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嬿婉及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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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及良时- 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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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逢佳节,宫中便要行宴,七夕也不例外。
  只是这一次的宫宴,比起此前,叫人多了几分期待。
  隐晦的扫一眼圣上席位一侧的位置,宗亲与宫嫔神情各有不同。
  “听说柳贵妃也要来呢,”一个宫嫔低声同身边人道:“能叫圣上独宠,不知生的如何美貌。”
  贤妃耳朵尖,听得一句入耳,眼神阴鸷,冷冷刮了她一下。
  那宫嫔想起此前贤妃被贵妃打脸之事,赶忙低下头,不敢再开口了。
  贤妃心思乱的很,倒没打算死盯着那几个低位宫嫔,扫一眼坐在赵王旁边的楚王承安,凉凉一笑,隐约讥讽。
  待会儿,怕是还有一场好戏瞧。
  承安静坐在自己席位上,感觉到贤妃投过来的视线,却也没有在意。
  也好。
  她跟在圣上身边,没人能给她气受,便是被人欺负了,他也会为她撑腰。
  不像他,什么都没有,只能叫她跟着自己低眉顺眼,逢人便先低头。
  虽然这样安慰自己,可心里还是很难过。
  大概是先行饮过酒的缘故,总觉得眼眶里辣辣的,像是有什么要不受控制的流出来。
  他……还是很想她。
  内殿里人声鼎沸,端的热闹,待到内侍唱喏声传来,方才齐齐安静下来,一道起身,恭敬向圣上与贵妃示礼。
  圣上带着锦书往上首去坐了,方才示意众人起身,态度倒是和煦。
  一众人听闻那位贵妃过来,心里早像是猫爪子挠一样,这会儿有了机会,虽不敢直视,却也不免偷眼拿余光去看,想见见究竟是何等美人,竟叫圣上这样爱怜,乃至虚设六宫。
  只是在看了几眼之后,他们便齐齐低下头去,不再抬首。
  并不是忽然明白规矩,而是借此遮掩自己心中惊诧。
  这位柳贵妃,分明同此前的二皇子妃生的一般模样!
  再想到二皇子妃前脚病逝,后脚圣上就添新宠,许多人心中登时了然,目光隐晦的在楚王身上一扫,便面上带笑,只做不知一般,同圣上敬酒说笑。
  天子强占儿媳,这是丑闻吗?
  毋庸置疑,当然是。
  然而在圣上将一切处理妥当,叫人挑不出毛病时,也没人会高风亮节,非要直谏,叫圣上给个交代。
  玄宗夺了寿王妃后,杨氏家族飞黄腾达后,可没人跳出来说什么悖逆伦常,吹捧的不照样是成群结队?
  认死理的人确有,但绝不会存在于依附于圣上的宗室,乃至于身处后宫的妃妾。
  再者,人皆有私,都爱听奉承话,世间有真心喜欢听人进谏的君主吗?
  未必。
  尧舜禹相让,被世人称颂,然而《竹书记年》载:“尧之末年,徳衰,为舜所囚”。
  《韩非子说疑篇》:“舜逼尧,禹逼舜,汤放桀,武王伐纣,此四王者,人臣弑其君者也,而天下誉之。”
  便是因善于纳谏闻名的太宗,也在魏征死后,下令推毁自己为其所作碑石,解除衡山公主与其子的婚约。
  天子也是人,也会心有不豫,即使碍于外界原因暂且忍了,到最后,是一笑泯恩仇的可能性大,还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可能性大?
