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嬿婉及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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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及良时- 第1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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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嫌外头院子里那些山石杂乱碍眼,叫人收拾了,”侍女道:“夫人暂且安歇,奴婢吩咐他们轻声些。”
  “站住!”锦书厉喝一声:“到底是怎么了,你一五一十的说!”
  侍女神情有些犹疑,下意识去看外边守着的总管,见他点头,方才低声将发生之事说了。
  “先帝遗旨?”锦书当初离宫,亲手将那圣旨烧了,现下怎么可能再冒出来一份儿:“你确定吗?”
  “确实是,”那侍女道:“奴婢绝无半句虚言,否则任由夫人处置。”
  锦书哪里还顾得她说些什么,只觉头脑中嗡嗡作响,满心混沌。
  怎么回事?
  那道圣旨,承熙是从哪儿得来的?
  他既然敢拿出来,想必是不怕前朝臣工验看的,必然为真,也就是说,自己当初烧掉的,是假的。
  锦书眼睛微微一合,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那道圣旨便被她留在甘露殿,而曾经有一段时间,她是不在宫里的。
  承安为救她受伤,二人留居清河行宫的时候。
  如果承熙暗自将圣旨替换,只会是在那个时候。
  扯开嘴角,她勉强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来。
  或许,许多事情……真的是早就注定吧。
  ……
  大概是小孩子们特有的感觉,这一日之间,永宁与永仪都极不安稳,饶是锦书哄着,也哭了好几回。
  白日过去,夜幕袭来,承安依旧没有回来。
  他做什么去了?
  隔着一层窗户,锦书瞧见院子里灯笼散出的光,一时之间,竟也说不出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夜色静谧,马蹄声传的很远,叫人难掩担心。
  永宁在睡梦中蹙起了眉头,锦书有些心疼,伸手去抚,却听不远处应和之声响起,随即是被刻意压制住的脚步声。
  承安回来了。
  像是刚从沙场厮杀回一般,他身上虽无血迹斑驳,却别有一股肃杀之气,凛然而犀利。
  大步到了她身前,他道:“锦书,你是我的妻子,是吗?”
  “当然是。”锦书如此回答。
  “那,”承安于是笑了,舔了舔有些泛白发干的唇,一字字道:“假使我称帝,你愿意做我的皇后吗?”


第168章 吃糖
  “什么皇后?”锦书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变色道:“你要造反?”
  “只许他杀我,却不许我反击吗?”承安目光黑沉,隐约有些狂悖之色:“锦书,你怎么选呢?还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锦书看着他,默然片刻,徐徐道:“我是你的妻子,却不会是你的皇后。”
  承安目中的光黯淡下来,却也依旧看着她,没有开口。
  “永仪永宁是我的骨肉,承熙也是,”她看着他,目光柔韧而坚定:“倘若我做了你的皇后,那承熙算什么呢?”
  母亲另嫁他人,且还是他的庶兄,已经足够叫他难堪,倘若承安做饭,她做了承安的皇后,又该叫他如何自处?
  “所以,”承安有些艰难的问:“你打算舍弃我和永仪永宁,是吗?”
  锦书合上眼,疲惫的叹口气:“我也做不到。”
  内室里一片难言的寂静。
  “该怎么办呢,”她靠在窗边,自语一般道:“抵死不认的话,对不住永仪和永宁,也对不住你,倘若认呢,又对不住承熙。”
  “他知道你舍不下两个孩子,所以已经替你将路选好了,”承安自怀里取出那份檄文,递了过去:“你看。”
  锦书打开那份檄文,缓缓看了几遍,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将灯罩打开,信手烧了。
  “你怎么想呢?”承安靠近她些,将她抱住,在她耳边道:“你若是愿意,便是叫我死,我也绝无二话……”
  “你明明知道,我不会的。”锦书如是道。
  “就在刚刚,”承安顿了许久,终于道:“我命人在扬州起事,兴兵造反了。”
  察觉到怀中人转瞬的僵硬,他继续道:“现下,已经拿下了扬州。”
  锦书惨淡一笑:“做都做了,再同我说,还有什么意思?”
