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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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故人-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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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鱼从未见过这样美的夜空,她屏住呼吸,紧盯着这稍纵即逝的绚烂。
  裴湛也微笑着仰头看着天空。
  那一年,父亲接了母亲和他去宫中过年,皇兄裴昭当年也只有十四五岁,却对相识不久的裴湛热情友好,对他母亲也甚是恭谨。完了繁文缛节的那些仪式,一家人其乐融融,象普通百姓那样过年守岁,放了烟花,母亲给他们床头挂上长串的随年钱……
  那是他唯一记得的新年模样。
  直放了有一个多时辰,虽然夜还是沉沉的黑,但远近的鞭炮声都已经稀疏了。见苏鱼虽然披着皮氅,却还是冻得跺脚,裴湛便命大家回去休息。众人便散了。
  苏鱼却一路跟着裴湛往回走。
  裴湛立住,回头看她。
  苏鱼却笑嘻嘻地把一只手掌摊到他面前:“喏,你的新年礼物,”她不好意思地皱皱鼻子,“可能不怎么值钱,但也可能很值钱,是苏大夫云□□医的时候,救下的一个病人给的谢仪。”
  裴湛向她掌上望去,却是一只玉质的镂空花锁,他捡起来,有点失笑。
  “这算什么?”他说,“明天早起才会给你随年钱,你是小孩子,怎么还送我东西?”
  “因为,因为这是我过得最好的一个年!——最热闹,最开心,这才是我想象中过年的样子。能过这样一个年,都是因为你,我要谢谢你。”廊下的灯火映着苏鱼的脸,红澄澄的光,她仰着头,眼睛晶亮,语气认真,旋即又笑了,“随年钱要准备好!天亮了我来敲门!”她转身咯咯笑着跑了。
  大约在室外站得久了,他的手有些冷。那花锁握在手中,却是一点温润,那温润缓缓地,柔柔地透过掌心渗进来。
  这也是他过得最好的一个年。
  
  苏鱼只短暂地睡了一会儿,天便亮了。她换上了太守夫人给准备的新衣,欢欢喜喜地去给裴湛拜年。心满意足地领到了随年钱,就跑到外面跟裴同嘀嘀咕咕。
  裴湛悄悄一瞧,却是拉着裴同要去逛街,不禁面色一沉。
  逛街么!两条腿走路而已。难道这也可以算做娱乐?竟然还这样鬼祟!裴湛心中一阵气恼。
  “裴同!”湛王开口了,裴同甩下苏鱼,一溜儿小跑的进来。
  “出去走走。”主子的话干脆利落,裴同只得在后跟着。路过苏鱼的身畔,裴湛撇了她一眼,“还不跟上?”
  “干嘛去?”
  “嗯,”裴湛不自然的轻咳了一下,“逛街。”
  下一秒,苏鱼就欢天喜地的跟上了。
  
  虽是冬日,却是晴暖,一大早,熙熙攘攘的邢州街头,已经到处一派新年的热闹景象。
  裴同觉得,再也没有比跟这两人逛街更累人的活儿了。
  裴湛是一门心思大步向前,苏鱼是悠哉游哉逢店必入逢摊必瞧,两人一前一后距离拉得越来越大,裴同完全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不出三五十米已是一脑门子的汗。
  裴湛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渐渐放慢了步伐,纡尊降贵回到苏鱼身边。
  可他就搞不懂了,那些胭脂水粉有什么挑的?每个盒子苏大姑娘几乎都拿起来闻一闻,一脸的陶醉模样;布料庄里也是左披右挂的比划不停;卖小玩意儿的小摊子,她东挑西捡问价钱;连路过卖肉包子的大笼屉,她也是狠命地吸一口香气儿……不,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她啥也不买!一条熙熙攘攘的街几乎走到了头儿,苏姑娘半文钱也没花出去!
  裴湛憋不住要爆炸,这样走走停停简直比行军还要累!
  难道她舍不得钱?不是刚给了她钱?
  从未受过同女人逛街酷刑的裴湛,招呼声裴同:“回去把苏姑娘看过的那些都买了来。”
  裴同傻眼,这是要搬回一条街么主子?!
  “你干嘛?”没想到苏鱼还不乐意了,“我又不想要那些东西,干嘛要买?你用不着装大方啊!”
  他没有装大方啊!他是只求速死而已啊!
  对于只看不买又很来劲儿的这种奇怪的思维,裴湛破解无门,只得硬着头皮跟着走。
  
