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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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故人-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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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第一次去他的家。
  房间很大,是中空的两层。因为很久没有人住,屋子里显得有一点沉闷。脚下是厚厚的纯白的毛毯,墙上挂着大幅的油画,布置得很低调的奢华,很有晏堂的风格。一切都保持着等待主人随时归来的状态,或者说他的主人并不想带走任何一样东西。只是客厅边几上一只白瓷细花瓶,几支干枯掉的虞美人花瓣已经稀稀落落地掉落了一几。
  她转了一圈,然后陷在米白的皮沙发里,看着窗外的天光从明亮转到暗淡,屋里的一切由清晰变得影影绰绰。
  她只是恍恍惚惚地坐在那里,前尘往事交叠着影子在脑海里反反复复。
  最后她想,他是对的。
  他偿了所有的债,对她仁至义尽。他没必要与她再纠缠下去。她再去纠缠他,就是去戳他的痛处,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明明什么也给不了他。
  那些温润的笑意,给过她温暖的双手,混杂在记忆的洪流里,再也不会有了。但她永远记得,他陪她看了那么壮美的日出。
  最后她把那张卡行放到边几上。她不会再来这里了。她也不会动这户房子,等到7年后,也许用不了7年,他从里面出来,还会有一个落脚的地方。也许他那时会去做一名厨师吧?无论做什么,那卡里的钱作他的启动资金已经足够。
  
  那一晚,她睡得很安稳。没有晏堂,也没有裴湛。
  她开始过一种随遇而安的生活,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开始白天她还去楼下花园里听老人家们聊天,后来开始有热心的大妈关心她的个人问题,她便不再去了。她买了很多邓丽君的cd来听,听来听去还是喜欢《在水一方》这一首。她的目光里那些生机勃勃慢慢地消褪了,变得平静而淡然。
  她没再去找裴湛,好像也不打算再找了。
  直到裴湛终于来她梦里找她。
  “为什么不去找我了呢?”
  “我去找你,你就会见我吗?”她对他的到来既不惊奇也不欣喜,平淡道,“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前世因果,后世轮回。晏堂并不知道他前世如何,却也会兑现他的承诺,既然一切都已经注定,我为什么去做无谓的努力呢?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你该来时,终究会来,我不去找你,你自会来找我。”
  “你要逃?”
  “我尽力了。就象晏堂他已经尽力对我好了,然后和我成了陌生人,我也尽力去唤醒你,可你不信我,那我便力不能及。”
  “你想一想,你真的去尽力唤醒我了吗?你给我讲过去的点滴,用那些我根本不记得的往事去打动我吗?这就是你的尽力吗?”
  “那还要我怎么样?!”她忍不住怒道,“让我整天追着你跑,让你看我的眼神象看个疯子一样吗?裴湛,我也是有尊严的,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我坚守承诺,不能去爱上晏堂,他对我付出再多我也不能有回应!就因为他最后刺向我的那一刀吗?可我觉得是我对不起他!你呢?白天拿我当疯子,梦里又花言巧语让我去唤醒你!真是够了!我是人,我有感情,我会累!”
  她越讲越难过,越讲越大声,这些天被她压在心底的苦闷翻涌而出,自己都觉得疯了。
  他看着她,半晌轻呼一口气把她拥进怀里:“我怎么要让你受这么多苦呢?让你孤身一个陷在这陌生的世里,再去面对一个毫不知情又冷冰冰的我,我怎么这么蠢呢?”
  他的怀抱宽大温暖,象这世上最宁静安全的港湾,她陷在里面,终于痛哭出声。
  “为晏堂的事在自责吗?”他问。
  她哭得更大声。
  “努力可以有很多表达,晏堂的尽力不过是选了最糟糕的一种,好在他愿意去承担后果,他对你的放手又何尝不是一种尽力。”
  她躲在他怀里:“不要让我醒过来了好吗?就算你只在梦里陪我也好。梦里比醒着逍遥自在,比醒着轻松。”
  “当我们相爱的时候,梦里醒着,都是幸福。”
  她仰起头,眼里盈盈的泪花在闪:“我要怎么办呢?继续当个疯子吗?”
  “至少要留在我身边啊。”
  “好,”她擦擦泪,“我明天继续去鼎峰找你。一定要找到你服了为止。”
  他笑出声来:“这才象我认识的苏鱼——不过,最近我一直都会在家里,嗯,养病。”
  “你病了?什么病?严重吗?”
  他沉吟:“你来看看?”
  