  承安低着头,轻轻的笑,有些自嘲的道:“你若是想骂我,那就骂吧。”
  “什么都别说了,叫我靠一靠吧,”锦书伏在他怀里,喃喃道:“我有点儿累。”
  夜色静谧,四周一片昏暗,似乎只有他们面前那盏灯是亮的,烛火晕染出的这方天地,便是最后的安宁。
  “很久很久之前,我还在姚家时,闲来无事翻看史书,见妲己亡商,褒姒亡周,世人皆说女色误国,”不知过了多久,锦书才缓缓道:“那时候,我觉得这话荒谬极了,若是君主贤名,哪里会有倾国之祸?不过是将一切都推到女人头上去罢了。”
  就像是在前世,是先帝夺了她,与她有了承熙,世人说起时,却不会说先帝荒唐,只道姚氏女狐媚,不知廉耻,迷惑君主,致使纲常混乱。
  现下其实也一样。
  虽然承熙先将罪名扣在了承安身上,但市井之间的传言揣测,也同样不会少。
  只不过,她听不到罢了。
  “现在想想,”锦书笑道:“或许,他们说的也有道理。”
  承安低头看她,却见眼泪自她笑容中滑落,一时之间,竟生出一股苍凉之感。
  “别这样说,”他道:“是我心甘情愿。”
  锦书擦了眼泪,别过脸去,声音轻不可闻:“……也许我真的是祸水,只会带来不详吧。”
  外边夜色正深,寒风呼啸,她也不在意冷,信手将窗扇推开,细看天际的星子,心里杂乱非常。
  前世先帝夺了她过去,朝野臣工慑于帝威,无人敢言,只会谴责她狐媚,中伤承安以妻献媚,到了现在,她与承安事发,却有那么多仁人志士跳出来,为先帝声名而战。
  人心真是既滑稽,又可笑,还有点儿可悲。
  她自己,也是一样。
  ……
  檄文到达承安手中几日后,他便找到了事情的罪魁祸首,锦瑟。
  “知道你捅出了多大的篓子吗?”承安蹲下身,盯着瘫坐在地的锦瑟,一字字道:“我真恨不能生撕了你!”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锦瑟战战兢兢,哭的面容一片狼藉:“我只是叫几个乞丐将消息传扬出去,我没想到会闹得这么大,我真的没想到!”
  扬州已经被承安控制住,更有人串联其昔日心腹,共同起事,淮水以南已经有许多地方响应,坊间甚至有人传言,没几日楚王便要登基称帝了!
  锦瑟的确想给锦书和承安弄一点儿麻烦出来,却没想过搞这样大的阵仗,更没想过,几个乞丐而已,就会将消息传成这样!
  “你不知道?!”承安额头青筋绷起,一字字道:“扬州有多少人,你不知道?走南行北的客商,船只往来不停的码头,你没见过?这类事情又多容易疯传,你没想过?!”
  “我真的不知道!”锦瑟见他状若癫狂,心中打战,鼻涕眼泪哭了一脸:“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啊……”
  因她几句话,却使得自己困境若此,死生挣扎!
  “那就不要想了!”承安心头怒极,一脚将她踢开,咬牙切齿道:“带她出去,五马分尸!”
  ……
  天下人心动荡,扬州作为承安暂时落脚之地,更甚一筹,只是他有意维护此前安宁,锦书留居庄园,竟也不觉外界如何天崩地裂。
  永仪与永宁似乎也能察觉到周遭危险,愈发不安起来,夜里接连要醒几次,非叫锦书哄着,才能勉强睡下。
  承安呼应旧部,占据扬州后,迅速辐射周边,以淮水为限,把控江南,大周定都长安,更加注重关中,相对而言在江南地区控制力偏弱,很快便被他占了上手。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许多旧部跟随,甚至有人劝他称帝,直取长安。
  当年李世民也行悖逆之事,但万世千秋之后,谁还会谴责玄武门之变?
