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嬿婉及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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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及良时-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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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尚宫带着锦书过去,二人一道向他行礼。
  他倒谦和,也不拿乔,向刘尚宫点头致意之后,才去看她身后的锦书。
  锦书穿的素简,水绿色衣裙同其余宫人并无二般,明媚面庞却硬生生带着十二分的光彩,平白叫别人灰暗几分。
  长发挽起,并无珠饰,只一支银簪清冷简洁的探入,身姿婀娜,出尘皎皎,果真动人。
  便是见惯如花美人的宁海,也有转瞬的怔然,心底忽然冒出曾经听过的一句诗来。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怨不得呢,下意识的,他在心底这样感慨一句。
  含元殿是天子之所,刘尚宫自是不得久留,笑着同宁海告别,最后叮嘱锦书几句,便告辞了。
  该来的总会来,锦书目送她离去,心里倒也不慌,宁海不言语,她也不曾开口说话,只低垂眼睫,静静立在那里,似是日光下的一座剔透玉像。
  她这样沉得住气,宁海眼底神色不由凝重几分,也不拖延推诿,便带着她往偏殿去,细讲含元殿内的规矩,以及圣上的喜好。
  锦书不言不语,只静默的跟在他身后,一字字记在心里。
  偌大的含元殿,自然不会只有她一个奉茶宫人,宁海带着她进了偏殿,便有一个年轻宫人迎上来施礼,笑语盈盈,颇为娇俏:“宁总管,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宁海笑着应了一声,向锦书道:“这是绿仪,也是含元殿的老人,你若有不懂的,只管问她便是。”说着,又同绿仪介绍锦书,叮嘱她多加关照几分。
  绿仪听得宁海说的事无巨细,再去看锦书芙蓉一般的面庞时,眼底不由有些异色,口中却一一应下来。
  锦书性情细致,听得也认真,跟着绿仪学了好些,总算是心中有底。
  毕竟是官家女子出身,仪态谈吐不俗,饶是宁海挑剔严苛,也没瞧出什么毛病来,当日便叫她往前殿去听差了。
  含元殿极是宽敞,锦书吸取前番教训,过来之前,便先行将各处位置牢牢记在心里,以防不测,却不曾想,第一次奉茶,便用上了。
  正是七月时分,虽然已至晚间,夜风清幽,空气中却依旧有些烫意,伴着不远处梧桐树上不曾停歇的鸣蝉,无端叫人烦躁。
  锦书端着漆金托盘进了内殿,便见含元殿内只宁海与几个内侍在整理略显凌乱的奏疏,见她过来,倒是有些讶异。
  宁海道:“你来的不巧,圣上前不久往栖凤阁去了。”
  “左右离得不远,”他估摸一下二者之间的距离,道:“你现下过去,倒也来得及。”
  锦书眉梢几不可见的一蹙,轻轻应了声,便往栖凤阁去了。
  晚风轻和,似是垂柳的柔软枝条,她端着漆金托盘,步伐稳稳的登上栖凤阁时,正好听闻不远处高大梧桐树叶蹭在一起,随风发出的沙沙声。
  昨夜一切似是一场大梦,此刻却如旧梦重温,她看一眼径自轻摇的梧桐树叶,心中似喜似悲,竟也难言。
  栖凤阁建的高峻,她越过守卫在两侧的侍从,一步一步登上去时,背上细细的生了一层汗,既闷且郁。
  栖凤阁里设了桌案与椅,轻纱缭绕,冰瓮陈列,方一入内,便觉凉气侵袭,身心舒展。
  锦书低着头,眼睫同样低垂,走到桌案近前去,屈膝施礼,动作轻缓的将托盘中的茶盏放置桌上,便默不作声的侍立到一侧了。
  也是借着这功夫,她才抬起眼帘,偷偷望了一眼。
  昨夜走的匆匆,又是晚间,花树下昏暗难言,她连圣上面容都不曾看清,便慌不择路的走了。
  这一次,借着不远处的宫灯漫漫,却能看个分明。
  圣上坐在椅上,身着天青色圆领袍服,袖口收紧,腰系玉带,身姿挺拔,冷眼望去,当真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锦书只看了一眼,便将视线收回,垂眼盯着自己脚下的织金地毯,不再有任何举动。
  圣上临窗而坐,原是在望着窗外孤月的,见她入内,却将视线目光收回,静静在她面上打量。
  锦书心中担忧他说什么,又担忧他什么都不说,到最后,她自己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想要如何了。
  终于也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当昨夜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圣上端起面前杯盏,抬手掀开,饮了一口,才出言道:“只是七月,鸿雁未归,你怎么来了?”
