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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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故人-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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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如梦方醒,应道:“哦,这就出去。”
  “好,我在车里等你。”
  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苏鱼迅速地收拾一下,便出门上车。晏堂已经在车里等她,见她进来,只是呆呆坐着出神,便探身过去。
  苏鱼一惊,下意识地挥手挡开他。她的手指堪堪地扫过他的下巴。
  他一怔,神色尴尬。“安全带。”他说。
  她也尴尬,迅速地把手收回来,默默地自己扣好了。她丢三落四,他之前经常帮她把安全带系好,他一直是那样体贴,她也习惯他的体贴。
  “休息得不好吗?”他问。
  “没有。很好。”她答。并不看他。她心头一片杂乱,明明知道眼前的人对前世的痛下杀手一无所知,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躲闪着他的目光。
  晏堂不再说什么,默默发动了汽车。车子开始在路上飞驰。
  不过是睡了几个钟头,她对自己的态度完全变了样。她的眼睛里有不安,有疏离,有惊惧。明明早上看日出的时候,她还对他笑得那样好看。
  车子开出很远,他终于问:“你是,想起什么了吗?”
  她垂头,嗯了一声。
  “全都想起来了?包括……我吗?”
  她没有回答,把头望向窗外。车速很快,路旁高大的白杨一棵棵地一闪而过,宽大的叶子迎风招展,就象梦里旌旗烈烈。
  他已经懂了。前世的他和她,不是个美好的结局。
  其实他早就想到了。
  他故作轻松地开玩笑:“喂,那个人要是做了什么混蛋的事,可不关我的事啊!”
  她也知道不关“他”的事,可那把匕首刚刚还戳在她的胸口,尖锐得痛到她窒息,她忘不了这样快。
  他的笑话没有挽救冷场,车里的空气冷得象要凝固掉。
  