  被一个心怀仇恨,且完全有能力将仇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人记恨上,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刘邦入鲁时,齐鲁儒生为项羽披麻戴孝,恶心到了刘氏天子,一直到文帝时,除去勇于跪舔的叔孙通,朝堂上都没几个出身儒生的两千石。
  归根结底,只要没伤害到自己的切身利益,就没人愿意出头,去撞圣上这个硬钉子。
  到时候真头破血流了,可没人会同情。
  锦书此前是二皇子妃,不受重视,只能坐在偏一些的位置,直到今日,随同圣上一道坐在上首才发现,原来当人坐的高了,能将底下人神情瞧的一清二楚。
  那些眼底潜藏的谄媚讨好,嫉妒暗恨,统统无所遁形。
  那些失意人的惆怅伤怀,也遮不住分毫。
  她没有去看承安,承安也没看她,连余光都没有看过彼此,像是陌生人一样。
  这是对彼此最好的保护,他明白,她也明白。
  只是忽然之间,锦书觉得有点可笑。
  本应该是最亲近的人,可到了这会儿,连说句话,眼神交汇都是罪过,当真滑稽。
  只是,那已经不是她该想的事情了。
  淡淡一笑,锦书目光顺势往自己此前惯常坐的位置扫了一眼,却瞧见了此前的三皇子妃,这会儿的赵王妃杨氏。
  四目相对,二人都有些怔然,到最后,还是锦书先行举杯,向杨氏致意。
  杨氏微微一笑,倒没什么不自在,同样举杯,一道饮了。
  半年不见,她清减好些,一眼看过去,竟比锦书还要单薄些,面色也不见好。
  圣上将这一幕瞧在眼里,淡淡道:“先前萧家曾有鼓动前朝,册立赵王为储之意,仪国公不肯与之呼应,致使杨氏见恶于贤妃母子,日子不太好过……哦,承庭先前还纳了一个侧妃,是他母家表妹……”
  原来如此。
  锦书同杨氏关系不坏,可这事儿上,却是无能为力。
  虽是贵妃,压住贤妃一头,也不好越过正经婆母去说什么的。
  只能暗暗叹息一声。
  看一眼杨氏萎靡神情,她向圣上道:“从前,我坐在那儿的时候,脸上什么神情,圣上是不是都看的到?”
  “看得到,”圣上饮一杯酒,缓缓道:“你不喜欢说话,偶然间才附和别人几句,大多时候都再听,眼睫低垂,表面温柔,内里却有种淡淡的嘲讽,连笑起来的模样,都带着冷淡。”
  锦书轻轻笑了一声,伸手去拿酒壶,自己斟酒,一饮而尽:“圣上瞧的倒仔细。”
  “那倒也不是,”圣上看着她,语气温和:“你大概不知道,当你静静坐在那里时,总叫人觉得安谧清冷,同周遭欢切格格不入,让朕情不自禁的,想过去抱抱你。”
  他这句话说的平和,却别有一种柔情,许是那杯酒太烈,锦书竟从中听出温情脉脉来,怔怔瞧着他,人有些愣住了。
  圣上托着腮笑,借着桌案遮掩去勾她手心儿,揶揄道:“怎么,发现朕生的俊,眼睛都转不动了?”
  锦书摇头去笑,却不说话。
  这日的宫宴过了,锦书这身份便算了过了明路,不管底下宫嫔和宗亲私下如何议论纷纷,但明面上,都得恭恭敬敬的称一声“贵妃”,随即行礼。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平淡中似无波澜,锦书原本还有些忧心杨氏,哪知七夕后没几天,她便被诊出了身孕。
  不管贤妃与赵王是否喜欢这个王妃,她怀的都是正经嫡出,无论嫡子还是嫡女,皆是意义非凡,不看僧面看佛面,杨氏的日子总会好过些。
  锦书暗叹她有福气,吩咐人送了份厚礼过去,算是全了彼此情面。
  直到七月十五,中元节这日。
  宫宴一如既往的遍是欢声,因是中元,更会彻夜不息。
  锦书身子弱,难以久熬,待到深夜时候,虽是灯火通明,却也有些禁受不住,瞧一眼底下言笑晏晏的宗亲宫嫔们,暗自钦佩。
  圣上年富力强,熬一夜倒不在乎什么,见她连连打哈欠,倒是心疼:“你若觉得疲惫,便先回去歇着吧,免得伤神。”
  “再等等吧,”锦书看着底下漏壶,道:“好歹过了子时。”
  圣上见她坚持,也就没再多说,示意她随时都可离去,便转过头,同临江王说话去了。
  内殿里人声徐徐,舞乐启奏,倒是热闹,锦书撑着额,勉强听了一会儿,忽的发现少了个人:“赵王妃呢?”
  “大概是出去了吧,”她身边宫人道:“人太多了,奴婢也没注意。”
  宫宴持续时间颇长,今晚更是彻夜不休,若是有人熬不住,外出更衣歇息也是有的,更不必说杨氏有孕之初,正是难熬时候,锦书听了一听,也就没有再问。
  如此过了子时,她便生了去意,起身预备离去。
  虽是夏日,晚间却也有些凉,圣上替她将披风带子系好,吩咐掌灯宫人仔细些,好生送她回去。
  锦书淡淡应了一声,正待离去,身子却忽然僵住了。
  不知什么时候,承安的位置竟也空了。
  他生性沉稳,从不会落人话柄,圣上这会儿正看他不顺眼,怎么会早早离席?