  不过喟叹几句了事。
  楚王得了一双儿女,这事儿没有广为传扬,知道的也只是几个心腹,至于生母是否为先帝皇后,他们反倒没那么在意。
  边疆厮杀,生死之间挣扎过的人,并不是那么计较这些虚礼。
  匈奴人有收继婚,游牧民族皆是如此,嫁到乌孙的解忧公主,不也嫁过夫叔子前后三个男人吗。
  江南生变,长安自然不会毫无动静,承熙与几位辅臣商议过后,令镇军大将军奔赴淮水,暂且稳定局势,随即再调兵遣将,准备南征。
  战事一触即发。
  ……
  明月高悬时,承安方才往内室里去看一双儿女,只这么一阵子不见,他心中便挂念的厉害,几乎抑制不住思念之情。
  这几日他的确事多,然而真的忙到连回家的空儿都没有,却是骗人的。
  说到底,只是为了避开锦书罢了。
  他怕见到她,怕听到她的选择,更怕自己与永仪永宁,成为被她舍弃的那一边儿。
  在她面前,他就是这样没有自信。
  但是,同面对那个可能会叫他绝望的选择相比,他情愿像现在这样没出息。
  现在这个时间便刚刚好,锦书已经睡下,他可以避开她。
  轻轻将门推开,承安轻手轻脚的进去,只看了一眼,便怔住了。
  这么晚了,她居然还没有离开,仍旧在这儿守着。
  一时之间,他忽然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进去了。
  “就像是覆水难收一样,当你决定造反时,无论如何也停不下了,我明白的。”
  锦书坐在永仪和永宁床前,声音轻缓:“又不会跟你寻死觅活,你躲我做什么?”
  承安抿着唇,露出了这几日以来,头一个笑容。
  看过了孩子,二人一道往庭院里去说话,锦书个子比他矮,却没有抬头,眼睑低垂,似乎有些疲惫。
  “你没叫人越过淮水,承熙也没叫人南攻,想必,还是顾念些情分的。又或者,是碍于我的存在,不好着急动手。”
  承安低头看她,目光柔和似水,没有做声。
  她有些自嘲:“为我而起刀兵,我又何德何能呢。”
  院子里有一架秋千,是他亲手安置,说是等孩子大些,准备叫他们玩儿的,只是两个孩子都还小,往日里,多半是他们夫妻俩用来一道玩闹。
  锦书过去坐下,皎皎月光洒在她脸上,既显得楚楚动人,又有些苍凉惨淡。
  她似乎笑了一下,道:“来推推我,好吗?”
  承安心头钝钝的痛,似乎有把并不锋利的斧头,一下下的磨,明明她什么都没说,可他还是觉得很难过。
  走到她背后去,他伸手过去,轻轻推了一推,见锦书轻盈的荡起来,重新返回原点时,才推了第二下。
  月光这样动人,落在深夜里,却无端叫人觉得浑身发凉,锦书穿的单薄,人在秋千上摇晃时,冷风顺着衣袖灌了进去。
  可奇妙的,她竟不觉得冷,承安想为她披件衣裳,都被她拦住了。
  如此荡了好一会儿,锦书才停了下来,依旧坐在秋千上,笑盈盈的看着承安:“忽然想吃糖了。”
  “先在这儿等等,”承安有些无奈的笑了一笑,温声道:“我这就去取。”
  锦书扶着秋千两侧绳索,含笑应声。
  他往屋里去,高大背影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斜斜阴影,黑沉沉的,似乎永远都那么踏实可靠。
  看着看着,她忽然流下眼泪来,像是断了线的珠帘。
  温热的泪珠自她面颊划过,落在地上,发出轻不可闻的一声,在夜色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除了她自己,谁都不知道。
  承安很快走了出来,将手里的三颗糖送入她手心,笑的温柔:“不能贪嘴,要给永仪和永宁做好表率。”
  锦书抿着唇笑,露出面颊上一双梨涡,甜甜的,像是蜜。
  将三颗糖一起放进嘴里,她坐在秋千上,轻轻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吃甜吗?”
  承安一怔:“喜欢吃甜,不应该是先天就很喜欢吗?”
  “当然不是,”锦书笑意中添了几分回忆:“是因为我娘。”
  “我娘她,就很喜欢吃糖。”
  那三颗糖是硬的,她大概是不喜欢,眉头一蹙,牙齿用力,“咔嚓”几声闷响,生生咬碎了。
  “我小的时候,见到姚望和我娘吵架,吵完之后,姚望就走了,娘就在屋子里流着眼泪吃糖,我问她为什么……”
  “她说,”她笑容微滞,眼底有了泪光,随即又恢复原状:“眼泪是苦的,流进嘴里时,太难受了,吃点儿甜的东西,会舒服很多。”
  “后来,我也有了这样的习惯。”
  “过来,”锦书朝承安伸手,示意他再近前些:“同你说几句话。”
  于是承安半蹲下身,到她面前去,目光专注。
  “能遇见你,是我的福气,”她语气有些颤抖,神情却很坚定:“只可惜这福气太重,将我后半生的运气一道用光了。”
  承安听得心一沉,正待说话,她却凑过脸去,轻轻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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