☆、35

  第二天天不亮,苏鱼就赶去梓郡。
  天光未明,车子稀少,金黄的银杏叶片厚厚地铺在大路两旁,车轮辗过,簌簌有声。
  苏鱼下了车,只觉得晨风寒冷,跳着脚抱着双臂去按门铃。
  
  这是裴湛在家病休的第一天。
  TW的案子搅了一阵人仰马翻,总算是掀过去了。虽然鼎峰损失惨重,但弃车保帅,又有其它的产业正常运作,也算安稳过渡。裴湛一路撑了这些日子,一旦放松下来,觉得有点身心具疲,其实也没什么病,就是累得只想躲个清闲。
  但大老板从来不是可以闲下来的命。
  正吃早餐的裴湛听管家报告,有位叫苏鱼的姑娘正在门口等待。
  裴湛眉头一皱。
  “说什么事了吗?”
  “说有很重要的事。”
  “不见。”
  于是苏鱼被客气地拒之门外。
  这个结果早在她意料之中。她睁着一双我见犹怜的大眼,跟门卫打探消息:“听说裴湛病了?严重不严重?”
  门卫不敢妄谈老总的贵体,只是摇头。
  苏鱼从黑黑的栅栏外面向里瞧,只看见花园郁郁葱葱,深秋时节也不见衰败迹象,一条平整的石子路弯曲着隐进花园的深处。她暗忖,倒不见有什么救护车,看来并不算什么大病。昨夜梦里那家伙也没说清楚,害她一直担心,连早饭都没吃就跑了来,现在进不去,只觉得又冷又饿。要不然……回去?
  “那他什么时候会出来?”
  门卫又摇头,说:“小姐,您还是走的好。裴总说不见,肯定就是不能见了。我们这里有摄像头,您老在这呆着,我可能就要挨批评了。”
  苏鱼仰头看看从大门上方探出来的黑洞洞的摄像头,好象那后面正是裴湛望向她的一双眼。想起他说:“至少你要留在我身边啊。”
  
  老管家欲言又止。
  裴湛有点不耐烦:“还有什么事?”
  “那位苏小姐,并没有走。一直在,在大门前。”
  “要是闹的话就叫保安赶走。”
  “没有闹。很安静,但,不正常。”
  不正常?
  裴湛轻点电脑,调出大门前侧的监控录像。
  6点12分。
  苏鱼的身影从监控中跑出去,不一会儿又跑回来,然后是三个来回。她,这是在……热身?
  6点35分。
  苏鱼打起一套八段锦,架式十足。
  6点43分。
  苏鱼跳起来,冲着摄像头拼命摇手,面带笑容,好象在大叫,看口型应该是在叫裴湛的名字。
  裴湛恼怒道:“她这样还不叫闹?”
  “她没出声。”
  裴湛头疼,终于忍无可忍:“放她进来。”
  
  从前门到住宅门口,有很长很长一段路。苏鱼走得气喘吁吁,双脚酸软,心里明白,裴湛是故意的。他不叫人送她,也不叫人迎她,只放她象个没头苍蝇一样撞进来,沿着甬道,七拐八拐,向着他前进。
  不过这样也好,她知足地想,总是一步一步靠近他了,走一点路算什么,运动一点还暖和。
  