  出了东街,向西却是人迹明显少了许多。街两旁的民宅和几座茶坊,贴着红艳艳的春联,上面写着饱蘸浓墨的春字,一派喜气洋洋。却还夹着几座装修漂亮的二层楼,廊前也挂着喜气的红灯笼,门却是闭着的。
  苏鱼好奇:“这里卖什么的?”
  裴同迅速地瞥了裴湛一眼,才道:“卖笑的。”
  苏鱼懂了,妓院嘛!现在时间还早,没开门。回头看一眼裴湛,坏笑道:“来过没有?”
  裴湛险得要掐断她脖子,脸已经黑了一半。
  裴同忙道:“苏姑娘千万别乱讲话,我朝律法严禁为官入烟花之地。湛王一向自律。”
  谁知道是因为自律还是别的什么……苏鱼坏心地想。
  其实这种禁令苏鱼也是知道的,不过是见裴湛沉着一张脸,心里觉得好笑,大年初一开始就要愁眉苦脸了么,多笑一笑身体才健康嘛。连日的友好相处,苏鱼已经把两人的关系自动调整到好兄弟频道了。
  可是里面究竟是怎样的,她真的很好奇啊……
  她三跳两跳来到门口,扒着门缝往里看。
  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扒妓院的门缝……裴湛实在撑不住了,大步上前一把把苏鱼捞回来,拉着她的胳膊飞一样原路返回,也不回头(大约是不敢),口里向战战兢兢的裴同怒喝一声:“回胜州去!现在就走!”
  在这里,他丢不起那人!
  

☆、11

  这一次倒是脚下生风,顺顺利利的到了胜州。除了苏鱼,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王府上下看到湛王平安归来,都说不出的欢喜。尤其是又看到了一张美丽的新面孔,这种欢喜就又添了别样的意味。为什么一大家子人都会有“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欣慰感呢?
  苏鱼又遇到了老乡,前些日子被打发去寻她的小丫头锦帛因为寻她不着,已来到府里落脚有一阵子了。苏鱼自己人都来了,更不介怀锦帛报信她逃跑的事,两个小丫头又欢欢喜喜到了一起。
  
  谁知刚用过晚饭,突然就收到了一份皇上的急旨。大致是西夏扰境不断,屡屡入侵我境内,虽然也知道王弟劳顿,但还是望以国事为重云云。
  欢欢喜喜的饭桌上突然一下子寂静无声。
  裴湛半晌不语。然后唤了声裴福:“着人去把王府边上的小院子收拾整齐了,能换的都换成新的。让苏姑娘两个人去住,再叫两个手脚伶俐的丫头去伺候。”
  裴福应了一声,去准备了。
  裴湛转头看看苏鱼,见她眼中茫然的神色,微笑一下,道:“马上就是上元节,中福街那里搭了灯台,想必这会儿街上的彩灯也都亮了。你不是最喜欢热闹好玩吗?保准都是你没见过的漂亮玩意,让他们带你去看。”说着便叫人找两个稳重的家丁,带苏鱼去街上看灯。
  然后见她走了,这里才吩咐裴同去做准备,翌日清早就出发。
  裴福到小院子指挥着收拾了一遍,回来跟裴湛复命,然后老管家惊恐(?)地发现主子脸上甚至现出了一种温柔的神色,又听裴湛说:“苏姑娘生性天然,我不在家你要多关照她。她的月钱你就按我那样给吧!”
  寥寥数语+温柔的神色,老管家把苏姑娘的地位又重新做了评估,自此便上升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
  
  苏鱼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出了王府,上了最热闹的中福街,满街的灯河看到眼里却有点乏味。
  锦帛倒是兴头很足,一路上跟两个家丁有说有笑,问他们:“湛王这次刚回来就走,看你们一府的人,虽然不高兴但好象还都习惯了似的。”
  矮个儿的家丁便道:“我们湛王这一年里,十之七八都不在府里。大到边关征战,小到内惩贪官,什么事都派到湛王头上,别人只道是湛王受了皇上的重用,嗐,其实我们都……”
  高个儿的家丁连忙打断他:“别胡说。”
  矮家丁住了口,但还是不服气道:“有什么,两位姑娘不是外人。”
  苏鱼听他话里有话,忙问:“西夏的战事那么紧么?年都不让过好就出征?再说他身上的伤还没大好,怎么不能派别人去?”
  矮家丁一听问到他心里,更加口无遮拦道:“西夏那里连年征战,若说战事紧,倒真是紧。打得过便打,打不过便跑,一年里有12个月都是侵犯边境,要知道哪一次打仗不是用命去搏……”
  锦帛笑道:“可是我总觉得湛王如此神勇,什么人搏命也是搏不过他的!”
  矮家丁听得高兴:“所以湛王如今在西夏那里已经有了常胜王的名头。”
  锦帛看了苏鱼一眼:“难道湛王久未娶妻纳妾,是因为四处征战的缘故吗?”
  两家丁面面相觑半晌,高家丁喊一声:“姑娘快看琉璃灯!”总算打岔过去。
  苏鱼两人知道家丁们有意隐瞒,也不便再问。几个人一路赏着灯,再不提裴湛出征的话。
  回到王府里,已经是深夜。苏鱼和锦帛到了收拾停当的小院子里,只见居室齐整,宽敞洁净,苏鱼原就不是对吃住用心的人,只是说不出的舒服满意。于是让锦帛先歇,苏鱼自己却一路问了家丁寻到裴湛的屋子。
  