  锦书本以为他会问昨夜,又或者,会问些别的,忽的听他这样开口,说的莫名,不由怔住了。
  “罢了罢了,”圣上笑着摇摇头,看她一眼,道:“退下吧。”
  锦书心中隐约有些茫然,眼睫不解的眨几下,却也不好停留,再度施礼,转身离去。
  七夕已过,虽只是一日间隔,夜空中的孤月却也不似昨夜缱绻。
  顺着来时的路,她慢了步子,就着淡而皎洁的月光,回含元殿去。
  两侧的花树径自吐露芬芳,粉色的花瓣映照了灯光,夜色中幻化为剔透的澄澈,斜斜的探出一枝来,挡了锦书的路。
  锦书伸出手,动作轻柔的拂开,瞥见地上花影一颤,抬头去看天上那弯月牙,忽的福至心灵。
  圣上说的,原是这个意思。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第10章 何意
  锦书就这样留在含元殿了。
  毕竟是天子近旁,诸事并不繁重,她只做好自己奉茶宫人的本分,便再无其他。
  顶多,也就是帮着整理前殿的奏疏,不时开窗透气,选几枝花往内殿的琉璃尊中去,颇为清闲。
  七夕那夜的微风与落花齐齐渐远,似乎只是她做的一场梦,如今梦醒了,一切成空,除去一丝若有若无的思绪,什么也不曾留下。
  锦书入宫之后,便一直守在药房里,素来少与人打交道,也不去探听宫中私隐,对于圣上唯一的印象,便是此前那场宫变中的杀伐决断,以及……
  七夕那夜,落在她脚踝上温热的手掌和耳边的絮语绵绵。
  也是到了含元殿之后,她才渐渐知晓,圣上是不喜欢说话的。
  一日之间,除去偶然间问几句政事,他几乎再无言语。
  锦书不愿叫自己再想起那夜的事,只谨言慎微,专注于自己的事情,但真正在含元殿待了一月之后,她所担忧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过。
  圣上每日只是在前殿翻阅奏疏,得空便去紫宸殿,同几位臣工言谈,偶然间她过去奉茶,茶盏轻轻放到他手边,他也依旧低头翻看案上的奏疏,神情专注,一丝不乱。
  既没有同她说话,也没有多看她一眼,似乎她与其余人并无区别。
  她不知为何,却也无心去猜,只觉舒一口气,暗自宽心。
  踮起脚也捉不住的东西,就不该去奢望,她不是没志气,只是有自知之明。
  按部就班的恪尽职守,不多说,也不多看,等日子到了,便出宫去,这样就很好。
  绿仪资历比她老,年纪也长几岁,只是相貌逊色几分,在此之前,含元殿内只她一个宫人侍奉,见总管带了一个如花似玉的来,不由自主的便生出几分敌意,等过一月,见锦书只埋头做事,并无他意,态度倒是转好许多。
  锦书心知她是何意,却也不曾解释,绿仪待她客气,便轻轻应下来,话里带刺,久笑着含糊过去,不往心里记便是了。
  她在含元殿待了一月,从七月一直到了八月,炎热散去,天气也渐渐转凉。
  八月初三这晚,刮了一夜的风,第二日锦书便穿了略显厚重的秋衣,等到了含元殿内,见到绿仪时,不由微吃一惊。
  外面这样冷,她却只穿件单衣,黛色的腰带将纤腰束起,更显得窈窕如柳,面貌虽不是绝丽,身姿却极婀娜。
  绿仪瞧见她眼底的讶异,面上有些不自然:“锦书,你来了。”
  “是呀,”锦书道:“今日起得晚,人也惫懒,叫姐姐久等了。”
  她生的美,人也纤纤,虽穿厚些,却也不显臃肿,衬着明眸皓齿,莞尔一笑时,叫人不觉自惭形秽。
  绿仪不自觉的抚了抚鬓发上簪的月季,道:“你先进来歇歇,整理仪容,免得入殿冒失,这一次,还是我先过去吧。”
  锦书在那枝沾着晨露的月季上一扫而过,点头应道:“好。”
  绿仪虽生出这心思来,却也于她无关,可说到底,她并不觉得绿仪能得偿所愿。
  绿仪在含元殿不是待了一日两日,倘若当真有这个资质,早就成事了,何需等到今日,才开始有意无意的暗示。
  锦书对于圣上不甚了解,却也知他处决徐氏一脉时的冷血刚决,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往眼里揉沙子。
  再说,还有宁海总管在呢。
  锦书猜的并没有错,绿仪只是表露出这么一点儿意头,还不等进前殿的门,便被宁海总管骂了,没过多久,就抹着眼泪回到偏殿。