  裴湛穿着套薄麻的休闲服,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苏鱼走过来。
  她显然是冒着汗,毛衫袖子都挽了起来,鬓角和鼻冀都在初升的太阳下闪着晶莹。
  她进了门,换了拖鞋,笑嘻嘻地走进来跟他打招呼。
  “你气色不错啊,怎么说你生病了?”
  她对他总是一副自来熟的样子。他跟她怎么就熟了?她只是晏堂莫名其妙的女朋友。
  “谁说我病了?你怎么知道我在家?”裴湛转身坐到沙发上,口气不善地问。
  “是有个家伙告诉我的。”她盯着他,不满地哼一声。
  除了秘书周定芳,没人知道这些,不过小周办事一向妥贴,更不会大嘴巴。再说,她不见得会认得小周。
  裴湛疑惑地皱眉,指了指对方沙发:“有事坐下说。”
  她老实地坐下来。“可是说真的,你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你刚才在大门外又跑又跳的是干什么?”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用摄像头看我。”
  “所以就叫我的名字吗?”
  “对啊,摆口型就可以,用不着出声音。”
  “为什么不出声?”
  “现在太早了,影响邻里多不好……呃,你这里邻里应该都隔得挺远吧?”
  这好象跟邻里没什么关系。
  “苏小姐,有什么事要找我,你就一次性说清楚吧。”
  “我倒是能一次性说清楚,你能一次性接受吗?”
  “……我试试。”
  苏鱼敛了笑意。
  “我先讲一个一千多年前的故事……”她恢复了记忆,往事历历在目,她静静地讲述着过往,只是她隐去了他们的名字,“……最后,他们死在互相的怀抱里,但是充满希望,因为他们许下了来生。”她停下来,泪光闪闪。
  她讲述的时候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不发一言,但他有感动。
  “就是这个故事?”他问。
  “之前的故事就是这样。”
  “苏小姐,故事还算感人。但你要知道,目前我们鼎峰并不想涉足影视,如果想编剧本拍片子什么的,你恐怕得找别的公司。”
  “裴湛,这只是之前的故事,更精彩,更要紧的在后面。那女人的魂魄依附在一块青玉花锁之上,在千年之后的某一天突然醒来,她兜兜转转,又遇到了那个与她许下来世的男人,可是那男人根本不认得她了。就算要拍剧,到目前为止也只能算悲剧,可谁不想要欢喜的结局?裴湛,我喜欢美好的结局,他们相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难道你不喜欢这样吗?”
  “有人喜欢喜剧,有人喜欢悲剧。但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只看财经频道。”
  “你可以换换频道了。那个什么也记不得的男人就是你,在梦里告诉我你病了,休养在家,要我来看你的人也是你自己。你从前没有在梦里梦到过我吗?你对我一点点印象都没有吗?你去过允今的博物馆吗?那黄金匕首,那把青玉花锁都在那里。”
  她睁着一双大眼,殷切地盯着他。
  熟悉。也许真的是在梦里。她笑声朗朗,指给他看绚烂的烟花。
  裴湛一瞬间地失神。
  管家走进来:“裴总,周秘书来了。”
  裴湛回过神来,平静地向苏鱼说:“讲完了?那请回去吧。”
  
  从这天开始,苏鱼有了生活的目标和动力。她用了半天的时间学会骑了自行车,从此每天早睡早起,天不亮就骑车赶到梓郡去蹲守,中午吃自带的盒饭。一来二去,和保安都混得熟悉起来。只要保安大哥眨眨眼,她就知道,裴湛没有出门。
  裴湛对苏鱼的锲而不舍很没辙。
  管家每天都会汇报一下,这位精神不大好的苏小姐正守在大门口。
  其实用不着他汇报,他每天都会看那些监控画面。晴天时她蹲在树荫里,一蹲就是一个多小时,阴天时她就跑步取暖,还打太极拳或者其它什么他不认得的拳法。下雨的那天,他以为她会走了,结果她有备无患地撑了把伞,中午还高难度地一只手撑着伞吃了午餐。她最喜欢的把戏是冲着摄像头做各种笑脸,鬼脸,仿佛知道他正在看她一样。她的脸蛋小小的,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那样无忧无虑的笑,有几次显示屏后面的他都忍不住跟着也弯了嘴角。
  管家建议报警。其实他也清楚,只要报警一次,便可以一劳永逸,天下太平。可时间越长,他越不忍心那么做。她虽然有一股子执拗,但看起来头脑清楚,她的故事也讲得条理分明,合情合理。可他怎么能相信呢?这故事本身就是个不科学的存在。
  苏鱼早出晚归,比上班族还要守时。奈何虽然她堵住出口,但裴湛真的不怎么出门,有什么要事都是周秘书过来。而且周秘书对这位女门神从不多言半句。
  其实他出门又能怎么样呢?他那辆迈巴赫百公里加速不过5秒,她骑的那辆小自行车半秒钟就甩得没影儿了。
  
  这天天气晴暖,有密友约他去打球。于是裴湛十天来第一次出门,车速并不快,缓缓地开出去,苏鱼自不量力,骑着自行车在后面紧紧追赶,结果一个急转弯刹不住,连人带车从他的后视镜里摔出去。
  裴湛一脚刹车,开始往回倒,从后视镜里看着她一瘸一拐地站起来,歪歪斜斜地去扶比她摔得还惨的自行车。
  他下了车,狠狠地摔上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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