  男人毕竟不同于女人,事情没那么多。
  余光扫一眼久久未归的杨氏席位,锦书心里忽的生出一种不祥之感。
  “怎么了?”圣上隐约有些醉意,见她不动,温声道。
  “坐的久了,脚有些麻,”锦书没有将心中疑窦说出,向他一笑,道:“这就走了。”
  圣上轻轻应了一声:“路上小心些,早点睡。”
  扶着宫人的手,锦书一路出了承明殿,前边六个宫人提灯,将前路映照的一片清明,然而她一颗心,却渐渐沉了下去。
  夜色之中,她回首去看承明殿,却觉那像是一只长开巨口的凶兽,大半个身子都隐藏在黑暗中,将猎物咬住,撕碎。
  可是这时候,她什么都不能说,也不能做。
  身边宫人会帮她,也会听从她吩咐,但若是圣上起意去查,绝对隐瞒不过。
  到时候,只会害了承安。
  满腹心事,她回了含元殿,早有宫人用香薰球滚过床褥,她梳洗之后躺进去,只觉温暖馨香。
  可心里的凉,是没有办法被消弭掉的。
  承安,千万千万不要出事。
  心里郁结,她这晚睡得并不安稳,反复了大半个时辰,方才起了几分睡意,然而没过多久,便有脚步声在外边响起,即使被刻意压制,落在寂静夜色里,动静也格外大。
  锦书心中那股不祥之感愈发浓烈,坐起身,轻轻唤人进来。
  “外边怎么这样吵,”她轻声问:“出事了?”
  暮雨神情隐约有些犹豫,顿了顿,方才道:“承明殿,出事了。”
  锦书心头猝然一跳,勉强叫自己平静下来,道:“什么事?”
  “娘娘还是在这儿歇着吧,”暮雨叹口气,温柔道:“风高露重,仔细身子。”
  这句话似乎有什么深意在,然而在这关头,只能叫锦书心中担忧之意愈甚:“到底怎么了,你直言便是。”
  “娘娘,”暮雨踌躇一会儿,终于道:“赵王妃没了,死的难堪……”
  什么样的死法,才能被说是死的难堪?
  锦书的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
  “有人看见,”暮雨看着她,有些不忍:“楚王殿下从她死去的屋里出去。”


第130章 前世(十七)
  承安?怎么会牵扯到他身上?
  锦书心乱如麻; 一时之间; 竟也找不到丝毫头绪。
  “宫宴如何?”顿了好一会儿,她才问暮雨:“还在继续吗?”
  “出了这档子事儿,当然不能继续,”暮雨有些担忧的看着她,道:“圣上随便找了由头; 叫众人散了; 这会儿; 承明殿里应该没几个人在。”
  暮雨同陈嬷嬷一道,都是圣上指给锦书的; 原本就是含元殿女官; 知道的消息,准确性应当很高。
  再者……
  锦书心头一阵阵发冷; 圣上未尝没有借她的嘴; 跟自己说些什么的意思。
  “……赵王妃,”锦书嘴巴里有点发苦; 想起此前不久含笑同她举杯的杨氏,心里莫名有些难过:“是怎么去的?”
  “这事儿不好听; 娘娘别理会,”暮雨见她唇色同面颊一般发白; 唯恐吓着这位贵妃; 给自己生了麻烦,真心实意的劝了一句:“其中又牵涉到楚王殿下,您更不该过问的。”
  “说吧; ”锦书靠在软枕上,扶着额,有些倦怠的道:“你在我身边这样久,也该明白,这事儿我必然是要趟进去的。”
  暮雨见她坚持,暗自叹一口气,先去为她倒了一盏温水来,侍奉她喝下,方才低声道:“赵王妃……先是为人所辱,随即被杀,内侍在她脖子上发现了一圈儿瘀痕,想来,是被人用绳索类的东西……勒死的。”
  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
  前不久遇见,她还欢天喜地的抚摸自己肚腹,期待孩子降生呢。
  锦书捏着泛热的杯盏,手心却直发冷,打个冷战,道:“是在哪儿发现她的?她身边的宫人,当时何在?”
  “是在偏殿发现的,”暮雨道:“赵王妃有孕,正是困顿之际,熬夜辛苦,便同贤妃娘娘说了一声,先往偏殿小憩,叫几个宫人在外边守着。”
  “既然如此,楚王是怎么过去的?”锦书神思一动,问道:“赵王妃在里面歇息,外边宫人见他过去,也会拦下才对。”
  “候在外边的宫人没见到楚王过去,”暮雨道:“只是后来去查时,才发现靠外的窗户开着——赵王妃有孕,夜间风冷,一进去,就吩咐人将窗关上了。”
  原来是这样。
  “是有人瞧见他从那里出来吗?”锦书想了想,问:“瞧见的人是哪个宫里的,宫人还是内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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