  遇上这种事情,她安慰也不是,嘲讽更不行,索性借着更衣之便,避了出去,此前,绿仪连前殿的门都没进就被赶回来了,便由她先去奉茶。
  她进去的时候,圣上正坐在书案前,听见有人靠近,也未曾抬头,只低头看着案上奏疏,大抵是遇上了烦心事,面色沉然,微微蹙眉。
  锦书端着茶盏,一步步走的安稳,屈膝行了礼,伸手将茶盏放到圣上手边,见他未曾吩咐,便悄无声息的退到了一边,侍立在侧。
  大抵过了两刻钟的功夫,绿仪捧着茶点姗姗来迟,锦书低头望着脚下的地毯,等她路过自己身边时,才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
  她面上的胭脂被洗去,鬓发中的那枝月季也被取下,重回往日的素净,只是眼角微红,将青瓷盘放置于案上,便退到一侧去了。
  今日清早发生的闹剧,不知圣上是否听闻。
  锦书在心底暗暗想了想,便将它抛之脑后了。
  不管如何,总归同自己没什么关系。
  她正对着脚尖出神,耳边全是外面风刮过树叶的声响,圣上却忽的抬起头,道:“必世然後仁,善人之治国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
  他半靠在椅背上,轻轻问:“何意?”
  圣上问的突然,内殿中人都未曾反应过来,彼此对视几眼,面面相觑之后,竟无人应答。
  内侍宫人不得直视君颜,皆是低头垂首,宁海站在圣上身侧,不易察觉的环视一圈儿,终于将视线投到了静立一侧的锦书。
  她低着头,同众人并无二般,似乎也不知圣上此言何意。
  似有似无的,内侍总管在心底叹一口气。
  绿仪抿了抿唇,手指在衣袖中搓动几下,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忐忑。
  缓缓吸一口气,她低声道:“圣上……是在称颂文帝的仁善。”
  圣上看她一眼,淡淡道:“哦?”
  只是简简单单一个字,绿仪却似是受了鼓励一般,微微抬声,道:“必世然後仁,善人之治国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乃是孔子之口,后被太史公收录于《孝文本纪第十》,借以称颂文帝仁政,德被四方。”
  圣上神色淡然,不辩喜怒,隐约之中,甚至有几分冷然:“是吗。”
  绿仪目光希冀,本是盼望能得到几分夸赞的,却不想圣上如此回应,看一眼冷眼旁观的宁海,脸色不觉微白,身体摇晃起来。
  她面有畏缩之色,唯恐被怪罪多嘴,圣上却不再言语,自一侧取了一本奏疏,低头慢慢翻看,大概是将这一页翻过去了。
  当然,只是大概。
  第二日清晨,锦书再到含元殿的偏殿时,绿仪便不在了。
  宁海特意过去同她说,绿仪新谋了差事,往别处去了,日后她便得辛苦些,将绿仪的那份也做着。
  锦书低头应了一声,没有多问,便取茶去了。
  宁海目视她身影消失,脸上依旧带笑,目光却微凝,神情之中别有深意。
  他的徒弟看着他,压低声音,不解的问:“师傅,您不是说,锦书姑娘前途不可限量吗?可这么久了,圣上待她,也不甚亲近……”
  “你个小兔崽子,能懂什么。”宁海斜了他一眼,使得那小太监下意识的一缩脖子。
  “倘若她一过来,圣上便幸了,反倒不会有出息。”
  历朝历代的宫廷,被君主临幸过的宫人不知有多少,可别说的飞上枝头了,连得个名分的,都少得可怜。
  随随便便就要了的,也只能当个玩意儿取乐,兴头没了,就会扔到角落里,任由它腐朽陈旧,最终归尘。
  像现下这般,明明近在咫尺,却舍不得动的,才是真上了心呢。
  “等着瞧吧,”宁海目光微敛,隐约有些喟叹:“她的运道……马上就来。”


第11章 郴州
  一场秋雨一场寒,昨日落了一夜的雨,虽不狂暴,却也潇潇,当真寒意漫漫。
  好在含元殿乃是天子居所,待遇在宫中最佳,在此侍奉的宫人内侍也跟着沾了光,锦书也早早躲进内殿,在暖炉边温了手,倒是不觉得冷。
  天气渐渐转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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