  她的手机响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
  除了晏堂和小玫,很少有人打电话给她,也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号码。陌生的号码基本都是广告。买基金吗?买股票吗?买保险吗?买茶叶吗?开□□吗?……
  但她还是接起来,喂了一声,准备听一段广告,至少比压抑的沉闷要强。
  “是苏小姐吗?”
  苏鱼一震,这声音她听过,却想不起是谁。
  “苏小姐,我要找晏堂,请把手机给他。”
  晏堂把车停在路边,把手机接过去。
  “谢总,果然神通广大。”他口气揶揄,“这时候,这么急着找我的,大约也只有谢总你了。”
  ……
  “不不,不必拐弯打探了,咱们之间不是一向直来直往的吗?”
  ……
  “你放心,我绝不牵扯到你,这次TW的案子,到最后一刻我给你搞砸了,是我的错。这和之前振隆、成远的事当然不能一样算。我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再说,我一直记着当初是你把我从里面救出来,虽说后来用大笔的生意还了你,但这是恩情,我是不会忘的……”
  ……
  “你这是威胁我?苏鱼并不是我的什么人。你不是早就打听到了?再者,说到威胁,我也想提醒你一句,若是苏鱼有什么不好,我可能会随时想起点以前的事……哈哈,您过奖。”
  晏堂收了线。在她手机上又敲了一阵儿,然后才还给她。
  “是并购的案子出事了吗?”她怔怔地问。
  他只是把头伏在方向盘上的臂弯里,半晌才抬起头来。
  “苏鱼,”他并不看她,“原来我以为,善恶只是一念之间。但现在想来,并不是那么回事。善恶的念头在心里积存得久了,才有了冲出来的力量……你知道吗?我嫉妒裴湛,”他第一次没有叫“裴总”,“他无知无觉,却能独得你的爱。就算是前世的因果也好,你对他的感情隔了这样久远还能这样坚定,我真的嫉妒他。如今我做了一件傻事,虽然我后来修正了错误,但损失已经不可挽回……对,你猜得对,是这次并购的案子,我让鼎峰遭受了重创。裴湛早就怀疑是我,只是他不肯相信,所以出手太迟,否则损失还能再少一点。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种什么因便得什么果,所以该来的,我都认。我看得出来,前世我对你,恐怕不止是个混蛋,也许会更不堪,但今世,不论以后发生了什么事,只求你念一点我对你的好,不要恨我。”
  他转头看她一眼,笑一笑,眼里有什么东西在缓缓熄灭,他再也不说什么,就发动了汽车。
  一路沉默。
  他送她到了房门口。她点亮了玄关的灯,并没邀他进屋,他也只是站着看着她,并不进去。
  “还有件事,得交待你一下。”他语气平静,“昨天你洗碗的时候我在你卧室的床头柜里放了点东西。一张律师事务所的名片,我已经签好了所有的文件,这套公寓,还有我之前住的那套都留给你了,你可以随时去办手续。还有一张□□,密码和那张卡的密码一样,是你的名字。”
  “你要去哪儿?”她心中早有不祥的预感。
  他笑笑:“去还债。以后可能不会再照顾你,只能尽力多留一点东西。都是给你的,不用还。”然后问,“我能抱你一下吗?”
  她咬着嘴唇没应声。
  他自嘲的笑一下,潇洒地摊摊手:“没关系。”
  她终于伸出手去牵住他,晃一晃。
  他执起她的手,用双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指尖有点凉,被他握在温暖的掌心里,却还是止不住地发抖。
  “今天打电话来的那个人叫谢文林。他有背景有手段,若是你以后可以在裴总面前说话,叫他提防他。裴总行事磊落,但小人的暗箭他不得不防。今天的电话我已经做了录音,也发了一份到我的备用邮箱里。那邮箱里还有其它的一些东西,你可能看不懂,但如果有一天……裴湛跟你问起的话,你可以交给他。你记得了吗?”
  苏鱼只是垂着头,两颗泪啪嗒啪嗒,落到他的手背上,顺着他的皮肤滑下去,拖出一道长长的尾痕,象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是什么事都想好了才做的。他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她,为她打算得这样周全,却没给自己留一点退路。他有什么错,他有什么错呢?自始至终,他都是那个最让人怜惜的人。
  她哽咽着扑进他的怀里,呜呜地哭出声来。
  他的手抚上她的头顶,轻缓地,带着无限的柔情。
  “我可能不会再来了。”他最后说。
  她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他的后背挺得笔直,就象从前一样。
  她仿佛失掉了全身的力气,顺着墙壁缓缓地滑坐下去,捧住脸,泪水顺着指缝淌下来。
  夜深了,可她不敢睡。
  她怕裴湛冲进梦里问她,是不是爱上了晏堂。
  她不知道那是不是爱,她只知道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心如刀割。
  
  第二天,苏鱼去了鼎峰大厦。
  她神情肃穆,丝毫不理会秘书的阻拦,直冲到裴湛的办公室里去。
  几个人正在裴湛的办公室里开会,见她冲进来,都是一脸错愕。
  上次去了允今公司的王副总认得苏鱼,想到晏堂,想到TW,连忙回头去看裴湛的脸色。
  裴湛眉头始终是皱着的,盯着苏鱼站到眼前来。
  “裴湛,我今天来不是讲我和你之间的事的。很抱歉这样闯进来,请你理解我迫切的心情。我是来请你放过晏堂的。凡事都有因由,他现在已经知道做错了,可不可以不要追究他的责任?他跟了你八年,工作能力一流,只要你放过他,他造成的损失他一定会加倍地弥补……”
  “苏小姐,我没有时间来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因为现在的局面并不是任何一个人可以控制的。晏堂把鼎峰的商业机密售给了其它的公司,这里不仅有我们的商业秘密,还有TW的绝密文件。现在TW要追究的不是某个人的责任,而是起诉了我们鼎峰。你看在座的这几个人,我们正在商讨对策,怎么样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少损失!至于晏堂,他并不需要谁放过他——昨天晚上,他已经去自首了。”
  

☆、34

  因为涉及商业机密,案子没有公开审理,但结束得很快。
  晏堂被判了七年,他认下了所有的罪责,当庭表示不上诉。
  他只想快点结束。
  服刑地点是离B市很远的T市监狱。
  
