翻了不少摊子,谢怜深感心虚,无颜见皇城百姓,一行人都灰溜溜的,不敢抛头露面,紧挑着小路走。一路上,那幼童窝在谢怜臂弯里乖得很,让他别出声他就一直一声不吭,风信瞪眼道:“这小子昨天踢我,今天却这幅样子,真是看人下菜。”
  慕情则道:“太子殿下么,自然是比一般人要招人喜爱得多了。”
  不知为什么,他这个人就算是说好话,言语字句也总有点地方教人不舒服。风信当下便不想理他了。走了一阵,风信道:“不行。我还是觉得,殿下你不能就这样抱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孩儿供人瞻观。”
  谢怜道:“有什么大不了?”
  风信道:“你可是太子殿下!”
  说着,他瞥见前方巷子口歇着一辆破破烂烂的板车,道:“把小孩儿放那儿拖着走吧!”
  慕情立刻道:“先说好,我是不会拖这个东西上山的。”
  风信道:“没谁指望你拖。”说完便一伸手,把那幼童从谢怜怀里拽了出来。一到他手里,那幼童又开始挣扎,谢怜道:“算了,算了。这车说不定还有人要的!”而风信已经把人放到了车上。正在此时,不远处一人忽然道:“您这是……太子吗?”
  立即有人大叫道:“是是是!那就是太子!昨天他面具掉下来,我亲眼看见了他的脸!就是他!!!”
  “抓住他!!!”
  三人心中都是咯噔一声。谢怜虽然并不认为昨日祭天游中自己做错了,但也知道,别人和他未定想得一样。悦神武中断是极大的不祥征兆,皇室贵族们忌讳,百姓们过了昨日当时那阵兴奋劲儿,事后回过味来,到处问问这个意外究竟代表什么,大概也不会多宽容了。再加上今天戚容当街闹事,惹得怨声载道,此时若被围住,多半不大妙。尚未细想,慕情猛一拽他,道:“殿下,跑!”
  风信也拖着板车催促他:“殿下,我断了一条手臂,拦不住这些暴|民的,走!”
  然而,巷子外,大街上的百姓们已神情激动地涌了过来,堵住了所有的去路。四人无路可退,眼看着无数双大睁的眼围堵了过来,谢怜硬着头皮想:“大不了被暴打一顿,我不还手便是了!”
  谁知,人潮虽然涌了上来,却是没如预期一般一顿围殴,而是十七八双手伸过来,将他抛了起来,齐声欢呼:“太子殿下!”
  谢怜被抛起又落下数次,依旧保持着极为镇静的形容。众人七嘴八舌道:“太子殿下,你昨天在神武大街上那一跃,可真是精彩极啦!”
  有人赞叹:“那一跳也好厉害哇!真的真的,我当时还以为是神武大帝亲临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有人肯定:“殿下救小孩没错的!别人的命是命,咱们穷苦人家的小孩儿就不是命了吗?要是我也会那么做的!”
  有人愤愤:“就是。今儿个听到有人说殿下坏大事了,我就听不下去这话,如果掉下去的是个皇亲国戚,只怕那些人就不会这么说啦。殿下你可千万别理这种人啊!”
  “殿下才是真正为咱们着想的……”
  从一开始的心虚,到途中的懵然,至最后,被这一张张热情洋溢的脸庞感染。人群将谢怜簇拥出来,到了大街上,汇聚越来越多的人群。风信、慕情和那幼童被远远隔在外层,完全挤不进来,只能跟在长长的队伍之后,跟着游|行。这人山人海之势,竟是不比昨日的祭天游的排场小。谢怜每每要走,都会被强行塞回去,再次拥到最高处,竟是不让他下来。
  谢怜不禁又是好笑,又是安心:“百姓们和国师们的意见完全相反,看来,是我对了。”
  回到太苍山时,夕照正烧得浓烈如旧。
  穿过高大的山门,长长的青石山道上,到处都是挑着水桶、背着柴担上上下下跑的道人们,一一与谢怜一行人招呼,不少都惊奇地望着这奇特的四人一车。风信单手拉着那车,犹如一头勤勤恳恳的青壮年黑牛。谢怜和慕情头先还矜持地笑个半死,后来拗不过就随便了。
  枫林漫漫,车轮缓转。登山时,谢怜在后面推着那辆车。因他心情颇好,顺口又问了那幼童一句:“小朋友,你到底叫什么名字?红什么?”
  那幼童注视着他,小声道:“我……我没有名字。”
  谢怜一怔,道:“你娘亲没给你取名字吗?”
  那幼童摇了摇头,道:“我娘亲走了。”
  谢怜心生怜悯,道:“那你娘亲以前唤你什么?”
  那幼童迟疑片刻,道:“红红儿。”
  谢怜笑了一下,道:“你这个小名蛮可爱的,那我就这么叫你了。”
  红红儿似是一跟他说话就腼腆,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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