  裴湛见她来找自己,倒是很意外。
  “住得不惯么?这里比你家乡要冷得多,不过已经过了新年,渐渐的就暖了。”
  “不,不是冷的。”
  “彩灯不好看么?”
  “……好看。”
  “那这么晚,找我做什么?”
  “……他们说,明天你就走。”
  “嗯。你在府上住着不用担心,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裴湛自己也觉得诧异。他似乎是第一次这样和颜悦色地与她讲话,不止是对她,他似乎是第一次这样和颜悦色地讲话。
  室内四周的烛火已经熄了,只余桌前一只小小的油灯,豆样的火苗,莹莹地跳动了两下。
  “裴湛,其实我是担心你。我跟着爹爹从医几年,也见过一些生老病死,也知道这些符咒,”苏鱼从怀里取了一枚小小的平安符放到桌上,“这些不过是美好的愿望而已。从前我不认得你,现在认得了,就忍不住为你担心,虽然你现在肩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但是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再受伤,也不知道你们那些随行军医的本事怎么样。这次我不在你身边,吃的喝的要小心谨慎,若是中了一些歪门邪道的毒可真没人救你了,还有…… ”
  “这次没什么危险的,不用担心。”裴湛连忙截断她,看着她深以为然的小脸,怕她后面还有更可怕的预言,“西夏不是大威胁,只是屡屡骚扰边境,我去了,不过是协助当地州府小施惩戒而已。”
  “当今皇上真的是你的亲兄弟么?年都不让好好过一个……”她咕哝道。
  “苏鱼,为国尽忠是我应做的。”裴湛平静道。
  “可是……要不是担心战场上的危险,你如何会这样不开心呢?”
  裴湛微微一震。他自认沉着冷静,并没有外露半分喜怒哀恶,苏鱼从哪里看得出他不开心?
  “我哪里不开心了?”
  “想骗我?你看你自从收到了圣旨,嘴巴一直抿着——”苏鱼伸出手来点他的唇角。
  裴湛竟有些慌,往后一闪,苏鱼便得意道:“说中了吧!过年那天,你的嘴角是弯起来的,那样子才是高兴。”
  裴湛看着苏鱼得意洋洋的小脸,有些失笑,这个表面上大大咧咧的姑娘,居然也有观察得这样细致入微的时候。他看她半晌,又把平安符放在手里握着——是街头那种很寻常挂件,小小的桃木牌,两面写着平安二字,用红丝线串起来,系一个结。可是这么平常的东西,他还是第一次收到。裴湛听到心底的一声轻浅的叹息。
  “苏鱼,你知道前次给我下毒的人是谁?“
  “你已经查到是谁了?难道,是晋州……叔叔……”其实她有想过,不然怎会无缘无故带伤返回晋州。
  “不是苏家。”裴湛缓缓道,“是我的,皇兄。”
  “皇上?”苏鱼呆掉。
  “这一次所幸遇到你,算是最凶险的一次。”
  “可他是你的亲兄弟,你会不会是想错了……”
  “帝王家的兄弟,不过是血脉相通的敌人罢了。我父皇兄弟六个,四个人要夺嫡,父皇杀掉了三个兄弟才登上宝座。我原也以为,皇兄他并不一样……”
  “可是,他现在已经是皇上,还要这样对你吗?”苏鱼怔怔道。
  “大概,他一直以为我拥有着邪佞的力量吧!”裴湛突然微微笑起来,“你听说过琉族吗?琉族人擅使咒语,被外界视为异类。我母亲便是琉族人,做为琉族的后人,皇兄自然以为我也是会咒语的。”
  “咒语?”苏鱼凝眉想想,“其实我也会咒语。苏大夫教我的,夜深人定之时,向北斗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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