  苏鱼在会见室等了很久,才看到晏堂跟着一位狱警走进来。
  两个月不见,他气色很好,还有点胖了,把原来的清俊都抵消了大半,就算穿了囚服,头发也剃得很短,他依然很帅气,不过和从前的神采飞扬不同,更显出一股世俗气来。他坐到她面前,平静地打了招呼:“你来了。”
  他越是平静,她越是手足无措,抖着嘴唇不知道说什么,好象是他在探视她。
  “你有点胖了……”她想着他原来是那样注重形象的人。
  “嗯。”他随意地点点头,“不用想太多的事,自然就胖了些。”
  “本来……要给你煲一点汤带来的,可是昨天到了才知道今天才可以见你,今早出来的时候,看那汤已经坏掉了……”她前一天早起煲了汤,坐了四个小时的大巴又倒了小客车,结果被告知不是探视日。她只能临时找了家小旅馆住下,今天一大早又过来。
  “其实这里吃的还不错。”他说。
  她看着他。他是衣行住行样样讲究挑剔的人,自己厨艺又那样好,现在却跟她说狱里的伙食不错。
  这两个月,她想象过很多次再见他时他的样子。但现在他就坐在那里,和她想象中的哪一次都不一样,他神态从容,不急不缓,不焦不燥,声音还是平和温润。仿佛他们并不在监狱的会见室里,而是在咖啡厅里老友见面聊着天,随口说着天气。
  “我之前去找过裴湛,可是他说,事情他已经控制不了了。”
  “他说的是实话。”
  “我知道……”她突然心中涌上来一阵酸楚,虽然他看起来与之前并无差别,但她却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已经竖起一道无形的幕墙,把自己隔在了外面,“我知道,这一切都怨我,如果我不来招惹你,这一世你不会认得我,你还会过得好好的,做你的晏总,过大家都羡慕的生活……你有能力,有本事,都是因为我……”她哽咽起来。
  “不是,这是我自己选的。跟你没有关系。”
  “其实,我心里很复杂。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前一世里,你和我……”
  “苏鱼,”他截断她,今天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他之前一直都是靠在椅背上的,现在终于坐起来,手肘拄住桌面,凝视着她,“不要说前世。不要告诉我。与其让我知道这一世只是在还前世欠下的债,倒不如让我相信是真的爱过你的。”他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淡淡着盯着她身后一个虚无的点,“也许你是个例外,但对大多数人来说,我们只有一辈子可以活……我也只有一辈子可以活。”
  她怔怔地看着他,他的意思她不是很明了。
  “那你,有什么打算?”
  “改造,争取减刑,早日出去。”他回答得迅速肯定。
  “然后呢……”
  他微笑一下,不再回答:“你该回去了。探视有时间限制。”
  她急道:“晏堂!我打听过了,可以给你带点书,吃的,或者一些日常用品。你有什么想要的,告诉我,我下次给你带来……”
  “不用再来了。”他温和地看着她,“就这一次吧,不要再来了。”
  她震惊得忘了流泪:“为什么?”
  “不用牵挂我,我也不会再牵挂你。前世也好,今生也好,就到此为止吧。”
  “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他站起身来,缓缓地说,“你不是说过人的愿力会很大吗?所以你一定要忘掉我,这样如果还有来世的话,我们就可以做陌生人了。”
  …… ……
  她已经是陌生人了。
  
  她走出监狱大门的时候,正刮起一阵瑟瑟的秋风。白杨树宽大的叶子,被风吹得哗哗作响,落叶七零八落地飞舞起来,在半空里盘旋了很久,再掉到地上。
  她呆呆地站了很久,才辨认了一下方向,踩着落叶缓缓地走到汽车站去,连放在旅馆的保温筒都忘了去拿。
  她才慢慢想到,从始至终,他没有问她的情况。他以前是把“你好不好”“你饿不饿”挂在嘴边的。他真的不再牵挂她了。
  长途大巴里人满为患。她坐在最后的一排,与两个去B市看亲戚的大妈挤在一起。汽车颠簸,环境吵闹,可她只是静静地坐着,起初那两个口音浓重的大妈还想跟她聊几句,后来见她这副样子,恨不得离她远远的——她一直呆呆的,象是精神不大好似的。
  
  苏鱼去找那家律师事务所要了晏堂房子的钥匙。
  她第一次去他的家。
  房间很大,是中空的两层。因为很久没有人住,屋子里显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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